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笔,周楷抬头看了眼教室前头挂著的时钟,还剩下十几分钟。他低下头盯了会卷子,扯起嘴角不含情绪地轻轻笑了下,把卷子翻面摆好了,收拾了笔袋站起来。
监考的老师正好是周楷的英语老师,看周楷站起来就走了过来,瞧了眼他的卷子,低声问:“写完了?”
周楷嗯了声,等著老师把卷子拿走。
他们学校期中、期末等大考都是按上次的成绩排考室和座位的。周楷跟班长就在一个考室,见周楷要提前离开,班长还看周楷,但周楷离开座位,去前头拿了书包,走出考室,期间都没往班长这边看一眼。
捏著笔想单词的班长挠挠头,瞧著周楷消失在考室的门那,回想著班上那些女生说的“学委这两个月都不爱搭理人、也不怎么笑”的话。
但班长也就想那么几秒,就重新回到考试的状态,没太在意。
出了高三的教学楼,周楷下了长台阶。他没穿越操场走向学校的自行车停车处,而是走到了高二教学楼的楼前,靠在了楼前的一棵大树树干上。
被分在高二教学楼考试的都是年级排名中靠后的学生,提前出来的人也比周楷那个考场的多。
有班里的同学,也有其他班的,看见周楷就问:“你也提前出来了?怎么在这?都考完了放假了,不回家干嘛呢?”
周楷把手插在羽绒服外套的口袋里,眼睛也没看人,就盯著楼梯出口,回答道:“等人。”
别人再问等谁,周楷就闭口不答了。
十几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铃声敲响,安静的校园顿时变得喧闹起来。
第一波人走下来的时候,周楷站直了身体。
他在人群里没有看见何野的身影。
第二波,也没有。
第三波、再陆陆续续下来的……都没有。
最后,监考老师们也都出来了,回高三教学楼去了。
在寒风中站久了,两只手都变得冰冷,腿也发麻。周楷仰头看著四层高的楼,哈出口雾气,朦胧了双眼。
低下头,把颤抖的唇和发红的鼻子藏进围巾里,周楷转身离开,不再等了。
何野应该早走了,可能是提前半小时,或者更多。因为不会做题,与其在考试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找事做。
周楷也不想何野会去做什么了,他现在整个人都在颤抖,需要快点喝些热水,从中汲取温暖。
才五点,日头便落下了,天空暗沉沉的,风刮得喧嚣。
看管教学楼的老师挨个检查教室,准备把楼门关上了。上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冷不丁瞧见楼梯上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吓了一跳。等看清了,他才发现是个人抱膝埋头地坐在地上。
松了口气,老师抖著手里一长串的钥匙,发出声响,高声问:“你是哪班的?考完了不走,一声不响地坐在这干什么?”
金属钥匙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刺激著耳膜,何野动了动腿,刺骨酸麻。他抬起头来看了老师一眼,脸色非常难看,在黑暗里瞧著不像个活人。
那老师被吓了一跳,张嘴好一会才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手撑著地上站了起来,何野扶著墙慢慢走著,要下楼了。那老师在何野经过的时候还往旁边退了退,有点怕何野。何野也没管、没搭理他,一步一步挪下了楼梯。
下到一楼,何野收回扶著墙的手,抬头盯著被周楷靠过的那棵大树。等楼上脚步声下来,何野才收回视线,艰难地挪著脚离开。
周楷妈妈跟周楷爸爸商量,说:“我们单位有个整理旧资料的活,一周干三天,一天给六十,我想让小楷去。”
周楷爸爸一听当然不肯同意,“儿子都高三了,学习重要。你现在让他去干活,怎么想的?”
周楷妈妈停下掀开被子的动作,坐在床边看著丈夫,伤心道:“大周,你发现没有?”
周楷爸爸不够心细,但抬头看老婆神色不对,顿时也紧张起来,“发现什么?唉,老婆你别哭,咱有话慢慢说,别哭啊。”
周楷妈妈擦擦眼睛,摇了头,也不说了,就看著丈夫的眼睛,“让小楷去吧,你也别老让他学习了。学习哪有身体重要,就当是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开开心好了。”
周楷爸爸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把老婆搂进怀里拍了拍,松口道:“行,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咱也都是为他好……就听你的吧。”
跟著母亲到单位,坐到电脑前干著活的时候,周楷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明朗的笑容。
他知道他能来干这个活是他妈跟他爸那说的,也知道他妈给他揽下这个活当中的心思。
周楷停下敲打键盘喝水,仰头看见坐在另外一张桌子那干活的母亲望过来带著关怀的微笑时,几次都涌上想向其坦白一切的冲动。
但最终,他也不敢跟他妈说,实在没有那个勇气。
周楷没有想到班长几个人会来找他,约他出去玩。他从期中考过后,就很少跟班长他们一起玩了,被邀请打球还是干其他的,基本都是一句话拒绝的。
班长和体委亲自上门来的,周楷虽然瞧著很感激,但也没有萌生跟他们出去玩的想法。
周楷爸爸坐在客厅里,看看儿子,再看看儿子的同学,居然一改往常反对的态度,说:“去吧,年轻人别老待在家里。”
周楷愣了,转身看著他爸。班长几人也愣了。
等出了周楷家的门,班长还问周楷:“你爸今天居然同意你出来,也太邪门了吧?”
