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
从高三开学起, 学校月考就完全符合高考模式和标准了。考试两天,第一天语文数学,第二天综合和英语。除了正规模仿高考的月考以外, 学校还组织了每周的周考,周六考一整天, 周日立即出成绩, 也会进行年级大排名。
吴辙辗转拿到了前几次的周考试卷和前几届的高三第二次月考试卷。
景中是全省最好的学校之一,月考试题倒是容易拿到, 周考卷子却挺费力气的。吴辙把它们都打印了出来,忙著对照课本和五三从头到尾画重点题型。因为离月考只剩两天了,临时抱佛脚只能把重点题做一遍,而没有精力去纠结细节的得分失分了。
等他把重点题型画完的时候, 夏星遥已经飞快地写完了导数专题的典型题目, 对起了答案来。
吴辙把他画好的重点推到夏星遥面前:“生物和化学,明天后天做这几个专题,应该够了。”
夏星遥翻开仔细看了一遍:“那我明天写。”他半闭著眼睛, 轻轻地问,“几点了呀, 吴辙。”
“凌晨两点半了。你是不是该睡觉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好不好?”
夏星遥很听话地点头, 吴辙站起来出门的时候,他从椅子上扭过头去,低声说:“谢谢你。”
“别谢。”
吴辙离开了,夏星遥在书桌前定定地坐了一会儿。大脑因为不停歇的使用,陷入了短暂的空茫状态,他盯著五三上的真题, 看了足足五分钟,随后叹口气捉起笔,埋头继续把没写完的题目继续写。
他有些失眠,反正睡不著。
就继续写吧。
房间里的灯一直亮著,而对面窗户的灯也亮著,窗檐上的金雀花在夜风中徐徐地拢著,如同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
凌晨三点,季雅雅来敲了门,在门口说:“遥遥,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太晚了。”
夏星遥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写完就睡。”
三点半。
“遥遥,你再不睡觉,我要关你的灯了。”
“我还有一点点没写。”
“夏星遥,你身体不要了吗?”
“我不想睡,睡不著,不要管我。”
夏星遥笔没停,听见背后房门传来卡哒一声开锁的轻响,随后是妈妈的脚步声。妈妈在他旁边轻轻坐下,撑著额角疲倦地说:“那你继续写吧,妈妈陪你。”
夏星遥抿了下唇,没说话,手上动作仍然没有停下。
一滴眼泪在眼眶里转,始终没有落下。
也不允许落下。
*
早晨六点半,闹铃响了,夏星遥伸手摁灭声音,从书桌前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
好像是四点多,撑不住了,趴在桌上睡著了。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眼底通红,脸上也全是红印子。他摆了摆头,撑著桌子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镜子里的脸,眼睛黯淡,神色也憔悴。好像一下就脱了力那样,从神采飞扬的少年,变成了被莫名原因压垮塌的一棵小树。
他用手把嘴角往上一提,镜子里的少年顺从地露出一个笑来,可是眼皮仍然是垂著的。
“也没有很糟糕。”
夏星遥心里忽然想。
他很快收拾好了东西,从冰箱里拿了袋酸奶,咬著出了门。
却在门口发现了蹲在那里背语文古诗文的吴辙。
吴辙脑袋靠著墙壁,眼睛闭著,手里拿著一个小绿皮本子,嘴里念念有词,“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无悔矣……然后是什么……”
六点半多,只有楼道外的窗户投过来一层微茫的亮光。他的脸颊一半隐藏在浅灰色的暗面,一半是濛濛的亮色,在发梢刷下一层浅浅的高光。
听见背后开门的声响,他睁开眼睛,仰头抬眼,和低头看过来的夏星遥直直地对视上了。
夏星遥蹙眉:“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吴辙撑著墙站起来:“等你啊。走,一起上学。”
夏星遥轻声问:“你真的准备也高考?”
