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从来没喝过酒,这一刻却觉得有些醉。
黎枭的头发扫在脖间有些痒, 他生理性缩了下, 却没将他推开。
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退了些热, 也醒了神智。
露水滴在叶子上, 发出啪嗒的轻响。
沉舟拍拍他的背, 说:“该回去了, 黎枭。”
出了小树林, 沉舟校服肩上被打湿了,黎枭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
沉舟被包裹在熟悉的体温里, 安心又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校园彻底寂静下来,教学楼有两道电筒光闪过,在漆黑的夜格外显眼。
是巡逻的老师。
沉舟惊了一跳,然后被黎枭牵起了手,沉舟瞬间明白过来。
两人十指紧握, 悄悄地快速跑过去, 直到好远了才慢下来,大口喘著气。
黎枭晃晃他的手, 轻声说:“别怕。”
沉舟说:“我不怕。”
黎枭笑了下,灿烂的眸子让沉舟心尖发痒。
他被黎枭送到宿舍楼下, 沉舟脱下外套还给黎枭:“你回去吧。”
“嗯,”黎枭接过来随意套上, 应道:“好。”
话虽如此, 人却并没走, 只是盯著他。
沉舟只得先转身往楼上走去,爬到二层后他就停下了,站在楼道里不动。
过了会儿,楼下传来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到听不见了,沉舟才重新往上爬。
回到寝室,左昊边用毛巾擦脸边从洗手间出来,问:“怎么去了那么久?刚才张老师来查寝我帮你挡了下啊……”毛巾从脸上拿开的那刻他愣住了。
他诧异地瞪大双眼:“舟舟,你嘴巴怎么了?大佬打你了?”
沉舟啊了一声,这才发觉下嘴唇发痛,用舌尖抵了下才发现破了皮。
脑子轰地一下就炸了。
心紧张地快要跳出来,沉舟却还能镇定地看著室友:“不是,刚才上楼不小心磕到了,没被打。”
“我这有擦伤药,你要不要?也不知道能不能擦嘴唇……”
左昊的絮絮叨叨沉舟根本没听进去,他晕乎乎进了卫生间,期间因为肌肉太过紧绷还打滑了一下。
镜子里面的下嘴唇确实红的厉害,隐约还能看见一丝血色。
应该是两人最后那下,当时嘴唇发麻,根本没感觉到痛。
想起刚才那个吻,沉舟忍不住全身发热,整张脸彻底红透了。
他盯著下嘴唇,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下。
是黎枭咬的。
-
一月中旬,期末考试结束后,万众学子期盼的寒假终于来临了。
黎枭一点都不期待。
他在沉舟宿舍帮他打包行李,整张脸都是惨兮兮的。
沉舟也舍不得他,但是在外读书半年,说不想家也是假的,倒没黎枭这么凄惨。
黎枭还想开车送他和沉勇回去,被沉舟严词拒绝了。
且不说他拿驾照还不满一年上不了高速,就算能跑,去他老家那段路也不是他能开得了的,泥泞不堪,弯多坡陡,最颠簸的路段能将人从椅子上颠飞起来。
黎枭的车停在校门口,沉勇在学校值了最后两天的班,沉舟跟著多留了两天,这个时候学校已经没什么人,并不拥挤。
他将父子俩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到后备箱,准备送他们去车站。
沉勇笑呵呵道:“舟舟你朋友很热心嘛,小伙子,等过完年叔叔给你带腊肉,吃不吃?”
大佬笑得乖巧无比:“谢谢叔叔。”
刚好有两个同年级留下来的学生从他面前路过,被他那笑闪的花了眼,听见他说的话,身子吓得一抖,颤颤巍巍走了。
到了车站,黎枭积极地将东西提到候车室,然后主动拿著两人的身份证去排队买票。
黎枭低头,看了眼沉舟的身份证,证件照上的小学神更显年轻,头发比现在还短,轮廓也很稚嫩,像个初中生。
他目光往出生日期那栏瞄了眼。
还差七个月就成年了。
成年后就可以做好多事情。
能做什么呢?
