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
乐队选了几节晚自习排练。
头两次大家是自己练自己的部分, 到后面合练才开始弹完整的。
明乐雅的妈妈是音乐学院的教授,还特意请了专业人士帮忙改编了一下这首歌,编曲也做了新的尝试, 在开头加了一段琵琶——
琵琶也能摇滚?
琵琶当然能摇滚。
琵琶是班上另一个从小学琵琶的女生弹的。
合练了几次, 效果非常好, 简直燃炸了,要上天了, 乐队可以直接参加《乐队的夏天》了。音乐学院来指导的老师也赞叹他们的好效果, 说等高考完了真的有兴趣做乐队的话,可以考虑音乐学院!
大家纷纷满嘴跑火车,决定跟著老师干了!
*
艺术节那天正好是平安夜。
这种外国节日学校是不可能放假的,但也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很多女孩子在这一天在校门口买了包装好的?果, 偷偷摸摸送给喜欢的人。夏星遥早上到教室,发现桌上被放了三个?果, 都装在盒子里,很漂亮, 送的人不知道是谁。
他拆开一个看看,女孩儿的笔迹。
夏星遥在校内很有名, 但跟他表白的女孩儿倒是没几个。可能是因为每次考试都太一骑绝尘了, 没什么人敢来表白,连送礼物也只敢偷偷摸摸的。
他把?果都塞到桌肚里, 收拾了一下桌子, 准备上早自习。
没过一会儿,吴辙进来了,把书包甩到椅子上,从桌肚里翻出一卷《随机过程》开始看。再伸进桌肚摸东西的时候他觉出不对了,里面怎么好像塞了其他东西?
掏出来一看, 是个?果。
不知道是谁塞的,他环顾一周,把目光定在夏星遥脸上:“小夏,是不是你放的?”
夏星遥无语:“什么东西?”
“?果!你为了偷偷给我桌子里塞?果,居然今天都没等我上学了,你好深的心机!”
夏星遥:“……你是脑子有问题吗?”
他把塞进桌子里的三个?果都拿出来:“你要吗?”
吴辙对比了一下。
3:1,自己输了。
他不服气:“凭什么你有三个我只有一个?”
夏星遥唇角露出一点嘲讽的笑:“因为你语文考不到平均分。”
“……我上次明明考到了!”
吴辙感觉到很失落,怔怔地看了眼那个?果,随后愤愤拆开咬了一口。
当早餐了。
夏星遥连忙制止他:“……你真吃啊?这不能吃的!”
“为什么?”
“你都没洗啊!”
吴辙:“……”
吴辙松口了,郁闷死了,呸呸呸赶紧把咬了一口的?果吐掉,包好丢进垃圾桶。回来的时候,夏星遥说:“你太不珍惜人家的心意了。”
吴辙忏悔:“……对不起啊。”又扭头看夏星遥,“不是,你又说不能吃,又说我不珍惜别人心意,怎么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
他趴在桌上陷入了郁结。
郁结著郁结著,又感受到了伊藤积分在召唤。
早自习下课,夏星遥去了趟小卖部,小卖部兼营水果店,他挑了两个?果买了。
店主问要不要包装,夏星遥问:“包装的话,怎么卖?”
“十块一个。”
夏星遥哦了一声,朝后面望了一眼。
店主纳闷:“你看什么?”
“我看附近有没有银行。”
“啊?”店主笑了,“也没有那么贵吧?”
夏星遥认真脸,笑著说:“我是觉得您可以去那里抢。”
店主脸色一变,又有点想笑:“……”
就称了两个普通?果,夏星遥拎到楼上洗干净了,回到位置上给吴辙塞了一个:“吃。洗过了。”
吴辙这几天一直在看《随机过程》,厚厚一大本英文教材,祖传下来的书,不小心沾了?果上的水,他“哎”了一声,扭头看夏星遥:“……做什么?”
