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困在过去走不出来的时光乘客。
有时候在无聊的夜里也曾想过,再见面的时候曹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会对自己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嘴里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张清韵自认还算了解对方,左右不过是一些漫不经心的调侃,或者问他是不是傍上大款了之类的。
就是没想到会这样……
脸上带著好多的愤怒,眼神带著好多的受伤,仿佛那个被抛弃的人是他一样。
明明就不是他啊,被抛弃的人是坐在他旁边的自己。
“对不起。”张清韵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他道歉说:“如果当时的举动让你难受了,我对你道歉。”
曹凝愣在了那里,他要的不是张清韵的道歉,但是还能怎么样呢,这个人的态度,让他还能怎么样呢?
“最近好吗?”那个人又笑著说。
曹凝看著张清韵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著自己的脸孔,他从容淡定,而自己却回不了神。
“不太好。”他垂下眼帘说道,伸手摀住自己的脸和双眼,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无法从容去面对一个人。
哪来的那么多复杂的感觉,那几夜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曹凝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
“怎么了?”张清韵收敛了笑容,他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看见曹凝这样他笑不出来。
“我知道就好了。”曹凝摇摇头,努力抑制自己的失态,重新和身边的人面对面。
“是不是太忙了,多休息。”张清韵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好久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了。
“呵呵,我还是个学生,我忙什么呀我。”曹凝笑著说,笑得一点都不好看,他看见张清韵皱眉,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像样,所以索性拉下脸:“前几天看过你的访谈。”
“是吗?”张清韵想起访谈里面说的事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跟他在电视上的自然流露是一模一样的,这种羞涩令曹凝心里嫉恨,难受,又会情不自禁地想看他。
他直勾勾地看著,一个男人而已,为什么会这样吸引自己的视线。
一颦一笑,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一双无形的手,抓住自己的心脏。
“你还喜欢他吗?”曹凝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太有挑战性了,他来问的话,张清韵欺骗不了自己,所以摇摇头:“还没忘记。”
最初那种锥心刺骨已经慢慢过去了,但是偶尔还会痛一下,不甘心,很遗憾,为什么没能一直继续下去?
如果继续下去该多好。
年少相识,老来相伴,太美好了。但是求不来,他有太多羁绊,来不了自己身边过这样的日子。
“是这样吗……”曹凝听了以后,好像失魂落魄。
可能他在想,为什么一早遇见你的人不是我;也可能在后悔,他们之间好的开始已经被他错过了。
“那时候在澳洲,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是。”
今天的航班没有晚点,他们都要登机了。
曹凝听不到张清韵对自己的告别,他还沉浸在那声毫不犹豫的回答里面,喃喃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渣男,可我还是……”
喜欢上了一个渣男。
他提起自己随身的行李包,快步跟上前面的两个人,张清韵和他的助理。
很巧合,在飞机上他们也是邻座。
张清韵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今天这趟旅程是一趟既甜蜜又煎熬的旅程。
见一见其实心里很开心,只是很害怕面对开心过后那种空虚。
谁知道这次见了以后,等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所以有时候宁愿不见面,不见就不会有期待,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真巧。”曹凝在他身边坐下来,行李包放在上面。
“嗯,真巧。”张清韵看他,体贴地问:“会晕机吗?”手里拿著乘晕宁,手边是温水,自己准备吃一片。
曹凝知道他经常到处飞,很奇怪地说:“你竟然还会晕机。”
张清韵说:“有时候状态不好就会。”比如赶工作太累了,或者身体不舒服。
做他们这行,忙的时候可以忙死个人。
“我不晕机,不过还是谢谢你。”曹凝说。
他的道谢让张清韵惊讶了下,挺感慨地说:“你变了不少。”
“是吗?我之前很混蛋是吗?”曹凝手里拿著薄荷糖,打开盒子含了两粒,他坐在里面,他看著模糊的窗外说:“当时年轻不懂事,脑子里有翔。”
回头想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才过了一年而已,你已经这么有觉悟了,是件好事啊。”张清韵笑起来,为他那句脑子里有翔。
“……”曹凝看他,特别喜欢他笑得灿烂的模样,跟漫天的星光似的,亮眼却不灼人。
“为什么,这样看著我?”张清韵笑完,发现有人一动不动地凝望自己。
曹凝摇摇头,轻不可闻说:“我知道就好了。”他自己总觉得,这样看著张清韵,不全是因为对方好看,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那是比好看更重要的东西。
“累吗,要不要休息。”张清韵拉了拉膝盖上的毯子,他是累的,连续工作了几天,休息很少。
“你休息吧。”曹凝这么看著他,也看到了他眼下的青黑。
做模特是辛苦的活,他跟著去拍摄过,他知道。
张清韵带上眼罩,疲惫让他很快就睡著,虽然挺想保持清醒,多点感受一下坐在一起的时间。
飞行的时间略长,几个小时后张清韵醒了,他看到旁边的人还在睡觉。
曹凝一直睡到下机,在机场,张清韵跟睡眼惺忪的他告别,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著对方和助理一起离开。
睡意让他脑子很混沌,当时在附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当清醒以后,身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行李包,而机场里面人来人往,他们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在那里想著什么,寻找什么。
一个人内心的想法,不说出来又怎么会让人知道?
