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现在的情况真的是非常糟糕,一个半秃的老伯在那张乌黑的办公桌后面叽咕叽咕不停地翻动著嘴唇,发出的却是一些不知所谓的音节。不,严格来讲,应该是对欧阳继来说不知所谓的音节。昨天晚上,本来带著耳机不想听齐志高的聒噪,没想到眼睛一闭就睡著了,被吵人的音乐折磨了整个晚上的欧阳继,现在不仅耳边嗡嗡作响,连眼睛底下也黑了好大一圈。
虽然能有份稳定的工作也不错,但是……
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如果是搬运工或者拉皮条,他还有办法应付……但叫他当老师,教书育人!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首先从小到大,欧阳继每逢考试必不及格,每逢作业必错。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虽然每次都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每次作业都几乎全军覆没,但是欧阳继却没有缺过一次勤,或者拖欠过一次作业。
这一点,全校师生都认为可以被列为世界八大奇迹之一了。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但齐志高却是其中之一。用高中时代欧阳继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当老师真的很不容易……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妈她教书时的情景……”
也许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欧阳继去世的母亲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人民老师。在齐志高的印象里,那个高挑身材的美貌女子,脸上总是带著温和的笑意。一言一行仿佛都是可以透露出她不俗的修养,在童年的记忆里,她就像女神般高高存在。不过……
是否最美好的东西,都只能存留在记忆里呢?
她死去的时候,小小的欧阳继连校门都还没能踏入。
记得那是冬日里一个飘著雪的夜晚,停尸房里一遍一遍地放著压抑的哀乐。纸钱的灰烬漫天飞舞,就像外面雪花一样,只不过是黑色的。阴暗的房间,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小小的欧阳继一直蜷缩在那里,守了三天三夜。任凭别人怎么拉,他都一动不动,直到饿昏过去,才被人抱了出来。
那之后,欧阳继在齐志高家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一个穿著西装的高大男人来到齐家,说要带他走。记得那时,小心的欧阳继拼命抵抗,大吵大闹,说什么也不肯。最后,那个男人只得离开,后来就再也没能见到。直到现在,欧阳继仍然不承认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我只见过他给我的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的脸……”
也许是出于对老师这个职业的一些特殊感情,让欧阳继在潜意识里不容许自己缺勤,或者逃课。鬼使神差地考进了高中,但是最后,依旧没能成功跨入大学的门槛。
“欧阳……”
“欧阳?”
“欧阳!”
“欧——阳——!!!!!!”
在齐志高一阵刺耳的尖叫后,欧阳继从半昏睡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下意识地紧紧摀住耳朵,龇牙咧嘴地皱紧了眉。而因为刚刚那声大喊微微缺氧的齐志高,深吸了几口气,对著他的耳朵质问道:“校长在讲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的?”
“讲话?讲的什么?”
果然……什么都没听进去!齐志高受不了地耷拉下肩膀,把校长刚刚的话又重复一遍道:“校长问你最擅长的科目是什么……”
最擅长的科目……自己真的有这个东西吗……欧阳继一阵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语文。”齐志高替他回答了出来。
“语文?”校长眯了眯眼睛,显然是持怀疑态度。
然而齐志高却非常肯定地点下头道:“也许校长你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如此,高中语文课本里几乎所有的课文,他都背得出来的。”
不、不会吧……欧阳继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本事,正想冲过去摀住齐志高的嘴,不让他乱讲,但对方却先他一步说道:“可是墙上的斑点不是一个小孔……”
“它很可能是什么暗黑色的圆形物体。”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下面一句课文欧阳继脱口而出。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同样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
“曷不委心任去留!”
……
齐志高和欧阳继一个前句,一个后句,说得又快又顺,真让人怀疑他们是事先对好了的。校长此时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杀了他也不敢相信,这个流氓一样的人,居然还这么……这么……有文学素养……
其实真相是这样的,欧阳继的高中时代遇上了一位很有责任感的语文老师,只要欧阳继上课一打瞌睡,就立刻被罚抄书。可以说,他从诗歌,一直抄到散文;从朱自清,一直抄到高尔基;从现实主义,一直抄到意识流作品。最可怕的记录是,他曾经花了三天时间抄完了五十遍《阿Q正传》。在这样的魔鬼惩罚政策下,就算他想不倒背如流,都难得很啦……
“好吧。既然如此……”校长一锤定音道,“从今天开始,欧阳继,你就是二年三班的语文老师了……好好加油吧……”说著拍了拍欧阳继的肩膀,重重点下了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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