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下)
在澳洲的第三年,消失已久的阕星辰终于主动在QQ上联系了喻岩,彼时的他已经在S市成为了一名律师,叙旧中两人谈起当年的照片事件,喻岩才知道那居然是付淼的父亲付强所做!付强知道女儿对阕星辰绝不会死心,因而从两人分手后就一直找人监视著阕星辰。
知道这个事实的喻岩无比震惊和悔恨,震惊付强的恶毒,悔恨自己的莽撞。
完全错怪了年绍不是吗?
失去的腿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全怪自己。
“你为我做的那些,我也都知道了,我很感动,只是……”
在澳洲的第四年冬天,喻岩曾回过N市一次,和妈妈一起,去参加外婆的葬礼。
故地重游时,他发现N市多了一个思岩公园,而在功德碑上,投资人是年氏集团。
公园里种满了紫色风信子,又被当地人称为风信子公园。
一开始喻岩并不知道年绍为什么要种这么多紫色风信子,去给外婆买花的时候顺口问了花店老板一嘴,才知道,紫色风信子的花语是:“对不起,原谅我。”
他用整座公园的风信子向他道歉。
还有,当时喻岩也回了F中一趟,想看看母校会有什么变化。
在学校的光荣墙上,他看到了年绍。
介绍年绍的事迹用了满满一整片墙,09届市理科状元,并从2010年起以个人名义每年捐资五十万元设立了“慕岩奖”奖学金。
旁边有对“慕岩奖”进行解释:慕岩——慕,仰慕也;岩,岩石也。年绍先生素来喜爱收藏石头,他认为岩石是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东西,他视“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为人生箴言。故设此奖学金,意在希望学子们能够学习岩石精神,不畏千锤万击,不惧烈火炎炎,唯有隐忍向前,方能成就鸿鹄之志……
喻岩可从不知道年绍有收藏石头的爱好。
所以他知道,这一定也是他道歉的方式。
而这一切,年尚威居然都不知道,喻岩回澳洲后问他他才得知,原来年绍占有年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他成年之后,自然有资格处置。
没过两年,年尚威更是将年氏一把手的大权交给了才刚大学毕业的年绍,自己,全心全意地留在澳洲照顾喻心玫他们。年绍没有拒绝,因为由他接管年氏也是爷爷的遗愿。
年绍掌管年氏后,业务越扩越大,公司知名度也越来越高,不到一年公司总部就从二线N市迁往一线的S市。
喻岩刷新闻软件时常常能看到年绍的名字,而更多的是他捐助的公益项目。
“2013年5月20日,向岩慈善基金会在S市正式启动,其主倡导人为年氏集团董事长年绍。该基金会主要捐款用于教育、医疗和残疾人扶助事业……”
“2013年7月15日,由年氏集团领头举办的希望小学捐赠仪式在蓝湖镇敬岩希望小学举行,据悉,这是年氏集团今年来捐赠的第三所希望小学……”
“2014年4月28日,年氏集团董事长亲临S市第二福利院,送来了大批夏日清凉物资,并为当日生日的孩子们送上了蛋糕,与他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生日……”
类似的新闻层出不穷,年绍真的做了很多。
而思岩、慕岩、敬岩、向岩,每一个意在为他喻岩。
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怎么可能不为之所动?
所以忍不住回了国,想要重新开始。
只是低估了自己,一回到N市,痛苦的回忆便卷土重来。
虽然照片事件中年绍是无辜的,但与他同桌的那三个月,是学生生涯里最痛苦的三个月。
他记性从小就很好,而越痛苦的回忆越清晰,清晰到他无法释怀。
而且回到N市后,他发现四周对他妈妈和年尚威的传言不断,即使他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听不到,一些难听的话语还是通过各种渠道飘来,一字一句戳在他的心上。
但他依旧在N市待了两年多,陪伴年迈多病却无人照顾的外公,直至外公去世。
那段时间里,他像阕星辰一样,自学法律通过了司法考试,在N市的一家律所执业一年后,拿到了律师资格证。
外公去世后,他才来到了S市。
他知道年绍在这里,这也是他来的初衷。
可是,他也不敢去找年绍,或者说,找年绍干什么呢?两个人重逢了又能怎样?
年绍这样明里暗里地用各种方式跟他道歉,或许有喜欢,但应该愧疚大于喜欢吧?
还有妈妈和年尚威在一起背负骂名的前车之鉴,他哪里还能心安理得地去接受这份感情呢?