夏星遥啃?果的声音脆脆的,瞅著他:“满足一下你想要我送你?果的心愿。”
“……”吴辙摸过?果,咬了一口,“我,心愿也不是你送我一个底下一块钱买的?果呀。”
“那你想要十块的?你不要太过分。”
吴辙:“……我十块钱都不值得?”
“难得您有自知之明?”
“……”
吴辙更郁闷了。
他感觉自己说话怎么有点儿说不赢夏星遥了。
这可不行。
书页里的伊藤积分变得可恶起来,他头昏脑涨不想继续看了,把?果啃完就到了上课的时候。
他决心跟夏星遥绝交三分钟,以示警告。
*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明乐雅就叫几个乐队成员去大礼堂后台准备。艺术节晚上八点钟开始,现在要去带妆彩排一次。
夏星遥去拿了自己放在后面的吉他。他是木吉他不是电吉他,不需要插电声音也能很响很清亮,是初三暑假的乐队哥哥送给他的那一把。
演出服已经在后台挂好了,有点儿亮片,闪闪的,但总体来说还算正常。重点是已经十二月份了,大礼堂中央空调还没开起来,就有点儿冷。夏星遥在外面套了件长度到脚的羽绒服,候场等著彩排。
换好演出服之后,后台明乐雅专门请的化妆师要给上场的五个人化妆。
五个人,四个男生,都表示恕难从命。
明乐雅生气了,让化妆师姐姐给自己先化,画完后就气鼓鼓坐在旁边。张洵去拉她,她说:“不化就不化,到时候在台上,反正丑的也不是我。”
“你别生气啊。”
“上台大灯一照,脸都没了,跟无面人似的在台上杵著,你们愿意丢人,我可不想丢人。”
张洵没办法,作为主唱,只好身先士卒,让化妆师姐姐替自己先化。
脸上一阵涂脂抹粉,另外三个男生看得有点惊奇,又是骇然。给嘴上涂那么红……白雪公主的恶毒继母,也没涂那么红的嘴啊!
要吃人吗!
夏星遥跟吴辙对视一眼。
吴辙害怕:“我不化。”
夏星遥:“我也不化。”
但由不得他们!
班主任尹从清从外面进了后台,立刻捉住了想要逃跑的二人组:“哟呵,化妆呢,你们俩怎么还没化呀?来来,赶紧的,晚会都要开始了!”
吴辙:“尹老师,我不想化。”
尹从清:“哎?这是你第一次承认你不像话!知道自己不像话就好啦,参加艺术节为班级争光,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吴辙委屈:“我说,我不想化妆!”
谐音梗扣钱!
尹从清微笑:“那怎么行。”他把吴辙按在凳子上,化妆师姐姐带著她的刷子粉底口红,狞笑著逼近了吴辙清纯的脸蛋。
夏星遥在旁边,用羽绒服的大帽子把头遮住,想要偷偷摸摸逃跑,被尹从清一把逮住:“夏星遥,吴辙化完就轮到你了,别跑。”
夏星遥:“……”吴辙用眼角的馀光看见夏星遥也跑不掉,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化妆师姐姐也被逗笑了:“来,皮肤白,修容之后涂点口红就差不多了,你别怕,化妆不可怕。”
夏星遥怏怏地坐在原地等酷刑上身。他化妆的时候,吴辙出人意料的没有在旁边嘲笑他——估计也是因为自己顶著一脸妆容,一百步笑五十步没什么意思,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了。
没过多久,他从外面回来,说:“下雪了。”
景州的第一场雪。
他穿了件短款的羽绒服,黑色的,肩膀和衣袖上都落满了白色的雪花。刚进室内,睫毛上的雪花融化,眼睛显得湿漉漉的:“好大的雪,好看。”
夏星遥已经化完妆了,把脸藏在大帽子里不让人看,猝不及防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问:“真的啊?”
