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立正川风头正劲。至少于季元现来说,简直够劲够种够炸。
就说这开学考试,立正川以成绩展示了一个质的飞跃!完全是石破惊天,一炮而红。
原本同科同班两响巨雷,砸得季元现眼冒金星,好几天没缓过劲。谁知开学考试的分数排行,宛如给季元现嘴里塞一把枪。
要不是立正川语文英文不如他,季元现得吞弹自尽。真你妈打击人。
“川哥,你牛掰。”季元现将卷子叠好交还,眼神不老实,飘来飘去的意味深长。
立正川嚼口香糖,领带未系,松松垮垮搭于颈项。他撩一眼季元现,压著唇角笑意,保持淡漠,“我没抄,自己做的。”
见心思被拆穿,季元现也不好意思多想。他刚转过身,左手拿笔准备画圆圈。立正川心里将将数到三,果真,季元现耳根发红蓦然回首。
他唇瓣动动,扇子似的睫毛眨两下。俊眉微微一蹙,问:“……那、那个,川哥,你能告诉我怎么学的吗?”
立正川终于笑起来,他露出一排白牙,眼里是掩不住的戏谑愉悦。季元现本有点丧气,刚要食言而肥,他叼上小军长桌面的试卷,打算拿走自己研究。
“川哥,借我看看。”
“等会儿。”立正川忽地捏住试卷另一头,季元现浑身僵硬。只见试卷的主人倾身而来,眉骨、眼眶、薄唇,骤然在视野中放大。
立正川不顾他神色闪躲,一字一顿说:“借你看看多没意思,不如我们一起,好好学习吧。”
季元现出神半响,他忍不住咬了咬舌尖,操真他妈疼。新鲜出炉的立“学霸”似笑非笑,抬手指指季元现颈项,转移话题:“哎,领带系这么端正,也不怕勒得慌。”
现哥完全没意识到鼻子被牵著走,他低头一看,说:“领带不好好系在脖子上,你还想怎么著。”
立正川不说话,片刻后笑几声。他推推季元现肩膀,叫他认真听课。很久以后,小军长身体力行地告诉现哥,领带可不止能够系在脖子上。
彼时,季元现要么双目“失明”,要么手腕反绑。要么束缚脚踝,要么赤裸著身子,鲜红的领带于脖颈前打个蝴蝶结。
肌肤细腻,红白惹眼。身体因情动泛粉,眼里全是潮,真他娘的往死里勾人。
立正川一脸痞笑,却言辞严肃道:“季同学,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立老师。”
“来,说句请多多指教。”
近日木星逆行,向来不信科学信风水星座的秦羽,总在季元现耳边嘈叨。说什么影响学业事业,爱情亲情,不宜投资远行,只要是人能干的事,基本算是齐活儿了。
简单来讲,诸事不顺。季元现从来都拿他是个屁,这丫除了学习能看,其馀样样上不得台面。
可自从立正川转性后,季元现真有点懵逼。这世道,是不是玄之又玄。
现哥以为自己足够丧心病狂,学校要求七点半到校。他六点起床收拾,在家学习四十分钟,出门。
如今立正川更猛,五点五十准点叫他起床。季元现不答应,立正川直接开门进去。他隔著被子将季元现打包,抄在腋下往厕所拖。
好歹现哥也是一米八的身高,双腿搭在地上滑,跟他妈残障似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季元现学会了锁门。可有反抗就有镇压,立正川学会了开锁。两王八羔子算是真怼上,每日早晨起床时分,必定有一场你来我往的斗智斗勇。
谁都不服谁。
季元现十足后悔,自打立正川说一起学习,他就没有片刻轻松。比当时屈居顾道长的魔爪,更要命。
他们吃早餐,于饭桌面对面。便携式音箱链接蓝牙,放著每日听力练习。两人水平不如顾惜,自然不听什么BBC。从最开始听慢速英语,现在也能听常速了。
季元现真的特牙疼,立正川绝对与他八字相克。小军长时常按下暂停,逼著季元现简略复述上一段大意。说不出来好办,现哥洗碗。
连续挨整好几天,季元现怕是只猪也想出应对法则。他总断在句子中间,考察立正川上一句的某个单词。说不出来好办,小军长准备早餐。
立正川盯著季元现磨牙,这小子眼睛一弯,抿唇微笑。装得无辜,满脸“我真是好心”。这是一场学习的角逐,又好似两颗年轻的心在试探彼此。无声的探戈舞,最含蓄的求爱。人与动物相似,好比桑代克的饿猫*。
他们一次次尝试、犯错,然后寻找到最正确那条路。于是只等待一个时机,他们便会朝著对方飞奔而去。
但不是现在,雄鹰还稚,古树未老。季元现提著书包跑出门,立正川叫骂著跟在后面。风拂过头发,亮出他们饱满的额头。旭日如喷薄而出的油彩,染得大片大片云朵泛金光。
“哥,我现哥!”秦羽伸手在季元现跟前晃晃,他嘴角叼烟,流氓无疑,“回神!嗨嗨!回神!想什么呢。”
季元现猛然从思绪中惊醒,他往后退一步。秦羽的咸猪手差点怼他脸上,心有馀悸地啧声:“问个问题,羽子。培育和弘扬中华民族精神中,除了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立足于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践。最重要的是发挥□□思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主心骨’作用……还有三个必须是啥,我他妈不记得了。”
秦羽眨巴眼,足足傻了半分钟。他撒个尿,抖抖鸟。麻利儿摸摸季元现额头。
“操了,没发烧啊……”
“你娘的才发烧!”季元现推他一把,双手插在兜里,“我他妈就不能思考问题了?”
