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段吹雨挂了电话,段习风隐约听到他的谈话内容,问:“你要去哪儿啊?”
“回北京。”
“啊?”段习风讶然道,“现在?”
“嗯。”段吹雨说著打开手机app买票,好在旅游地离家不远,坐飞机一小时就能到北京。
许亚菲纳闷道:“怎么突然要回去?”
段吹雨含糊道:“有点事儿,妈,你跟哥一块玩儿吧,我先回去了。”
“什么事儿啊这么著急,要实在著急我们仨一块回去得了。”段习风说。
“不用了,我自个儿回去就成,晚上的温泉都预定了,不去浪费。”段吹雨边说边往电梯那边走,挥手道,“你们好好玩儿,我走了啊。”
“哎你路上小心点啊!”许亚菲喊道。
*
飞机一落地,段吹雨便直奔明景胡同,匆匆赶到才发现自个儿连生日礼物都没准备。
顾不得那么多,他敲了敲四合院的大门。
他落地时已经晚上8点,本以为一开门就能看到任衍的身影,结果开门的是老太太。
“哎!崽崽来了!”
段吹雨瞥见老太太紧皱的眉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倏然舒展开来。
“奶奶。”段吹雨咽了咽口水,不著痕迹地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随她进门。
进屋后仍旧没有看见任衍的身影,只看到餐桌上摆满了丰富的菜肴,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
段吹雨更疑惑了:“奶奶,任衍哥呢?他还没回来?”
老太太刚刚舒展的眉心又皱了起来,她扫了一眼这满桌的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给他打电话了,关机。”老太太在桌前坐下,摘下眼镜按了按眼角。
段吹雨见她眼眶红了,惊了一跳,忙蹲下来道:“怎么了这是?”
老太太揉著眼皮,声音有些哽咽:“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是想心里舒坦点,才忙前忙后做这么些好菜的,你说都23岁的人了,他都有七八年没过过生日了。”
段吹雨揉著她的膝盖,问道:“奶奶,到底怎么了?”
“今儿是衍衍他妈的忌日。”
段吹雨一怔:“什,今天不是他生日吗?”
他有些懵,老太太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不是生日吗?
怎么会变成任衍妈妈的忌日?
他妈妈……竟然已经不在了?
“也是他的生日。”老太太刮了下泛红的鼻头,“他妈在他生日那天走的。”
段吹雨彻底愣住了,头顶宛如惊雷炸起。
难怪这些天即使相距甚远,隔著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任衍的不对劲。
今天,生日,忌日。
十月四号。
段吹雨猛地想起了任衍的微信ID。
——1004。
这简单的四个数字原来还包含著这样沉重而残酷的意义。
“衍衍他妈走得早,还是在他生日那天走的,他妈走了之后,他就没再过过生日,这些我都是听他爸说的。后来他来这边念了大学,我想著得把过去没过的生日都给他补回来,可他就是不乐意,不让我给他过呀。”
老太太说著眼睛就发酸,揉著眼眶继续道:“这孩子不常笑,性子也闷,有什么事儿又不爱跟人说,他近来笑得多,我还高兴呢,想著今年应该能给他好好过个生日了……”
老太太回头看了看餐桌上的饭菜,叹了口气:“前天我就联系不上他了,每年国庆都这样,一到假期,就找不著人,我呢,也是闲的,非要做这一大桌子菜,知道他不会来,还是要做,不做——”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这心里头难受啊。”
段吹雨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在电话里,老太太说的是“过来陪陪奶奶”,而不是“过来陪衍衍过生日”。
明明是生日,却承载著这样残忍的回忆,每年的这一天,孤独的情绪必定会漫进每一个相关的人的心里。
眼下这孤独竟然也漫进了段吹雨心里,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起身道:“奶奶,您知道任衍哥的学校么?”
老太太蹭了下眼角,报了个学校名。
“成。”段吹雨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宽慰道,“您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找他。”
“他手机关机了呀,你怎么找他呀?”