吴辙揽著他的肩膀,把他往电梯间带:“高中不参加高考是不是缺了点什么。我昨天已经跟尹老师说了,我会回学校上课了。”
夏星遥吸了口气,语气淡淡的,少有的漠不关己:“随你吧。”
吴辙摸了摸他头发:“嗯。”
一班大概有一半的同学,接下来还要参加省队以及后续的选拔,所以仍然留在培训室里。另一半没有资格进入省队的,有一大部分要去参加后续的金秋营,奔赴了各地参加集训。所以,现在留在教室的,只有很少数的学生,没办法组织上课,只能整天整天地自习。
自习了一个上午,随便吃了点午饭,夏星遥去年级组长办公室找了厉坤老师一趟。因为一班学生跟大部分人学习进度不一样,所以这次月考原则上是不参加的。夏星遥要参加,只能让厉老师再给自己另外排个考场。
厉坤把他的名字加在理科最后一间考场上。吴辙的名字挨在他后面,紧紧地贴著。
回到教室,又是一整天的自习。夏星遥把吴辙画的重点模块做了个大概,晚自习的时候跑去楼下小书店买了一本五三的分册。
不是高考版五三那种综合题,而是分必修一、二或者选修的那种分册。
他基本上只落下了高二下学期一整个学期的进度,缺的是选修三和选修五的部分,重点在于选修五的有机化学基础。而有机化学基本上属于记忆性比较强,技巧性要求不是很高的一个模块,只需要熟悉比较综合的有机推断题就可以了。他草草做了前面的基础题,花了一个晚自习主要写有机推断模块。
没能写完,回家又继续写。
房间的灯一直亮到凌晨四点。
他没注意到,他隔壁的灯也亮到了凌晨四点。
夏星遥拉上窗纱,按灭了房间的顶灯,躺在床上还是睡不著觉,脑子里全是各种有机化合物各种乱七八糟反应。
隔壁的灯,是跟著他脚后跟灭的。
睡了没几个小时又醒来,第二天的任务是生物。
生物落下的进度也只是比较简单的选修部分,花一整天的时间把题目熟悉了一遍,又根据月考试卷强化了重点,夏星遥晚自习的时候,直接拿出了一张高考理综试题,一边计时一边做。
一般大家都认为,高考理科综合最难的科目应该是物理。
但对物理竞赛生来说,物理是不需要复习的,夏星遥写得比较快。化学和生物,因为太久没有练习,手很生,写得倒是很慢,两个半小时堪堪写完。
对完答案,夏星遥有些失落。
300的满分,物理拿了110,化学和生物,却都只有70多一点,总分只有250多,不是一个合格的数字。
其实他知道,一整个学期没学,之前也没有专门练过理综的合卷,第一次做能拿到这个分数,已经不错了。
但是他还是很不高兴。
他很要强。对于化学和生物这种有标准答案的科目,如果他写出来的东西不是标准答案,就会感觉到很挫败。定定地盯著那分数看了眼,他忽然叹了口气,往桌上一趴,眼睛一闭,彻底睡死过去。
连续两天每天晚上就睡三个小时不到,神仙也难支撑。
吴辙在旁边也早已睡得神志不清,呈现昏迷状态。
他从来没这么努力地学过化学和生物,临时抱佛脚简直是要人命了。而且比起夏星遥,他还有个大劣势,那就是除开生物化学,物理他也没学,而物理的选修还净出大题,是重点中的重点。
吴辙感觉自己要死了,没救了,随便吧,埋了吧。
*
夏星遥依然是早上六点半准时醒来。眼睛一睁,他感觉自己大脑里一片浆糊,像是还没有清醒一样,后脑炸疼。
去洗漱的时候,对著镜子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脸色,苍白虚弱,没精神到极点了。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自己试不出来到底有没有发烧,但还是在出门的时候找了几颗感冒药吃了。
没看药效上,副作用写著嗜睡。
他没等吴辙,自己早早到了月考考场,一坐下就趴在桌上,用校服卫衣外套的帽子把头遮住开始睡觉。
考场安排在明德楼一楼,窗外长著葳蕤的广玉兰树。这个季节,广玉兰没有花,只有叶子,深油绿色的树影投在靠窗的课桌上,十分清朗舒缓。
因为是最后一间考场,早到的人没几个,大都是卡著早自习的点进的考场。然而早自习纪律并不怎么样,也许是最后一间考场大部分脸孔都很熟悉,有好几个人窜来窜去流窜著聊天,考场上还弥漫著一股早餐肉包子和韭菜盒子的味道。
有人坐在位子上,大声问:“谁你妈在吃韭菜盒子啊?要死了啊?!”
“快快,说一下到时候怎么对对答案。”
有人兴奋地跟后面的人说:“看到没看到没,看到我们考场贴的名单没!有夏星遥!”
“还有吴辙啊——他们为什么要参加月考啊?吴辙不是保送了吗?”
坐在夏星遥旁边座位的男生是个寸头,长得还挺凶。
他仔细确认了一下座位号,确定自己旁边蒙著头睡觉的男生正是年级传说夏星遥,兴奋地晃了一下他的桌子:“同学!同学!”
夏星遥揉著太阳穴缓缓从桌上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问:“有事吗?”
“那个,你怎么会在我们这间考场啊?……哎,你到时候能不能高抬贵手,把答题卡往外稍微挪挪?”
夏星遥眼皮低垂,声音闷闷的:“好啊。”
“真的啊?大佬你这么好说话?我保证不多抄,就抄够及格分,谢谢你啊!”
夏星遥问:“你高考也准备抄吗?”
那个男生一愣,摸了摸脑袋:“嗨,眼皮子底下先考完嘛。”他有点尴尬,“反正,就那样啊。高考……”
夏星遥没理他了,又用帽子蒙著脑袋,继续昏睡。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自己后面的座位有人坐下了,轻轻地翻著书。
轻轻地念著,“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语文考试是第一场,从九点考到十一点半,两个半小时。夏星遥状态不好,写作文之前甚至睡了十五分钟。监考老师认识他,走过来敲他的桌子,把他敲醒了,他才咬著牙继续写,写完作文刚好考试结束。
下午考数学之前也有一长段自习时间。夏星遥抓紧时间写了一张高考数学卷子,揉著太阳穴快速对答案的时候,桌角被人轻轻地放了一袋子药。
吴辙碰了碰他的肩膀:“把药吃了。”
“嗯。”
他没抬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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