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一尝到了甜头,行骋可谓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客厅缠著宁玺又弄了好几次,差点儿一头酒意冲上头把他哥抱进房间里办了。
最后闹到凌晨,还是回了卧室里边儿,行骋冲了个澡瘫在单人床上,浑身潮气。
两个人并排躺著挤得不得了,宁玺一抬胳膊就捅到行骋的胃,后者一蜷缩,捂著脸闷哼一声:“我怎么今儿觉得床这幺小……”
宁玺憋笑,也累得不行,嗓子都犯哑,冷著脸说:“你抱得太紧了。”
说完,他就把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狗爪子给弄下去,行骋还是不依不饶地又搂上来,往他耳边吹气:“小就小嘛。”
宁玺的腰感觉有点儿不舒服,打心底佩服行骋这折腾大半宿了还能这么精神,说他:“翻身过去背著我睡,不然你自己滚回楼上去。”
行骋一听,说话声还是懒懒散散的:“我腿软。”
他低头,这被窝里一股清新味道依旧是宁玺身上的,闻得他那劲儿根本下不来,搂著宁玺的腰又开始躁动,惹得宁玺没办法示了弱:“我腿也软……”
行骋猛地往被子里边儿钻,宁玺一惊,摁著他的肩膀不让他往下边儿瞎拱。
“行骋你发什么疯……”
被喊到的人趴在他身上,从被窝里边儿探了个头出来,靠在他的身边,一点儿一点儿给他揉腿。
宁玺红著脸,把脸埋进枕头里,低声地数落他:“高一的小屁孩子都没你这么能折腾的。”
他知道行骋今晚是发‘泄的,他自己也是发‘泄的。
太多情绪,压力混杂在一起,两个人都需要一个通畅的口。
行骋脸皮厚得很,就当这一句是夸奖了,也不跟他争,一边揉一边说:“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那个“小”字儿,行骋咬得极重,宁玺脸更红了,想骂他几句,又开不了口,一个翻身,钻被窝里了。
都不是小孩子了,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了。
宁玺闭著眼慢慢回想著自己十二岁之后的这八年,做了些什么,又在青春里失去了什么?
好像跌入无边的深渊,拨开了另外一个,属于大人的世界。
好像许多人都是这样吧。
时间在身后像一个无情的人,不停地踹著前面那个踉踉跄跄行走著的孩子,催促著他,被迫长大……
我终于长大了。
我长大了。
我怎么就,长大了?
迷迷糊糊睡著前,宁玺想起以前自己读高三的时候,行骋高一,这人总是明明起了个大早,但是偏偏要压著快迟到的时候才到学校,在高三门口晃一圈儿,碰著了,还不经意打个招呼,喊一声早。
每次在楼上弹吉他也要给自己发一段儿语音,生怕听不见似的。
也不知道那把吉他,行骋现在还有没有在弹。
曾经拨给过自己的旋律,他还记得吗?