脸庞在后台的柔光灯下,映著清润莹白的光亮。
化妆之后,气色真的会好不少,吴辙和他一对视,忽然感觉到心脏奇妙地跳动了一下。
灯光下,好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夏星遥长得真好看。吴辙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他拉著夏星遥的手臂让他起来:“去外面看看不?”
“嗯!”
雪真的很大,没下多久,地上就铺了薄薄一层。从教学楼往大礼堂走的学生络绎不绝,许多人驻足仰望天空。
景州算不上南方城市,但也算不上北方,下雪的时候不多,大家都很新奇。夏星遥在外面转了一圈,头顶上落了不少雪花,还觉得高兴。
他在后台候场的时候比较无聊,只能刷手机,刷朋友圈,看见了吴辙发的一个小视频。
就几秒钟。
拍的是边走路边仰头看天的自己。
天色好暗,路灯亮了,从树影子上把光线筛下来,洒到路上行人的脸上,昏黄的,气氛暧昧。四周飞扬的雪花旋转著落地,仿佛一千万个白色的精灵,在痛痛快快地说:“我就要这么落下来!我就要造这么大一场雪!”视频里,夏星遥伸手去接雪花,睫毛和脸颊上落得一片湿润。
吴辙配字说:
没见过雪的傻狗[视频]
夏星遥:???
他赶紧评论:
-你才是傻狗[刀子][刀子]
发完评论,夏星遥自己反思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跟吴辙说话,就变得特别幼稚。
“你是傻狗”
“你才是傻狗”
他盯著手机,心里默默地揣测吴辙会怎么回复他。
没过两分钟,吴辙回了。
-反弹
夏星遥想:
我就知道。
果然。
吴辙就是个幼儿园大班吵架水平吧!
刚认识的时候明明说话特别引经据典阴阳怪气的!现在段位变这么低!夏星遥感觉自己已经在口舌之快这一方面战胜吴辙了,非常高兴地发了个摸狗头表情给他。
吴辙在微信对话框里追著问:
-??????
-你什么意思!
夏星遥很费解。因为吴辙现在就坐在他对面。
为什么还要聊微信?
流量很多?
作为成熟男子高中生,他根本不想理吴辙,收起手机开始闭目养神。
*
艺术节晚会准时开始,一班的节目比较靠前,没过多久就要上场了。幕布在最前面合上,架子鼓火速被摆好,键盘和贝斯都插好电,主音吉他的收音麦克风也架好,主唱的麦和手风琴都到位之后,大家摆好装逼Poss,由琵琶弹响了第一声。
幕布缓缓拉开。
琵琶如泣如诉,铮铮然如在战场,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
随后是架子鼓和低音贝斯的节奏加入其中,主音吉他的旋律起来,主唱的声音刚出来,底下就开始欢呼。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我有这双脚, 我有这双腿, 我有这千山和万水
我要这所有的所有, 但不要恨和悔”
唱到高潮,张洵手风琴来了一段Solo,追光灯打在他的脸上。这个平时在一班不言不语的化学组少年,在舞台上竟然拥有一种神奇的张力,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神。
哪怕旁边的吉他手和贝斯手,长著那样出众的脸。
底下看表演的女生在疯狂拍照录影,大声尖叫著跟旁边的小姐妹说“卧槽他们好专业啊啊啊啊”、“一班水平也太高了吧”、“天啊吉他是夏神好帅啊!!!”“靠那个假装在弹东西的也好帅!!!”
“……那是贝斯!不是假装在弹好吗?!”