曹凝从行李包中拿出一条围巾,围住在颤抖的自己,然后掩面抑制了许久,那股莫名其妙的泪意。
=======
下著小雪的雪夜,似曾相识。
电话亭里的年轻人,身上披著大衣,里面穿著睡衣,脖子上围住一条厚厚的大围巾。
他在这里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清韵,你的手机响了。”助理埃文对刚刚从浴室中走出来的人说道,手里拿著手机,给他送了过去。
“谢谢。”张清韵拿起手机,看到了一组陌生号码,接通以后,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他摀住电话对助理说:“埃文,你先出去吧。”
关上门以后,他叹著气,对电话里的人柔声说:“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曹凝握紧手中的电话:“你现在能来见我吗?或者告诉我你在哪里?”
“……”窗外下著雪,张清韵看了一眼:“现在这么冷,还是不要出门了吧,早点休息不好吗?”
“不好,如果我能安静地休息,就不会打电话给你。”曹凝呵了一口气,冷飕飕地对他说:“我现在在电话亭,很冷。”
张清韵苦笑出来:“你这样我会很难做。”
“那告诉我,你在哪里?”曹凝的嘴里不停地呵著白气,他仿佛喘不上气来,那么辛苦。
“挂了我的电话,然后回家好吗?”张清韵低声说道,几乎哀求著他。
“告诉我你在哪里,拜托了好吗?”曹凝比他更用力,声音带著哽咽。
“你真讨厌。”张清韵的心一下子卸掉了所有防御,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后悔没有听从助理的提议,赶上了这趟航班。
“我也觉得我很讨厌,我不喜欢这样……”曹凝用手指阻止自己往下流淌的眼泪,电话那边的人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东西:“为什么会那么想要见你,见就见吧,我哭什么我……”
他不能理解,那份来自灵魂深处的难过,是什么时候存在的。
它按捺在心底,突然之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毁掉了所有抵抗,也冲破了所谓的理智。
“那你过来吧。”他哭成那样,张清韵的脑海中充斥著一个傻哔在电话亭里痛哭的画面,有一点好笑,又有一点难过。
曹凝得到他给的地址之后,快速地挂好电话,然后夺门而出,去开车找他去。
大冷的天,天上飘著雪花的,他脚上就蹬著一双室内棉拖鞋,踩在地面上总有一种要摔倒的感觉。
那是因为他跑得太快,迫不及待。
深夜的马路上车辆稀少,让曹凝享受了一把一边飙泪一边飙车的快感。
事后回忆起来觉得特别痛快,也觉得特别傻哔,但是绝不后悔。
在酒店前台人员惊愕的目光之下,他邋里邋遢地冲上楼上,用拳头砸响了张清韵的房门。
“张清韵!”整个楼道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张清韵从里面打开门,一坨不明物体向自己扑了过来。他抱住的是一团……眼泪鼻涕、雪水大衣,剥开了里面才是个人。
“你怎么……”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浑身都冷透了,张清韵把他拖进有暖气的房间,然后反手关上门。接著用掌心贴著他的脸颊,一点温度都没有,还湿湿地。
扒了他的大衣,里面竟然是一套睡衣……
“进去泡个热水澡,不然你会感冒的。”张清韵没有给他反抗的馀地,直接抱进了浴室,给他放水泡澡。
