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取所需》by红榴

【青春校园】   文案:
  解决了个人问题后,韩晖长舒一口气,正要拉门出去,突然吸了吸鼻子,
  做出一脸?心兮兮的陶醉表情,然后就开始在身上自摸。
  妈的,放哪了?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韩晖懊丧地靠在门上,灵机一动,带著几分玩心,
  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木质的挡板:”哥们,借一根抽抽?”
  隔壁半天没有动静,正当韩晖几乎死心并且开始在心里谴责自己的无聊行径的时候,
  从挡板下伸过一只苍白的手,修长漂亮的食指与中指间稳稳夹著一根红塔山,
  指甲剪得短短的,而且非常干净,像艺术家一样。
  一支烟,造就了他们的相识,只是这缘分,到底能有多长?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赫,韩晖┃配角:白云鹏,阳光,陈丹华,颉颃,黎月飞┃其它:大学校园
  第一章
  大一第一学期,军训动员会:
  拖著一大箱行李脖子上系著一串皮绳穿一件领口和袖口各有著一条红道的白T恤在礼堂里东走西走听一脸严肃的系教导主任指示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自己学院的究竟应该坐哪儿的韩晖,随便找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然后往后一靠,双眼一闭,睡了。
  听到热烈的掌声和喧哗声时,他误以为是已经完事,睁眼一看,发现没有,只是有个一脸精英相穿著蓝色衬衫白色休闲裤的男人正往台下走,一群女生神情激动地鼓掌尖叫,于是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睡。
  睡啊睡啊睡啊睡啊睡啊……
  又醒了,这次是让人拍醒的。
  “嗳,别睡了哥们,已经讲完了。”面前的人有著根根竖起的平头,浓眉毛,大眼睛,眼神明亮干净,没受过什么污染的样子,adidas的上衣,jack&john’s的休闲裤,ecco的新款鞋,一身的名牌,看来是那种家境很好,而且被保护得很周到的人。
  “哦,知道了,多谢。”韩晖冲他友善地笑笑。
  “你哪个系的?”
  “建筑,你呢?”
  “一样。我叫白云鹏。”
  “我韩晖,下次有空一起喝酒吧?”韩晖这话说得似乎很热情,却已经有了结束话题的意思。一直以来拖拖拉拉的,弄得现在要做的事还有不少,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对方也不是笨人,立刻会意:“好啊,没问题,那我先走了,再见。”说完,洒脱地一挥手,干干脆脆地走了。
  看来不仅是家境好,家教也不错。韩晖这么想,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晃进了厕所。
  “啊,真痛快。”解决了个人问题后,韩晖长舒一口气,正要拉门出去,突然吸了吸鼻子,做出一脸陶醉的表情,然后就开始在身上摸索。
  妈的,放哪了?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韩晖懊丧地靠在门上,灵机一动,带著玩心,敲了敲木质的挡板:“哥们,借一根抽抽?”
  隔壁半天没有动静,正当韩晖几乎死心并且开始在心里谴责自己的无聊行径的时候,从挡板下伸过一只苍白的手,修长漂亮的食指与中指间稳稳夹著一根香烟,指甲剪得短短的,而且非常干净,像艺术家一样。
  “多谢。”韩晖接烟,无意中碰到那只手,硬硬的,而且微凉,感觉……很舒服。
  一时间,韩晖突然很想看看这只手主人的样子,很想。
  抽过烟出门,一个人正站在那里用干手机吹手,白皙纤长的手,美得让人有冲上前亲吻膜拜的冲动,居然是那个精英,一副很帅很酷也很拽的样子,那根烟……应该就是他的吧。想到这里,韩晖笑了笑,没想到会跟这种人牵扯上,而且是以这种不无奇怪的方式。
  “刚才,谢谢你的烟啊。”韩晖露出一个明朗无害的笑容,第一次,萌发了强烈的想要结交一个人的欲望。
  “嗯。”精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只偏头扫了他一眼,懒懒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韩晖愣了半晌,拖著行李溜溜跶达地去找本院的辅导员,因为去得太晚被骂了一顿之后,又溜溜跶达地去了宿舍收拾东西。
  后来,韩晖打听到了精英的名字,罗赫,大三,医学院有名的高材生。
  无巧不巧,韩晖和白云鹏不但是同班,同宿舍,军训时还是上下铺。两个毛头小子凑到一起,倒也没辜负了这份缘分,监狱似的军事训练刚到第二天,两人就合著伙领著本系的男生跟教官打了一架。
  所以,军训第十天,之前打过几次交道的学院辅导员来探监,看见韩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子行啊!”作为校内优秀楷模先进前辈随行的罗赫依旧懒得说话,千年寒冰般的酷脸上,在无人注意时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点玩味的笑容。恰好看到这个笑容的韩晖生气了那么一下,随即又高兴起来,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让冰山微笑的不是么?
  
