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是个谨慎的人。
听见曹凝这么说,好像是终于放下了对那段记忆的执著,张清韵的第一反应是欣慰,然后又有点淡淡的怅然。
也许人就是这样吧,一心想著某件事的时候心里很坚定,当那件事终于达成的时候,除了开心之外,可能又会有那么点别的情绪。
“下来吧。”他伸手拍拍身上的人,语气纵容而充满笑意。
曹凝在他身上腻歪了好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跳下来。虽然答应了张清韵不再介意刚才他被小少年勾搭的事情,但是仍然说了一句:“我这么帅怎么没人来勾搭我?”
好像真的很在意很在意。
“因为有个更帅的男人在你身边。”张清韵搂过他的腰肢,在嘴唇上吻了一下,动作和言语都在诠释什么叫帅。
曹凝只有腿软的份儿,摸著他光滑的皮肤不舍得离开。
但终究是要离开的。
张清韵收拾好东西,带著一头湿漉漉的青年走路回家。
夕阳西下,他们走在宁静的人行道上,有热热的微风吹过。吹得头上的湿发更有一种清凉的感觉,让人舒服喟叹,露出享受的表情。
过马路的时候,张清韵自然揽著身边的曹凝,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喜欢就是这样的情绪,无论何时何地,心里总在想著他,眼睛总在关注他。
“天要黑了。”曹凝侧头,从自己男人的身上闻到一股沐浴露的香味。
就是很普通的味道而已,可是却觉得让自己神魂颠倒,就像吸了毒一样,下意识地深呼吸,再吸取多一点他的味道。
“嗯。”张清韵抬头看著华灯初上的城市,这是他们俩将来要安家落户的地方:“这里并不繁华,你想好了要跟我一起生活在这里吗?”
他还那么年轻。
“要繁华干什么?我喜欢安静一点。”曹凝和他一起走著,眼睛看著前方的路,从未迷茫过。
再遇到这个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需要他。
“那真好,我也喜欢安静。”张清韵微笑。
回到家放下东西,让那个累弊的人在沙发上坐没坐相地瘫著,然后自己去洗手做饭。
经过张爸的房间,发现爸爸已经回来了,正在屋里打电话……
张清韵不经意地听了一两句,顿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张爸一向是个和气的人,很少会跟别人发生挣扎,可是刚才那两句却怪霸气的。
“不行就是不行!”
不愧是爸爸,有时候霸气一回也挺不错的。
接下去的对话张清韵就没有继续听,他进了厨房,发现饭已经煮好了,旁边还有洗好的各种食材,看来爸爸准备做晚饭。
张清韵退出来,去弟弟的房间敲敲门:“还在干嘛?出来。”一个大男生,整天待房间里像什么话。
张清廷被他哥提溜出来,在客厅里陪大嫂子说话。
曹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招手叫小弟过来:“来,哥有事跟你谈谈。”
“什么事?”张清廷怪紧张的,他从来都有点怕这个同龄的大嫂子。而且上次……因为自己好像闯了祸,虽然不是自己直接造成的。
“去年暑假我来过你家?”曹凝要问他道。
“嗯,来过。”张清廷小心翼翼在他附近坐下来,假装很淡定地削水果吃。
“那会儿我跟你哥感情好吗?”
“好,好得蜜里调油。”
“跟现在比呢?”
“额……那肯定是现在更好,我哥对你越来越好了。”
“真会说话,有女朋友了吗?”
