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肿著双眼回到家,开了门进屋,周楷霎时垮下了肩膀,觉得浑身钝痛,脑袋昏沉。他站在客厅里看了下自家温馨的房子,想著方才离开的何野的家,痛得掐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躲回自己的卧室,周楷趴在床上。他睁著眼盯著床头柜上摆著的照片,又忍不住想起在何野卧室书桌上看到的那张,被何野用书本压著的那张。
艰难地喘了口气,周楷爬下床,把小黑仔拿了出来。小黑仔缩著,一动不动地摊在他的手掌上。周楷坐到地上并著膝盖,他看著小黑仔那幅模样,更是想起了缩在狭窄长椅上的何野??
何野让他不要喜欢他,他却还想著何野,怎么都会想,不管看到什么都会想。
这样,可怎么办?
叹了口气,周楷用手指头戳戳小黑仔,哭过后鼻音很重,“你??”
刚开了个头,便又哽塞难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楷捂著额头就那么坐著,坐了很久,然后抬头看向前边的衣柜。心里头闪过一个想法,他便抓住了,冲动著站起来,把小黑仔放到床上,去书桌那拿钥匙开衣柜。
手里头抓著银行卡,周楷扭头转身,直接用跑的,出了卧室,出了家门。
也不用跑多远,周楷家所在的小区东门口那就有个银行取款的ATM机。这会正好没有人在那。
气喘吁吁的周楷拉开门走进去,插卡输密码的时候一颗心怦怦跳。当屏幕跳转显示出他这张银行卡的馀额时,周楷火热的心一下被冰封住了。
“哈??”
酸痛的眼盯著那不到五百的数字,周楷懵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把钱花了。去年,他用卡里的钱买了新手机。
其实就算没有花掉,不到两千块的钱,又能做什么?
何野的父亲给何野留下多少的债周楷不知道,可从听到的话、从讨债人话中的口气,周楷也能猜到,肯定不少,起码得有几十万,上百万都很有可能。
杯水车薪。
两千块,真的是非常的不够看。
而且,取了钱又能怎么办?给何野吗?何野会收吗?
答案打在周楷的心口上,闷痛闷痛的。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周楷茫然地拿出来,看著来电显示写著“妈妈”两个字,眼眶泛起了热意。
周楷妈妈原本还在跟周楷爸爸说笑,一听儿子声音不对,立马问:“小楷,你怎么了?声音怎么哑了?”
周楷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想笑一下让父母放心,却没能笑出来,反倒吸了凉气咳了好几声。
周楷妈妈顿时猜中了,“儿子,你是不是病了?”
周楷擦著眼角吸著鼻子,听他爸跟他妈说著用视频的话,赶紧嘿嘿笑了两声,“没,我没生病??我就是刚考完试,昨晚熬夜玩游戏,忘记喝水了,早上起来才咳嗽的。”
周楷妈妈不信,周楷爸爸却信以为真地说教儿子,“考完试就能放松了吗?我和你妈一没在家,你就??”
周楷听著,眼睛虚空望著ATM机子上的馀额,头很重脑子很热。他听著他爸的话,冷不丁就冒出了一句:“爸,怎么才能挣到钱?”
周楷爸爸听了周楷的话愣了很久,才说:“你现在还读书呢,想什么挣钱不挣钱的?钱,我跟你妈会挣,你就安安心心读书就好。以后上完大学出来,你自然就会挣钱了。”
抿著唇,周楷摇了摇头。
那太久了,考大学,上完大学,还那么多年??