  十五天后,军训结束,又过了十天无聊的军事理论课之后,新学期正式开始,建筑系的课并不难,多数时间都在画画,然后就是讲建筑史。几个人负责找一个章节的相关资料,轮到韩晖他们的,是哥特式建筑。
  当天晚上,百无聊赖的韩晖在网上搜哥特式,建筑看到一些,挺豪华挺气派,然而令他更感兴趣的是哥特式摇滚,来来去去地在那里看图片,还不是地发出惊叹声,弄得白云鹏也禁不住过来凑热闹。
  “什么啊,这女的的妆怎么画得跟鬼似的?”白云鹏皱起眉头,哪里像我们家那个谁谁谁一样丽质天成。
  “他是男的。”韩晖淡淡地抛过去一句。
  “什么?!”白云鹏一声大叫,唉,毕竟是接触面比较单纯的孩子,还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的。
  韩挥捂著已经快要被震聋了的耳朵,一脸哀怨,你说我没事闲的告诉他这个干嘛?
  “啊,上面还说喜欢这个的人不少有SM倾向,绳索、皮鞭、铁链会被他们刻意地当作装饰品带在身上。嘿嘿嘿……”某白开始坏笑。
  “怎么了?”
  白云鹏伸手过去摸摸韩晖脖子上的皮绳:“没觉得你还好这个呀?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
  “滚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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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社团招新也全面展开。
  婉拒了N个熟人的热情邀请,躲开了N个社团的人海攻势,韩辉来到一个排著长队的社团的摊位上,不顾众人的白眼,很是费力地直接挤了过去,拍了拍正在低头忙著写什么的似乎是社长的人的肩膀:“嗨!”
  那人抬头,宛如经过大理石雕刻一般的硬朗轮廓,深眼窝,黑眸锐利得让人不敢逼视,脸色不善,然而韩晖丝毫没受影响,依然是笑嘻嘻的,眼里闪耀著动人的光:“你就是这个古典音乐协会的会长?”
  “是。”毕竟周围都是人,罗赫的口气还算客气。
  韩晖继续微笑:“莫扎特很好,不过我更喜欢涅磐。”说完,分开人群挤了出来。啊,天真蓝。
  有人已经开骂,有人想要揍人,有人完全不解,也有人,根本无动于衷,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后来,韩晖入了摇滚音乐社,不久,成了社内乐团的中坚力量。人人都知道他弹得一手漂亮的吉他,却没有人知道,他还拉得一手更漂亮的小提琴。
  “所以说,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你是个很自负,同时也很别扭的人。”很久之后,同宿舍的陈丹华一语中的。
  下面有必要说一下韩晖的宿舍组成,四人间,经典的上床下桌子版式,室友包括早就打过招呼的白云鹏,一个还应该算是开朗热情的人,就是脾气有点暴,说话肆无忌惮的容易得罪人;陈丹华,古典音乐协会的,人如其名的精明市侩,不过本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对同宿舍的三个人通常状态下还算客气;还有一个叫做颉颃(注音:杰航),老实本分,沉默寡言,因此宿舍的卫生基本上都是由他负责的,而且从无怨言。
  白云鹏是个怪人,一到周末溜得最快回来得最晚的一定是他,而且,看来也不像是那么穷,花钱的事却从来能躲就躲,说得好好的去喝酒,但每到了约好的日子老有一堆的借口在等著。这样耗了几次,韩晖也就知趣地不再邀他了。
  不过一个人去也有一个人去的好处,不必受拘束,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那天韩晖就独自一人,去了一个圈内知名的PUB。要问什么圈?呵,同志圈。韩晖,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gay。
  所以,当懒洋洋地坐在雅座与几人相谈甚欢正准备择优录取的韩晖注意到舞池那旁吧台边罗赫搂著一个身材超好的男人时,双方,不能说是没有一点惊讶的。
  不动声色地继续著这边的闲侃,韩晖同时放任自己的目光偶尔飘过去和罗赫的脸及身体打个招呼。坦白地说,以一个男人的视角来看,罗赫的外型是相当出众的,宽肩窄臀,修长的双腿,仿佛用大理石细心打造的脸庞瘦而不削,刚劲之中又可细品出那么一丝妩媚的味道。妩媚?是的妩媚,不是只有红唇烈焰才可以用这个词,罗赫的妩媚,是冰冷之下的狂烈,是隐藏在骨子里的那一种漫延的野性,艳得惊魂。
  罗赫也在打量著韩晖,毋庸讳言,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总是出人意表的大一新生。明朗和熙的笑容,飞扬跳脱的活力,无处不在的懒散,若无其事的邪气,宛如三月春风,温和之中却自有凛冽刺骨的锋芒,让大地回春却也让害虫苏醒,让人过了目之后,就再也难忘。
  一站一坐,一高一低,相隔数人,游移的两束视线,碰到了一起,瞬间,电光石火,产生了某种化学效应。
  几乎是同时地,两人走下了舞池,身后各跟著一个亦步亦趋的人。
  暴躁的音乐,凌乱的灯光,疯狂的人群,两人向舞池的中央接近,然后,在即将相遇的时候,转身,随音乐而舞。
  韩晖热情,罗赫优雅,韩晖张扬,罗赫内敛,韩晖魅惑撩人,罗赫霸道占有。
  若他们是舞伴,必是最完美的一对,只可惜,他们不是。午夜两点,罗赫携好身材离开,半小时后,韩晖也没了踪迹。
  “啊……啊……啊……啊!”白皙的身子几乎被折成了九十度角,线条优美的双腿大开著迎接男人狂暴的冲刺,终于,伴著一声尖叫,呻吟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不均匀的喘息。
  许久,藉著幽暗的夜光,男人看著身边神情一如平时般冷漠,却俊美得有如神柢的人,露出一个微笑:“你今天不太一样。”
  罗赫显得有些意外:“是么?”
  “也不知道该说是心情太好呢,还是心情太不好,反正就是不一样。是不是遇到了难缠的人或事了?”
  “……或许吧。”罗赫想了一下,才淡淡应了一声,又陷入了沉思。
  难缠的人或事,吗?
  洗过澡,走出浴室的男人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如果这世上有恶魔,那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当然不会是其丑无比的长角怪物,那是孩子的梦魇,而不是成人的。真正的恶魔,应是坐拥著夜的凄冷,裹挟著月的迷情,朦胧之中带著不自知的挑逗,让人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其中毫不吝惜。应是,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样子。
  韩晖正坐在宽大的窗台上抽烟,一只脚曲起踏在上面,一只脚随意地垂著,懒散,沉静,甚至带著点忧郁,然而摄人的美。
  “啊……”男人一时觉得有些口干。
  韩晖听到声音,敏捷地跳下窗台:“你出来了,那我走了。”
  “等等!”
  “什么事?”
  “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韩晖微笑:“我想,我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和同一个人上两次床的习惯。”说完,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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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碰到杜建一是在新生杯篮球赛后,高高大大的白云鹏是当仁不让的主力。韩晖虽然不属于强壮型,技术也不算是最出色的,但是,用他们学院体育部长的话说就是,他有意识,跑动的意识、拼抢的意识、配合的意识。建工学院这届二百多口子,技术好的不计其数,但有意识的人,却真的挑不出来几个。另外入选几个哥们,技术都比韩晖要强,然而却没人不服这一点。
  但问题就在于,新生杯是混篮,同样的两分球,男生投进算一分,女生投进算三分,而且,男生不能防守女生。建筑学院男多女少,仅有的几个敢上场的女生,连“走步”是什么都不清楚。
  第一场,遭遇女生众多的语言学院,建工学院铩羽而归。
  “真他妈的没劲。”白云鹏的赛后发言,基本上代表了大多数人建工人的心声。
  第二场,遭遇女生更多的医学院,建工学院丢盔弃甲。
  什么?医学院为什幺女生多?很简单,因为本校的医学院,还包括一个护理系。
  快终场的时候医学院的一个家伙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没什么理由地开始跟一直防守他的韩晖较劲,连续三次明显故意地带球撞人,被迟钝的裁判吹了犯规后,就赌气向著韩晖把球狠狠地砸了过去。离得太近来不及躲闪,韩晖本能地一挡,球砸在了胳膊上,皮肤表面马上多了一块鲜明的红印。
  “干什么你!”性子烈的白云鹏立刻扑了上去与对方厮打在了一起。
  “别打架别打架!”韩晖高声吆喝著,绕到后面架住了医学院那人,令他动弹不得,一使眼色,会意的白云鹏毫不留情地几个铁拳上去,打得那家伙有苦说不出。
  医学院那边有几个人刚冲上来,就被放平到了地上,打倒他们的居然是那个一向不声不响老老实实的颉颃。他稳稳地站在场地的正中央,站在暴怒的医学院和韩晖他们之间,面无惧色。这下有火的藉机撒火,没火的也不甘示弱,局势演变成了医学院与建工的大会战,作为比赛记分员之一的陈丹华皱皱眉头:“怎么能这样?打伤了要花很多医药费的。”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扬手搔头,手中的粉笔头‘无意间’飞了出去,正中医学院最高一人的鼻梁骨。顿时,鼻血流如注。
  打架的结果是判定比赛中止,医学院获胜,伤员进校医院治疗,其馀人等暂不追究,以观后效。
  
