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何潇睡到了日上三竿。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何富民走到床边敲何潇的脑袋:“起床了!”
何潇睁开困顿的眼睛,脑子里还留著梦境中的残影。他呆呆地看了老爸两眼,然后再度闭上眼睛。
何富民打量了儿子的脸片刻,又说道:“或许你应该起来照照镜子,会有惊喜的。”
何潇再次睁开了眼镜,伸手摸上脸颊,又木又疼。
“青了吧?”何潇一边问老爸一边挣扎著起床。
太累了,运动绝对过量,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似的。
何富民给他一个自己去看的眼神,然后问道:“我很好奇,昨天跟你打球的那位同学,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让你那么拼命,还平生第一次超过十二点回家?”
何潇抻抻胳膊,又一条腿一条腿地挪下床,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就看到了自己右脸颧骨处一块乌青,顿时龇牙咧嘴,对自己青春年少的美颜心疼不已。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他来见见您。”何潇回答老爸的问话,同时想到,说不定自家老爸见过温良之后,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也不一定。
何潇的父亲是大学教授,对于如何对待各种有问题或没问题的青春期少男少女,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个机会?
昨天夜里,温良接受了何潇的篮球挑战。杜管家将篮球场的灯光调到白昼一样明亮,两人抢球,开战。
何潇进攻势头迅猛,抢先进了第一个球,温良抢下篮板,开始反攻,越过何潇阻拦,起跳投篮,也进了。
两人交替进球,紧咬著不放,越打越投入,到最后根本没有计数,到底是进了几个进球,是谁领先?谁落后?
后来那个一直古古怪怪的陆云飞,拉著管家杜鑫一起上场参战。
一对一变成二对二,陆云飞加何潇对战温家主仆二人。
何潇总算知道了温良的球技是怎么练出来的。
不说陆云飞,单是那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条板正的杜鑫,打起球来都是有板有眼,颇有点专业的水平。
要是陆云飞和杜鑫没什么事就陪著温良一左一右地打,球技练不出来都难,何况温良先天优势很明显,身高腿长的。
战况于是越来越激烈,这边陆云飞抢球抢得挺狠,那边杜管家和温良也不是省油的灯,配合默契,进退有度。
在场的四个人显然都被激起了斗志,互相之间仿佛有火花冒出。大家打得认真投入,仿佛真的要争出点儿什么胜负才行。
就是那种全副身心的投入,让何潇脸撞到篮球架边框的时候,都没觉出疼来。
一直到最后,体力消耗严重,再也爬不起来了,那场一锅炖的比赛才结束。
其实哪有什么胜负,一场篮球比赛的输赢并不能决定什么。
何潇只是向温良表达了一种态度而已。
别逃避,勇敢面对的态度。
温良还是什么都没说,但何潇觉得,他是懂的。
所以,他尽力地表达了自己的一种希望和态度,剩下的,要靠温良自己选择了。
周一,何潇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教室,然后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
等到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来,等到预备铃声响起,同桌还是没有来。
何潇有些失望,有些失落。
他想再等温良一个星期,如果过完这周他还不来,他就去把书桌里的那些书送到老王办公室去。
数学老师夹著教案走了教室。还有一个人跟在他的后面进来,然后擦过数学老师身侧,迳直走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坐到了班长旁边的位置。
何潇嘴角又裂开了傻傻地弧度。
温良还是来了。
课间的时候,班里的同学纷纷回头,好奇温良同学重返校园的八卦始末。
何班长则负责任地开始为同桌划定这段时间缺课的补习范围。
何潇一边说一边抬头看温良到底有没有在听?还是在发呆无视?
好在温良虽然不是那么感兴趣的样子,但还是给面子地听了下去。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何潇有点微微的得意:“受点小委屈小挫折就要退学,多没男子气概,是吧?”
温良抬头看他,目光的落点在何潇面颊的乌青上。
何潇趁机卖惨,一边摸一边抽气呼痛。
中午放学的时候,何潇问温良去哪里吃饭。以前他也问过温良,只是那时候温良不搭理他。
但这次他知道了温凉住的地方特别远。他很好奇温良中午都会去哪里吃饭?
温良沉默依旧,但也没像往常那样径直离去。
何潇又试探著说:“ 要不要跟我去吃食堂?我们可以去二楼小餐厅,那里人不多,菜品也还算不错。虽然没有你们家厨师做的好吃,但绝对是属于可以下咽的那种。
去吗?去吧,试试体验一下大众生活,很有意思的!”
何潇不知道温良爱吃什么,就照著自己之前亲自尝过的,觉得味道还不错的点了几个菜。
虽然他特意找了一个靠近窗口的安静位置,但还是时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其中还有认识温良的会好奇地看上几眼。
温良转过头,望向窗外。
何潇有点担心,不知道温良是不是已经不耐烦了?