这些思绪,在与年绍重逢之后变本加厉,对于年绍的告白,说实话,他听到时内心是很开心的,毕竟被一个人喜欢十年之久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但开心过后依旧是无限的担忧——
“我可以接受这份感情吗?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吗?在一起了,那未来呢?会很辛苦的啊……”
以前总是在心里默问自己,可是此刻看著年绍的脸,他竟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不在一起就不辛苦了吗?辛苦总比痛苦好吧?而且辛苦可以两个人一起扛,痛苦不行啊,还是双倍的……”
年绍越说越小声,不一会儿完全没了音,不过很快又被轻微的鼾声替代。
看来他是真的睡著了。
喻岩依旧趴在他对面,仔细端详了他许久。
这次,心中再无芥蒂。
第二天上午将近十一点,年绍才醒转过来,睡醒之时头痛欲裂,印象中只有和客户去酒店喝酒,因为昨天是妈妈的忌日,他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完全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是客户家?面对陌生的环境他一脸茫然,坐在沙发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到喻岩从楼下小区超市买完菜回来,一开门就看见年绍顶著一头鸡窝衬衣凌乱双目迷离在发呆,忍不住笑出了声:“喂,要是被你的迷妹们发现你这幅邋遢样,估计全都会哭著嚷著脱粉吧。”
年绍闻声回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喻、喻岩?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喻岩边脱鞋子边没好气地回答,“别告诉我,你昨晚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家?……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在你家?难道我又在做梦吗……”年绍说著,下一秒就去掐自己的手臂,接著大叫出声,“,痛死了!啊,这不是梦吗?”
“不是,昨晚何嘉梨何律师在HGhost酒吧遇见了你,当时你喝得烂醉,还差点被人下药,问你家住哪儿也不说,她就将你带了回来。她也住在这一栋。”
“哦……”年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又猛地抬起头来,“那你怎么会同意?你不是应该把我丢出去吗?”
噗——
喻岩又不禁笑开了,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回答:“你倒挺有自知之明,当时我是真想把你丢出去的,但是丢不动啊。”
年绍却没有说话。
喻岩疑惑地回头,发现他盯著自己,神情很是激动。
“怎么了?”他问。
年绍说:“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这么开心地笑过……”
“那是因为你以前在我面前总干的是些浑事,我哪里还笑得出来?”
“那现在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天气好吧,今天天气不错。”喻岩将?果放进水池里冲洗,随意地回应,接著又大声催促年绍,“好了,别十万个为什么了,先快去洗漱吧!洗手台上我已放了新牙刷和新毛巾。赶紧洗完出来吃东西。”
“啊?哦……”
年绍本还想追问,但脑袋的沉重感和胃部突袭而来的抽痛感提醒他,还是先干正事比较重要。
十五分钟后,洗漱完毕的年绍回到了客厅。
餐桌上多出了一碗小米粥,一个?果,还有一杯牛奶。
“你昨晚喝得太醉了,得先吃点清淡的。晚点我们再吃午餐。”喻岩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指著那些食物说。
年绍又是一脸震惊万分:“我们?”
“不愿意也关系,吃完这些就赶紧回家吧。”
“不是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年绍有些惊惶失措,“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和你一起吃饭,十年来,我天天想著要是能和你一起吃饭就好了!只是现在有点太不真实的感觉……”
喻岩心中微动,表面却不漏声色,只是淡淡地说:“嗯,那就快吃啊。”
年绍立即埋头大口喝起粥来。
喝著喝著,又忍不住开口问:“对了,阙星辰呢?怎么不见他?他出差了吗?”
刚刚洗漱的时候,他特意看了看卫生间的毛巾和牙刷数量,意外的,只有一套。
“没有,他在他家。”
“他家?你们没住在一起?”年绍的心突然涌现希望的欣喜。
喻岩也明显察觉到了,既然如此,就让他更欣喜好了。
“没有,他结婚了,三年前就结了,和齐悦。”
果然,年绍闻言满是不可置信,接著便是狂喜。
“他结婚了?你说他结婚了?你没在骗我吧?”
“之前才是骗你,现在不是。”
“那……为什么不继续骗了?你不是说,不想再和我有任何联系吗……”欣喜过后,年绍又看著喻岩小心翼翼地问。
喻岩叹气:“在昨晚之前,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是谁让你又出现在我面前,随便发个酒疯就能让我方寸大乱,哎,也许这就是孽缘吧。”
“我发酒疯了?我做了什么?有伤害到你吗?”
