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债》by长风为袖 - 第9页

第八章
  诸如此类的招数日新月异,层出不穷。
  在食堂打饭的时候,不是有人故意碰他让他没端稳而倾洒出去,就是能在饭里看到蟑螂或虫子。
  F中食堂提倡勤工俭学,一些家境困难的学生便在食堂兼职打饭工作,想来年绍那么有钱,花点钱找人在打饭的时候偷偷放蟑螂轻而易举。
  喻岩每周的伙食费只有二十元,一周六天,等于每天三块五,三块钱能吃什么东西?早餐省一点,五毛钱可以买两个馒头,剩下每顿一块五,也只能吃最便宜的素菜。偶尔废品店生意好,许芹香心情好了,给他多个十块二十块,他才会奢侈地打上两个肉菜。
  青春期的少年光吃这些铁定营养不良,喻岩身高一米六六,整个人却瘦削得只有八十斤,有时走在狂风中都吃力,仿佛会被吹走。
  一开始在饭里吃到蟑螂,喻岩?心得一周都没吃下饭,身体瘦得越发厉害。不过后来想想,既然是年绍故意整他,那么蟑螂肯定是打饭时放的,只要把蟑螂的那一块饭菜扔掉就可以继续吃吧。
  因此,对于每日雷打不动会出现的蟑螂,喻岩越来越面不改色,毕竟生活再苦,饭还是要吃的。
  好在他现在有阙星辰照顾,晚上会烧烤店做事时有夜宵吃,发现他瘦了,阙星辰还特意留了用来做筒子骨粉的骨汤,并将最大的筒子骨给他,他每次都说不用,阙星辰却振振有词:“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再不长个等下别人真以为我招用童工,要是你辰哥真被抓起来,你还有地方住吗?”
  喻岩只得乖乖吃下,心内对辰哥的感激也日增几分。
  如果说外在的打击可以避免,那内在的摧毁呢?
  这段时间虽然对年绍层出不穷的明招暗招越挫越勇,但喻岩还是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加上兼职烧烤店的工作,他明显感到学习上吃力不少,即使基础好,长时间力不从心还是让他的成绩呈直线下降,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他竟从年级第一直接跌到三十七,也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不止是别人,喻岩自己也难以置信,因为从他踏进学校的这十年来,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他基本上稳坐第一,唯一一次拿了个第二还是因为发烧。
  优异的成绩也是他唯一引以为傲的,让他觉得自己不再那么低劣的事。
  可是现在,这唯一的骄傲也被全面击溃。
  更击溃他的是,明明年绍成天睡觉,考试却高居年级第五。
  以前在得知自己的身世那一刻都没有如此刻般对人生无望,落差感和失衡感太强烈,周遭的目光太复杂,再强大再抗压的心脏也无法再承受,人生头一次,喻岩有了想要自杀的念头。
  那天,当再次在课桌里看到黏糊糊的饭菜垃圾时,他也没再忍住,把课桌盖板猛地一阖,动静大到足以将正趴在桌上睡觉的年绍惊醒。
  果然,年绍抬头,满脸不悦地看著他。
  悲愤至极时,人连惧怕都不会有,喻岩迎向年绍的双眼,吐词冰冷:“你有完没完?”
  刚睡醒的年绍有些怔愣,待看到喻岩那双刻意发狠的眸子时,顿觉这人应该是被惹毛了,心下不由得泛起几分笑意,脸上也同时覆上嘲讽:“怎么?又受不了了?之前不是挺能忍的么?”
  喻岩没心情跟他兜圈子:“你到底想要怎样?这一个月来的羞辱折磨,你就没消一点气么?”
  “你也知道——才一个月。”年绍的语气骤冷至冰点,“那之前的十五年呢?”
  “所以,你也要继续折磨我十五年吗?”喻岩没好气地讲。
  “看心情。但至少在这剩下的高中生活里,我不会放过你。”
  年绍的眼底满是认真,认真的厌恶。
  “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么?我知道你想摧毁我的人生,但你的招数未免太下三滥了点!”
  喻岩也厌恶地回敬,这是下意识的行为,结果后果很严重。
  年绍拳头猛地捶向课桌,此时处于午餐后的休息时间,虽然班上大部分人都回家或回寝休息,此刻并没有多少人,但这声响还是引得他们频频注目。
  “下三滥?不好意思,对于下三滥的人就要用下三滥的招数。不过……”年绍说著,忽而又凑近他的耳旁,声音低沉又狠戾,“你不想再遭受这些下三滥的招数的话,倒是有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喻岩忽然紧张不已。
  “第一种,在全班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世,这样,或许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喻岩瞬间脱口而出,“你疯了!这不可能!”