  “干杯!”满满四扎啤酒,四人相互碰杯,都是一仰而尽。韩晖不无兴奋:“庆祝我们的伟大胜利!”
  “胜利什么,比赛都输了,小组铁定出不了线,奖品奖金也拿不著了。”陈丹华瞥他一眼。
  “输了就输了,不拿就不拿,老子痛快。”白云鹏满不在乎。
  颉颃微笑著喝酒,并没有说什么。
  “今儿高兴,我请。”韩晖宣布,同时瞟了一眼白云鹏。
  白云鹏立刻不出所料地火了:“看不起人是怎么著,我告诉你,我喝得起!”
  韩晖推了他一把:“想哪儿去了,这事因我而起,我请大家喝酒还不应该?”
  “不用。”白云鹏的话仍是硬梆梆的。
  “别吵了,大家难得聚到一块,都高高兴兴的。”颉颃劝解道。
  于是四人继续喝。
  一阵喧哗,十来个人进了酒吧的门,坐下之后,对著这边指指点点的。
  “医学院的,来者不善啊。”陈丹华低声说。
  “那倒未必。”看到罗赫也在其间,韩晖没来由地一阵开心,起身端著酒走了过去。
  “喂!”陈丹华劝阻不及,气得直跳脚。
  “各位学长晚上好啊。”韩晖露出招牌式微笑。
  “胆挺大啊小子,居然还敢到这儿来。”其中一人双手搭著沙发,面色不善。
  韩晖笑容不改:“哪里,我只是想,学长总不至于会和那帮新生一样自不量力吧。”
  “找抽是不是?”那人刚要站起,被罗赫按住。罗赫抬头看著韩晖,韩晖便也回看他,神情自若。
  “小子,我来跟你玩一把。”罗赫站了起来。
  同行的人一时都有些意外,从不与人动手的罗赫,今天是怎么了?
  “好。”韩晖笑眯眯地建议,“这儿太窄,咱们不如出去。”
  罗赫点头,二人一同走了出去。
  白云鹏振臂欲起,被陈丹华拦住:“你急什么,没看那两个人眼神不对吗?”
  
  不远处的停车场:
  “学什么不好学人打架,还过来挑衅,不要命了是不是?”
  韩晖漫不经心地晃著脑袋:“如果我说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不怕,你信吗?”
  “少说废话,还不快走。”
  “不。”韩晖一摇头,答得很干脆。
  罗赫眼神一点:“为什么?”
  “我从不搭别人的情,不好还。”
  听到这句话,一直紧绷的罗赫突然笑了,眯著眼睛,怎么看怎么是一副色狼相:“没事,放心,我的情好还。”
  韩晖突然打了个冷战:“怎么还法?”
  “看见对面那个宾馆了吗,那儿不查身份证的,用你的姓开间房进去等我。一会儿这边散了我就过去。”
  韩晖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靠,你趁人之危啊?”
  “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你丫用词真?心。”韩晖还在那儿打岔。
  罗赫瞪他:“还贫,给句痛快的,去还是不去?”
  “去就去,谁怕谁啊。”
  韩晖在纳闷为什么罗赫会随便提出这样的要求的同时,罗赫同样也在纳闷韩晖为什么会轻易答应这样的要求。
  让一切开始,有时需要的其实仅仅是一个理由,就算那理由漏洞百出莫名其妙也没关系。找到了那个理由,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找到了那个理由,也就可以告诉骄傲的自己说:“只是这样而已。”
  
  于是,这天晚上,在这个贵得一塌糊涂的宾馆,在这个脏得无可救药的房间,他们做了或许早就该做的事情。
  “嗯……嗯……靠,凭什么你就一定得在上面?”
  “废话,别忘了刚才是谁救你的。”
  “可你当时又没说……唔!轻……轻点不行啊?”
  “谁让你不老实,放松……你太紧了,我都进不去。”
  “进不去还……非得进,啊!他妈的,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窝囊气。”
  “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
  “废什么话,你以为……哈……你以为我一天到晚让人上啊?”
  罗赫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韩晖一脸茫然地问。
  “你该不会……该不会是……”罗赫努力憋著笑,“后庭处子”这四个字硬生生被他吃进了肚子里,不能说不能说,千万不能说,现在说了,这小子羞愤之下撒腿跑了可怎么办?“没什么,继续吧。”把自己的表情恢复到平时的冰山状态,罗赫拥住了身下的人。
  他这回,可真的是赚到了。
  “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心。”亏了没开灯,韩晖可不想让这个人看见自己脸红的表情。
  
  宿舍楼十二点熄灯,十一点四十五关门。完事的时候早已过了点,没辙,两人只好在宾馆里将就了一晚上,除了半夜睡相不好的韩晖闷了罗赫一拳后被小心眼的罗某人捏著鼻子吻到差点窒息之外,倒也相安无事。
  “这儿的虫子可真多。”这是离开前,韩晖对罗赫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罗赫只是看著韩晖无意间放在胃上的手和微微比平时有一点弯下的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天亮回宿舍,一进门,韩晖吓了一跳,三个脑袋从各自的上铺探下来,齐刷刷地望著他。颉颃满含担忧,白云鹏略有不满,陈丹华则是一脸暧昧。
  “这……我……你们……”韩晖开了三次头,仍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白云鹏率先很有气势地开了口:“老实交待,昨晚干什么去了!”
  “夜不归宿可是违反校纪,给我一百,我就谁也不告诉。”陈丹华跟著敲边鼓。
  “你昨晚睡哪儿了?瞧你的脖子被蚊子咬得,全是红印。”颉颃无心的一句话,让韩晖真有撞墙的冲动。
  瞧我认识的都什么人啊!韩晖在心中哀叹不已。
  