段吹雨回来得匆忙,全身上下就挎了一个黑色的单肩包,他勾了勾包带,说:“没事儿,大不了把学校翻个底朝天。”
言罢,段吹雨挎著包跑出了门。
23岁生日了。
跟任老师相识后,他的第一个生日。
该亲口道一声:生日快乐。
*
段吹雨去任衍的学校前,先上网查了一下同传专业是哪个院的,了解情况之后他在校园里随便拉了位大学生打听:“同学,请问一下高翻学院怎么走啊?”
段吹雨问的这人刚巧是高翻院的研究生,她见段吹雨脸生,又生得一脸稚气,不像是大学生,就问:“你找人?”
段吹雨点头道:“嗯,我找我哥。”
女生笑了下:“这院里这么大,你上哪儿去找啊,而且这个点儿学生都回宿舍了,他什么专业的?”
“同传。”
“同传啊?跟我一个专业嘛,他叫什么名儿?说不定我知道呢。”
“任衍。”
女生眼睛猛地睁大:“任衍是你哥?”
“啊,你认识?”
“任衍谁不认识啊,我们系里男神级别的人物。”女生笑盈盈道,“你是他弟呀?难怪长得也这么帅哦。”
段吹雨急著找人,不想跟她扯皮,作势要走:“不好意思,我还要找人。”
“诶。”女生拉住他,“高翻院这么大你上哪儿找去啊,小笨蛋,怎么不打电话?”
段吹雨烦躁道:“他手机没开。”
“你去图书馆瞅瞅呢,我听我同学说他在那待了一天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赶紧去,再晚图书馆就要关门了。”女生往南边指了指,“喏,不远,墙面都是英文的那座楼——哎差点忘了,我跟你一块过去吧,没校园卡你进不去。”
这个点图书馆里的人依旧不少,女生把段吹雨带进去后,说:“你自个儿进去找吧,我估摸著他在三楼,我就不陪你过去了,还得回宿舍。”
段吹雨心里感激,真诚感谢道:“谢谢姐姐。”
“哎哟。”女生捂嘴一笑,“被小帅哥这么叫还怪不好意思的,小奶狗果然招人儿。”
段吹雨一脸黑线,说了声“再见”,绷著脸扭头跑了。
图书馆不小,找一个人等同大海捞针,名牌学府的学子又比较用功,国庆假期还泡在图书馆里自习,所见之处都是人。
万幸的是,任衍的存在感很强烈。
段吹雨往里头走了两步,瞧见不远处北边的窗口围坐的人群特别密集,女生尤其居多。
像任衍这样的人,就该被人群簇拥,段吹雨这么想著,下意识往那边走去。
窗边的某处座位,趴著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了件宽大的连帽卫衣,伏在书桌前,一只胳膊压在脑门底下,另一只绕到脑后搭在后颈上,手指略微弯曲伸进卫衣的连帽里。
他低垂著脑袋,身体随平缓的呼吸微微起伏。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脸,但段吹雨一眼就能确定他是任衍。
他的腿很长,桌底下塞不下,只能弯曲起来膝盖朝向桌外。
段吹雨站在原地看了会,临近闭馆时间,任衍四周的学生都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一个两个地离开了。
最后一位同学想叫醒任衍,被段吹雨阻止了,他用口型对那人说:“我是他弟弟,我来叫他。”
那人了然点点头,拿著笔记本悄声离开了。
人声远去,四周静谧得只剩两人错落的呼吸声。
一个轻缓,一个急促。
段吹雨在任衍旁边蹲了下来,安静地看著他睡著的侧脸。
能睡著是好事儿,至少在梦里他很沉静。
段吹雨不知道任衍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他隐约看到了这人眼睛底下的黑圈。
到底是多久没睡了啊。
窗外夜色晦暗,头顶的灯洒下一束光来,投落在任衍的半张侧脸上。
他的面色很冷,灯光也没法将其暖起来。
段吹雨抬起胳膊,用自己温热的手指在他的脸侧碰了一下。
他想给这张脸添些暖意,哪怕只有一点点。
紧闭双眼的人眼皮轻动,眉心微微颤了一下,脑袋往一边一转,慢慢睁开眼睛。
他的眼底布满血丝,疲态尽显,眼眸缓慢转向段吹雨时,眸光陡然从模糊变得清晰。
段吹雨仰头迎著他朦胧的目光,唇角一弯,轻声道:“任衍哥哥,生日快乐。”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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