碰到张清韵的那一瞬间,曹凝觉得自己圆满了,也虚脱了。
浑身好像没有力气,只有脸上的金豆子还在淌,止不住像小溪流一样。
当他被张清韵剥光抱进浴缸的时候,整个人发抖了片刻,全身的皮肤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水太烫了吗?”掌心摸到一粒粒的细微凸起,张清韵用力地帮他揉搓,特别是各个关节的位置,因为害怕他被冷坏了,以后留下病根会很难受。
“……”热腾腾的雾气一熏,眼睛发酸,曹凝仰头望著天花板,不让自己的丑态被暴露出来。
“你到底怎么了。”张清韵低著头,手掌放在他膝盖上,这里也是冷的。
“我知道就好了。”曹凝困难地说,抬手遮住氾滥的眼睛,泪水从眼角滑到下巴上,掉进了他身下的热水中。
如果一定要解释现在的心情的话,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想哭,哭得有点悲哀,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哭。
很矛盾,就好像心底还住著一个人,他在哭。
曹凝哭得难以抑制的时候,在心里烦躁地大声问他,你在哭什么?你在哭什么?
让我哭得像个傻哔一样,倒是告诉我呀。
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感觉也很难受,很难受。
“别哭了,会生病。”张清韵把他的关节搓热,看见他哭成这样,心里也很难过,他伸手把赤裸的人搂到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凝凝不哭了。”
曹凝的眼泪,更汹涌了。
他抓狂地说:“你别这样,我哭得更惨了。”也丢脸死了。
“搞不懂你。”张清韵摸摸他的头,搁在自己肩膀上,有一定的份量,让心里踏实的份量。
“……”曹凝抱紧他,手指抓紧他背上的衣服,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
偶尔的抽泣声,在浴室中回响,侵袭著两个人的心。
张清韵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用热毛巾一下一下的安抚这个人的背脊,让他别受冻。
慢慢地曹凝也平静下来,最后退开这个怀抱,露出一双兔子眼睛。
张清韵马上拧好毛巾,给他递过去,擦擦脸。
曹凝把毛巾敷在脸上,整个往后躺下去,同时在嘴里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你自己泡一下,我出去外面等你。”张清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痹的双腿,再看他一眼就出去了。
曹凝拿下脸上的热毛巾,睁著大大的眼睛,出神地瞪著天花板。
他乱糟糟的情绪就像这满屋子的热气,经受不起一点外物的刺激,否则就会烟消云散,真真脆弱得不堪一击。
换做从前,曹凝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这么脆弱而感性的人,他不是。
现在他是。
从热水中起来,穿上浴室中准备的浴袍,曹凝赤著脚走了出去。
“过来坐下。”张清韵拿起毛巾,让他过来,然后抬起他的脚擦干净上面的水迹,放进被窝里面去。
“……”曹凝默默看著这些,思绪有一点缥缈,这是他常做的举动吗?
“我去帮你倒杯水。”张清韵起来,去倒了一杯热水,走回来做在他身边,把水杯递给他:“你还好吗?”