……
两人发生了所谓的“实质性”关系之后,行骋感觉每天上学的路都宽敞了不少。
家门口小街上那些飞驰而过的汽车也不再显得那么占道,连路过小区门口的几个小学生妹妹头上扎的花,行骋也觉得没那么晃眼。
枯黄的树叶铺满了整条街。
这没过几天,高三诊断成绩下来的前两个傍晚,行骋听说校门口的报刊亭到了最新的今年的招生考试报,还没下课就拉著他几个哥们儿去给宁玺抢。
学校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问题,给全体高三学生说了书名儿让下去自己买自己的,校门口的报刊亭自然成了大家都要去一趟的地方。
青羊区是成都重点高中最多的一个区,每个街道上的报刊亭都是被抢得热火朝天,更别说石中这文翁路的。
下课铃还没想,行骋率先摸出去,装了肚子疼又装腿痛,他一个校队重点培养的未来的国家运动员,来守最后一节自习的班长也不好说什么,便由著他去了。
任眉第二个跑出去,直接跟著行骋翻墙,两个人一出学校就往学校附近的报刊亭跑,硬是守著来送货的人把招生考试报挂上了,一口气买了三本。
再加上放学之后行骋那些兄弟去帮“大嫂”抢的,一共十本,宁玺拿到手的时候都惊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闹明白怎么抢著了这么多,收了两本儿,剩下的八本全让行骋原价转卖给高三的同学了。
行骋抢得累,自然没原价,一本多收了五块钱,赚了四十块钱。
晚上回家的时候,跑去青羊区最好吃的一家烧烤摊儿,给他哥整了顿夜宵。
他怕夜宵凉了,拿校服包著,吊在手腕子上,一路上骑著自行车,飞驰过大街小巷的,携著阵阵夜来凉风,奔到了他哥跟前。
夜风撩起校服的衣摆时,他总会想起,之前被高一女生高价卖过的一张照片。
他和宁玺都穿著湛蓝色的校服,在篮球场上卖力拼搏著,势均力敌。
逆光的缘故,有一簇阳光从他俩抛球的中间绽放开来,将两个人的轮廓勾勒得特别完美。
行骋还记得那场比赛开始的前一节课,他整节课都非常紧张,拿著圆规和笔不停地转,差点儿一个尖头扎到任眉的手背上。
甚至在课本儿压著的课桌桌面上,还悄悄刻著一个“宁”。
至于“玺”字儿,笔画太多,就算了。
时间还多,慢慢一笔一画地刻。
这一晃到了一月中旬,高二三班的课程也到了期末。
行骋这天天晚上也没什么时间去骚扰他哥了,玩儿命一样在卧室里背书,背得行骋妈妈一到了晚上又熬鸡汤又熬大骨头汤的,补得行骋浑身舒坦,背书背到后边儿,索性不背书了,先吃夜宵。
偶尔藉著给他哥送汤的理由,行骋摸著黑从楼道里下楼,看宁玺复习得都没什么精神了,心疼得不行。
行骋伸手摸上他眼眶下的黑眼圈,还是没忍住说他几句:“你这是要考七百五。”
宁玺知道他弟弟心疼他,回道:“你能考我一半儿了么,考到了再来说我。”
行骋把装好的汤碗往小桌子上一放,捧著他哥的脸亲了一下额头,喊了句“晚安”,瞬间蹿出了房间,跑回去背文综。
好像找回了消失的力量。
刚刚亲他哥哥的时候,行骋感觉,自己又长高了一点儿。
要低头了。
……
其实从小到大,行骋的家庭观念特别重,家庭教育相对传统,三观极正,什么古代的现代的,新的旧的,他爸妈都懂,文化程度也挺高。
对于青春期少年的教育,自然也要开放一些。
行骋在他爸妈心里,其实除了爱打架特别得劲儿之外,也没什么大毛病。
可是行骋这段时间翻窗户,翻得他爸爸疑心大起,毕竟当兵的出身,看阳台上那脚印,就觉得没对劲儿。
后来行骋也觉得动静有点儿大了,开始想方设法遮盖鞋印。
这么一遮,他爸想得更多了,下意识就觉得他是出去跟别人开‘房,或者晚上跑出去上网了。
行骋爸爸盯梢那天,恰好行骋那晚上没汤喝,自然少了一顿他哥的夜宵。
他翻到一楼也没急著进他哥房间,反而撒丫子往小区门口溜号,走了几条街看到夜宵店,打包了一份粥回去。
这是第一晚。
第二晚,行骋爸爸依旧在小区里等行骋,没等著,灯光太暗,也没看到他往哪儿翻了。
第三晚,当爸的也是个急性子,直接在行骋翻上窗台的时候把门儿一开。
他当过兵的老爸在身后喊声跟一片炸雷似的:“站住!”
