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味
男子3000米一向是运动会压轴项目。在这场比赛之前,一班的运动会积分排在年级第13,超越了两个文实班、三个理实班并两个普通班,荣列实验班第一。
看到这个成绩,所有人都受宠若惊,纷纷嘱咐即将参加最后一个项目的吴辙:“辙神!靠你了!我们班进入年级前10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吴辙歪嘴柴犬笑:“好说好说,哥们如果跑了前十有什么好处没有?”
体育课代表刘路郑重地说:“那将会是你履历上光辉的一笔。”
吴辙:“……”
他穿了件短袖的运动T恤,把外面长袖校服一脱,撑著栏杆跳下了看台:“那我去了!”
风扬起发丝,背影很飒。夏星遥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只看见他磊落的肩颈线条,轮廓远去,像少年漫。
夏星遥留在看台上写题,准备等到比赛开始的时候主动去加油。
忽然,有个女生在背后小声喊他:“夏总。”
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化学组的妹子明乐雅,她是班上的文艺委员。明乐雅抿了抿唇,说:“夏总,我们在给辙神写加油稿,你要不要也写一篇?”
夏星遥张口就想拒绝,忽然想起吴辙是代自己跑,话咽回肚子,问:“怎么写?”
“就夸奖他。”
夏星遥深吸一口气:“这太违心了。”过了一会儿,他无奈地叹口气,“我写吧。哎,人这一辈子,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违心的话呢?”
他接过明乐雅递来的稿纸,咬了一下笔头,刷刷开始写了起来。明乐雅凑过来一看,就笑得发抖。
他写:
……
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跟辙斗
大金链子小皮裤,我叫吴辙你记住!
——出自大主宰《人间逼格》。
明乐雅严重怀疑这东西交到主席台上念出来,肯定会把奔跑中的吴辙吓一个踉跄。
抱著搞事的念头,她把夏星遥的稿纸收了上来,偷偷在稿纸上题头写了一句“来自高二一班夏星遥,致3000米运动员吴辙”。
准备待会儿一起上交到主席台上。
夏星遥写完了土味稿子,志得意满站起来。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迅速跑去教学楼底下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运动饮料,随后赶往三千米跑道起点。
揣著饮料,他忽然有点自我怀疑。
为什么这么听话?!
吴辙说要就给他买,中邪了吗?
3000米运动员正在检录中。检录结束的都在起跑线后做准备活动。夏星遥混在人堆里,远远注视著起跑线后的吴辙。
吴辙好像跟周围的人画风不一样。
虽然一开口就会破功变身曲艺队台柱子,但不说话,抿著唇垂著眼皮站在那里,整个人气质就显得非常高冷。眼皮上薄薄一道褶,修长内敛,十分沉静。——他给人的第一印象确实是高冷、倨傲、脾气坏。这种高傲冷淡范儿有女生特别爱,今天多了很多女生专门来看他跑步,聚在一块儿红著脸指指点点。
夏星遥心里暗叹一口气,这么多无辜的萌妹,都被一张脸轻易哄骗。
中国有四大雨神:高考、春游、运动会、萧敬腾。
九月尾巴上的这场运动会,也没能逃开下雨的命运。夏星遥抬手看了下时间,3000米马上要开始,忽然,天空中垂下细细的雨丝。
濛濛的细雨把天色渲染得更加明亮。
播音台上适时传来男播音员铿锵有力念加油稿的声音:“哪怕细雨霏霏,哪怕艰难崎岖,我相信运动员们一定能够披荆斩棘,创造佳绩——”
随著一声发令枪响,众多运动员顶著细雨冲了出去,场外加油声也在顷刻之间响起来了。
夏星遥的眼神锁在吴辙身上,发现他很稳健,开始的时候就跑在第二第三的位置,不领跑。
他速度很均匀,不快不慢,看起来像是游刃有馀,而其他人开始的速度比较快,渐渐地把他超过了,他就混进了中游的大部队里。
技术不错?