看神情有点让人担心的样子。
“谢谢。”曹凝道谢,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感觉喉咙早就涩涩地疼著,被热水一冲刷,就更疼了。
“是太烫了吗?”张清韵从他手里把杯子拿过来,因为看见他眼睛红红地,又有要下雨的冲动。
“嗯,太烫了。”曹凝仰起头,把脸撇著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一下。
“每个人都有压抑到爆发的时候,过了就好了。”张清韵放好杯子,静静地陪在他左右。
“你也有吗?”曹凝随意地问,抽了点床头的纸巾给自己掩饰。
“有。”张清韵也不怕丢脸地告诉他:“我曾经躲在房间里,哭得不能出门见人。”
“失恋的时候吗?”他的那个大学恋人。
“是啊。”失恋的时候。
谁说男人失恋就不会流眼泪,有时候不仅是失恋,情绪太苦闷,太压抑了也会哭。
生活中让人想哭的事情太多了,不是每一样都能硬扛过来的。
“他把你甩了?”曹凝坐在床上,嗓音沙哑地问他,手掌下面撑著的被子,被他抓在手心里。
“嗯。”张清韵点点头,用眼尾睨著现在的人,很好奇他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哦。”曹凝垂下眼睛,躲开了张清韵的探视。
“累不累?”沉默了很久之后,张清韵整理被子,让曹凝睡下去。
曹凝顺水推舟,躺了下去。
本来想继续说点什么的,但是他折腾了这么久,确实很疲累,一沾床就睡著了。
睡得那么快,让张清韵无奈一笑。
帮他掖好被子的时候,手指偷偷地碰一碰他沉睡的脸,一年没见,似乎下巴长得更尖了一点。
这一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有看上什么人吗?
想著这些自己无从得知的问题,思念的情绪喷薄而出,实在是让人难以抑制下去了。
张清韵在沉睡的人嘴唇上,索取了一个浅吻。
心底里想要的不止是这些,他想要好好抱一抱这个人,想要时间回到过去,也想要时间去到不再有思念的未来。
太多太多的想法,总归不过是对一个人的渴望罢了。
离开曹凝身边,张清韵去了另外一张床上,抱著他离奇的梦境入眠。
睡到将天亮的时候,身边热烘烘的,多了一个小暖炉。
张清韵还以为曹凝发烧了,迷糊之下的第一反应就是探他的额头。后来发现没事,又抱著他继续睡觉。
就如同他们在一起的去年夏天,在老张家那间不大的卧室里面,他们也曾相依相偎地度过了一段日子。
短暂的美好,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戳人心窝的东西。
张清韵记忆中最美好的东西,就是十八岁的曹凝。
醒来后的曹凝抱著他说:“如果我不过来,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再对我迈出哪怕一小步?”这是对年少轻狂的惩罚,还是他对这场邂逅的馈赠。
而张清韵的回答却让他无法归罪,他说:“没有我可以迈步的位置,你早已经把我困起来了。”
他是困在过去走不出来的时光乘客。
“我怎么困住你了?你心里的人是我吗?”早晨的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曹凝被阳光照射的心逐渐温暖过来,又开始有了新的希望。
“是你。”
他的一句话,足使春暖花开。
“我走过这么多个国家,最难忘记在澳洲的雪夜,所以我又回到这里来了。”他要的他想听的,都在这里,他能懂的能接受的,也在这里。
至于那些无人能懂的,无人铭记的,有一个人记得就行了。
“这算告白吗?”曹凝放在被子底下的手,不由自主去寻找另一只手,在对方还没有回答的时候,他的迫切那么明显。
“不算告白,告白是这样的。”张清韵掰过他的脸,和他面对面,四目相对:“你准备好了要跟我在一起吗?”
他温温的笑容,有点小期待,有点小忐忑。
曹凝咧著嘴,享受这一刻,他喜欢被注视著。
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呢,好像心长了翅膀,飞到了云巅上,那样快乐。
“这算什么告白,我看不到诚意。”他拿乔道。
“那你的诚意呢,我也看不到。”张清韵又不是柿子,随便他捏。
“……”也是,哭著找上门来的人是自己,丢脸透了。
“或者你可以再想想。”张清韵不得不把前提说在前面,就像年那样:“你准备好了做一个GAY吗?准备好了接受各种考验和压力吗?”
这些都是问题。
不是嘴里说可以就可以的。
口头的承诺抵不过现实,张清韵已经体验过了一次。
“我们可以像阿宇和丁霖那样,你也知道他们吧?”曹凝考虑来考虑去,没有更好的办法。
“会长没有打算跟他一直在一起,分不分开他们无所谓,但是我有所谓。”张清韵说:“喜欢你真让人伤脑筋,说不定哪一天你就消失了。”
如果自己还有点理智的话,就应该离他远点。
可惜每一次都做不到,每一次都飞蛾扑火。
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这么挥霍。
☆、
THE END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