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过隙
何似没回答,摆弄著手里史迪仔,抓著他的爪子摆来摆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快乐可以分享,痛处就算了吧。”
徐见澄没再说什么。
快乐可以分享,痛处就算了。
这句话还是江焕轻说的。
“你是个傻子吗?”
何似疑问的看著江焕轻。
“算了。”
江焕轻叹了口气,“就当我这九年喂了狗吧。”
“我是狗?”
何似趴在走廊的窗边对他道。
“是啊,狼心狗肺的狗,养不熟的白眼狼。”
江焕轻双手撑著窗台沿,力不从心的道。
“那好吧。我是狼心狗肺的狗,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何似重复道。
后来江焕轻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上课铃打了。文科班和理科班隔了一个楼层,他们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再后来。
后来两个人就形同陌路。
“你都要转学了还来找我干嘛?”
江焕轻搂著新交的女朋友,连眼神都没有给何似一个。
“那好吧。”
何似低声道。
可能是两个人真的已经走到尽头了,也可能是江焕轻真的累了,九年的感情说散就散。
都说朋友经得起时间但经不起分隔和磨难,可能这句话是真的吧。
*
几天过去,徐见澄和吴忧也到了归期,他们一走,何似家里又变得空荡荡的,好像前几天热闹的景象都是虚幻。
帮沈欢收拾屋子的时候,何似拖著防尘布走到徐见澄住过的房间,徐见澄难得的没把枕头摆好。
何似特别懒得收拾床,你早上叠好了晚上还要铺开,收拾它干嘛啊。何似先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床单上还留有一股淡淡的雪松气息,他无意识的抱著枕头在床上面滚了几圈,结果瞥到枕头下面有一封信,信上还属了名,致何似。
何似展开。
“这几天在你家玩的很开心,开学见。”
后面还跟了个小笑脸。
何似把整个信封和信纸都翻了个底朝天,确定只有这一句话。
无聊。
徐见澄个闷骚。
何似又重重的仰在床上,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倏地起身冲回自己屋里,把这封信夹到书架上的英语词典里,合上字典的时候何似鬼使神差的扫了一眼这页角落里的单词。
Ephemeral
Lasting for a very short time.
白驹过隙也不过如此。
剩下的那几天何似开始写作业,顺便准备物理竞赛,每当仰头时就会看见那本红蓝相间的英语词典。
何似是最后一天晚上十二点到的B市,周一早上一来发现徐见澄已经到了。
难得。
他看了眼徐见澄的下嘴唇,留了道微小的疤。
何似把徐见澄下巴捏住,左右的看了看,和自己的一样,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何似暗自懊悔,“你看医生了没?”
“看了。”
“看了还留疤。”
“疤漫漫就淡了。”
听到徐见澄这句话,何似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开始往桌箱里放书。
放书的时候何似往桌箱里摸了摸,好像是一件衣服。
何似把衣服拽了出来。
是他的校服。
之前大家打球的时候总喜欢乱丢校服,丢完之后谁也不知道是谁的,一帮大老爷们蹲在那里这件闻闻,那件嗅嗅,全靠闻味辨认。
何似的校服被别人穿走了好几次,原来180的码,最后拿到手里变成175了,只好把自己名字写在衣领标的下边。
只是这衣服后面空白的部分被人用不明红色物体写满了字。
他想起来自己之前把衣服借给了楚定宜。
何似手一抖,衣服跌落在桌子上。
徐见澄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拿起衣服。
“别!”
何似喊了一声。
幸好教室里比较吵,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校服上面的字迹模糊,估计是油漆一类的液体,发出刺鼻的味道。幸好不是那种东西,何似想了想人家姑娘再怎么著也不是那种人啊。
因为写字的人情绪太过激动,整个笔画乱成一团,白色校服的上面像是爆出了团团血花。
何似勉强能辨认出几个字来,操?死??一类的字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得了。
何似正发愣呢,一个头突然从他身后窜了出来。
“这什么?”
吴忧挑著这件衣服。
“哇哦,R中路上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哪个小崽子敢在爸爸眼底下兴风作浪,皮痒痒了?!”
吴忧这么一喊,全班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角落。
何似连忙把校服团成一团找李思佩要了个袋子装了进去。
这事何似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就被另一件事给掩过去了。
郑旦声带被人打伤了。
本来没人知道,同班同学看郑旦的话比以往少了许多,大家还以为他是转性子了。结果老师上课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才知道是声带受损,说不出话了。
据可靠消息所称,是被人打的。
对方专找看不见的地方打,还挺阴的。
“你……?”
