《余债》by长风为袖 - 第22页

第二十一章
  太难过的时候,深夜会使人发疯。
  喻岩即是如此,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无数遍,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火大。
  火大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年绍。
  真的,从出生到现在,十六年来他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恨一个人过。
  亏他以前还以为年绍有点良心,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错得让他又哭又笑,就这样在黑暗中自我折磨了三四个小时,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屋外奔去。
  天空又下起了暴雨,他却连伞都没有拿,一个人狂奔在雨夜里,心如死灰,因而浑然不觉。
  跑到电话亭旁,他先是拨通了陈曦的电话。
  “喂?你哪位?”陈曦的声音带著困意和不耐,想来刚睡著就被他吵醒。
  喻岩也没心情跟他废话,“我是喻岩,请告诉我年绍的手机号码。”
  “喻岩?你半夜十二点的要什么号码啊!而且你们都同桌几个月了,连个号码都没留吗?”
  “没有才叫你告诉我啊!不然你以为我想找你?”喻岩本就烦躁,此刻被陈曦这毫无意义的问话给浇得火势更甚,“我知道现在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但至少在曾经要好的份上,帮忙给个号码不为过吧?做人没必要这么绝情吧?”
  在陈曦印象中,喻岩向来温和话不多,从来都没发过脾气。可是此刻,即使隔著电话,他也能感受到对方有多暴躁。
  喻岩说得不错,他们曾经要好,而且“偷钱”事件发生时,他根本就不相信喻岩会干出那样的事,之后他还跑去质问过石凯,石凯坦承是年绍逼他所为,还让他别得罪年绍,深知年绍家庭背景有多强大的他只能自此疏远喻岩……
  之后看年绍明著暗著欺负喻岩,他有暗暗著急过,但是自己一看到年绍那张阴冷的面孔就□得慌,想上前帮忙的步伐也就不由自主地退了回去。
  心下内疚,只得长叹一口气,说:“好吧,我先挂电话翻下通讯录,待会打给你。”
  过了不到一分钟,他果然回了过来。
  得到年绍号码的喻岩立即拨了过去。
  电话响到一半被挂断。
  喻岩便继续第二次。
  而第二次也是如此。
  他不禁从鼻子发出一声轻笑,没关系,年绍,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慢慢和你耗。
  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直到第六次,年绍终于接了。
  “我操!你他妈谁啊?大半夜打这么多电话,不接还一直打,有病就打120!”
  “是我,喻岩。”连喻岩自己都出乎意料的是,被年绍这样一通怒气轰炸后,他的心反而平静不少。
  年绍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登地一下就从床上弹起来,正襟危坐地问:“你说你是谁?”
  “听到了就别再多问,我在紫星公园等你,有话和你说,你不来我不会走。”
  “你疯了?现在还在下暴……喂?喂!”
  年绍不禁怒吼,然而话还未说完就被挂断了。
  “靠!”他握著手机,狠狠地低咒。
  是恶作剧吗?
  但他知道,喻岩就算再讨厌他,他也不会做出捉弄他的事。
  而且刚刚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像哭过。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年绍也就再无睡意。
  只是看著窗外毫无停歇之势的暴雨,他又犹豫了。
  去吗?万一真的是恶作剧怎么办?
  不去吗?喻岩那句“你不来我不会走”又反复盘旋于脑海。
  纠结再三,最终换上外套冲出了家门。
  他没有叫杨叔送,而是骑了摩托车。
  窗外的雨更大了,时不时夹带著闪电,一向无畏无惧的他此刻心中竟害怕得要命。
  害怕喻岩会出什么事情。
  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高度紧张下,雨天路况又极度湿滑,他一路差点滑倒好几次,到了公园,更是没拔车钥匙就把车子扔到一边。
  雨太大,公园里空无一人,他绕了一圈才在某个角落里的长椅上发现喻岩。
  此时的喻岩低头坐著,全身已湿透,头发在不住地滴水,整个人更是不停地颤抖著,像是在抽泣。
  看到他这幅模样,年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把头盔一把套到他头上,大声吼骂:“你他妈疯了吗!大半夜的这是搞哪出?!”
  喻岩这才发现年绍的到来,即使颤抖著,也立马站了起来,一边把头盔摘掉扔到地上,一句话也没说就用力挥拳向年绍脸上揍去。
  年绍从未想过喻岩会如此反击他,一时躲闪不及,竟被揍得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下一秒,也下意识地挥拳揍了回去,比喻岩的还要狠。
  喻岩的嘴角瞬间漫出了血,年绍以为他会消停下来,没想到他还是继续对他拳打脚踢。
  可喻岩那瘦弱身躯在他面前不亚于老鹰面前的小鸡,再怎么龇牙咧嘴用力耍狠也只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战败者。