李跃他们几个大老远看见了何潇就开始吵吵:“班长,找你半天了,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说著就要往这凑,并把眼睛放在一边的温良身上转来转去。
他们现在对这个性格内向,但身手了得,衣著特别有范儿的富二代同学充满好奇,一门心思想找机会靠近瞅个清楚,最好还能搭上句话。
何潇直皱眉,他看了眼依旧把目光望向窗外的温良,忙朝李跃那群家伙挥挥手,意思是“有点眼力价儿,别过来瞎凑热闹。”
李跃是个没心没肺的,陈思豪倒是机灵,拉著李跃还有另外几个人,朝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菜上齐的时候,何潇听见了铃声响,然后就看见温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接通。
何潇眨眨眼,稀奇啊!温同学今天居然带了电话。他一直觉得温良是活在没有通讯设备的原始社会。
见温良接起了电话,何潇忙竖起耳朵,盘算著温良接电话总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吧?
倒是真的没沉默,但也跟沉默差不多。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好像特别利索,通话很快结束,而温良,从头到尾只极轻极轻地答应了一声。
“嗯。”
虽然是在有些嘈杂的食堂里,但因为何潇十分的专注,还是听见了温良这一声轻应。
很轻很轻,像羽毛一样,带著一点点生涩的沙哑。
何潇觉得有点痒痒的,不是身体,而是心里。
是那种渴求被撩起,却没被满足的虚痒,不知道该挠哪儿。
何潇照著身上四下里挠了几把,随口问道:“是杜管家吗?”
温良点头。
何潇这才想到,他去温良住的地方呆了不短的时间,从始至终都没见到他的父母或者亲人。
那幢别墅里,除了管家厨娘,还有心理医生陆云飞,好像没有温良的任何一个亲人。
何潇没再问别的,帮温良放好筷子,招呼他吃饭。
吃过饭要下楼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罗明宇拦的是温良。
“小子,敢回学校了?我还以为你吓得就此尿遁了呢?”
何潇上前半步,斜挡在温良身前。他倒不是怕罗明宇会打温良,他是怕温良莫名其妙受刺激,再把罗明宇给揍一顿。这才好不容易劝温良回来上学,可别再出什么蛾子了。
“行了,上次的事情你也有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别再提了!”何潇劝道。
“何班长,知道你护犊子,不过我们这属于私人恩怨。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揍他,我就是跟他说几句话。”
罗明宇说著把目光越过何潇身侧,对默默站在后面的温良说道:“嘿,小子,我不可能白挨打。这样,你定时间,我选地方,咱俩单挑!”
单你妈!何潇心里腹诽,不是他说,真要单挑,罗明宇肯定不是温良对手,这从上次罗明宇完全被温良压制,毫无反抗之力就可以看出来。
罗明宇要么就是个二缺,觉得上次是被偷袭,光明正大的话他不一定打不过温良;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罗明宇明里说是单挑,背地里却搞些小手段来报仇。
这不是不可能,反正罗明宇名声不怎么样。
何潇没插话,他想看看温良的反应。
果然,温良不止对当初的自己无视,对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是一样的对待方式。哪怕是被他狠狠揍过的人。
温良一脸漠然地迈步往楼下走去,何潇小心防备著罗明宇被他那样的态度惹怒,冲动之下就此开打。
谁知他是太高看罗明宇的为人了。
罗明宇没有暴怒,他只是看著温良冷笑,然后拔高了嗓门说道:“我就说嘛,原来真是个哑巴!我今天要是非得跟一个残疾人计较,那可真是太掉价了,不是让人笑话吗?”
旁边早就有那爱看热闹的同学或驻足或靠近,或将注意力关注过来。
而罗明宇又是特意将这句话说得又清楚又大声。
所以,一时之间,很多人把目光望向了温良。
“喂,我说得不错吧?你是哑巴吧?”罗明宇又追问了一句,还是用那恨不得带著扩音效果的大嗓门。
何潇真是觉得他瞎了眼了,居然把姓罗的当个男人看,这阴阳怪气的动静,跟长舌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何潇上前一把拎起罗明宇的衣领,怒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他妈才是哑巴呢!”
罗明宇像个地痞无赖似得贱笑起来:“呦,何班长,你这是要打人啊?不合适吧?这可是学校,你不是优秀班干部吗?”
何潇冷笑:“我没说现在就揍你啊,你不是要单挑吗?放学后等著,咱俩找个地方,我陪你好好练练!”
何潇处事一直都还算稳重冷静,今天却被激怒了。
温良得过失语症,可不就是和哑巴一样?
何潇那幺小心翼翼地想要一点点帮助温良走出心理阴霾,希望他可以慢慢地重新开口说话。
他绝口不敢提心理疾病之类的词语。
结果这罗明宇倒是简单直接,直接问温良是不是哑巴,这绝对是不怕事大,要刺激温良的节奏啊!
何潇恨不得拿针来把罗明宇的一张嘴细细密密地缝个结实,然后再把人一脚踢到南极去。
“班长……”忽然有人开口叫道。
“我们走吧!”
何潇触电般地回头,罗明宇也一脸地惊悚。
刚才,传出声音的,分明是温良独自站著的楼梯角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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