夏星遥在台上不紧不慢地弹著吉他,如同流水一般起伏的旋律被麦克风收音之后,在整个大礼堂荡漾回响,如同五月份迷人的光影。
忽然大礼堂的灯光熄灭了。
扬声音响也没有了声音。
台上正在收尾的张洵最后一句话刚刚结束,尾音都没来得及拾进去,他转头环顾四周,而舞台上一片漆黑。
夏星遥在台上看不清人,也弄不清到底怎么回事。然而台上能出声的只有他的木吉他和鼓,鼓手怔怔地停了下来,就只有他的一段吉他在台上飘扬。
他很镇定,手上动作没停。
大礼堂里一千多人,如此昏暗的环境,所有人,看不清彼此,但在一阵极短的骚动过后,都被台上清越的吉他声音安抚住了。
声音不大,根本没办法覆盖整个大礼堂,后面的人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前面的声音。但因为舞台上的声音没停,大家就都以为关灯只是节目效果。
夏星遥在台上把Solo弹出了一朵花来,一分钟过去了,大礼堂灯光大亮,忽然来电了。
夏星遥心里终于松了口气,顺势把吉他声音一收,从凳子上跳下去,鞠躬收尾。
要不是来电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和弦都开始乱按了。
回到后台,负责管理的老师见了他们,说:“幸好没出事,突然一下停电……幸好你们在台上稳住了,不然台下出事就坏了。”
夏星遥拎著琴,心想幸好是木吉他。
如果是电吉他就完了。
从后台出来,可以回到班上在的地方看其他节目,夏星遥没什么兴趣,想先离开。
吴辙问:“你是不是想出去玩雪?”
夏星遥:“……”
他拎著吉他,转头看吴辙:“我有那么没见过世面吗?”
吴辙说:“是我没见过世面……我想去玩雪,去不去?”
见他如此真诚地恳求,夏星遥勉强同意了与儿子共享天伦之乐,把琴拎上,两个人偷偷摸摸地从侧门出了大礼堂。
礼堂门口是一片平整的草皮,白雪铺在草上,整齐又洁净。草皮中央矗立著全校最著名的雕塑,雕塑底座刻著每一年拿到国际奥赛金牌的学生名字。
景中是这样一所学校,学科竞赛是景中的根基,高考对竞赛生来说,是失败之后的软著陆。夏星遥每次路过这里一次,心里就更明白一分,自己为什么要坚持竞赛。
他想要证明自己了不起。
就是这样有胜负心。
草上堆雪,实在是太平整可爱。夏星遥蠢蠢欲动,有点儿想踩踩。而吴辙已经提前他一步,踩上了雪地。夏星遥忽然制止他:“吴辙!你别动!”
吴辙从雪地上扭头:“做什么?”
“你想不想在雪地上写字?”
“……”吴辙问:“写什么?写情书?XXY爱心WZ这种?”
夏星遥朝他翻白眼:“什么情书,你别把雪踩脏了,我要写麦克斯韦方程!”
吴辙:“……”
他大步走过来:“你有毒。别丢人了,走了。”
夏星遥是那种性格。别人不让他做他偏要做,别人要他做他偏不做。
他来劲了:“我还非要写了!”
吴辙:“现在写明早就没了,还不如明天早上起来写。”
“?”夏星遥:“你怎么想得比我还远。”
“因为我刚刚也在想写点东西。”
“写什么?”
“夏星遥我儿子。”
“……”夏星遥不想跟他斗嘴,看著雪地迟疑了一会儿。
他真的有点蠢蠢欲动。
明天早上起来写。
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就明天偷偷早点起来好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两个人顺著学校主干道往后门走,准备直接回家。路上要路过学校著名的小花园,那小花园里种了很多樟树,还有其他一些落叶阔叶树,在黑灯瞎火之中影影绰绰,一向是校园情侣约会圣地。
夏星遥走在前面,眼尖,看见了前面就有一对人影子,一直坐在凳子上抱在一起摩擦,不知道在干什么,可能在亲嘴。
夏星遥下意识回头看了吴辙一眼。
他们因为表演,都没穿校服,看起来不像是学生。
夏星遥眼前一晃,只见吴辙忽然掏出手机,把手机手电筒调成最亮模式,明晃晃地朝前面那对情侣射去,口中大喝一声:“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哪个班的啊?谈恋爱呢?”