  不一会儿,他就将喻岩放倒在潮湿的地上,他跨坐在他的腰间,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你嚣张啊,继续嚣张啊!你他妈再抽风信不信老子真弄死你?”年绍狂怒地吼著,他的全身也被滂沱的大雨给淋湿,雨水顺著他的额头悉数砸落在喻岩的脸上。
  喻岩却没有躲闪,而是直直地迎上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开口,声音沙哑得骇人:“我信。反正你都那样做了,和让我死有什么区别。”
  年绍一愣,他知道自己有时对喻岩做的事情挺过分,但他不是一直都害怕自己将他妈妈的事说出来而隐忍著么?现在却突然来找自己算账,为什么?因为有了阙星辰这位对他身世毫不在意的挡箭牌,所以彻底有了底气么?
  一想到这,年绍的心火又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也盯向喻岩,狠戾地说:“是,老子就是做了,因为老子就是看不惯你整天拿阙星辰当救世主!他昨天不还表现得挺能耐的么,怎么私底下又嫌弃你了?该不会现在把你赶出来了吧?”
  “他才不会!你不准污蔑他!”
  “不准?你凭什么让我不准?我说了,你没资——”
  “他走了。你满意了吗?”
  “啊?”被喻岩打断的年绍有些懵,在看到对方满是痛楚的眼眸后,他才明白过来。明明被喻岩的表情给惊住而心有不忍,嘴上却还是强硬地回应,“当然满意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嚣……”
  话未说完却又被喻岩的笑给打断。
  那是一个无比惨然的笑,漾在喻岩本来就惨白的脸色上,雨水仍源源不断地冲向他的眼眸、鼻间和口腔,因为笑而不知不觉地渗入,呛得他不住地咳嗽。
  “年绍,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心的人。”努力止住咳后,喻岩看向年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不,你连人都称不上。”
  果然,年绍又暴怒起来,他不禁双手掐住喻岩的脖子,比之前更大声地怒吼:“你丫说什么?老子称不上人?那该称你为什么呢?一个杀人犯的儿子还好意思指责别人不是人?你妈又是人吗?她他妈捅人十几刀是人干事吗?”
  即使被掐得呼吸不稳,喻岩还是忍不住用劲回敬,像阙星辰最后留言那般,第一次鼓足勇气为自己辩解:“随便你称我为什么!是,我是杀人犯的儿子,我妈杀了你妈,我也为她觉得对不起你。也正因为觉得愧疚,这几个月来,不管你怎么欺负我,我都忍了,并且曾经打算一直忍下去。可是现在,我真的忍不了了。我知道你恨我妈和我,也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们。但是杀人犯的儿子就没有人格和尊严了吗?杀人犯的儿子就没有爱与被爱的资格了吗?你没有妈妈,我妈又陪过我吗?而且你有爸爸,我呢?我都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甚至问都不敢问!从小寄人篱下,从七岁那年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以为这些年来我很好过吗?你大概永远不会懂得如履薄冰这个词语的含义是什么吧?现在的我,只不过喜欢一个久违的、让我感到温暖的人,你又凭什么剥夺?凭什么……”
  他吼完这一段话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更止不住地哭咽起来,即使雨水能冲刷掉他的眼泪,但声音不会。
  年绍就被那浓重的哭腔给吓到,还有刚刚那一段长长的话。
  是啊,他总是欺负喻岩,以受害人的姿态居高临下为所欲为。却从未想到,自己曾几何时,也站在了加害者的角度上,去将一个无辜的人折磨得遍体鳞伤。
  年绍啊年绍,这样的你,真的只是在为妈妈报仇吗?
  这种理由,其实早已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了吧。
  心下颓然,便不知不觉松开了掐住喻岩的手。
  “对不起。”他轻声说,一边站起身来,彻底放开对喻岩的束缚,“以后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喻岩也从地上爬起来,此刻的他站在他面前,显得越发弱小,声音却带了几分决绝:“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你这种人,今天说过的话明天就可以反悔,你的对不起也是如此。何况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不是吗?年大少爷。我也不想跟你再耗下去了,我想大概只有我死了你才会真真正正地放过我,所以今天我成全你。”
  年绍瞬间感到不妙:“你什么意……”
  果然,喻岩没有等他回话就转身向公园大门冲去。
  年绍连忙拔腿追上去,他本以为自己手长脚长一定可以抓到喻岩,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喻岩曾在初中时获过男子田径赛长跑组的冠军。
  所以,没过几分钟,他就眼睁睁地看著喻岩冲到了马路中央。
  一辆庞大的混凝土运输也正好疾驰了过来。
  “喻岩——”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我都快抑郁了……
  这文不会很长,大概十万字左右吧。

上一页 下一页

THE END
点赞0
说说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