黎枭还不知道。
但是只要一想到沉舟将成年了,就很高兴。
队伍排的很长,沉舟帮沉勇整理完东西就跑过来陪他。
一个站在队伍中,一个站在队伍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天,就算不说话只站著也很开心。
买完票,离上车还一会儿时间,黎枭又跑去小卖部买了些小零食和水,还贴心的准备了晕车贴。
黎枭撕开贴纸,笨手笨脚,又小心仔细地给沉舟贴在耳朵后。
沉舟任他折腾,没告诉他自己其实并不晕车。
进站的时候,沉舟回头望了一眼。
黎枭站在队伍最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见他回望,隔著几重人海朝他笑,然后挥手,嘴唇动了两下。
沉舟看懂了。
黎枭在说:“想我。”
沉舟红著脸,然后转过身子,轻轻点了下头。
回家的路很远,沉舟从上车开始就断断续续用微信跟黎枭聊天。
大巴出发了,拍一张;在服务区休息了,拍一张;下高速了,拍一张。
黎枭大多时候都是回“到了吗”“在哪了”“晕车吗”。
然后回几张他到黎家的照片。
沉舟这才知道,小别墅是为了他上学方便才给他买的,放假的时候要回去黎家,他父母和黎大哥都住在那。
黎枭说:“等高考完,我就带你过来,好不好?”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沉舟侧头,看著旁边靠著椅背睡觉的父亲,眼中浮现了一抹抱歉。
他慎重地回道:“好。”
碰到网好的时候,两人就开著位置共享,看著地图上两个人的头像越来越远,沉舟才终于有了别离的实感。
又转两次乡镇班车后,父子俩终于达到了所住的村子,下了车沉舟也不忘拍几张给黎枭发过去,告诉他自己终于到了,再走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从江城出发的时候还是早晨,现在天色已经快黑了,拍出来的照片并不清晰。
等父子俩扛著行李走到家后,已经看不清路了。
沉舟的家是乡下常见的瓦房,院坝敷了水泥,泥墙刷了一层白色腻子,在屋檐的路灯下泛著白光,家养的小土狗老远就跑来迎接回家的小主人,蹭了一身的泥,赶也赶不走。
许久不见儿子和丈夫的刘秀一脸喜色,抱著儿子叨叨长高了,又瘦了。
沉舟小声道:“一点都没高。”
跟黎枭站在一块儿时,只到他胸口。
吃晚饭的时候,刘秀不停问儿子学校的事,沉舟都乖乖回答。
在问到有没有交到新朋友的时候,沉舟挑米的动作一顿,低著头,很认真地说:“有。”
“很特别吗?”
“很特别。”他红著脸,忐忑地说:“他叫黎枭。”
吃完饭,好好收拾了一身的疲惫后,沉舟捂在被窝里,呆呆看著手机。
老家信号不好,用网纯粹靠玄学,在屋外偶尔还能碰上4G,进了屋内大多数时候无服务。
没网什么也干不了,沉舟就翻来覆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听那头发来的语音和缓存的图片视频。
回到老家的日子不算无聊,白天帮母亲干干地里的活儿,碰到有网的时候就赶紧给黎枭发消息,通常要转半天才能发出去一条消息。
两人就这样留言式的聊著,最近的消息是五天前,沉舟找到了网查期末成绩,当时父母就在身边,匆忙的留了两条语音。
五天,他俩不仅是异地恋,还是没网的异地恋。
后天就是除夕,刘秀在忙著提前准备材料,发现酱油不够了,沉舟立马自告奋勇地去买。
村里的杂货店在山上,那家人装了无线网,沉舟好几次都想溜上去,但他平时内敛安静,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不敢做出不符性子的事来。
沉舟买完东西,不好意思地厚著脸皮要了wifi密码,老板娘认识他,很痛快的就给了。
有了网,微信和QQ消息排山倒海般涌进眼中,还有短信。
沉舟撇开其他消息,第一眼先看置顶联系人的。
看时间,黎枭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大多数都是生活的琐碎事,今天做了什么事,碰见什么人,林安和江平两个傻逼干了什么……
也有他的自拍,少年换了个发型,另类的帅气,只是盯著镜头,就能让人脸红心跳。
别的还发了很多很多。
但没一条得到回信,一个人自言自语。
熬不住了,就问一句:“舟舟,你那有信号了吗?”
最后两天,几乎每个小时都会发条消息。
【枭:舟舟你在吗?】
【枭:舟舟,有网了吗?我给你发的短信能收到吗?】
【枭:沉舟,做什么?回我!】
【枭:沉舟,沉舟!】
最后一条消息是两个小时前。
【枭:舟舟,枭哥不是跟你发脾气,有信号了回个消息好吗?】
隔著屏幕都能感觉到他不安的情绪。
沉舟看的心酸。
他仔细存下黎枭的照片,然后戴好耳机,点了视频通话,在视频被接起之前,他对著视频仔细理了下头发,用衣摆擦了眼镜镜片。
响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人接。
沉舟重新拨了两次,依旧无人响应。
他关掉微信,翻出黎枭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沉舟遗憾地皱眉,黎枭手机应该不在身边。
他打开相册,将最近拍的照片一股脑儿给他发过去,然后语音说著自己这两天干了什么事,还提了扫阳尘那天不小心把放在高处的一套酒杯打碎了,爸爸既心疼酒杯又舍不得说他,一个人叹气了好半天。
他零零碎碎说了好久,最后都说到有些口干,老板娘都好奇地来看了,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在断网前,他忍著羞涩,拍了一张自拍发过去。
沉舟想,黎枭应该明白吧。
他想他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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