  第二章
  有了第一次,就自然有第二次,一个星期之后,正在上课的韩晖接到了一条由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名副其实的短信,一共六个字:今晚老地方见。换了别人或许还得莫名其妙一阵,但韩晖几乎是立刻就反映了过来是怎么回事,跟智商无关,只是灵感罢了,当然,你也可以肉麻一点地说,这是默契。
  韩晖愤愤地删掉短信,不去不去,还精英呢,纯粹就是一骗子,还说什么对我温柔,那我的腰第二天一整天都直不起来又算是怎么回事?
  一定不去。
  绝对不去。
  打死也不去。
  谁去谁是孙子。
  谁去谁是……韩晖掏出手机,摆弄了两下又愤愤地放下,靠,也不说清楚了,到底今晚几点啊?
  慢悠悠地吃完了晚饭,慢悠悠地洗了个澡,慢悠悠地翻了会儿闲书,看看表,居然才七点半,不行,太早了,再耗一会儿。
  又慢悠悠地喝下一口水,回头看看,其他三个人都在专注地写写画画,不禁好奇:“你们干什么呢?”
  “做明天要交的作业啊,你写完了?”白云鹏回答。
  韩晖大惊:“什么?作业?什么时候留的?”
  “今天上课,你看短信的时候。”陈丹华明显是在坏笑。
  韩晖咬牙切齿:“知道我没听见也不告诉我一声,多少页?”
  “告诉你给多少钱?”陈丹华还打算再接再厉地卖关子,宿舍里唯一可以称得上好心的颉颃开口说道:“十一页第七大题。”
  “多谢多谢。”韩晖急急忙忙地翻开了书。
  匆匆忙忙地赶完作业,已经九点多了。
  “坏了坏了坏了,死了死了死了!”韩晖一面呻吟一面跑了出去,没跑几步又回来,“还没换衣服呢!”随便换了身衣服又出去,马上又跑了回来,“钱包钱包!”
  其馀三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著他忙里忙外,直到“砰”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了。
  “终于走了。”白云鹏长叹一声。
  “还得回来。”陈丹华阴阴地冒出一句。
  “为什么?”颉颃好奇。
  “赌五十块钱好不好?”
  “到底为什么?”白云鹏不耐烦了。
  陈丹华只好提前揭穿了谜底:“他还穿著拖鞋呢。”
  果然,不出十秒钟,“开门颉颃,我忘了换鞋了。”门外传来韩晖焦急的声音。
  屋中三人再也忍不住,狂笑不止。
  由此不难看出,某人做人还真是失败啊。
  
  将近十点。
  韩晖冲进宾馆,冲著服务台大吼:“小姐,有没有一位姓罗的先生要了房间?我是他朋友,他在等我。”
  小姐被他吓了一跳:“罗?哦,罗先生在205。”
  “谢谢。”韩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梯。
  服务台小姐疑惑地问身边的人:“罗先生在等人吗?我怎么没听他说?”
  “咚咚咚,咚咚咚。”韩晖一边敲门,一边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谁呀?”屋里一个声音懒洋洋地问。
  “我。”
  屋里的人嘟嘟囔囔地开了门,看到韩晖,呆住了:“你是谁?”
  “我是……”韩晖皱眉,退到门后看了一眼房间号,205没错,“我是来找罗赫的。”
  “罗赫?”那人皱著眉头,“这儿就我一个姓罗的,可我不叫这个名。”
  “可是……”韩晖突然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人,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找错人了。”也顾不得看对方的反应,他落荒而逃。

  “莫名其妙。”那人摇摇头,气恼地关上了门。
  “小……小姐。”韩晖垂头丧气地来到服务台。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先生?”
  “今天晚上来租房的,就租一晚上的,个子很高,表情很冷的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的要了几号房?”
  “男的,个子很高,表情很冷,跟你差不多大?”小姐想了想,“没有这样的人啊!”
  “有,肯定有,您再仔细想想。”
  小姐有点生气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今天晚上一共新来了三个客人,都是女客。”
  “啊?”韩晖一愣,“他还没来?”
  “你说呢?”小姐明显没好气。
  “那……那就开一间房吧,就一晚上,我姓韩。”
  
  呆在房里,韩晖仍是坐立不安。
  要不要去洗个澡呢?身上全是汗啊。
  那就洗一下好了。
  可要是正洗著他来了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该看的不该看的他也早就看过了,多看一会儿又怎么样?
  洗完了。
  穿什么?
  就围一条浴巾,太意图明显了吧,弄得像男妓一样等著让人上,还是穿好原来的衣服算了。
  唉,衣服上也有汗味,真不好闻,早知道他还没来就不著急跑了,像个傻瓜一样。
  真郁闷。
  他怎么还不来?都十点半了。
  套子带了,内裤也换了新的,发型……再梳一下好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在下面了,要一开始就跟他说清楚才行。该怎么开头才好呢?就冲他来得这么晚,也该罚他在下面。嗯,就是这样。
  