最绝的是他张口就来居然还换了副中年男人的声音。
前面那对正在你侬我侬的情侣正在做好事,扭头一看,见到的是个穿羽绒服的男的身影,手里还拎著好像是烧火棍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大惊失色,也顾不上缠绵爱情了,大难临头连忙分头奔跑。
吴辙嘴里还在喊他们:“你们哪个班的啊?在这里处对像?班主任是谁?!明天主动到教导处找我检讨!”
那对情侣哪里敢应。
夏星遥躲在后面,光顾著看吴辙戏瘾大发已经够好笑了,蹲在那里无声地大笑了半天。吴辙把人吓走了,扭头看夏星遥。
夏星遥直起腰来,问:“你吓他们干嘛?”
“看不顺眼。”
“……人家谈恋爱你也要管。”
“我没谈恋爱他们凭什么谈?”
夏星遥败下阵来。
那对情侣坐的长椅上并没有雪。夏星遥拎著吉他坐下去,忽然说:“吴辙,我给你弹个曲子吧。”
“你也可以跟我谈个恋爱。”
“……”
夏星遥无语说:“你不要说话这么口无遮拦。”
吴辙干巴巴地答应了一声:“哦。”
夏星遥把吉他抱好,找准了位置,拨弦开始弹。
是前段时间把吉他找出来之后新学的一首歌。他声音在雪夜里漂流,如同一朵黑暗中从河流上顺流而下的昙花,很静,又很迷人。
歌词里写:
“把所有的春天都揉进了一个清晨
把所有停不下的言语变成秘密关上了门
莫名的情愫啊 请问谁来将它带走呢
只好把岁月化成歌留在山河”(*)
夏星遥弹著,低低地唱出了声音。
吴辙听得有些发愣,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大雪的夜晚悄悄地生长起来。
雪落在夏星遥的头发上。他低著头,声音是很纯净的,带点细微的颤音,也许是冻的。唱完,他放下琴,两只手在脸上搓了搓。
吴辙声音有点儿低沉:“冷吗?”
“……还行。刚刚弹错了一个和弦,是有点冷。”
“没有。你弹得特别好。”吴辙不知道为什么局促起来,他全身好像在发烫,又在发冷,在发高烧,又有点晕。自己也闹不清到底怎么回事,脚尖在地上磨了一下,下定决心把夏星遥的手拉过来,“我手挺暖和的。”
夏星遥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奇怪。
手是温暖的,心开始狂跳。
他非常别扭地把手指从吴辙手掌里抽出来:“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吴辙还是有点愣愣的,“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两个人并肩坐著,竟然沉默了许久。
吴辙弄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相对的,夏星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只觉得气氛微妙又奇怪。
*
第二天夏星遥起得非常早。
他心里住著一个小男孩,一心惦记著要去雪地里写麦克斯韦方程。早晨起来窗帘一拉,窗外银装素裹,一看就很适合雪地写字。
他鬼鬼祟祟出门的时候,正巧吴辙也出门。
吴辙平时不这么早出门,夏星遥惊讶:“这么早?”
吴辙有点困,说话含含糊糊的:“你也这么早?”
“我有事。”
“我也有。你什么事?”
“我……”夏星遥犹豫说,“我去玩雪。”
“你几岁啦?昨天没玩够?”
进了电梯,夏星遥小声哼哼:“昨天说了要写字,就一定要写字。”
“……”吴辙没辙,“真要写麦克斯韦方程?写个简单点儿的,欧拉方程,才一行,麦克斯韦方程得写四行,冻死你。”
“不。”夏星遥准备齐全,今天戴了帽子手套,骄傲说,“我不怕冻!”