张清韵的?果差点掉地上:“哥,咱能不谈女朋友的事情吗?”他这小半辈子被女朋友弄怕了。
“怎么了。”曹凝懒洋洋地看著他说:“我还想给你介绍个好姑娘呢。”
知道他那圈子都是什么圈子,张清廷连忙摆手:“算了哥,我暂时没有谈女朋友的打算。”再说了,曹凝介绍的女孩,自己也配不上。
要家世没有家世,要才华没有才华,说帅也比不上自己大哥,甚至比不上张爸。
张小弟是站在食物链底端的人。
“你哥以前谈过吗?”曹凝冷不丁蹿出一句。
“没有。”张清廷不算顶聪明,但也知道这句话应该回答得毫不犹豫。
“哦,那挺好的,来,哥给你发红包。”曹凝是个大方的人,当真给张清廷发了一个大红包。
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张清廷不敢跟他哥透露,偷偷藏了起来。
“廷廷跟小凝聊什么呢?”张爸从屋里走出来,看两孩子气氛挺好的,自己脸上也带著乐呵呵的笑容。
“爸,没聊什么,随便聊点。”张清廷在藏钱。
“伯父。”曹凝坐正身体,不敢再那么狂野放肆了。
好在张爸完全不在意,他说道:“今儿个我专门请了假,回来给你们做顿好吃的。”也算是给曹凝摆的饭局,只是嘴上没说而已。
“哥在厨房呢,您快去吧。”自己爸的手艺,那肯定是很好的,张清廷自豪地跟曹凝说:“我爸肯定要做祖传的那几道招牌菜,一会儿你吃了就知道了。”
从小到大,也没吃上几回呢。
最近的一次还是张清韵考上大学的那一天,距今已经三四年了。
要说差别待遇还真是有的,张清廷也考上了大学,分数不比自己大哥少,但是张爸什么都没表示。
这次露一手,还是因为给曹凝接风洗尘,跟张清廷一毛钱关系没有。
不过张小弟不委屈,他知道自己是站在食物链底端的人,好了别再强调了。
看见张爸进来,张清韵指指那些处理好的食材:“爸,您要亲自掌厨吗?”
张爸说:“是啊,给你媳妇做顿好吃的。”系上围裙和帽子,洗了手就开始忙碌了,一边对大儿子说:“人家也不容易,一个男孩子跟著你,你对人好点。他父母怎么样,没说什么吧?家里有兄弟吗?”
这些问题直戳张清韵的心窝,除了对张爸抱怨几句,也没有对象可以说的了:“他家不知道,哪敢让他家知道。凝凝是独生子,他妈不同意。”爸爸肯定也不同意,这个不用想了。
“那怎么办?一直瞒著?”张爸的动作顿了顿,替孩子们担心起来了。
“瞒著呗,没事。”张清韵乐观地说:“反正在我们家自在就行了,别的以后再想吧。”说到这儿,他对爸爸道个谢:“感谢您,要不是您接受我们这样,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什么呢,一家子人。”张爸怪不好意思的,他这大儿子从小的懂事,也辛苦了。
“凝凝挺好的人,您别看他四六不著的样子,心里有数的。他没回来之前还跟我打听,您的各种情况。以前想著送著送那,现在懂事了不少,关心身体最重要,烟酒什么的一概都不给您买。”
看了看去,就看上了一个按摩椅。
说张爸整天在厨房站著,腰肌劳损,每天回家了按摩一下。
“我还以为是你买的。”张爸才知道是曹凝的主意。
“不是,我得忏悔,这些年对您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还以为自己爸爸无敌铁金刚,永远不会老:“这几年的专心,全放媳妇身上了,您不怪我吧?”
张爸笑骂:“贫嘴。”
“贫才能找到媳妇,像您这样的,难。”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闷屁。
“那不一定。”张爸眼角的鱼尾纹越发深了。
今晚的这顿团圆饭,是给曹凝接风洗尘,也算是给张清廷考上大学庆祝。
最重要的主角当然还是曹凝,张爸又不是真的木,他早就看到了这小两口手上的戒指,是铁了心要在一起的。
当晚祝酒词,也说了他们俩的事情,然后掏出一个红包。
曹凝不记得自己已经收过一次了,他喜滋滋地拿著,还暗地里冲张清韵得瑟。
“等你们真正稳定了,成家立业的时候,爸再给你们做一桌子菜,一百零八道,满汉全席。”张爸喝了点酒,高兴得两颊通红。
“那我娶媳妇的时候呢?”张家小弟眼带期望。
“你啊,洗洗睡去,明天早点去帮你哥监工。”
“……”
今天累了,收拾完残局,等张清韵回到房间,曹凝已经撑不住睡著了。
身上的衣服还歪歪扭扭地穿著,上面是睡衣,下面却还是外出的裤子。
张清韵过去,小心翼翼帮他把裤子脱下来,也不给他穿上睡裤了,直接让他这样光著睡觉。
空调有点凉,拉上毯子盖住小腹。
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天大亮,曹凝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就没人了。
