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燥热仍未散去。
江城一中班主任办公室内,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张珲正对新来的转校生嘱咐注意事项。
“这是你的饭卡、宿舍钥匙、夏季校服和学生证,你先去宿舍把东西放了然后吃个午饭,好好休息下,下午三点开始上课。你父亲的工作已经落实好了,你要好好学习,为自己争气,为学校争光,不要辜负学校对你的期望。”
有老师忍不住转头,打量了一眼这个来自小县城普通高中的转校生。
转校生身量不高,皮肤白净,清瘦的身子全程规规矩矩站著,戴著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眸子澄澈干净,眼角都是温软的神色,淡色的唇一直微微抿著,似乎有些紧张。
他全身行头旧的可怜,有些发黄的旧短袖,洗到泛白的牛仔裤,脚上的运动鞋磨的只剩一层皮。好在都很干净,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转校生,去年在全国高中数学脑力赛上击败了省排名第一的江城一高,终结了江城一中在此项比赛的连霸憾失三连冠,在各大高校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沉舟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传入了整个江城一中老师的耳朵里,让人好奇是个什么神仙。
少年声音小小的,柔和的像一捧温水:“谢谢张老师,我会的。”
没有想像中的自信飞扬,也没有傲气凌人。
乖巧的不像话。
张珲忍不住收敛了自己的大嗓门,指著旁边另外一个男生道:“这是我们班班长左昊,让他带你熟悉下学校,宿舍也和他一间。”
左昊朝他笑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沉舟同学不要客气,大事小事都可以叫我帮忙。”
沉舟忍不住跟著腼腆地笑,又说了一声谢谢。
等两人出了门,办公室内一下就热闹起来,羡慕地看向张珲。
“这小孩儿也太乖了,张老师班上又添一员猛将啊。”
“一看就是自律的好孩子,不需要操心。”
“一班哪个孩子需要人操心,哪像十班……”
办公室内静默了几秒,班主任们情不自禁想到十班那个让人头痛的二世祖。
“这学期管理十班的是温匀老师吧?他那性子太温和了,又年轻,怕是管不下来。”
“有黎枭在,一中哪个老师能管住那班?没一个心思在学习上的。”
一个老师吐槽道:“那个黎枭作业从来不交,考试全是白卷,就在教室看见过他两次还都在睡觉,让他看看自己考多少分,结果你们猜他怎么说?”那老师学了一下:“英雄不问出路,学生不问分数——这什么学习态度?!”
另个女老师接道:“你这算什么,让他写数学作业,他说什么,男朋友会背叛你,姐妹会背后嚼你,但数学不会,为什么呢?因为不会就是不会。”女老师现在说起这事儿还是气的要死:“我有证据怀疑他在咒我!”
又有老师道:“高二开学他居然带著全班去七中找茬,一群人带著管制刀具就冲过去了,七中校长差点报警,把我们一中的脸丢尽了,要不是小黎总出面……哎,说不得说不得。”
有个刚来不久的年轻老师问:“这样劣迹斑斑的学生怎么进来一中的?”
江城一中不止在省内,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难进。
有老师叹气道:“谁让人家姓黎呢。”
年轻老师讶异地睁大了眼,指指头上:“是那个姓黎的?”
