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演奏会的票你给我留一张。”
季元现刚收拾完床铺,正坐在椅子上给他哥打电话。
“让秦羽一起?我靠,就他去听交响乐还不等于牛嚼牡丹。”
S中条件好,寝室宽敞,上床下桌,独立卫浴,空调开放。上了高中,被勒令住校的季元现勉强满意没有闹。
打算洗头的秦羽直嚷嚷:“什么叫我不配听?!你他妈能高雅到哪儿去?脑子怕不是被猪啃过!”
电话里头一声笑,又低又醇。季元现抄起桌上的书本扔过去,恨不得手刃这玩意。
“我跟我哥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滚蛋!”
秦羽骂骂咧咧地拿著毛巾去洗头,临走还不忘从季元现那里顺一颗葡萄。
“瘪三。”
季元现笑骂。
薛云旗问:“顾惜是不是回来了。”
“啊,是吧。今天听秦羽说他回来了。”季元现心不在焉,“他还想跟你学指挥么。”
“估计不了,那小子心气高,一言难尽。”薛云旗交代完演出时间,挂电话前难得多嘴,“票给你留两张,都是好位子。到时候把顾惜带上,趁我出国前,再提点提点他。”
季元现应了。半推半就,应得心里没底。实际上他与顾惜已有好几月没联系,当初毕业时,两人因一点小矛盾,闹得莫名其妙不愉快。
残存的记忆片段是那天下雨,两人背著大提琴站在雨中。八月阵雨嘈嘈切切,又急又快,辟里啪啦砸在脸上、琴盒上、少年心上。
顾惜说他不学了,不要季元现管。而事到如今,季小司令也没弄明白自己踩了他哪根弦。
后来两人不联系,青梅竹马的情分有点像万千冰凉的雨箭,砸入大地,汇进江河,直至消失。
操,老子很稀奇管你似的。
季元现撑著下巴玩手机,微信一直停留在顾惜的名片页面上。闹了半天,这么多年过来,还真不联系了?
季元现觉得不值,又拉不下那个脸去联系对方。顾惜不也没低头么,王八绿豆一路货色。
到底要不要通知他,虽说是表哥邀请。但应该算是一次握手言和的好机会。
季元现的手指杵在“发消息”仨字儿上方,悬而未落。
将落之时,遽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这消息到底是腹死胎中,季元现推开椅子走出去。
门外人群涌动,堵住了宽敞的楼道。叫嚣声此起彼伏,他定睛一看,操他妈的,打起来了。
闹事者都是熟人,从初中升上高中,彼此的模样化成灰都认识。还是那一档子人,虽然都是二代,却不像季元现与立正川那样花钱买实验班的名额。
这群人贵有自知之明,明白自个儿脑子不适合智力活动。升上高中,老老实实就读普通班。
即使不在一起,往日鬼混的“情分”还在。季元现高声叫住围在最里圈的一人,拽著步子就往人群里走。
“王艾,什么情况。这他妈开学才多久,犯什么事儿。”
王艾抬手擦了擦鼻子,鲜血涓涓染红嘴唇。他恶狠狠道:“司令,今儿个你别劝。谁他妈都别劝我!老子不弄死他,就甭在这儿混!”
季元现觉得好笑,谁在这混也轮不上他啊。顺著王艾的手指看去,那位也不讨好。鼻青脸肿,龇牙咧嘴,破了相。
“到底为个什么事,”季元现问,“都是熟人闹成这样多不好看。”
王艾啐一口,唾沫含著血星子:“他给老子戴绿帽子!”
“操!等会儿,等会儿!”
季元现差点噎死,信息量真他妈巨大。
“他给你戴绿帽子,合著你俩啥关系?”
人群一阵哄笑,王艾涨红脸,自觉说错话:“他聊骚老子女朋友!”
“我没有!谁他妈知道她有男友,她自己又不说!”
被唾弃的男生梗著脖子吼回来,企图自证清白。
季元现笑了,他是真笑了。就这么个破事儿,还值得约架。青春昂扬,荷尔蒙爆棚,打架打炮样样精通的二代们,哪有时间讲什么爱情。
谁都不傻,无论男女,大方漂亮愿意睡就行,这是他们圈内的法则。
谁他妈走心啊。
不上道,不局气。
季元现懒得看王艾丢人,但碍于这人还算他们那一圈的,正抬手欲挥散人群。
不料人群外传来一把骄横的声音:“什么事,好狗不挡道。”
季元现蓦地头皮发麻,阴魂不散!人群自动退开一条道,立正川鹤立鸡群地站在那头。被打男生见著大腿,赶紧往上凑:“立军长,立哥!他们滋事儿!”
