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姐走之后没多久,吃完面的她丈夫才回来,顾塬扒拉著窗户看著他进门,将战况报告给迟逾,迟逾泰然自若地翘著二郎腿老神在在的拿了一本杂志慢慢咀嚼,顾塬幽怨的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都不想知道他会怎么样吗?”顾塬问
迟逾摇了摇头,“傻子都知道”
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怒吼声,还有收拾行李磕磕碰碰发出的碰撞声,再然后摔门而出,迟逾把目光放向了顾塬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上
随后通知声如约而至“小伙子,这两天麻烦你了,房钱我已经转到你支付宝,记得查收”顾塬看了一眼,依旧想不通
“你说为什么有的人这么会做人,但是却处理不好感情呢?”他真的很疑惑,倒也不怪他疑惑,打小他也没见过什么真正的爱情,除了老爸,但是他体会不到父母爱情给他带来的家的感觉
迟逾凝视著杂志不语,真正的爱情吗?他可能也从来不晓得是什么模样,在他身边的大人,无一不是扮演著感情失败者的角色。
“阿迟啊——”
“我们该坐车回去了——”
领队在楼下用他强悍的内力使出了独门绝技——河东狮吼
迟逾口微张还没出声,顾塬就已经帮他朝著楼下也喊了一嗓子“晓得啦——”
迟逾扶额感叹,自己怎么喜欢了这么个没眼力劲儿的蠢货狼狗,只见蠢货狼狗吼完了一嗓子后就开始帮他整理东西,叠衣服,收拾画架,比他奶奶对他还要精细几分,迟逾欲言又止,只能在一旁看著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碎碎念:
“哇,迟逾你这个木头画架都擦出毛边来了会不会扎手啊,你记得用刀刮了,算了我跟你刮了吧,你自己肯定会忘记”说完从工具箱里翻出了一把美工刀仔仔细细地跟他把上边的毛边细茬清理干净,迟逾不习惯记住这些琐碎小事,通常被扎了吮吸一下就好了,不做其他纠结,该扎就扎,扎完了继续扎,早已习以为常
“喔!你这幅画送给我了,你就不要带回去了,我得找个画框把它裱起来,哈哈哈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第一个礼物吗?这也是了,顾塬前些日子还送了他一盆薄荷,放在学校里头桌子上养著,日日浇水不落,不靠阳光倒也能活,烟瘾的确小了不少,姑且也算作是他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吧
然后不知道嘀咕什么的,风风火火的跑到卫生间,揣了好些日用品。活像个计生用品贩子。
走近了,蹲在他旁边才听懂,他原来在说“迟逾你个懒东西,奶奶年纪大了别让她经常一个人去超市买东西,还坐著轮椅”说著,把家里的沐浴露洗发水一股脑塞了好几瓶没开封的,顾塬现在低著头压根不敢看迟逾
当时只觉得迟逾用他一样的沐浴露洗发水心里贼舒坦,半夜翻来覆去想了这么个办法,心中羞赧,连抬头的胆子都没有,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胡话。
迟逾听了半天只听懂了那一句,只好继续去咀嚼他的杂志,刚一走顾塬便舒了一口气,但是想到以后都是用的一样的沐浴露洗发水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一时间竟没被人发现。
领队叫第二遍的时候,迟逾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水,顾塬也把东西跟他收拾好了,迟逾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把他晾在一边自己动手帮他收拾,大抵是嫌他笨手笨脚?迟逾莞尔
迟逾觉得送行太麻烦,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乖,明天晚上就见得到了,别下去了,太麻烦了”哄著他跟哄狗似的。
顾塬真觉得他把他当狗一样,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问他脑袋瓜有没有开窍,却不晓得反省一下自身有没有开窍
顾塬扒拉著窗户脑袋看著下边的迟逾跟上领队,迟逾冲他笑了笑,挥了挥手,才转过头,顾塬看见他的领队低头跟他窃窃私语醋的不行,又不能明说,憋著一心窝子火,拿出手机把自己微信名字愤恨的改成了“棠棣”!哼!兄弟吗!
“阿迟,你跟那小伙子关系很好啊?”领队问
迟逾含蓄的笑了笑“是,他是我同桌”
领队迟疑了一下“你知道他妈是死刑犯吗?”
“什么?”迟逾声音有点儿大,惊扰了周围的人,连连致歉“叔,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个道理你比我懂吧?”