夏星遥正赞许地想著,忽然听见主席台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笑声。
随后播音员咳了声,把麦掐掉了。过了大概半分钟,男生播音员才又开了麦,憋著笑继续念加油稿:
“来自高二一班的夏星遥,给高二一班的吴辙。”
“咳。”
正巧这时,吴辙跑到了夏星遥面前,期待地看了他一眼,又像风一样迅速飞奔而过。
回忆了一下他那个期待又明亮的眼神,夏星遥心里忍不住忏悔:我有罪。
播音员念起来了:“……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跟我斗;大金链子小皮裤,我叫吴辙,你,记住!”
夏星遥亲眼看见已经跑过去的吴辙身形一顿,差点扭到脚。
“……”
女播音员声音端庄严肃:“你要战,那便战,我有i辙千千万
东风吹,战鼓擂,我们吴辙怕过谁
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夏星遥:“……”
旁边不认识的同学都抱著肚子一顿爆笑。
夏星遥也没想到自己这神经病稿子能被念出来,还念得那么土味,整个人尴尬起来了。
主要是……
现在全校都知道那稿子是他写的,就很丢人。
而且待会儿肯定会挨吴辙的锤。
果然,吴辙又跑了一圈跑到夏星遥面前,朝他狠狠地比了个中指。
旁边女生议论起来:“……哇。23号对谁做手势呀?”
“靠,好帅,又痞又帅。”
夏星遥害怕地抱紧自己怀里的运动饮料,默默计算此时逃生还有几分把握。
场上运动员已经跑到最后一圈。之前那些速度飞快的选手此时已经后继乏力,吴辙却逐渐迎头赶上,跑到了第二的位置。
第一名是个体育生,一直跑得飞快,吴辙和他之间相差四五米左右。距离终点线还有一百米,吴辙开始努力加速了。旁边围观的妹子们激动地尖叫起来,有一个叫茬了气。
夏星遥:“……”
50米。
20米。
还有最后十米的时候,吴辙已经跟那个体育生并肩了。顶著细雨,两个人几乎同时撞线,到终点以后,那体育生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撑著膝盖大喘气的吴辙,比了个赞:“牛批,兄弟。”
吴辙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要装逼,强行均匀了呼吸:“好说,兄弟。”
夏星遥跑过去,看见吴辙已经站起来开始慢慢走路了。他把怀里的饮料殷勤地递给吴辙,还贴心地给拧开了:“老爷,敬呈饮料一瓶,您老请喝。”
细雨正在落下,吴辙刚刚狂跑三千米,现在头发已经被汗和雨打湿透了。一绺额发伏在眼皮上,下眼睑有一层微薄的绯红。他抬眼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夏星遥只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
心脏忽然不规律地跳动起来。吴辙伸手一捞,接过饮料喝了口,用眼睛斜夏星遥。
夏星遥卑躬屈膝,十分尊重地问:“还能走吗您老人家。”
吴辙喘了口气:“当然,老爷我身强力壮,区区三千而已。拿下。”
“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拿了第一。”
吴辙惊讶:“哇。吴辙真是太厉害了!”
夏星遥:“……”
两个人顺著跑道慢慢走著,缓了半圈,吴辙气终于顺了,抚著胸口危险地注视著夏星遥:“那来说说加油稿是怎么回事吧。”
夏星遥装傻:“您说什么?哎……我这里信号不好,我回教室再给您打电话!”
他背著手就想跑。
吴辙箭步冲过来捏住他的后颈:“靠,你写那种东西,把爸爸脸都丢光了——!说,你准备怎么补偿?”
夏星遥缩著肩膀求饶:“爸爸,爸爸,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两个人正在打闹之间,明乐雅并另一个女生丛梅来慰问运动员吴辙,给他送了瓶饮料和一条干毛巾。明乐雅关切地说:“辙神,你都淋湿了,回教室去吹一下吧,尹老师给教室放了几台吹风。”
吴辙随手擦了一把脸,对女生笑:“好,谢谢。”
夏星遥其实身上也淋了雨,不过年轻嘛,男生火力旺,偶尔淋淋雨,不在乎。
但比赛既然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没什么营养的颁奖仪式,没什么继续淋雨的必要了,他去看台上收拾了一下东西,回头和吴辙一块儿回了教室。
教室里有十多个人,大部分人都在欢乐,也有正在当学魔狂学习的。
江乐池和于是正偷偷摸摸地坐在最后排戴著耳机打吃鸡。他们旁边插了一台电吹风。
吴辙搬了把椅子坐过去,抬著下巴叫夏星遥:“小夏子,来。”
夏星遥浑身湿漉漉的,甩著手走过去,问:“干嘛?”