立正川不太想管,转眼却看到季元现站在里边,他挑著眉走进去了。
“会不会办人事,开学一个月就打架。”
这话听来是在训自己人,实则狠怼王艾一伙。
季元现不干了,原本想做和事佬,息事宁人。这立正川一来,他便非要弄个结果。
“你兄弟不上道呗,挖人墙角。”
“挖就挖了,”立正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操,你当老子是什么人?!”
王艾这人,典型的鸡巴小,还无脑。
立正川乐了,这一笑简直堪称嘲讽的典范。
“你什么人?”
“你杂碎啊。”
王艾怒火中烧,挽著袖子要拼命。季元现也毛了,这狗逼玩意还真不会说人话。王艾是杂碎,那他们这群站在王艾身边的人算啥?
这他妈不打一架,简直说不过去!
秦羽正在里间洗头,等他闻讯冲出寝室门,外边已打得不可开交。
“哎,我操!司令你不耿直,打架都不叫兄弟!”
秦羽欢快得很,宛如一只傻狗,嗷嗷叫著扎进人堆里。宿管阿姨赶到时,季元现正被立正川压在地上,两人四肢纠缠,冥冥中透著一股子色气。
拳脚相加,你来我往,卯足了劲斗个你死我活的。
再等风波散去,查寝老师的办公室里站了一溜儿。立正川,季元现被判领头生事罪,王艾等人助纣为虐。
老师瞅一眼满头泡沫的秦羽,十分辣眼睛:“你,回寝室把头发洗了!什么德性,学习不行,打架倒是跑得挺快!”
秦羽给季元现眨眨,眼皮抽筋似的,脚下抹油遁地跑了。
在场都是惯犯,死猪不怕开水烫。半大不小的男生们下巴都快抬上头顶,寝管挨个挨个训过去,最后只留季元现与立正川。闲杂人等顺著门缝儿溜走,啪地一声合上门。
季元现下意识想离开,他动动脚趾都能明白宿管老师的用意何在。多年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早熟烂透了。要想管好那群不安分的崽子,就得“拉拢”他们老大。
立正川当然也知道。
两人实际不喜参合群架,今天纯粹有私怨。真让他们去管,还不一定见效。
宿管瞅瞅季元现,又看一眼立正川。后者眼神孤高凶狠,不如前者好说话,她便逮著“软柿子”捏。
宿管清清嗓子:“哎,这位同学,季元现是吧。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您讲。”季元现埋著头。
“新学期刚开始,每一层要选个楼层长,你要不试试?”
“老师,我给您推荐个更合适的吧,”季元现呲牙,连眉梢都不怀好意,“就我旁边这位,名号比我响。招他入安,妥妥的整层安静如鸡。”
宿管没想到季元现这小子软硬不吃。而未等她开口,立正川嗤笑一声。他努力压著翘起的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少一点挑衅意味:“老师,要我当楼层长,明天就带人围了他们寝室。”
“操!你他妈再说一次!”
季元现炸了,顺势揪住立正川的领带。
“停停停!”宿管太阳穴突突跳,总算看清现实,“够了!都给我回去睡觉,明天上报你们老师!”
说完,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A4大的小册子。
“登记!姓名班级,好好写!”
宿管老师又气又闷,做什么楼层长,这些小王八羔子。无目法纪,家里是怎么教育的。
季元现草草写完,吹著口哨出去了,立正川跟在他后边。这一来二去消磨了时间,已将近熄灯,楼道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季元现哼曲的声音格外清晰,经楼道产生回响,竟有些重奏的感觉。
立正川一愣,这次居然换了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5号。整齐的、经典的、激昂的节拍泻露了季元现的好心情。
操,这小子还挺得瑟啊。
早上一曲莫扎特,立正川觉著他挺少女心的。现在整一首倔强勇猛的勃拉姆斯,搞得他对季元现的印象瞬间模糊起来。
季元现拐个弯儿,到了自己寝室。回头发现立正川还在,不禁纳闷:“我说兄弟,咱俩无冤无仇。你能不能离我远点,跟踪狂?”
