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
高三第三次月考, 期中考,四校联考。
这三个词在说同一件事。
四校联考对夏星遥的重要性不仅在于它可能决定后续的领军名额,更在于,这是全市四所超级重点的联考, 这场考试是一场证道, 证明自己实力的绝强途径。
而且考完之后还要开家长会。
对大多数学生来说, 最后一条才是催命符。
“你妈的又要开家长会……”前座男生哀嚎, “上次月考低了十多名, 这次联考隔壁F中出卷子肯定特别狠,阅卷也狠, 估计分数又难看……”
“天天考天天考, ……考的是个什么东西……”
距离上次月考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夏星遥已经成功把进度完全追了上来,自己计时做高考理综试卷得有280+的分数,接下来只需要慢慢地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跟著老师的节奏来复习就好了, 整体上比较舒服。
他现在需要一场大考来练一下手。
而吴辙这次积极准备进入前十。经过他严密的计算,按照前几次的考试估测, 进入前十可能需要670分左右。扣除数学满分,他还需要考520分。
“太容易了!”吴辙信心满满。
吴辙写了一套高考理综模拟题, 夏星遥帮他打分, 竟然到了260+,夏星遥果断说:“辙哥,670已经不是你的领域了。现在你应该追求680。”
吴辙却没被胜利冲昏头脑, 很有自知之明,清晰有条理地说:“我清楚记得我上次只考了550……一次考试进步120分,你是不是再下一次就要我考710?”
夏星遥若有所思:“你可以的。”
吴辙:“不, 我不可以。”
“那你什么时候能考前十啊?我们什么时候能在一起?”
吴辙拿过理综卷子,忽然改口:“我可以了。680是吗,太容易了。”
四校联考考试前一天布置考场。考场布置完了,夏星遥跟吴辙两个人的桌子也都被挪到了教室外,于是两个人只好去备用教室自习。备用教室里分散坐著一些三班的同学,都在复习。珍惜临时抱佛脚的机会,吴辙努力学习了一通语文,虽然对语文考试来说这个并没有什么用。
晚自习休息的时候有人窜来窜去到处聊天。
夏星遥坐在窗口,听见最角落里两个男生说话。
“坤哥,你语文考前还准备作文押题呀?……你押了什么题?”
许坤明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紧张的:“……没,我就看看,没有押题……没有没有,你看错了。”
“嗨,还这么神秘?”
“……”
按照上一次月考排位,夏星遥直接回到了一考场,不得不跟10开头的考场的吴辙分开。考试流程大家都太熟悉了,并没有什么好写。值得一提的是作文,出了个有点偏有点文艺的题目,很偏向江苏卷的风格。
在夏星遥前一届,本省的语文还没有使用全国卷,那时作文命题与江苏卷风格差不多。可惜本届忽然改用了全国一卷,作文命题就偏向于实用和论辩了,审题立意都变得比较容易,命题人恨不得直接告诉考生“说人话”。大家已经练了两年多的任务驱动型作文,猛然写考验文艺水平的文章,都还不大适应。
夏星遥也沉吟了一会儿才下笔。
考完同在一考场的很多同学就抱怨起作文来:“靠,这作文也太偏了吧?”
“我现在已经完全不会风花雪月了,我恨不得写‘我爱祖国祖国爱我’。”
“……作文难吗?”夏星遥关心了一下语文咸鱼人士吴辙的身心健康。
吴辙悲伤地说:“我没写完。”
夏星遥:“啊???”
“我想起你跟我说,作文要把字写好看……我就尽量写工整一点,就写得很慢。只写了不到七百字。”
夏星遥叹气,抬手去摸摸可怜的辙神毛茸茸的脑袋:“没关系。没写完扣不了很多分的。”
吴辙悲恸地趴在夏星遥肩膀上,很郁闷:“这次肯定进不了前十……”
“你不要这么想,说不定这次数学很难呢?”
吴辙还是很伤心,并没有被安慰到:“能有多难?数学根本没有区分度。”
夏星遥用食指戳他的额头:“离我远点。我就是被区分到的人。”
吴辙一整个午饭时间都相当失落,去考数学的时候也十分闷闷不乐。
但夏星遥说中了,这次数学还真的挺有难度的。准确来说难度就是周考数学同一水平,比高考要拔高一大截,算得上是挺难挺有区分度的一套卷子,还有几道题出得比较创新有趣。
第二天的理综和英语则是四平八稳的难度,和高考差不多,知识点和题型都很经典,有全国卷的风格。
两天考试考完,学校终于有点人性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一个月放一天月假,已经是非常恩赐了,大家都很高兴。
夏星遥更高兴一点。
吴辙搭著他的肩膀跟他商量出去玩,他拒绝了。
吴辙疑惑:“那你想干什么?……不会准备一个人在家偷偷刷题吧?”