行骋浑身一激灵,要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绝对当著他老爸的面儿敢直接跳下去,但想到跳下去连坐的还有他哥,想想就算了,乖乖一转身,长腿搭上窗台,不敢动了。
岂止是不敢动,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紧接著,行骋爸爸对他进行了起码一小时的性‘教育,以及人生安全教育。
他竖著耳朵听,手心里边儿还攥了块费列罗。
是他下午从任眉那儿抢来的。
手里的金锡箔纸被他摸得响,掌心热得发烫,再多握会儿都要化掉。
太打脑壳了。
那晚上行骋自然是没如愿以偿,一个人被他爸爸罚了站军姿,靠著墙根儿一下站到后半夜。
最后四五点了,行骋站直了身子不敢睡觉,连半点儿弯腰都不敢。
站得笔直,一双眼紧紧盯著客厅里的黑暗,试图想从中找到一点儿光亮。
罚站之前,行骋还以内急为由,跑到卫生间去猫著给宁玺发了消息。
X:别等我了
勿扰:?
X:困,先睡了,你早点儿别太晚
勿扰:好
等到宁玺回复时,行骋爸爸在卫生间外边儿敲门催他,问他是不是想在卫生间里边儿罚站?
行骋不敢多留了,迅速发了个月亮的表情,再添了个爱心,把手机关了机,揣兜里。
那一年的行骋,轻狂执拗。
每个从二楼翻到一楼的晚上,都那么义无反顾。
从天空降落的一瞬间,他只为了那一片大海。
第二天下午放学,行骋跑到高三去年级去等他。
行骋答应了他,等诊断考试结束了,要带他哥去九眼桥那边儿吃鱼,还特意定了位置,说要个靠窗的,风景好。
那边儿说预留靠窗的好位置要多交三十块钱,行骋一咬牙,成。
临近期末,今儿高三放得稍微早些,行骋站在教室门口的台阶前都要打瞌睡了,下课铃一响,他凹造型的毛病还是没改,立刻站直了身子,双手插兜,盯著高三四班的后门。
穿著校服的男生女生陆陆续续从他面前过,基本上都回了头。
行骋的视线却一点儿没被影响,只是看著他想看的方向,去寻找那个他等待的人。
饭后,他们乘公交车,是傍晚。
难得一见的是,他们遇见了粉色的天空。
全公交车上,不少穿校服的学生,有才下班的大人们,也有一些欢呼雀跃的小孩儿,他们大多拿著手机或者睁大了眼,去看窗外的景色。
成都今日的傍晚,天边的云彩近乎透明,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纯粹的粉红色。
云层较厚,水汽临界,太阳光角度较低,红橙色的光发生折射,上空云层的粉色,将这座城市包裹出了一股草莓味的甜蜜。
公交车在闹市区开得走走停停,急刹车连著好几个,行骋不动声色地站在宁玺身后,左手扶著杆,右手放在座椅的手环上,藉著身高的优势,轻轻圈住了他。
宁玺已经听不见耳畔市民对于今日粉红色天空的惊呼声,满脑子都是站在身后环住自己的行骋。
行骋也在看这难得遇见的粉色天空,小声说:“哥,看外面。”
点点头,宁玺没吭声。
两个人看著这一路的粉色,随著公交车上桥下桥,窗外的风景也映衬得更美。
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宁玺被挤得有些不舒服,往行骋身上靠了靠。
行骋捉了他的手,藏在校服里交握著。
宁玺微微侧过头去,看得见行骋胸前校服的牌子,拉了一半敞开的拉链,里面深灰色的套头卫衣,露了一小截儿在外的脖颈……
滚动的喉结。
宁玺直视著前方,看这片粉红天空下的城市,高楼大厦,人来人往,以及已经微微亮起的路灯。
行骋。
你看世间纷繁万千,这城市的隐秘难欲如此之多,哪里又是我们能驻足的地方。
宁玺还是没忍住,抬头去看他。
行骋感受到了目光,微微低下头,迎上宁玺的。
在宁玺的眼中,行骋的眼神恣意明快,朝气俊朗,整个人在这样粉红的背景下,显得纯洁、懵懂,自然又飞扬。
成都天边的月儿已困意渐起,车内的光亮明明暗暗地倒映著两个人稚嫩的面庞。
公交车向前行驶,往前追逐著一只衔著玫瑰的白鸽。
宁玺永远感激他。
感激他骑著校门口一块钱一公里的单车,狂奔来到自己跟前。
他精心打理过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在夏日里发红的面颊,滚烫而热烈。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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