“……随便你。”
其实吴辙准备偷偷写点什么诋毁夏星遥的句子的。
现在泡汤了。
两个人到学校很早,校园里还没有什么人。
因为昨天艺术节是周五,今天周六,所以除了理科实验班和高三之外,其他学生都放假了。一班今天也只上竞赛课。白雪满园,整个学校非常寂静。
夏星遥已经物色好的一片平整的雪地。
不过不是昨天大礼堂前面那块,而是明德楼下的花坛。
为了不让脚印污染雪地,他是跳进去的,直接开始用脚踩出第一个哈密顿算子。
吴辙抱著胸在旁边看,忽然说:“夏星遥,你的倒三角,写得好像爱心。”
夏星遥站在哈密顿算子上,扭头看他,眼睛太大了,神色就显得很无辜茫然。
吴辙愣了一下,下意识解释:“没有……骗你的,线很直。”
夏星遥朝他翻了个白眼。
吴辙又问:“既然要写,为什么写微分形式不写积分形式,你心不够诚。”
“……关你什么事!”夏星遥写完了一排,跳到第二排继续写。
微分形式比积分形式符号简单,没写多久就写完了,他从第四行的偏t尾巴上跳出去,站在旁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大作,非常满意。
不愧是我!
这一地的麦克斯韦方程组引起了全校的轰动。
物理组的一大群男生早就注意到了楼下的方程组,很多人从楼上往下拍照,发朋友圈感慨:是哪位神仙一大早写的,太神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朋友圈照片搬运投稿给了微博大V。没过多久,写著麦克斯韦方程组的雪地图忽然就被推上了热门微博。
“你们雪地写名字表白,学神雪地写方程/摆手/摆手”
很快,就有景中的同学在微博评论区冒头:
-这不是我们学校吗?
-哇是哪个神仙写的!!
-我竟然看不懂????
-高中物理要学这个吗????我咋不知道???
当然还有许愿的。
现在众多高校正值期末周,一大群物理系男子大学生在照片下聚众许愿:
求求麦克斯韦祖师爷保佑我过电磁学!
电磁学过过过!
求求了!
夏星遥是深藏身与名。
但他没能藏多久,因为他真的上了微博热搜。
热搜题目是“高中艺术节也太燃了吧”。
点进去,是他们昨天乐队表演《假行僧》的视频。艺术节这样的活动,学校一向都会各个机位拍摄留念,不知道是谁这么快把视频剪了出来发到网上。最开始是没什么点击量,后来有一个微博大V把视频转发了出去。
那位大V是去年刚走红的乐队的成员,粉丝很多。
@辛明:现在的高中生玩乐队这么强的吗?[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辛明的秒拍视频#
底下评论除开粉丝彩虹屁以外,路人也不少。
【天啊现在的高中生简直地表最强了吧!!!这主唱的声音也太绝了[点赞][点赞]】
【啊啊啊啊啊弹琵琶的小姐姐好可爱awsl我可以!】
【贝斯和吉他也太帅了吧!靠,姐姐我要年轻十岁绝对要亲自去泡!!!】
【我可以我可以,高中生我真的可以,可以这句话我已经说倦了!!!】
【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可以,主唱吉他贝斯我都可以,最好是贝斯,感觉好禁欲】
【谢邀,已经写了一万字校园霸道校草爱上我了】
【详细说说谈恋爱过程】
【帅气的男孩子这么多,为什么没有一个属于我1551】
【求学校和姓名,有微信最好!!!】
底下真的有景中的学生回复。
-等等,这不是我们昨天艺术节吗?
-啊啊啊我觉得乐队在艺术节所有节目里是坠叼的!为学神打Call!
-前排告诉大家,贝斯手是高一就保送清华的学神,吉他手每次考试都考年级第一,就这,才艺上还碾压我们[大哭][大哭][大哭]
-啊啊啊啊每次看学神就感觉到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狗都大!不说了恰柠檬去了!
-不过如此,我学三百年也能考清华[摆手][柠檬][狗头]
夏星遥:“……”
没过多久,微信上收到了吴辙发来的链接,顺带一句:
-你红了,夏总
夏星遥:
-……
-你也一样,恭喜你离德云社出道又近了一步
没过多久,吴辙忽然给夏星遥发了张截图。
是申请添加他微信好友的截图,好友申请往下拉看不到尽头。吴辙心情很沉重:
-怎么回事?