夏星遥解释:“我回老家一趟。”
他一直没时间回去看外婆。
外婆的心脏病不严重,住院住了半个月就回家休养了,还跟他打了几次视频,老人家精神头还不错,捧著手机笑眯眯地叫“我的遥遥”。
夏星遥定的就是考完当天晚上的机票,回外公外婆家所在的海塘市只用了三个小时。到机场之后他又自己打车回家,一路风尘仆仆。
他家里情况不复杂,其实并不是一众同学脑补之中的豪门大戏。
他的外公是海塘市师范大学的教授,教古典文学,外婆是高中数学老师,所以妈妈这边条件算得上有社会地位的中产家庭。而爸爸那边,爷爷退休前是国家电网的工程师,奶奶算得上是当地名门闺秀,不过也够不上豪门标准。
夏星遥有记忆起,家里条件一直很不错,但如果要说成为真正意义上“很有钱”的那一部分,其实是他八九岁爸爸创业挣了钱开始。他爸夏明成大夏总,白手起家,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开始折腾无人机,后来国内无人机产业一片红海,他爸占得先机,家里条件就变得非常宽裕。
投资也挣了钱,也开了些其他公司,反正很多钱。到底有多少,夏星遥也不是特别清楚,这些他都不是很关心,因为他爸跟他说,家里的集团或者公司,没有什么继承的说法。
夏明成不打算把一生的心血搞成一个家族企业。大夏总是个很传统的工科直男,向往实业救国实业兴国,等他退休,很大可能直接把公司捐给国家。
出租车停在一片安静的洋房小区外,夏星遥这才给妈妈打电话。
他怕他妈用学习为借口不让他来。
果然,在电话里季雅雅一下就拔高了声音:“——什么?你在哪儿呢?”
“我在小区外。”
季雅雅:“你……你还不敢进来,是怕挨揍吗?还不进来。”
语音里还有些忙忙碌碌的声音,“谁呀……?遥遥来啦?”
“怎么不提前说声,快做点夜宵——”
夏星遥还记得小时候外公跟外婆是住在海边的老房子里的,那栋房子刷了蓝色的墙漆,有一个特别大的可以看海的阳台,阳台上还种了许多茉莉花,放了一个垫得像猫窝一样柔软的吊篮,夏天的时候可以在那里睡午觉,很舒服。
后来外公外婆人老了,有点儿风湿,就搬到了市区里的房子里了,就是眼前这栋三层的小别墅。外边的花园里种了茉莉花和栀子花,不过现在不是开花时节。墙根栽的鼠尾草和迷迭香闻起来有股清香,围墙上爬的月季开了几大朵,冬青树鲜红可爱的果子也缀在枝头,十分温馨。
夏星遥太喜欢外公这里了。
妈妈推著外婆的轮椅,站在家门外等他。夏星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在外婆面前蹲下,笑起来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外婆。”
外婆摸了摸他的脸,眯著眼睛笑:“遥遥啊。”
“外婆,你身体好么?”
“好,好——不是什么大事。是你妈,她自己紧张,我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啦。”
外面露水重,妈妈把外婆的轮椅推进客厅,夏星遥蹲在玄关换鞋,坐在客厅的外公就扬起声音喊他:“夏星遥。”
夏星遥飞快跑过去,给老人家卖萌:“外公。”
外公本来板著个脸,生气夏星遥居然不通知一声就跑回来了,连学习都不要了。可是看见外孙这么可爱,忍不住摸了摸他脑袋,声音一下软了:“吃晚饭没?”
夏星遥连忙抱怨:“飞机餐不好吃,就吃了一点,好饿。”
外公哼了一声,起身嘟囔说:“那我给你下点面吃,葱油面,凑合吃点儿。”
家里有一位住家阿姨,但是为唯一的外孙下厨,季鹤岭是肯定不会假手他人的。
夏星遥乖巧地笑:“好。”
外婆坐在轮椅上,笑眯眯地看著他。他在外婆面前蹲下,眼睛明亮:“外婆,你能跟我说说到底严重不严重吗?”
外婆慢慢地说:“老啦,老了就都有这样的病,不严重呢,还能活很久。我啊,还要等我们遥遥也生个小重孙,我才会放心呢。”
季雅雅在旁边笑著没说话。
夏星遥耳边忽然一阵嗡鸣。
外婆要的重孙,他会有么?
他一瞬间有点喘不上气,下意识笑起来,亲近依赖地把脑袋伏在外婆的膝盖上,闭上了眼睛,挡住许多的担忧和恐慌。
有许多勇气给了他力量,也有许多温暖,让他不太敢轻易放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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