  十一点了。
  他该不是在拿我开涮吧?或者那条短信根本就不是他发的?难道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不至于吧?
  十一点一刻了。
  他妈的,老子不干了!韩晖霍然起身,走出了房间。
  走在街上,凉凉的风迎面吹来,却只让人觉得讨厌。没什么心情再去其他地方,快点走吧,说不定还来得及回学校宿舍。
  走到校门口,迎面正好碰上了那个让他苦等了半夜的人,韩晖赌著气寒著脸继续走,却冷不防让人抓住了手腕。罗赫一贯冷静的口吻中透著不满:“你上哪儿去了?没看到我的短信吗?”
  韩晖又气又惊:“我一直在宾馆等你好不好?是你自己没来。”
  罗赫一愣:“你在宾馆?上次那家?”
  “不在那儿能在哪儿,不是你说老地方的吗?”
  罗赫无奈地长叹了口气:“我指的是那家PUB。”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一同笑了起来,不过彼此心里都有点虚。罗赫害怕韩晖埋怨他那条短信没说清楚,韩辉则是担心罗赫嘲笑他居然直接去了宾馆。各怀心事的两个人,笑了很久,直到发现对方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才停了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韩晖问罗赫。
  罗赫看看一直向这边张望的警卫,拉住了韩晖的胳膊:“边走边说吧。”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风,然而心情却是截然不同。并肩而行的两个人,肩膀时不时相撞一下,却都没有离远一点的意思。韩晖侧头看著身边沉默著的人,无端地,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来。
  “要不,再去宾馆?”罗赫低声征询著韩晖的意见。
  “得了吧。”韩晖摇头,“我可不回去丢脸了。还不如去PUB,听说那里有做的地方。”
  罗赫显然是没听明白:“有坐的地方有什么用,我可不想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做,怎么,你还好这口儿?”
  闻听此言,韩晖的脸“腾”地红了:“说什么呢?我是说,那里好像是有专门的包间。”
  “什么包间啊,那是厕所,只不过没什么人真的去那里上厕所罢了。”罗赫摇头,熟门熟路地介绍道。
  “哟,你倒是门儿清啊!”韩晖的话里带著刺。
  “去过一次。”罗赫的回答相当保守。
  韩晖乐了:“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善男信女,用不著,我也不在乎。玩这个的,谁也不比谁干净。怎么样,去不去?”
  “还是算了,太味儿。”罗赫皱眉,韩晖就会意地笑笑。
  韩晖叹口气:“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不知道。”
  两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走著,突然,韩晖眼睛一亮:“有了,咱们去电影院吧,我记得那儿有夜场的。”
  “电影院?”罗赫扬起眉,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怀疑表情,“我倒是没去过,现在放什么片子呢?”
  韩晖无力地拍他一下:“老大,那不是问题的重点吧?重要的是那里黑,而且又不是节假日,人肯定少,再说了,实在不行,里面还有一个又干净又隐蔽的厕所呢。”
  看著韩晖兴致勃勃的表情,罗赫也有些心动了:“真有那么好?”
  “那当然,听我的没错。”韩晖俨然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就好像电影院是他家开的一样。
  罗赫抿住唇,轻轻微笑:“那好,走吧。”
  好事多磨,正应了这句俗语,那晚,很好。人好,地方好,什么都好,所谓的极致的满足,指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吧?放松了身体靠在厕所的墙壁和罗赫之间,韩晖这么想著。然而罗赫突然一个剧烈的挺身,让他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
  “干什么呢你?”韩晖不满,非常不满。
  然而罗赫比他更不满,稍稍抽出来一些,又狠狠地撞了上去:“你还想问你呢,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能走神?”
  “嗯……这个……这个……啊!别这么快,我……我错了还不行吗?”受不了的韩晖回过头,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现在知道错,晚了。”罗赫微微一笑,贴近韩晖,在他敏感的耳边轻柔地吐著气,“我要让你用你的身体道歉。”
  “混蛋……啊!”不敢再开口一面又呻吟出声,韩晖死死咬住了唇。
  
  “你是不是胃疼?”做完之后,罗赫忍不住问道。
  韩晖一愣,显然没想到罗赫会注意到这件事:“哦,有一点。”
  “一直都这样?”
  “不,只有跟你才会这样。”
  这下罗赫就不明白了:“为什么?”
  韩晖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因为只有跟你做我才在下面!”真笨,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罗赫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那下次……让你一回好了。”
  闻听此言,韩晖先是惊讶地挑起了眉,随即立刻恢复了往常的笑容,满不在乎地拍拍他的肩:“没什么关系,反正也挺舒服的,你技术不错,真的。”
  受到这么直白的夸奖,罗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照猫画虎地拍了拍韩晖:“你也不错。”
  “……废话。”
  
  第二天,在学校的学生服务部,独自一人的罗赫见到了同样是一个人的韩晖,当时,韩晖的手里正拿著一瓶滴著水的冰镇可乐在交款。
  罗赫拍了韩晖一下,看著他手里的东西,皱起眉头:“你胃疼好了?”
  原本打算随意应声“好了”的韩晖看到罗赫关切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就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没,还有一点疼。”
  “那你还喝这个?”居然有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罗赫有些生气,虽然他也不怎么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这原本跟他没关系的,不是吗?
  韩晖讪讪地笑笑,低头,眼睛看著地:“反正不喝……又不会不疼。”声音越来越小,自己也觉得很没有说服力。
  “你……”罗赫被气到没话说,东西也不买了转身就走。
  韩晖连忙拉住他:“哎哎哎,别生气,我不喝这个了还不行吗?”
  当时的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可以被这个人左右情绪;当时的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被这个人改变生活。
  这只是一种不算是感情的感情,这只是一段随时可以结束的关系。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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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共课,永远都是大学的一块鸡肋。平时好好听做笔记,连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傻冒,不听课没讲义,考试又过不了。所以每到了期末,像陈丹华这样经常被人骂“变态”的好学生人缘总是会变得特别的好,认识的不认识的,见面都会主动上来打个招呼,然后,就像事前商量好了似的,陪著笑脸问上一句:“你的笔记能借我用用吗?”
  这天晚上,面对著一天之内借出去N次已变得如同卷心菜一般的笔记本,陈丹华真有些无语了。
  把复印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扔到一边,韩晖扭头问陈丹华:“你说,看这些真的有用吗?”
  “我怎么知道。”陈丹华撇撇嘴,“你看得怎么样了?”
  “我从半个小时前就盯著‘法的本质’这四个字,看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这四个字念什么了。”
  陈丹华摇头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听学长说,教医学院的那个老师,好像每年都会透题。”
  “真的?”韩晖眼睛一亮。
  白云鹏倒是不以为然:“真的又能怎么样?已经跟医学院大打一架了,总不能现在巴巴地去找人要答案吧?”
  陈丹华往椅背一靠,叹息道:“唉,要是之前没有跟医学院那帮人闹僵就好了。要不,咱给他们点钱?”
  “切。有钱也不给他们呀。”白云鹏一提起医学院就没好气,“再说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呢。”
  陈丹华不满:“我怎么了?”
  “见钱眼开,食亲财黑,你说你怎么了?”就理科生而言,白云鹏的文学底子显然相当扎实。
  韩晖沉思片刻,终于开口:“说不定,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也不太确定,先试试再说。”韩晖一边说,一边开始穿衣服。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约会?”陈丹华调笑道。
  韩晖只是一笑,没有搭话。
  白云鹏目送著韩晖离开,远远地补上了一句:“什么时候把弟妹带来让我们见见啊!”
  弟妹?韩晖抓了抓头,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找,但绝对不是现在,目前来讲,他还不想结束这段与罗赫的关系。
  