夏星遥:
-真的红了!
吴辙:
-……红屁
-是微信泄露了
夏星遥让他赶紧在隐私设置里把添加方式全都关掉。吴辙关完之后,才能继续发信息跟夏星遥聊天:
-都是因为长得太帅太受欢迎了,如果长得帅是错,那我错上加错
夏星遥:
-[白眼][摸狗头.gif]
*
元旦节学校放一天假,放完假回来,就离期末考试不远了。期末考试过后对普通班同学来说当然是放假,但竞赛组必须集训,要在隔壁景州大学集训到腊月二十八。
期末考试两天,成绩出得飞快。
夏星遥仍然高据第一,虽然离第二只差了几分,但几分也是差距,第一就是第一。
考试现在他已经不当回事了,竞赛到了紧要关头。
他们马上面临的集训,不仅有景中本校的同学参加,也有全省其他几所竞赛厉害的学校,几乎汇聚了全省所有优秀的物理竞赛生。大家未来会是直接竞争对手,集训时的气氛并不算特别好,不同学校的学生彼此抱团,不怎么和别人有交流。
景中在本省一直是竞赛老大,集训的人数最多,成绩也最好,考了两次考试,都位居前列。竞赛生是很单纯的,你成绩好,我就服你,服气之后,彼此之间就渐渐多了交流。夏星遥也认识了几个其他学校的同学。
大家人都不错,毕竟都只是十多岁的少年,没什么心机。
——除了有几个人,可能会偷偷摸摸掩藏自己正在做的资料什么的。
物理组集训的同时,吴辙的数学竞赛也在集训。
但他参加的是国家集训队集训,在外地。
集训不长一段时间之后,要考国家队第一次选拔考试。
高一那次,他运气特别差,一月份的选拔考试发烧严重,三月份第二次选拔考试又生病了,不然那一次就该进国家队。
这次再怎么说也该进了,吴辙心里势在必得。
吴辙的集训结束得早,从外地回来的时候,物理组这边的集训还没有结束。这天中午,夏星遥正跟几个集训的同学一块儿从教室出门准备吃午饭,忽然看见吴辙靠在后门口站著,像是在等人。
……他来物理组集训干什么?
夏星遥跟旁边几个同学说了声,朝吴辙走过去,蹙起眉来:“辙哥,你来……干什么?”
吴辙望天:“我找你吃午饭。”
夏星遥心里有点奇怪。
“哦。那走吧。”
他把手套帽子都戴好,上前一步。吴辙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看他的毛线帽子。那个帽子尾巴上还有个小球,像逗猫的,在脑后晃荡,毛绒绒的。
吴辙感觉到自己就像只猫,心在被那个小毛线球有一下没一下地挠著。
真可爱。
两个人找了家沙县小吃,午饭随便吃了点儿。
饭桌上,吴辙问:“你过年会留在这边吗?还是回老家?”
夏星遥想了想:“去我爷爷那边,过完年就去外公那边拜年。”他有点愁,“挺远的,从内陆到沿海,每年都这么远……”
吴辙说:“我也要去我爸那边,也挺远的。”
吴辙从来都没提过自己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夏星遥知道吴辙妈妈柳眉阿姨在景州科技大学当教授,是教理论物理的,至于他爸爸,特别神秘。
夏星遥就问了。
吴辙随口说:“就是……哈,在酒泉。”
“?”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吴辙说得不多,也许是从小就保密,嘴很严,但对夏星遥有点儿不同,他想了想,又问,“你喜欢火箭吗?下次有机会,一起去看火箭发射。”
夏星遥真有点想入非非。
物理竞赛生。
哪怕心里有杂念,毫无疑问,夏星遥是发自内心的热爱物理,而火箭、卫星,航空航天,这些东西,宏大又浪漫,是个男生就抵挡不住。
他确认:“真的可以?”