何似想起来郑旦找自己约架那天,出校门时遇见了衣领不整的徐见澄。
徐见澄正在转笔发呆,问声转过头来看何似。
“没事。”
收到校服的何似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事,郑旦就因为涉及酒托诈骗,被学校劝退了。
校方顾及到郑旦面子,保密工作做的滴水不漏,连老师都没几个知道的。
只是郑旦父母来接他回家的那天,仍然挡不住好事者跑到走廊上看热闹。
“郑旦父母……也没有想像中那样……”
这已经是何似听到的比较“善意”的评论了。
“他家这样他还好意思天天拿他父母的钱去买康扣,黑脚趾?”
“我就觉得他有那双喷看著怎么那么假,他还跟我说过毒了。”
何似就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门那里,但他趴著桌上,没出去凑这个热闹。
前桌的李思佩看见季影凑在一旁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开口道:“搞不懂为什么要fake我个人觉得有些东西得不到穿不上也不是特别重要啊?” 她捏了捏手中的邦尼兔,“你说呢兔兔。”
“其实fake本质不丢人,丢人的是他这种好面子的心理,看他平时横的跟个二万八千五那副样,真……”
“丫!就是因为这些听盗版歌读盗版小说用盗版软件的才导致正品市场不景气啊,我们总说自己国家产品不创新老抄袭国外,就是这种不良风气影响的好吗?总是不停地模仿人家,什么时候才能创造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产品?现在政府不是也在号召要做中国创造而不是中国制造吗?”
“诶,我表哥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看枪版电影,网站还没打开就收到警告了。”
“你少逼逼,说得好像你幼儿园没钱买steam上的游戏没下过盗版碟一样。”
“那又怎么了?!那又怎么了?!我现在买了呀,先上车后补票不成吗?”
那人耸了耸肩“先上车后补票。你怎么说著说著还激动起来了?”
“虚荣心吧,这是。你穿yeezy我就得aj,一个比一个潮,aj被鞋贩子炒的好像没有他就不配当sneaker了,我神烦这种,一双都没买。”
“不鼓励,不鄙视吧。你们几双鞋都能吵成这样,有必要吗?”
“几双鞋?鞋即信仰好吗?!”
“屁,你家不是那制药的吗,你家专利要是被人偷走拿去赚钱,你乐意吗?”
“还是看圈子吧,圈子不同没法硬融。我妈他们家那帮小屁孩们各个都穿cl,我穿vans联名竟然还鄙视我?!那种感觉真是绝了,长这么大生平头一遭被人鄙视,吓得我回去赶紧订了一双……”
何似趴在桌上静静地听他们说话,旁边的徐见澄依旧八风不动,插著耳机在做数学题。
前面这帮人七嘴八舌的吵著,直到上课铃响才散开。
这节是夏涟的语文课,何似日常走神放空,看著跟个人似的坐在那里,魂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他听到走廊里传来压抑的哭声,没忍住探头看了看。
“孩啊,妈妈起早贪黑干活供你上学你咋能做出这种事来,你说你要什么妈妈不给你啊,你咋能去干这丧尽天良骗人钱的事啊,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你爸吗?”
郑旦的母亲哭的压抑,哭的委屈,捂著嘴努力不发出声来,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自己为了省钱天天只吃白面馒头,连碗粥都舍不得买,只就白开水,就为了攒钱给郑旦买鱼吃,知道孩子平时上学累压力,多补补。
晚上郑旦不回家住校的时候,家里连灯也不点,就为了省那么几毛电费。什么吃的不是紧著郑旦爱吃的先买?先吃?自己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泪水从干枯黝黑的脸颊留下,打湿了关节粗大,因为长时间摸机油而指甲缝里漆黑的手指。
平时孩子嫌丢人不让他们出席家长会,没想到今天一来学校竟然是这种事。
家里一贫如洗,本来指望郑旦能当个文曲星,好好的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旦的父亲如山般沉默,接过女人手里缝缝补补的蛇皮麻袋,里面都是郑旦的课本和练习册。男人废力的扛在肩上,原本就佝偻的腰更是往下弯了几度。
郑旦手抄著兜,满脸厌烦的看著自己哭哭啼啼的母亲,“别在这哭了,丢人。”
何似鼻头一酸,赶紧把翘著的脚松开,椅子又回到原位。
至此之后,郑旦就像是洄游途中不幸落难的鲑鱼,何似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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