  年绍轻蔑地笑了笑,不问自答地继续:“第二种,我来说。”
  “不!不行!求你!不要说……”喻岩几乎快哭出来。
  “说不说也得看我心情。”年绍将头埋回手臂里,声音跟随空间的变化有些模糊不清,可那一字一句还是如巨雷般一阵一阵砸进喻岩的心里——
  “连你自己都觉得这件事难以启齿,又有什么资格跟受害者谈条件。”
  喻岩没再说话。
  是啊,他没资格。
  年绍早已剥夺了他的资格。
  成绩虽然是他唯一的资本,可身世是他人生的底线。
  他的资本已经没有了,底线绝不能再让人击垮冲破。
  绝对不行。
  所以,他只能忍。
  可是不管再怎么忍,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躲得了同学老师的目光,一逃开学校,喻岩压抑的心就无处遁形。
  到了烧烤店,也无法专心地去干活。
  他的失魂落魄太明显,又引起了阙星辰的注意。
  “小岩,你怎么了?”不忙的空隙,阙星辰将喻岩拉到一边,关切地询问,“是又受到老师的批评还是被人欺负了?”
  一个人难过的时候,别人不管不问或许还能自我消化,一旦当最亲近的人提及伤心事,满腹委屈便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喻岩极少哭,此刻未来得及答话眼泪就决堤而下。
  这幅模样自是将阙星辰吓得不轻,他忙拍著他的肩连声安慰:“没事没事啊,哥在这呢,有什么事告诉哥,哥给你撑著……”
  喻岩闻言却哭得更厉害,他真的很难过,难过到急需一个温暖的投靠地。
  所以下意识地就讲脑袋埋进阙星辰的臂弯里,想说话却半天抽噎得语不成调:“我……我……月考……”
  阙星辰倒捕捉到了重要字眼,疑惑地反问:“月考?怎么,成绩不理想吗?”
  喻岩点头,抽噎声更重:“嗯……很不理想……我……我从来没考过这么差……”
  “多少名?”
  “三、三十七……”
  “全班?”
  “年、年级……班上也第九了……”
  阙星辰却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无奈地用模仿周星驰的声音调侃说:“哇,你不是吧?全班第九也值得哭?喻岩,你这是瞧不起学渣吗?”
  “不……不是……而是我之前都是第一……那也是我唯一能够用来证明自己比别人优秀的事……”
  “偶尔考差一次就不优秀了吗?加把劲下次考回第一就行。你都说了你一直都是第一,偶尔退一步也给其他人一点活路呗,你想想那些常年位居第二第三的得多憋屈啊,何况月考算啥,高考才是最重要的,真不是哥吹,高中三年我基本上是浪过去的,就最后三个月拼死拼活努力了一把,嘿,居然还过了二本线!当时乐得我呀……总之,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还小,人生长著呢。”
  听著阙星辰这些安慰又不失幽默的话语,喻岩的心终于平复下来,止住哭泣后忙抬起头来,一边揉眼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辰哥,让你见笑了……”
  “没事没事,不哭了就好。你刚刚真的吓死我了!”阙星辰先是笑著,故意抚胸口顺气,接著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喻岩认真地问,“等等,真的仅仅是因为成绩问题吗?说实话,是不是有人一直欺负你?”
  没想到阙星辰居然看了出来,喻岩一惊,又连忙敛去慌乱,故作镇定地摆手说:“没有,没有!”
  太过刻意反而越彰显出不安,阙星辰的神色也越严峻,他原本歪坐在椅子上的身子此刻也笔直起来,“小岩,我想听实话。”
  喻岩何尝不想说实话,他恨不得把年绍这一个月来对他百般折磨的行为昭告天下,让大家都看清楚年绍是一个怎样表里不一的混蛋。
  可是,他不能。
  如果说出年绍,那必然要讲出前因,他又怎么敢去启齿自己的身世。
  “我当年再怎么混也不会去沦落为一个杀人犯的。”
  这段时间里,阙星辰这句话总是反反复复浮现于他的脑海。
  现在阙星辰把他当亲弟弟,说了之后呢,还会吗?
  他不敢赌。
  他只能转动思维,调整好心绪,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说:“哥,真没事,之前是有人欺负我,不过都是误会啦,老班也早就处理好了。”
  “没骗哥?”阙星辰还是狐疑。
  “哥对我这么好,我哪敢骗你呢……”喻岩表面波澜不惊地说著,心下却慌得不行。
  好在阙星辰没再追问,而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话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隐藏著些许无奈:“那就好,以后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跟哥说,要是再藏著掖著自己一个人难受,哥就再也不管你了,懂不懂?”
  喻岩瞬间又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能再让阙星辰看出来,就只能重重地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争取在这个夏天把这篇文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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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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