“那里都成全国科教基地了,当然可以。不过有火箭发射的时间不多,所以要提前计划好。”
夏星遥心动得不行。
看火箭发射,这也太浪漫了吧!
他咬了下唇瓣:“有机会去。”
吴辙:“可以等你拿到保送之后去玩。我想想……十一月份,明年十一月份,可能会发射嫦娥六号。”他说著,用冰汽水瓶子冰了冰自己的脸,眼睛十分明亮,“想去看吗?”
夏星遥定定地说:“想。”
过了一会:“我争取能保送吧。到时候,就一起去看嫦娥六号。”
“保送对你来说太简单了。”吴辙耸了耸肩。
不得不说,辙哥立Flag的本事是一绝。
*
物理组集训后半段,有一次比较重要的考试,基本上相当于全省所有竞赛生的期末考试,传统上来说,这个成绩对以后清北的“飞签”很重要。
飞签就是指提前掐尖招生,即不经过后续联赛、金秋营等一系列机会,由清北招生组提前直接签约。一般签约的都是全省最厉害的竞赛生,这相当于提前用一张网把生源网住。飞签大多数在高二六七月份就结束了,一般会在联赛之前,给的降分力度一般会比较大,经常是降一本线。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物理组仍然有不少讲座和考试,还去外地参加了几次培训。时间非常紧张,课程一直持续到腊月廿八。
廿九放假。
夏星遥在廿九去了爷爷家里过年。
老家离景州不远,差不多两个小时车程,到家之后,夏星遥就被叔叔阿姨伯父伯母们一顿猛夸,并且纷纷让自家孩子跟他多学习学习,还殷勤地问小夏能不能帮忙辅导一下弟弟妹妹们。
夏星遥的堂弟夏小源把桌板拍得邦邦响,扯著嗓子喊:“妈!明天就过年!你还让我学习!”“学习!学个屁!”
然后被他妈捉住一顿暴打。
这就是每年过年一定会上演的经典节目,《劝学》。
夏星遥每每充当那个标杆和靶子,弟弟妹妹们对他是又恨又怕,还很嫉妒,他也没办法跟他们一起玩儿,只好百无聊赖坐在旁边玩手机。
三十的晚上,班群里下起了红包雨。
夏星遥连抢十多个红包,又都发了出去,还是觉得无聊,站起来,跟妈妈说:“妈,我去楼上了。”
“怎么了?不跟弟弟们一块儿放烟花去?”
“不想去。”他把耳机塞进耳朵里,自顾自上了楼。
把门锁好,他在书桌前坐下。手机上收到了四面八方的祝福,然而最神奇的是吴辙。
吴辙问:
-夏星遥,你五福集满了吗?
夏星遥玩著手机,慢吞吞地回:
-没,怎么了?
吴辙:
-那接下来我要发的东西,你千万别眨眼
夏星遥收到了吴辙发来的一段视频,是火箭发射的画面,火箭上写著“中国航天”,仔细一看,才能辨认在中段涂了新春福字。吴辙说:
-扫这个福试试
夏星遥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果然打开支付宝,扫了一下福字。
他其实根本没有集五福,要不是吴辙让他扫,他不会凑这个热闹。
没过多久,吴辙又发来一个二维码。
-再扫这个
夏星遥一扫。
是句很简单的话:
“夏星遥,祝你新年快乐”
夏星遥手指顿在了手机屏幕上。看著那行简单的字,心就像是泡腾片,被丢进了五月份的柠檬味冰汽水里,咕嘟咕嘟地冒著小泡泡。
吴辙。
好像是酸甜的。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拍了段视频给吴辙。天边烟火流光溢彩火树银花,热闹美丽。视频发过去了,夏星遥在语音里,小声说:
“吴辙,你也新年快乐。”
凌晨三点,他仍然没睡著,缩在被子里,慢吞吞地打开了一个网页。
百度搜索:
怎样判断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春风十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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