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张爸去上班,小弟去给新房子装修监工,张清韵去看店址。
厨房留有早餐,曹凝起来静静地在客厅里吃著。
虽然偌大的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可是他却并不感觉到冷清。
不管家里这些人现在身在何方,他们总归会回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是家。
张清韵瞒著曹凝,把家里附近那个店面给盘下来了。
是一个规模还可以的广场大楼,在第三层,左右邻居都是做饮食的。左边是韩料,右边是寿司店,中间开一家正宗中餐馆也不错。
选择在这个地方开店,价格上必定要亲民,不能过高。
在餐厅装修上,张清韵和张爸都是一个意思,中国风,古香古色。
菜谱是现成了,在餐厅装修过程中,也在满满完善菜单,该怎么把这些菜式更好地推出来。
他们不著急,一切都在慢慢进行。
在装修餐厅的时候,张清韵的新房子先装修好了,晾一两个月就可以入住了。
毕竟从很早就开始装修的,后来只是在精修。
验收房子那天,张清韵带著曹凝一起去看:“简约风格,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装修房子的时候还没遇到你呢。”
各处看了看,装修得挺温馨的,色调都是暖色系,跟婚房差不多的调调。
“可以啊,看著挺舒服的,就我们俩住吗?”曹凝在卧室里,开始在心里计算,哪里摆什么家俱。
“嗯,就我们俩住。”张清韵指著一面墙说:“这是床头上,到时候跟你扯证了,拍一幅大大的照片,挂在上面。”
“到哪扯证?”
“大风车国好吗?”
“嗤,好啊。”
大风车国,也是郁金香国。回去的路上,开车经过一家门面很小的花店,卖花的是个老婆婆。
张清韵停车在路边,跟曹凝说:“我下去一会儿,你在车上等我。”
他更懂得去经营自己的感情,不是老夫老妻就不需要惊喜的。
花永远是代表美好的寓意,郁金香的花语是体贴、高雅、能干。红色的郁金香又代表热烈的爱意,而张清韵选择了比红色更浅一点的粉色,它代表永远的爱。
热烈虽然美好,却容易成为过去。
只有静静地牵手到白头,才敢说这是永远的爱。
张清韵带著那支粉色的郁金香,回到车里,先吻一吻爱人,才送给他:“祝你今天好心情。”
“……”曹凝先是一愣,然后就感觉挺受不了的吧,他这个人经不起浪漫的炮轰,拿著花觉得脸都要熟透了。
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很开心。
“怎么突然送我花?”低头闻了闻,一如当初他低头闻那束蓝色妖姬的时候,天真直率:“味道很清香。”
“喜欢的话,我们去找郁金香的香水。”张清韵启动车子,面带微笑地载著惊喜的对象回家。
“你……又是送戒指,又是花又是香水,把我当成女人了?”曹凝心里面挺担心的,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很像个女人?
“没有啊,怎么这样想?你就是你,我想送什么,跟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没有关系。”
“是第一次送我花吗?”曹凝用指尖抚摸著那朵娇妍的郁金香,分外珍惜。
“不是,以前送过,不过那是跟你较劲的。”又害怕他开始胡思乱想,张清韵说:“你看我们都谈婚论嫁了,以前的事情就别想了好吗?”
“那你怀念以前的我吗?”曹凝低声问道。
“老实告诉你,肯定会的。”但是又不敢完全告诉他,很怀念很遗憾。
“没关系,你别以为我那幺小气。”早就想通了不是吗。
“嗯。”
车子停下楼下,曹凝打开车门走出来,绕过去张清韵身边,搂著他的脖子在脸上亲了一下:“你已经很好了。”拿著那支花,小心挥了挥:“还有,谢谢你的花,我很开心。”
“……”目送他脚步轻快地走进楼道,张清韵站在原地笑了笑,摸摸脸颊。
“哥!笑得这么?心,思春啊?”张小弟在窗台,不小心看到了整个过程。
张清韵没有理会弟弟,锁好车上去了。
这段时间,张爸已经从原来工作的酒店辞职,专心帮儿子忙碌餐厅的事情。
今天晚上,他显得心神不宁,对著两个儿子欲言又止的模样。
屋里的人都看出来,吃完饭后,张清韵在厨房问张爸:“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您可以跟我说吗?”
既然大儿子问了,张爸就开口说:“是这样,有个老朋友想见见你和清廷。”
什么老朋友?
张清韵心中狐疑,嘴上却说:“这么简单的事情,您至于一脸纠结吗?”