“现在是你将功赎罪的时候了。看到这台电吹风了吗?”
“……嗯?”
“用它把朕的龙头吹干。”
旁边江乐池摘了耳机,爆笑出声:“……噗哈哈哈哈哈龙头!我操!”
“辙哥!牛批,龙头,龙眼,”于是扭头打量了吴辙一眼,眼神很放肆,“龙爪,……龙、龙根?”
吴辙眼睛变了,深黑的眼珠子盯著于是:“再说一遍?”
于是当场求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我没说!您请吹龙头!”
夏星遥实在忍不住了,蹲在原地笑得直不起腰来。
吴辙气急败坏了:“夏星遥,你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你将功赎罪的唯一机会了。”
夏星遥脾气很好地拿过那电吹风,用手腕试了一下温度,问:“陛下,您为什么一定要臣替您吹头?您不怕臣烫死您吗?”
“……”吴辙非常大爷地靠著椅背,摸出了手机,指挥夏星遥:“吹吧!”
他自己玩起了斗地主。
夏星遥心想替他吹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他在全校面前被加油稿塑造成了个土味少年。
他拖了把椅子坐在吴辙旁边,开了吹风,吹起吴辙湿润的发丝。不知道吴辙用什么洗发水,有一种很清淡的香味,被吹风一吹,热气蓬蓬的氤氲出来,显得清浅柔润。那发丝是一种很深的黑色,和一般人发尾总有点泛黄不同,颜色很正。
吴辙得寸进尺:“一只手吹另一只手拨一下嘛,不然怎么吹得干?”
夏星遥就扯他头发:“陛下,您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旁边吃鸡正在等排进去的江乐池抬头,突然说:“夏总,你发现了吗,你简直像个伺候大爷的媳妇。”
夏星遥呵呵了一声,把吹风筒甩到吴辙身上,站起来就要弄江乐池。
江乐池连忙举手投降:“哥!夏哥,我嘴巴多,当我没说!”
吴辙扯了夏星遥的手一下,不耐烦:“还吹不吹了?夏卿,工作还没结束呢,快继续!”
夏星遥扭头,咬著牙问:“吴辙你想死吗?”
吴辙害怕了,连忙放下手机,拿起风筒:“我自己吹我自己吹……”
夏星遥一言不发地坐回原来的位置,吴辙在自力更生的间隙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呃,生气倒是不至于,他拿著手机在单排吃鸡。
吴辙:“……”
吴辙自己吹完,很好心地拍了夏星遥脑袋一下:“夏总,您要也吹一下吗?”
夏星遥头也不抬:“不要。”
“还是吹一下吧!”
“不要!”
“求您吹一下,要不然感冒了怎么办?”
“我说了不要。”
“我给你脸了是不?”吴辙哼哼一声,“爱吹不吹,不吹拉倒。”
“……”
夏星遥一甩头发,已经快干了,真没吹的必要。他低著眼睛开了一局手游吃鸡,忽然感觉头皮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风筒嗡嗡的声响近在耳畔,有人瘦长的手指拨过他的头皮,酥麻感从头顶一直窜到尾椎骨去。
吴辙在他耳旁叹气:“算了,爸爸帮你吹一下。”
现在地位调转了过来。
夏星遥大爷一样靠在椅子上玩著手机,吴辙屈尊降贵举著吹风细心又温柔地帮夏星遥吹著湿头发。
这个画面给刚进教室门的丛梅和明乐雅巨大的冲击力。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摀住了嘴。
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硕大无朋的四个带字:
我,嗑,到,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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