周楷浅浅地笑了下,心想,大概是他妈妈跟他爸说什么了,或者他爸自己也察觉到了什么吧。
还是那家他们常去的烧烤店。
坐下了点了吃的,周楷才知道,班长这群人为什么会来找他。
“周楷,你老实跟我们说,你是不是被你喜欢的那女的给拒绝了?”班长是这样问的。
体委接著问:“靠,到底是谁啊?那女的也太厉害了,看把你弄得整天魂不守舍的,都快不像你了。”
其他人也跟著问,说著自己的猜测、对恋爱的想法跟看法。
周楷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班长他们这是特意来开导他呢。咧嘴笑了下,周楷摆手说:“你们想多了,我……我就是突然想到这就高三了,快高考了……压力有点大。”
一说到高考、毕业,几个人顿时反应挺大的,各有各的忧愁。
周楷心里想的没人知道,他也不会说给别人听,就喝著饮料慢吞吞咬著烤串,听其他人讲。
成绩好的、还可以的有烦恼,成绩不好的也有烦恼,总归都是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感到茫然。
聊到最后,大家心情也都挺惆怅的,也不说了,各自拿起手机玩著。
就周楷一个没玩,坐在那看著路上的行人车辆发呆。
也不知道谁“靠”了一声,大家便都抬起头。
是那个曾经说过何野八卦的那个男生。他手里抓著手机,亮给大家看,嘴里叨叨著,“瞧瞧,这是不是又搞到一起的意思?”
“啥啊?”
“什么东西?”
“我看看。”
周楷不用看,光瞧著屏幕上那张照片他就知道大概了。
照片拍的是何野,还有贝北,背景是何野打工的那家烤鸡店。不过,贝北和何野一样,穿著烤鸡店的围裙。
照片大概是偷拍的,视角有点刁钻,照得就跟两人亲密地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靠的那么近。
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周楷抓出手机点开微信,颤抖著手给班长发了个红包,站起来说:“今天这顿我请,谢你们找我出来,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还在猜周楷是不是死鸭子嘴硬,那肯定是受到情伤了,才这么反常吧。
“小北,没客人就坐会吧。”整理著账,烤鸡店的老板抬了下手,“小野也歇会,人来再忙。”
贝北笑呵呵地瞧了擦桌子的何野一眼,看向老板,欢快道:“没事,叔,我多练练手。”
老板看他一眼,乐著开玩笑道:“成,随你吧。但你晚上回去,可别跟你爸妈说我苛待你。”
贝北摆手,“不能够。”说著眼睛一直在何野的身上转著。
贝北是老板朋友的孩子,他来之前也不知道何野在这,来了之后才发现,简直是个大惊喜。
但何野还是跟之前一样,对他冷冷淡淡不搭不理的。贝北也没觉得什么,他还听他叔跟两个师傅说何野失恋了,很惊讶。可一听他叔和师傅的嘴里说的是女孩,贝北就想他们大概是搞错了,默默松了一口气。
把满了的垃圾袋换下,何野拎著要出店门去扔。贝北一看也跟上,想趁机出去跟何野说说话。
出了店门,贝北就开心地喊何野:“学长。”
他看何野停下脚步,心里一喜,赶紧走过去。可等他走到何野身边时,他才发现何野眼睛盯著前边,瞪著眼愣住的摸样,压根就不是为他而停步的。
贝北抬头顺著何野的视线看,就看见街对面站著个人。他眯眼一瞧,便看清了,那不是周楷学长吗?他怎么在那?
贝北看看周楷又看看身旁的何野,确定,这两人视线是对著的。
揉揉眼睛,贝北想再仔细看看。但等他再去看周楷时,周楷已经扭头走了。
贝北感觉到身旁的何野动了下身体,像要踏出脚,又停了下来。
抿抿唇挠挠脸,耷拉下眼皮,贝北心想,他八成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了。
THE END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