  “就近找个地方得了,我还急著回去呢。”一见面,韩晖就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一心等著罗赫问他怎么了,好方便说透题的事。
  没想到罗赫什么都没问,干脆地应了声“行”,就带他去了隔街的一个公厕解决欲望。弄得韩晖相当郁闷,还没折腾几下就很不争气地一泄如注了。
  罗赫眼神复杂地看著从刚才开始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韩晖,沉默良久才闷闷地开口:“你要是觉得腻,咱们……就算了。”最后那三个字,是咬著牙说出来的。
  “不是那么回事,就是有点累了。”韩晖无精打采地笑笑,索性挑明了,“你们去年法基课,是不是提前知道了题?”
  罗赫扬扬眉,明白了:“就这事,行,回去我帮你问问他们。”
  “那谢谢了啊。”得到应允,韩晖不知怎么仍是高兴不起来。
  “不用。还有,下次有事直接说,别拐弯抹角的。”罗赫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转身快步走了。
  韩晖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胃,又在疼了。
  “给,今天上课那个老师划出的重点,一共二十四个。不能保证就是全部的题,但背了它过应该没问题。”
  韩晖赶紧接过来,讨好似的笑笑:“真谢谢啊。”
  “没什么。”罗赫转身就走。
  韩晖拉住了他:“晚上有空吗?有了题,我也不著急准备了,所以我想……”
  “不了,我还有事。”
  “是么,那算了。”韩晖勉强笑了一下,低下了头,“再见。”
  罗赫走了,甚至,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声。
  一直到放假,罗赫都没有再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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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有的人说,人的眼睛是最诚实的,说谎时眼神会游移,害怕时瞳孔会缩小,面对喜欢的人时,眼睛会放光。韩晖一直觉得这个说法太夸张,但经过那个寒假,他信了。
  年前逛街时意外碰到了白云鹏,是在一家专卖店里,刚刚走出试衣间的韩晖清楚地看到,那个总是皱著眉头的别扭小子眼睛闪亮,笑得格外温柔,店里的温度都好像因为他的笑而升高了不少,而他的对面,站的是个男人。
  一袭黑衣,秀眉红唇,那是一个可以用冷艳来形容的男人,蹙著眉头,有点不满有点无奈地看著白云鹏手里的纯白色羊毛大衣,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一把抓过去,从韩晖身边快速经过,进了试衣间。
  这时,白云鹏也已经看到了韩晖,笑容渐渐消退,走了过来:“买衣服?”
  “嗯……随便看看。”此时的韩晖比白云鹏更加不自在。
  白云鹏迟疑很久,终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小声,但是认真地宣布:“他是我叔叔。”
  “仅此而已?”问完这句话,韩晖突然又后悔了。
  这次,白云鹏没有犹豫:“不,我爱他。”
  韩晖微笑;“看得出来。”
  白云鹏也笑了,他可以不顾这世间所有人的反对,然而来自朋友的理解,却依然那么重要。
  “傻小子。”韩晖调侃道,心里,其实是羡慕的。
  
  第三章
  大一下半学期末,古典音乐协会照例会举办一场古典音乐会,除了邀请一些音乐界的名人和兄弟学校的协会来助阵,本校学生的演出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大三大四基本上不参加,大二也只是有零星的独奏节目,主要任务都落在了大一的身上。
  “音乐会,听起来不错的样子,你有节目吗?”对于这个,韩晖似乎挺感兴趣的。
  陈丹华点头:“压轴,不过是合奏。”
  “很牛嘛,什么曲子?”
  “Por una cabeza。”
  “什么东西?”
  “一首阿根廷式探戈,翻译成中文就叫做《只差一步》。”
  韩晖点头:“《只差一步》?那是首好曲子,只是听多了就会腻。”
  正在专心学习的白云鹏放下手中的书:“腻?为什么?”
  韩晖坏笑:“试想一下,一个绝色美人站在离你只有一步的地方对著你跳舞,你会怎么样?”
  白云鹏眨眼,一脸茫然:“不怎么样啊。”
  “……算了,跟你这种专情的人没共同语言。”韩晖转向颉颃,“你觉得呢,小颉颉?”
  颉颃没说话,脸红了。
  “惊艳啊,激动啊,热血沸腾啊,肾上腺激素提升啊,该站起来的地方站起来了啊。”韩晖笑得更邪恶,然后突然敛去笑容,皱起眉头,一脸严肃,“那要是她一直就只在那儿扭腰摆胯,一直就离你一步之遥,一直就是没有进一步的意思呢?”
  “有病。”陈丹华言简意赅。
  “理她干嘛。”白云鹏干脆就不屑。
  韩晖满意地点头:“所以就会腻了嘛。”
  “可是……”颉颃吞吞吐吐,“就算这样,我还是会觉得她很美啊!”
  一片沉静,韩晖无奈地摇头:“算了,跟你这种痴情的人更没共同语言。”
  这时,陈丹华反应过来:“对了,你刚才说老白专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
  顶著白云鹏杀人般的目光,韩晖抄起牙具猛地跳了起来:“我去洗漱。”
  陈丹华被搞得莫名其妙:“洗漱?洗什么漱?现在才七点!喂!喂!”
  白云鹏也拿著盆站了起来:“我去倒水。”
  “倒水?喂,你的盆是空的倒什么水啊!给我回来!”
  