“不是,合著您刚才一直魂不守舍,就想这个啊。”秦羽刚大笑两声,撞上季元现凌厉的眼神,又赶紧吞回去,差点没呛死。
他一板一眼,对答如流:“必须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必须正确对待外来思想文化的影响。必须与弘扬时代精神相结合,肩负起为中华民族强基固本的文化使命。”
“完了?”季元现回味几遍,摸著秦羽下巴。动作轻佻得很。
“哎,我说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咱惜哥一会儿来了看到多不好。”秦羽移开自个儿的俊脸,讪笑,“我可是钢铁直男,大把美女等我拯救于苦海。绝不挖兄弟墙角。”
“我管你。”
季元现要到答案,眼唇沾蜜似的,笑嘻嘻跑了。独留秦羽在原地,他咬著烟头,拉扯两下领带。奇怪,真奇怪。
季元现到底抽什么风,学习这么可怕的?秦羽探头,已不见现哥身影。他嘟囔几声,回教室。
“惜哥还没来呢……元宝也不再等等。”
兴致冲冲滚回教室的季元现叫住立正川,他眼睛晶亮,翘起的唇角勾著小得意。
“立正川!我知道答案了!”
小军长微低头,认认真真看著他。少年额角带汗,脸色因奔跑而泛红。他双唇微张,甚至能看到红嫩的小舌尖。
立正川喉咙发紧,他咽口唾沫。赶在季元现献宝前,好心提醒他:“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想了二十五分钟。”
“你是猪吗?”
季元现抓著他手臂,脑子压根处于放空状态。半分钟后,他幡然醒悟,这人好像是在骂我,这是在嘲讽我?
立正川却见好就溜,门口只剩一抹衣角与爽朗的开怀大笑。
季元现恼羞成怒,拔腿追上去:“立正川,老子他妈不弄死你,就甭在这儿混了!”
少年不知愁,哪怕是在时而忧虑的青春期,也蓬勃向上。遇神弑神,遇魔除魔。“天真”与“孤勇”或许是近义词,江湖之大,亦不过在手掌之间。
季元现挺看不惯时下流行的所谓“丧文化”,引万人追牛,还习不得精髓。一群失志青年成天表达对生活的失望不满。可有这功夫怼天呛地骂傻逼,还不如做点实际意义的事。
因此,哪怕季家如何不幸,季元现总能用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
这是季夫人教他的,弱者才会沉溺于过去的不幸,强者始终向前看。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但少年也知愁,生活总在不经意间教会他们一些“技能”。
譬如做饭。
季元现是少爷,从小含著金汤勺出生。试问,立正川又何尝不是呢。所以当两人生活费出现问题时,唯一解决方式:晚饭自己做。
“不是我说你,干嘛事事都学我。好玩吗?啊。”季元现盯著立正川给他展示的账户馀额,痛心疾首,“你家又没落马,川哥,可不可以多要点生活费。”
“偶尔救济我,算我求求你?”
立正川摇头,人五人六道:“我妈听说你每月五千生活费,觉得给我三千都算多。然后我提议,一千算了。”
“你这是在赌气。”季元现无情差拆穿他,“一千够您玩一晚上吗,想想以前的消费水平。咱乖乖回家跟你妈服个软,好不好,川哥。”
“不好,”立正川呲牙,“我们应该学会做饭。”
这才是真实目的。
然,现实总是心有馀而力不足。两人买菜回家,打算从最简单面条开始。虽然嘴上尽出荤段子,什么我下面给你吃。
可出锅的东西,愣是叫两人的欲望被大水泼灭。难吃得可以消灭丧尸团,能叫妖魔鬼怪回娘胎。
“操,真难吃。”季元现将锅铲一扔,双手抱臂站定。
立正川加一碗水进去:“难吃也没办法,继续做。”
“叫外卖吧。”
“省钱。”
最后季元现不得不抱著面碗仰天长叹:“立正川,这日子真他妈难啊。”
“嘁,”小军长大口吞面,好似不在意元宝的手艺缺油少盐。他吃得呼啦啦响,“这就艰难啦?季元现。你瞧瞧你住的什么地方,读的什么学校。好意思吗你。”
季元现撇他一眼,低头不说话。他确实没经历过艰难——真正意义上的贫穷。
对于艰辛,远不仅仅是精打细算过日子,远不止是因为两人都不抽烟,可以省钱而高兴。教室里有空调,住著昂贵的学区房。
只要坚持不下去,回头跟父母撒娇,果断又能骄奢度日。
这哪里艰难了。
立正川冷笑,比他们艰难的多了去了。
季元现低头吃面,耳尖羞愧泛红。他虽极不愿意,仍拿三分之二的精力,去倾听立正川曾有过的见识。
他随家人去过中东,见识过战乱。也随老师,游历过周边小国。有人享受富有,就有人遭遇贫穷。有人在温室里欢笑,就有人在血海中恸哭。
这世界永远温吞,黑与白没什么界线。十四岁的童子兵,二十四岁的啃老族。这是社会常态,是不公。这是贫富的比照,是喁喁海浪上找不到彼岸的扁舟。
惊雷将天空照为明暗,阳光之下亦有阴影。
“季元现,艰难的太多了。”
“你只是需要努力学习而已,凭什么说自己辛苦。”
立正川吞下最后一口面,没什么盐,更无味道可言。但他很满足,于是伸手揉乱季元现的头发。他将对方拉近,两人鼻尖相对,呼吸对方的气息。
气氛燃著暧昧,季元现忽略立正川不安分的手。
灯光兜头泄下,立正川俊朗地不可思议。季元现那颗躁动之心,简直快要跳出贫瘠胸腔。
季元现第一次觉著,立正川远没有表面上那么不著调。
某些人,他有一个值得你去深究的灵魂。
或许不成熟,却是最有趣,最合拍。
亦如命运齿轮交错一响,卡。从此对上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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