“没有。但你做了很多有趣的事。”看到年绍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喻岩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又忍不住狂笑起来。
年绍被笑得一脸莫名,想要追问,但看到喻岩灿烂明朗的笑容,一下子便失了所有话语,只顾沉溺其中。
太过沉溺的后果就是头脑发热,等到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时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吻了喻岩。
完全无预兆的吻,令喻岩也完全呆愣住。
本以为会很排斥,却没想到自己会有点贪恋那种味道。
所以当年绍仓皇逃开,一边连声道歉时,他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行为——
他双手拽紧年绍的衣领,回吻住了他。
年绍自是无比诧异,眼珠子瞪得都快飞出来。但很快,他又闭上眼睛,去细细回应。
这是一个带著小米粥甜香的吻。
淡淡的,却又无比上头。
年绍感觉自己又醉了。
“为什么?”稍作分离时,年绍还是忍不住问,他想要弄清楚,喻岩为什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喻岩却有些答非所问:“你说得对,辛苦总比痛苦好,我不想再独自痛苦了……”
“只是这样吗……”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的上下文的年绍有些失望。
但下一秒失望又被喻岩主动覆上来的热意给浇灭。
辗转复辗转,只剩下绵绵不绝的暧昧。
衣服什么时候褪去的也不知道。
直到触碰到喻岩右腿冰冷的义肢,年绍突然惊觉过来,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喻岩睁开眼,疑惑地看向他。
“对不起……我实在不敢相信,我真的可以吗?你不恨我了吗?”
“该说的昨晚我都已经说过了。”
“我不记得……”
“那就是你的事了,反正好话不说二遍。”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发现你这人磨叽起来还真的挺能磨叽,我刚说‘该说的昨晚都已经说了’,意思就是可以啊,你这脑袋是怎么成为理科状元的?”
“……”
年绍没再回话,因为接二连三的幸福已将他彻底砸晕。
既已得到喻岩的肯定,他也不再犹豫,虽然不知道喻岩到底什么意思,但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甘愿奔赴。
因此下一秒,他就将喻岩拦腰抱起,放坐在餐桌边缘。
喻岩的右腿自根部起被截断,摘下假肢后,便只剩下光溜溜的断截面,那光景,让年绍顿时眼泪喷薄而出。
“对不起……”
他不禁在那上面落下轻轻的吻,并且一路往上,每吻一次便说一句对不起。
感受到那些大颗大颗落在肌肤上的热泪,喻岩心中也倍感酸涩,不忍再让年绍就此自责下去,他伸手捧住了年绍的脸,暂时阻止他的动作。
“年绍,如果我说,当年我错怪了你,这条腿是我咎由自取,根本不关你的事,你还会喜欢我吗……”
果然,年绍闻言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喻岩说出了当年那日的来龙去脉。
喻岩本以为年绍会生气,毕竟被人误会十年而一直活在自责愧疚之中,再豁达的人估计也会承受不住。
谁知年绍只是叹息一声,接著将他搂紧在了胸口。
“笨蛋,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愧疚才喜欢你的吧?”
“不是吗?因为愧疚才会念念不忘吧……”虽然昨晚从年绍口中听到了最真实的答案,但毕竟当时的他烂醉如泥,所以喻岩还是想要再次确认一下。
“当然不是!”年绍说,“之前我说过,从十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就喜欢你,也许是从你晕倒后在医务室和我吵架起,也许是更早之前……那些欺负你的日子,其实我自己也很矛盾,因为那时的仇恨根深蒂固,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你,所以用变本加厉的方式去欺负你,去隐藏自己的喜欢,却不知道,给你造成了那么深的伤害……虽然现在知道车祸那晚你误会了我,但是那也无法减轻我自己心中的悔意,后悔当时没有拉住你。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喜欢你,只喜欢你,这一生都不会变。”
虽然被搂著看不到年绍的表情,但喻岩可以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真实的,热烈的。
鼻间陡然发酸,却是幸福的。
因此也不禁紧紧环住年绍的腰,轻声说出了一句这么多年一直盘旋在心底的话:“年绍,你知道我最庆幸的是什么吗?”
“什么?”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年绍先是一愣,很快又明白了过来。
是啊,如果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的话,那应该会更想死吧。
只是想不到,喻岩居然也会这样想。
欣喜感再次蔓延至五脏六腑,还有满满的情意。
“喻岩,我爱你。”他凑向喻岩的耳朵,轻而有力地说出最郑重的三个字,这也是他的承诺。
喻岩却羞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把脑袋往他肩窝里拱。
不过,这就够了。
只要他在他身边,就已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写完了。十万字,写了十个月,因为工作忙,断更了很多次。
因为不擅于写虐文,这篇题材又有点沉重,加上人气低迷,期间真的想要弃掉。
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为年绍和喻岩。
杀人犯的儿女和亲属有人权吗?该被连坐吗?这是我看到有些杀人案新闻关于起底凶手家庭环境和亲属时时常思考的问题,这也是写这篇文的初衷,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也全部体现在文章中。
关于年尚威和喻心玫的剧情,大家可能会觉得有些三观不正和狗血,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太渣男贱女了,甚至想把年尚威给写死,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因为年尚威死了,年绍就彻底成了孤儿。
所以一切只是剧情需要,绝对没有为杀人犯洗白的意思,千万别因此抨击我啊……
啊,本以为还有很多话想说,结果发现说到这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喜欢的话就请留下印记吧,单机还是挺痛苦的┬┬﹏┬┬
对了,之后还会有个小番外。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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