  几天之后的周末,白云鹏按照惯例回了家。周六下午一进宿舍,陈丹华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桌子上:“操他妈的,老子不干了!”
  一向斯文的陈丹华骂脏话,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韩晖惊讶地问:“怎么了?谁招你了?”
  “干嘛?”陈丹华冷冷一笑,“你还能帮我揍他一顿?”
  韩晖笑得像花儿一样:“当然不是,我去请他喝酒,顺便讨教一下。”
  陈丹华瞪他一眼,懒得多说,跟这种无聊的人说话,简直是有失身份。
  “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吧。”颉颃问道。
  “还不是那个见鬼的曲子,《只差一步》?比一块钱和一百块钱差得还远了去了!”
  “怎么,排练不顺?”韩晖猜测。
  “其他的都还好,就是那个一提——就是第一小提琴手,那混蛋根本就不会拉!”
  “不会拉?那就把他换下来不就行了?”多么单纯的孩子呀!
  陈丹华坐在桌子上,摇头:“你不懂,颉颃。那家伙是我们协会的乐团团长,听说从五岁开始练琴,无论多难的曲子,他都能拉,而且基本还没有什么错误。”
  这下颉颃就不懂了:“那为什么说他不会拉呢?”
  “因为音乐需要的不仅是技术,还有……其他东西。”韩晖接过话茬,平静地解释。
  颉颃点点头,做出一副已经懂了的样子,让本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韩晖好笑不已,被陈丹华一瞪,又生生把笑憋了回去,险些内伤。
  停了一会儿,韩晖突然问:“对了,罗赫知道吗?”
  “你说我们会长?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来。怎么了?”
  “他原来是真的忙啊。”韩晖神秘地一笑,“让他过去看排练,就用不著你在这儿瞎担心了。”
  “可我听说,他连五线谱都不识。”
  “啊?是么?”韩晖扬眉,乐得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这倒是个大新闻。不过放心,我不认为他这个会长是白当的,他不是那种占著茅坑不拉屎的人。”
  “那……好吧。”陈丹华将信将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一曲完毕,陈丹华偷眼看了看罗赫的脸色,不见喜也不见怒,心里不免有些打鼓了:他到底懂不懂啊?韩晖那小子应该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拿我开涮吧?
  “这个节目是谁负责?”冷静无波,但又绝对低沉性感迷死人不偿命的好听声音响起。
  “是我。”陈丹华低声回答,心中窃喜:好像有戏。
  罗赫点头,淡淡地说:“总体不错,一提有点弱,换了吧。”说完,起身走人。
  众人还在怔愣,一提赵兴龙扔下琴蹿了上去,挡住了罗赫的去路:“我怎么了?凭什么换我?!”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活像一只老虎,可惜是纸糊的。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没人担心他真的会对素以不好惹著称的罗赫动手,况且就算动手,他也肯定赢不了。
  “你拉得不够好,自然要换。”罗赫平静,然而残酷地说出了这一事实。
  赵兴龙当然不服:“哪儿不好?你说,你说啊!说不出来了吧?连五线谱都不识的人,你知道个屁!”
  瞬时间,整个排练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罗赫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泛著寒意:“真的要我说?很简单,哪儿都不好,你根本就不会拉琴。”
  “你胡扯!说我不会,你……你……”赵兴龙激动得脖子都红了,“你”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找一个会拉的给我看看!”他就不信,这个时候有谁敢站出来抢他的位置。
  “也对。”罗赫点头,依然带著那特有的冷冷的笑意,转头向这边看过来,“陈丹华,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你就把谁叫来平这件事。”
  “啊?”陈丹华当场就傻了眼,会长怎么知道是有人给他出的主意?况且……“会长,韩晖他不会拉琴啊!”
  “他会,你叫他过来。”
  “好,我知道了。”陈丹华困惑地拿出手机,本想发个短信完事的,但看看罗赫的脸色,还是忍痛打了个电话,压低了声音,“喂,韩晖,你赶快给我过来!”
  那天韩晖来之后,罗赫已经走了,排练其他节目的人,也纷纷转移了地方。在场的就只有排只差一步的一提赵兴龙,二提,大提琴手,钢琴手凌蓝,以及包括陈丹华在内的两名手风琴手。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们七个人知道,可以确定的两件事,一是当有人问起韩晖演奏得如何时,陈丹华的评价只有四个字:惊为天人;二是从那以后一直到音乐会,赵兴龙再也没来过排练厅。
  顺便一说,协会会长罗赫也没有来过。
  
  以下,是几个乐队成员的私下对话:
  “当然韩晖拉得不错,不过,并不像你丫刚才对赵兴龙吹得那么好。”说话的,是弹钢琴的凌蓝,看起来很温文尔雅的一个女孩子,不过常有惊人之语。
  陈丹华笑了笑:“别假了你,也不知道是谁,说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唉!”

  “这么说,你们刚才是在说谎了?”乐队另一名手风琴手迟昆是个有名的老好人。
  “这叫夸张,适度的夸张懂吗?”凌蓝白了他一眼,“赵兴龙拉得不好又听不进意见,我可不想让那种人毁了整个曲子。我喜欢的东西,不会容忍它毁在别人手上。”
  陈丹华赞同地点头:“不过说归说,曲子还是要拉好,不然我们所作的一切就白搭了。”
  “那是当然。不过把喜欢的东西毁在自己手上,这种感觉我还真没试过。”看凌蓝的样子,很有试一试的意思。
  “凌蓝!”陈丹华的脑门上立刻多了几道黑线。
  “开玩笑的。”
  