“不是那位还是谁?亲兄弟,人家有钱没办法,昨天有人听校长说小黎总又要为学校装修教职工宿舍,学校哪舍得开除这么一个金蛋。”
“别说了,以后看见这人还是离远点,惹不起躲得起……”
众老师不禁想起才转来的沉舟,人又乖巧学习又好,又没有身份背景可以胡来,听说学校挖来是准备让他去参加CMO的,指不定还能进IMO,跟那二世祖就是两个极端。
张珲放心地喝了口茶:“幸好这俩人没啥可交集的。”
-
沉舟兜里揣著新领的饭卡和学生证,手里抱著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跟在班长左昊身后,听他在前面介绍新学校。
江城一中建校已有七十多年,出过许多知名校友,例如全球房地产大佬瞿承宣、国民老公黎睿,两位年轻老总每年都会向学校捐赠不菲的资金,极大改善了学生们的生活,无论食堂还是宿舍,都让别校高中生们表示羡慕,非常羡慕。
学校给沉舟安排的宿舍是两人间,还带独立卫生间,窗明几净,床又大又宽敞,还有一张宽桌子。
沉舟眼中露出一抹小小的惊艳。
以前在县里高中的宿舍是八人间,一层楼只有一间公共卫生间,每天下课后挤的不行,他跑的没别人快,每次都被挤到最后,常常还没收拾完熄灯铃就响了。
江城一中沉舟当然知道,来到这个学校是个意外,他没想到去年参加完比赛会被看中。沉舟没啥野心,一中离家太远,一开始没想过来,但是江城一中给他许了承诺,免除一切学杂费,还给他在家务农的父亲安排学校的门卫工作,期末考的好还有奖学金。
原来学校虽然舍不得他,但知道小县城的师资力量根本比不过人家,爽快的办了转学手续,然后父子俩收拾了下就过来了。
左昊帮他从宿管阿姨那里领来学校发的棉絮被单,对他道:“床是干净的,直接铺上就行了,要是用不习惯学校发的,就去学校后门买,然后我再带你去充饭卡。”
“谢谢。”沉舟摸著床单料子,轻声道:“我没有不满意。”
沉舟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左昊看著他细胳膊细腿跟营养不良似的,结果动作还挺麻利,他没等多久沉舟就收拾完了。
两人往楼下走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阵起哄声,沉舟记得那里是操场,然后他就看见左昊的脸色变了变。
出了宿舍楼,走一段拐个弯就能看见操场,沉舟看见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
其中有个男生特别惹眼,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浓眉下一双黑亮的眼暗藏攻击和不屑。
男生熟练地截球,运球,绕背躲防,迈著矫健的长腿快速来到篮筐下,轻盈一跃,后仰投篮。
篮球打了个转,落入筐中,激起一片叫好声。
男生与队友击掌祝贺,嘴角扬起带著几分邪气。他撩起宽松的球服下摆擦拭脸上的汗水,露出结实精致的腹肌,白皙劲瘦的腰身,胡乱散发著青春的荷尔蒙。
沉舟不禁多看了几眼。
左昊拉了下他衣摆,道:“别看了,那几个都是惹不起的,快走吧。”
沉舟轻轻啊了一声,眼中充满了疑惑。
左昊觉得自己身为班长,有必要给新同学好好科普一下学校这位霸王,免得一不留神就得罪了人,就沉舟小身板,校霸一拳头下去就没了。
“刚刚投篮的那个叫黎枭,平时离他远点,高一的时候将别人揍的转了学,那人还是他朋友呢,一点情面也没留。前几天还去七中打群架,听说有几个被送进了医院,气的七中校长带著警察直接找到一中来评理了。”
沉舟有些讶异,在他印象中,一中是严肃而又刻板的,偶尔听到关于这所学校的消息也是类似于“学习工厂”这样的评价,他不知道原来也有这样叛逆的学生存在。
他忍不住又看过去,黎枭正在拿水喝,地上摆了一排,他拿的那瓶他叫不出名字,男生喝水的动作特别潇洒,滚动的喉结也特别性感。
沉舟想,这么好看的人,原来是这样吗?
左昊看出他的疑惑,手指朝几处指了指,说:“图书馆是他爸资建的,实验楼是他妈捐赠的,学生宿舍楼是他哥修的……所以你懂了吗?”
最后班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惹谁都行,别惹黎枭 。”
沉舟被吓的微微张著嘴,严肃地点点头。
左昊满意了,拍拍他的肩简单安慰了下。
篮球不知道从谁手里掉出来,一跳一跳滚到两人前方,一个皮肤略黑的男生跑过去捡起来拍了几下,突然举手朝队友一个抛投,口里大喊道:“接球!”
