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从顶楼楼道到喻岩的病房有十分钟的距离,而回程的十分钟大抵是年绍十七年来最漫长的十分钟。
在这十分钟里,各种复杂的思绪将他狠狠缠绕。
第一念头就是想报警举报年尚威,这真相太可怕了,他居然跟一个杀害自己母亲的人相依为命了十七年!那个人居然还装得滴水不漏,让他活在对无辜之人的怨恨中!
可是在拿出手机按下110的那一刻,他又犹疑了。
他想起了奶奶。
奶奶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如果他举报了年尚威,奶奶一定会很不好过,五年前爷爷病逝后奶奶就大受刺激导致时不时神志不清,现在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如果再让年尚威被捕入狱,只怕……
他不敢再想下去。
虽然他恨极了年尚威,恨不得想将他扔进监狱一辈子不复相见,但他舍不得再让身边爱他的奶奶和姑姑伤心。
于是最后只得收起手机,继续踉跄前行。
心中却苦笑不已:看来自己也是自私的,他和年尚威根本没什么差别……
想完了自家的事,接下来的思绪则全被喻岩充斥。
而且离喻岩的病房越近,他的内心越慌张越恐惧。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喻岩,他恨了喻岩那么久,花了一年的时间和精力找到喻岩报仇,结果现在真相告诉他,他恨错了人。
喻岩不是杀人犯的儿子,他才是。
喻岩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却对他的折磨百般隐忍。
而他,害得最无辜的人失去右腿。
那个人,还是他喜欢的人。
回到喻岩的病房,看到对方满头白纱躺在床上,心痛感更甚,痛得他难以呼吸。
年绍啊年绍,你这个混蛋到底干了什么?!他在心里不住地咒骂自己。
喻岩足足昏迷了五天后才苏醒,这五天里,年绍没有上学,他不顾任何人的劝阻,执意守在喻岩床边。
喻岩醒来后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却是:“滚,我不想看见你。”
虚弱却无比强硬。
年绍想要解释和道歉,喻岩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而且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他被喻心诚请出了病房。
“年绍同学,我知道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几天你对岩岩的悉心照顾我们也看在眼里。只是岩岩他可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你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吧……”喻心诚尽量说得很委婉。
年绍也知道这是对方给他最后的尊重。
因而只得强笑著点头:“嗯,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他的,对不起,叔叔。”
说完深深地朝喻心诚鞠了一躬,继而起身离开。
转身的那一刻,泪水决堤而下。
喻岩,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虽然承诺不再找喻岩,可每天放学后,年绍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往医院跑。
喻岩不想看到他,他也没有勇气再出现在他面前刺激他,他只是默默地躲在病房门口偷偷看看,一眼,哪怕一眼都已足够。
可是一个月后,喻岩出院,喻心诚将他接回了家休养。
而又一个月后,喻心玫出狱,为了弥补她,让她重新开始人生,年尚威将她送去了澳大利亚,她放心不下喻岩,况且喻岩也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便带著喻岩一同出了国。
从此以后,年绍彻底失去了喻岩的联系,他知道去问年尚威,对方一定会告诉他,但是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天起,他就发誓,此生都不会再叫年尚威一声爸,更不会和他说话。
年绍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经过这些事后,他变得成熟,也越发独立。
只是心中始终有一个黑洞,洞口中还总是反复出现某个人的身影,带著汹涌澎湃的愧疚感席卷而上,经年累月,无法平息。
转眼竟至2017年。
暮春之下,S市已变得闷热不堪,即使早早穿上了夏装,只要出去走上一遭,就能让人全身湿透。
年绍站在工地上,即使秘书为他撑著伞,午后的日头还是几乎快要将他烤熟。
强忍著热意听工程部员工讲述著现场情况,可心思还是不由自主地游走起来。
东看看西看看,眼神突然被不远处钢筋堆放处的一抹黄色工装背影给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个年轻瘦削的背影,不高,走路有些不自然。本来只是有些熟悉感,而在那人转身之后,看到他侧脸的那一刻,年绍几近忘了呼吸。
下一秒,更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拉住了那人的手腕。
“喻岩?”他不敢置信地开口,语气颤抖不已。
对方却惊讶地看著他,“啊?你认错人了吧?”
那张脸上满是莫名和陌生,完全不像在伪装。
但年绍不信,即使十年的岁月让人变化不少,但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他都能一眼就认出喻岩。
毕竟,那是他喜欢的、愧对的、念念不忘的人啊。
“喻岩,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十年了,我一直很……”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也甩开了他的手:“我想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叫喻岩,再见,我要继续干活了。”
说完不等他回应就快步跑开了,跑的姿势依旧很不自然。
这也更加让年绍确信,他就是喻岩。
他本想继续追上去,但秘书和员工他们都走了过来,没办法,公事当前,私事只得暂时放下,闹起来的话,只怕会给喻岩造成更大的困扰。
而且想著喻岩既然在工地做事,那忙完公事再去找他也不迟。
可是等员工汇报完冗长的工作,天已半黑,急忙去找喻岩,却翻遍了工地也没找到他的身影。
让秘书找来公司所有员工的入职资料,没有喻岩的名字。再让秘书找来现场劳务队的全部民工信息,也依旧没有。
难道白天的那一幕,只是自己被晒晕了的幻觉?
就跟十年里每一次梦回时的幻觉一样?
而可恨的是,他竟然连幻觉都抓不住。
年绍有些悲哀地想,但转念又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
他明明抓住了喻岩的手腕,当时也明明有实感的。
那绝对不是幻觉!
而且回想起来,当时的喻岩,皮肤白净双手细腻,哪像现场那些民工,早已被晒得黑红黑红的。
既不是公司员工又不是民工,那他来工地做什么?还装扮成民工的模样?
智商上线后,心中便有了答案。
忙叫秘书去法务部拿来最近的案件,果然,在一起工伤损害赔偿案件的起诉书上,年绍看到了久违的那两个字——
原告方委托代理人:承晖律师事务所律师,喻岩。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十年后了!!!
以后就是年总的追妻火葬场之路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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