立正川指指他前方:“716。”
日。季元现啧一声,睡在他隔壁的兄弟。
这你妈……显得自己太孔雀了。
季元现不说话,手腕一沉打算进门。忽觉一双温热有力的手在他后颈上捏了捏,一撩即放。过电般,细微的电流击得他一颤。
“我靠,你……”
立正川与他并排而立,偏过头,笑得又冷又坏:“你什么你,跟你说个事。”
季元现瞪眼。
立正川说:“宝贝儿,你的腰不错。”
立正川说这话时,逆著光。俊脸一半藏在阴影中,一半帅得惊心动魄。松垮的领带慵懒挂在颈间,衬衣也因打架而扯出一半。完完全全不修边幅,却叫人移不开眼。
季元现回味片刻,发觉自己被人玩儿了。等他开口骂人时,立正川已砰地一声关上门。纯粹是在挑衅。
季元现觉著操大发了,这高中才尼玛开学多久,惹了一身骚。
流年不利,回头去上柱香。
季元现的寝室共四人,除秦羽外,还有两个好学生——字面意思,正儿八经学习好那种。
秦羽在床上玩手机,季元现闷声洗漱完毕,爬上床。
他俩床挨床,季元现看看秦羽枕头的方位,果断选择了与他对立那方。
秦羽刚输一把排位,正窝火:“哎司令!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俩从来都是头挨头睡,今儿个要变天啦?”
“别说那么肉麻,”季元现刚躺下没多久,寝室统一熄灯,“搞得像我跟你有一腿似的。”
秦羽放下手机,也没揪著到底有几腿的问题不放。他俩从小长大,互相溜过鸟,不拘小节嘛!
秦羽趴在枕头上,盯著季元现的脚:“元现,顾惜回来没跟你联系?”
“没,他跟我联系干什么。”季元现摸出手机看视频,是薛云旗指挥的演奏会。
秦羽撇嘴:“你俩……别这样吧。大家好歹都是兄弟,我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季元现面无表情地踹一脚。
“我操!”秦羽的脸冷不丁一阵闷痛,“你他妈还是人吗!”
“反正你不是人,你考虑怎么做人干什么。”季元现无所谓道,过了会儿,他又将耳机音量调小,“羽子。”
“我死了。”秦羽埋在枕头上瓮声瓮气道。
“哦。”
季元现没了下文。
“……你咋不问我怎么死的?”秦羽不甘心。
季元现:“……”
这他妈得是单细胞生物吧,说他是灵长类都抬举他了。
“你怎么死的?”
“我……”秦羽愣,自觉这笑话比较冷,“算了,我直说吧。顾惜不是说要去N市读嘛,临时又转回来了。就在我们班,估计这几天入学。”
季元现得到想要的情报,不再多嘴,又将耳机音量调高,继续装聋。
秦羽没劲,翻个身玩手机去了。
直到看完一场演出,季元现才扯下耳机。其他人已睡了,黑暗中轻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躺在床上,听著自己的心跳。半响,捏著发烫的手机,最终给顾惜发了消息:下个月十号,晚上七点半,大剧院。云哥他们乐团演奏会。你来不来。
不等顾惜回复,也许他不会回复。季元现赶紧关机,压在枕头下。
当初顾惜为什么会跟自己翻脸,到底哪里惹了这小子。
说实话,季元现觉得自己对他还不错,这么多年也没打过架。
两人又不互相生厌,哪儿像……
季元现还没把前因思索明白,十分不敬业地走了个神——这他妈哪儿像自己跟立正川啊。那傻逼堪称棒槌元老,话不投机半句开打。
可为啥两人明明不认识,居然能打得热火朝天。季元现翻来覆去没想明白,最后归结于八字相克。反正横竖不对盘。
顺著这条线,他又往下想了想。今天楼道近身肉搏,有点史诗级挠脸风范。
季元现想起自己被立正川骑著腰,压著对抗时,他似乎努力扭动过……难怪那王八蛋说……
季元现蓦地耳根发烫。
宝贝儿,你腰不错。
调情似的。
操了。耳根的热度随著脖颈一路向下,搔过四肢百骸,引得腰间一阵酥麻。似情景再现,立正川那双又冷又煞的眼睛居高临下锁定他。
浑身发痒。
季元现侧著身子,蜷起腿,背弯成一张漂亮的弓。
他拉过被子摀住头,下次再见著立正川这龟儿子,铁定把他打得妈都不认识!
然而出人意料,接下来好几天,季元现都未再见到立正川。
立军长好似迅速人间蒸发,只留那句挠人心肝的骚话,迅速没了踪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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