沉舟眼睁睁看著那篮球呈抛物线朝自己砸来,还没反应过来,鼻梁就被重物砸中狠狠一痛,同时后背不知道被谁撞了下,他一个重心不稳跌被扑倒在地。
他只有一个感觉,疼。
沉舟眼冒金星说不出话,鼻腔一股热流喷涌而出,他知道是流鼻血了。
“卧槽!林安你搞什么!砸中人了!”
“你还说我,你都把人家撞倒了!”
“你那球扔的也太歪了,我不跑能接住?”
打篮球的几个人都围了过来,互相推锅,头上吵嚷嚷一片,他有点晕。
一道清冽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闹什么闹?人还躺地上看不见吗?扶起来!”
周围一下就安静了,就像在教室里打闹的学生突然被班主任逮住,静的落针可闻。
恍惚间,沉舟似乎听见班长倒吸了一口冷气。
有人说:“枭哥,他流鼻血了。”
一双穿著白色运动鞋的脚停在眼前,而后右胳膊一只大手抓住了,沉舟能感觉到那人手心的汗渍和过高的体温,那只手一用力他就轻而易举被拎了起来。
沉舟近看才发现,这人比远观要好看的多,鼻梁高挺,眼廓深邃,有点混血的味道,却又没那么夸张。
“同学,你没事儿吧?”
沉舟回过神,勉强站稳,一手捂著鼻子,鼻血从指缝溢出来,看著有些可怖。
他难受的很,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软软的没力气:“头晕……”
黎枭好看的浓眉皱了起来。
那个叫林安的男生叫起来:“卧槽,别是脑震荡了吧?”
左昊吓傻了,张珲之前对他千叮万嘱要带好新同学,结果这才几分钟,怎么就让人受伤了?
他看著被黎枭扶著的沉舟,眼睛朝大佬看了几次,只见大佬一脸不耐,眼里写满了“麻烦”两个字,想开口说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他不敢开口。
黎枭啧了一声,看著面前这个矮了自己一个头的男生,头发温顺的趴在头顶上,干净清爽,不像有些男生一股味儿。黑框眼镜下的眼珠子黑溜溜的,让他情不自禁想起外婆家里那条拉布拉多。
“林安,你砸的,自己把人送进医务室去。”左昊看著沉舟像个抹布一样被黎枭推到林安面前,心脏都快停了。
林安一脸不愿意:“我约好了和朋友开黑,马上就到时间了……”
黎枭抬眼看了他一下。
林安后面的话就没能说完了。
他眼一转,指著左昊道:“你俩是一起的吧?我把钱给你,你带他去。”
左昊巴不得早点离开这群人,别说钱不钱的,没钱也只会赶紧点头,“好、好的。”
几人看了黎枭一眼,没见他说不行,都松了口气,左昊赶紧把沉舟接过来。
沉舟捂著鼻子不说话,乖乖地让左昊将自己拉走。
这个叫黎枭的,说话语气虽然不冲,但莫明让人觉得冷,他本来就不擅长打交道,也不会闹。
看著两人远去的身影,林安扰扰头:“那个小子好像没见过?新来的?”
“是新来的,一班的,”一个高瘦戴眼镜的男生走过来,揉揉手腕说道,“叫沉舟。”
一个男生叫起来:“就去年数学脑力赛击败了我们学校的那个?”
林安一脸懵逼:“啥玩意儿比赛?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怎么又知道了?贺秋飞你去了?”
“嗯,去了。”贺秋飞就是那个高瘦男生,他道:“什么比赛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这个新来的,是学校新宠就行了。”
林安苦瓜脸道:“那程秃然要知道我把学校宝贝儿砸伤了,不又得找我麻烦?”
程秃然原名程志,教导处主任,爱好抓学生各种小辫子,由其偏爱他们几个,倒不是怕,就是烦。
“枭哥,你得帮我。”
黎枭拿下挂在球架上的外套,冷笑一声:“帮个P,这种一砸就倒的小弱鸡,哥没兴趣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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