领队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听那几户邻居茶馀饭后闲聊说的,我也不信不是,所以才来问你”
迟逾脸上一寒,想到了那次在南湖他说的话,心里跟著一疼“叔,您别跟外人说”
“好好好”领队见势不对赶紧答应了跑到了前边儿扛旗去了。
迟逾往后回头看时,顾塬已经不在了窗户边,他拿出手机,跟他发了一条信息,说
“辛苦你了。”
辛苦你这么些年来受尽委屈挨人白眼,辛苦你在寒冬中铿锵盛开,辛苦你这十七年来秉持善良,赤诚热忱不曾变坏。
也辛苦你这么照顾我。
迟逾想,没关系,未来你还有我,尽管不是你的良配,那又怎么。抬起头时,一月初竟突兀地飘下了鹅毛大雪。
顾塬看的累的便直接回了床躺著睡了一觉,被手机铃声生生震醒,已经下午两三点了,屏幕上还有迟逾发来的一句话,“辛苦你了”顾塬咧嘴笑,觉得迟逾真逗,照顾喜欢的人不是应该的吗,好吧他不知道,那应该就是,“照顾同桌是应该的!”还加了一个感叹号给迟逾发了过去。
顾塬叹了一口气,又得好好洗漱一遍,换上崭新的衣服。拉开窗帘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状态了。老爸说,老妈生他那一天也是鹅毛大雪,跟述说著冤屈似的。他一直觉得他爸记错了,三月份哪里来的雪呢?如果是因为在山脚下,那勉强可信吧,但他还是觉得老爸最想说的是最后一句话。
从他有记忆开始,老爸就把他锁在了家里。拿著一封写著他妈没有贪污犯罪伤人的信,求爹爹告奶奶,到后来检举监察方不作为,闹到了市局。没有想像的彻查,反倒把老爸武警的职也革了。从那以后,老爸基本就不再像以前一样有勃勃生机了,当过保安站过岗,打过小工提过水泥,后来弄了草莓园,家里也有了钱。
父亲却三天两头往监狱跑,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当时他出生时的亮光。
后来他长大了,知道老妈多半是被冤枉的,可是十多年过去了,谁还肯来查陈年旧案,更何况是一个靠孩子活下来的死刑犯。
刚开始知道的时候顾塬恨极了那些人,他们的嘴一开一合就定了罪,毁了一个母亲,毁了一个父亲,毁了一个孩子温暖的家和希望。但凡他们肯多动动脑子彻查一遍就绝对不会到这种地步!可是十多年过去了,翻案是不可能了。
他做梦都想把那些官员撕碎了,扒开他们的心看看是什么颜色!后来他意识到了,恨没有用。你只有变得强大,变得拥有话/语权,你才能向他们重拳出击。
母亲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家里三代之内从/政是不可能了,所以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当律师。
每个人的希望都值得被维护,每个人的冤念都应该被听到。
老妈被判刑后就被送到了文溪监狱,他每年来看老妈两次,一次是母亲节,一次是老妈的生日,上了高中,只能两个节日并做一个去了。
比起老爸,老妈对他温柔多了,给他一种如果老妈一直在身边照顾他,他肯定会特别幸福的错觉。每次去见老妈基本都是老妈在说话,问他成绩怎么样,问他衣服够不够,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问他吃不吃的饱穿不穿的暖,就是不问他,“儿子,你幸福吗”
因为她知道他不幸福,与母亲生生相隔,父亲不在意的孩子哪里会幸福呢。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他有妈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顾塬心里都明白,他从来没怪过老妈,老妈是无辜的,该恨的是那些人。至于老爸,他已经被冷漠的习以为常了。
他三点钟到的文溪监狱门口,狱警是他爸从前的战友,向他挥了挥手,“贺叔——”迟逾向那个中年人打了个招呼。
贺叔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都长这么大高个儿了!”又沉默了一下,对他说“进去吧,你妈在等你”
顾塬点点头
老妈在狱里刚开始理得板寸,现在头发维持了学生头的模样,老妈跟去年唯一的变化就是两鬓多了些许白发。他一瞬间就想到了以前小学的时候,写作文,描写妈妈的样子,他跟江郎才尽一般硬是不晓得怎么写,买了一本初中生作文,生搬硬套,里头就有“我一抬头,却发现妈妈的两鬓多了几丝白发,我的内心五味杂陈”这一句,他现在才理解,五味杂陈是什么意思
老妈看起来挺开心,隔著玻璃贴著手,顾塬把手跟老妈重合在一起,老妈笑了笑,在电话里说“我们塬塬的手比妈妈还要大了”
顾塬似乎感受到了玻璃外老妈的温度,“妈,我从初二开始就比你大了”眉眼弯弯,看见他老妈的时候,他才是最幸福的。
老妈的手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人的手,又小又精致,但是兴许是玻璃并不脏的缘故,他看到了妈妈手心里微黄的茧,总觉得来一次厚一次,老爸又一次喝醉了说,妈妈的手最好看,跟和田玉一样温暖,又白又好看,是检察官批文件的手,哪里像他,一个武警,手上布满了厚重的老茧。
顾塬觉得这次比那次都把老妈看的仔细些,就连眼角的细纹他都瞧见了,忍不住鼻尖一酸。
母亲看他这副模样贴心的转移了话题,“我们塬塬都要十七岁了,明年就成年了,有没有喜欢的人呀”母亲的眉是柳叶眉,清清淡淡的,眼角带笑连眉毛都多了几分生动
顾塬窘迫,一时间想到了迟逾那只狐狸,咬了咬牙点点头。老妈很愉悦,“那我不告诉你爸,你下次能不能带来给我看?”老妈眼神里带著期待
可是他连人家喜都不喜欢他都不知道,哪里能强求别人过来见他的老妈,他不嫌弃他妈,万一迟逾———
顾塬狠了狠心还是点点头,略微有点儿羞赧
他妈妈看著,欢喜的在那头笑了,一笑似可融风雪。
他也忍不住跟著母亲“哧哧——”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终于知道了——嗷——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呢——呜呜呜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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