周楷又听著他爸妈说话,说他有他们,让他一心一意读书不要多想。周楷摀住了眼睛,哽咽著嗯了声。
他有爸妈疼有爸妈爱,衣食无忧,顺风顺水,不知柴米油盐的贵,不知生活的不易,花钱从也不考虑没钱了怎么活,因为没有那个烦恼。
何野跟他不一样,何野没有爸妈??何野谁也没有??有的只是一身未偿还的债务。
他那么难那么难,还不让人疼他。
傻人一个,真是太傻了。
抹下眼睛,周楷把银行卡取出来,收进口袋里,慢吞吞、满身无力地走回家。
再上学,早自习的时候,期中考成绩单就发了下来。
班长发的,他发到周楷的时候,瞧著周楷脸色苍白、眼睛都肿的变成了单眼皮,吓了一跳,“我去,你这是怎么了?”
周楷从班长手里拿过成绩单,看著自己班级第一、年级一百内的排名,没有激动也没有喜悦,头一次对成绩感到了平淡。
班长越看周楷越觉得不对劲,但他还得发成绩单,就没再问周楷。
等班长发到何野的时候,何野趴在桌上。班长厌弃地切了声,把成绩单随意放在何野的桌角,也不管会不会被风吹走。
班长都转身了,突然脑中一闪,就又扭头看了眼何野。他又去看周楷,心里哇擦了声,暗想:周楷不是在他和体委不知道的时候被何野给打了吧?
课间,周楷听到班长的话,张嘴还没出声便先咳了起来。等咳完了他才看向班长,眼神复杂,情绪低落地说:“我就是感冒了??”
班长看周楷症状,也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哈哈一笑,并不是很在意,便立刻转了话题说到这次的期中考,说起下周可能会安排的家长会。
周楷听著“家长会”三个字,心里就是一沉。他想转身去看何野,但又忍住了,摀住嘴闷声地咳。
何野的耳朵总能捕抓到咳嗽声,哪怕教室里再吵、整栋教学楼再闹哄哄,哪怕周楷拼命地压著声。
很刺耳,也很刺心。
何野不止一次忍不住抬头去看人,看完又懊悔低头,告诫自己不要管不要听。
可心中说了再多遍,脚还是没有听他的命令,下了课便自顾自地走进了学校医务室的门。
那校医玩著手机抬头一看,记著何野呢,就问:“你又病了?”
何野走到桌前站好,回答:“嗯。”
校医便问他:“哪不舒服?”
何野张口说:“咳嗽,怕冷,流鼻水。”
校医动笔写了两笔,抬起头看何野,听他说话清晰得很,既没有咳嗽也不像流鼻涕的样。
何野没理会她审视的眼神,又说:“大概还有点发烧。”
校医一听就扔了笔,瞪著眼凶巴巴地说:“你病了?我怎么看你挺好的?”
何野扯著嘴角凉凉笑了下,看著她身后柜子里一排又一排的药,说:“我没有很好,我病了,给我开药吧。”
坐立不安、深思恍惚了一整天,终于熬到了放学。
放了一天假,班长和体委也没有再提要一起走的话,周楷收拾收拾,低著头,没了往日的朝气与骄傲,闷不吭声背上书包就往教室前门走。
何野目光跟随著周楷,在周楷踏出前门的时候,他也站起来,走出了教室的后门。
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梯,走出教学楼的栅栏门,两人依旧保持著十几米的距离。
何野伸手进口袋里抓著装了药的塑料袋,几次想上前,但都在身旁有人经过时消磨了勇气。
等到下了长台阶,周楷脚步始终没有停,也不曾回头看一看身后。何野速度变慢,脚踏在最后一坎上,他盯著周楷的背影,止住了前行的步伐。
周楷就那么在何野的视野里穿过操场,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那头的拐弯处。
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放在身侧,何野动了动干涩的眼睛,扯扯嘴角,转身朝图书馆大楼的方向走。
挺好的,就这样吧。
何野边笑边走,等他进了图书馆的时候更是扶著门笑成了疯子一般,把走过的人给吓得不敢靠近他。
仰头吞著发酸的口水,何野扯起衣领子抹了抹眼睛,长长呼了几口气,恢复成冷漠的神态。
只是谁来看,都得猜一猜他是不是哭过了。
因为,他的眼睛那么红,染了血似的吓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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