“我在考虑让不让你们去见。”张爸叹了口气。
“那行,您慢慢考虑。”张清韵表示自己不干涉,他们就这儿,老爸让干什么说一声就是了。
张爸考虑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跟他们说,还是决定去见见,就约在中午,广场附近的一家中餐厅。
“我们一家都去?”
张爸看了看曹凝,点头:“一家都去吧。”
今天张爸有点反常,家里边的三个年轻人早就看出来了。因为张爸平时是不收拾自己的,穿著很随意的,但是今天刻意收拾了一下,整个人马上年轻帅气了好几倍。
曹凝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张清韵负责开车,到了餐厅之后时间还早,对方还没来。
他们父子四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等了二十几分钟。
茶水喝了两壶,小吃吃了几叠。
张清韵害怕曹凝不耐烦,还不停地讲笑话逗他笑。
十一点四十分的样子,对方终于来了。
是一位年轻有气质的女士,穿著十分讲究,手里拿著一个价值不菲的名牌包。她身边还有一个眉眼精致的少年,看样子不是很愿意来,被人硬是拉来的。
张清韵看到走到自己这桌的少年,总觉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他不是那天勾搭你的人吗?”曹凝可没忘记,一眼就认出来了。
蒋晟看见张清韵,也愣住了,他还真不知道今天要见的人是谁,他妈没跟他说。
“好久不见。”那位女士先伸出手,跟张爸打招呼,神情上来看还是很动容的。
“好久不见。”张爸犹豫著,最终还是握住了那只保养得宜的手,而自己的手却早已经布满沧桑。
看到这里,他也释怀了,对方当初的选择是有道理的。
“这是清韵,这是廷廷吧?”梅子裳的目光,从张清韵的脸上滑到张清廷的脸上,再到曹凝的脸上,脸色一变:“这些年你再婚了?”他以为曹凝是张爸第二任妻子的孩子。
“没有,那是……那是清韵的媳妇。”张爸一紧张,就把这事给抖出来了。
梅子裳仔细地端详曹凝,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这是个男的。
“妈,他们是同性爱人。”蒋晟看了曹凝一眼,没忘记对方当时那警惕的眼神。
“……”梅子裳措手不及,但是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她笑了下,坐下来自我介绍道:“你们可以叫我梅阿姨。”
张清韵的一句话却把她的掩饰戳破了:“您这些年还是这么年轻,没变过。”他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妈,偶尔就会在公共平台看见她的身影。
草根豪门太太什么的。
最近没有怎么关注了,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清韵,你还记得我吗?”梅子裳很吃惊,她记得自己走的时候,张清韵才五岁。
“还记得。”张清韵微笑道,没有多说:“您这次来这边,有什么发展吗?”
梅子裳很快冷静下来,回道:“这次不是来忙工作的,事实上我已经退出了蒋氏集团。”当年她是个女强人,凭著一己之力做到了总经理的位置。
“看来您有更好的选择。”沉默了下,张清韵说道。
全家人就他跟梅子裳说话,其他人自动闭嘴,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的,当初以为蒋氏是最好的选择,这些年才知道并不是。”梅子裳深呼吸了一口气,看著张爸说道:“我也不瞒你说,我跟蒋振涛早两年就离婚了。我一直想回来看看你们,只不过我心里也清楚,现在的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包括对我的小儿子蒋晟,我要做的每一个举动,都必须对他负责任。”
说完这番话,桌面上沉默了片刻,无人接茬。
老张家都是老实人,如果没有张清韵的话,他说道:“您还是没有告诉我,来见我们是抱著什么心态?只是单纯的两个家庭聚一聚,还是别的呢?我觉得应该尽早说清楚,好让我们有所准备。”
想来温水煮青蛙,那是没门的。
“……”梅子裳不知道,这个大儿子这么厉害,这么冷静,这是见到亲妈的态度吗?
“你对我们有敌意。”坐在梅子裳身边的蒋晟,很不理解地皱著眉头,为什么对方不欢迎他们。
“对于未知的东西,我一向是谨慎的。”张清韵瞟了蒋晟一眼。
那一眼不带任何温度,让身边的曹凝幸灾乐祸。是小弟又怎么样,靠近不了还是靠近不了。
其实张清韵这个人挺难打动的,当初要不是自己哭著去找他,今天还不一定能坐在这儿。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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