  音乐会终于到了。
  之前统一服装,要求最后一个节目的全体人员都穿黑的,韩晖在衣柜里翻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个颜色的衣服,只好找宿舍的人借。白云鹏爽快地答应了之后,不知道是故意整他还是怎么的,居然拿来了一件只剩了中间一个扣子的黑色衬衫,和一条闪闪发亮的皮裤,外加一条金属链腰带。韩晖硬著头皮穿上去了乐团,本以为会被一口否决,没想到那个BT女人凌蓝居然一见就大呼性感,还真就不让他换了。
  “我操你妈,又走了一个!我呸,不懂就他妈别来啊,半途走了算怎么回事,傻逼!”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像这段话竟是出自一名颇有大家闺秀气质的美女之口。
  韩晖在一旁叹了口气,心中暗叹;幸好我喜欢男人,女人啊,实在是太恐怖了。
  “你叹什么气?”凌蓝的一双美目已瞥了过来。
  “没……没什么。”韩晖赶紧赔上一个笑脸。
  “哼!”
  最后一个节目,灯光全关,几人藉著黑暗的掩护上了场,聚光灯大开,底下一片掌声与尖叫。
  一直谈笑自若的韩晖,此时却突然紧张了起来,台下,会不会有那双他所盼望的眼睛呢?
  “开始呀,干嘛呢?”凌蓝低声提醒。
  韩晖慌慌地拿起琴,一拉,刺耳的噪声,台下一片哗然。
  “怎么了,韩晖?”陈丹华已是一身的汗。
  “别急,再来一次。”身边的二提鼓励道。
  “好。”韩晖又一次拿起琴,再一次试图奏响那乐曲,刚到第三个音,又错了,不得已再次停了下来。台下已经乱了,嘘声、口哨声,折磨著台上几个人本就已十分脆弱的神经。
  有人,带头鼓起了掌,掌声缓慢而清晰。
  “是咱们协会的那边。”凌蓝低声说。
  陈丹华看了看:“好像是会长。”
  第三次,琴声响了起来。慵懒而自然地展开旋律,宛如一绝色美人,在情人面前微笑著一件件解开罗衫,逐步露出完美无瑕的身体,性感魅惑,却偏偏还保持著那么一丝不动声色的高贵与矜持,惹得人欲火焚身,欲罢不能。从未有过的迷人旋律让二提手微微怔愣,随即才急忙接了上去。
  观众席渐渐静了下来。
  随著钢琴的有力进入,乐曲也变得激昂起来,小提琴与手风琴相互应和著,纠缠著,仿佛高潮时的痉挛,一声声令人心颤的高音活像要把琴弦生生扯断。不止是台下的观众,就连台上与韩晖排练过无数次的乐团成员也感到了一种压力。那不是只要技巧娴熟可以做到的,那是一种真切激情的喷发与宣泄。
  当小提琴引领下的乐曲再度回到轻松诙谐的A段时,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放松了肩膀。短暂的缓冲,然后又一口气再次冲上了高潮。
  在一个悠长的尾音中,全曲终,相隔三秒,沉醉其中的观众才反应过来,报以了整个音乐会最热烈的掌声。
  深红色的幕布缓缓合起,凌蓝双手离开键盘,头看著天花板,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韩晖,我真想跟你做一次,那滋味一定不错。”
  “吧嗒。”有几个东西掉到了地上,是四个下巴。
  “韩晖,我敬你一杯。”
  韩晖一脸无奈地看著面前的酒,哭笑不得:“这已经是第七杯了。”
  那人带著醉意的脸涨得通红:“怎么,不给我这个面子?”
  鬼知道你是谁,给你屁面子!韩晖心中暗骂,面上却还笑著:“给给给,怎么能不给呢?连忙接过酒,一饮而尽。”
  那人满意地离去了,另一人摇摇晃晃地拿著两杯酒走了过来。车轮战,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的!韩晖左右看看,包括罗赫在内的众人都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求救无门啊!
  一个小时之后……
  “韩晖,韩晖?”凌蓝伸手推了推,没动静。
  陈丹华也过来拍了拍他的脸,还是没反应:“这么快就醉了?”
  “不缀(醉)才怪,也不数数你们灌了他多少杯。”迟昆果然是个好人,就是此时说话舌头有点大,没什么说服力。
  两个小时后……
  “迟昆,迟昆,你怎么样迟昆?走,我扶你去厕所。”陈丹华去拉瘫倒在地的迟昆。
  然而迟昆已经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三个小时后……
  “韩晖呢?韩晖呢?我要跟他喝酒!”凌蓝步伐踉跄,显然醉得不清。
  看不过去的陈丹华一把扶住了她,自己却也差点一起摔倒:“凌蓝,你清醒一点,他早就醉了,你忘了?”
  “醉了?醉了也要跟我喝!韩晖,韩晖!”
  五个小时后……
  韩晖看著一片狼藉的桌上和地面,露出微笑:“怎么都醉了?”
  “酒量一个比一个不济还拼命喝,不醉才怪。”罗赫冷冷的声音自沙发上传过来。
  韩晖回过头:“那你呢?”
  罗赫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又是怎么回事?”
  “没办法,我不像某些人的酒量那么好嘛。”韩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下可好,账怎么结?”
  “之前预付了一夜的,让他们就在这儿睡好了。”
  “那走吧。”
  “去哪儿?干什么?”
  “去该去的地方,干爱干的事。”毕竟是喝了几杯的,要不在罗赫面前,韩晖说话万不会如此张狂。
  “走。”
  
  三月份,白天是不冷也不热的舒服天气,到了晚上就有点偏凉,上台的衣服中看不中用,一点保暖的效果都没有。只喝了点洋酒,御寒作用并不怎么大,身上的感觉倒还不是很明显,说话时嘴唇却总是有些抖。韩晖维持著双手插兜的姿势,不说话时就咬著唇,不想示弱。
  罗赫好气又好笑地看著他冻得发抖却还硬撑的样子,不知怎么就升起了一种保护欲,伸手把他拉入怀里,手搭著他的肩,唇角微微上扬,高度刚刚好。
  “你怎么知道我会拉小提琴?”
  “这个问题,陈丹华也问过。”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摸出来的。”
  韩晖汗颜,怪不得最近陈丹华总用怪怪的眼神看他。
  “那他有没有问过,你怎么知道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我说,因为这是你的行事风格。”
  韩晖正要微笑,罗赫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笑卡在了嘴边:“想方设法地把事情搞到最糟,然后再用最笨的方法挽回。”
  “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
  “你以为呢?”
  “靠。”韩晖捶了他当胸一拳,不过力道并不大。
  
  第四章
  走著走著,来到了一幢单元楼下面。“这是……”韩晖扭头去看罗赫,没提防碰到他的唇,顺势轻啄了一下,顿时“轰”地一下,一把火从心里烧了起来,连站立都有些不稳了。
  罗赫的定力显然要好一些,连神志都没什么改变:“我租了个一居,六楼,不过这个点已经没电梯了,爬上去吧。”说著就带著韩晖往上走。
  韩晖扬扬眉,不无惊诧地跟著,一些话欲言又止。
  罗赫瞟他一眼:“我可不是为了跟你做特意租的。”
  韩毁坏笑:“我可没这么想,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吧?”
  “信不信我把你从这儿推下去?”
  “这儿才二楼。”
  “那试试?”
  “不了不了。”
  六楼,说不上有多高,然而黑灯瞎火的,一步步爬上去还真不易。搂搂抱抱的暧昧姿势事实上更增加了上楼的难度,但没有人有分开的打算。
  罗赫的气息时不时拂到韩晖的后脖子上,热热的,痒痒的,很舒服却也很难受,要不是顾忌著会有防盗摄影机之类的玩意,或许就地来上一场感觉也不错呢。再忍一阵吧,再忍一阵就好了,有房子的话肯定有床,有了床,什么体位也不在话下,到时候一定要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然后……
  坏了。
  韩晖一下傻在了原地。
  察觉到韩晖突如其来的呆滞,罗赫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事已至此,韩晖只能强自镇定地一直往上走。
  终于到了六层,罗赫走到右边那间前,掏出钥匙开门。
  门开了。
  “我去趟厕所!”刚打开灯,韩晖飞身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里扑,结果是还没跑出去半米就被人一把抓住了飞扬的衬衫后摆,拽回去就是一个绝对撩拨情欲的深吻。趁著韩晖还在愣神的空当,罗赫的手已沿著他的曲线优美的脖颈缓缓下移,扯掉仅有的扣子,抚摩他坚韧的胸膛,流连过平坦的腹部,然后摸索著去解那条沉甸甸的金属腰带。但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哗啦哗啦的响声,却不见有解开的迹象。
  韩晖急切地拨开他的手:“让我来。”摆弄了几下,腰带总算是开了,接著就是顺理成章地拉开裤子的拉链,将蓄势待发的欲望解放。
  “这么硬。”罗赫戏谑地用手去套弄。
  快感如潮水一般涌来,韩晖挣扎著,靠著残存的理智猛地打开罗赫的手:“不行!”
  “什么不行,你不是挺爽的吗?”罗赫的口气带著点不满。
  韩晖用双手抓著罗赫的双腕合至一处,用一只手牢牢铐住后举过头顶,一脸邪魅的笑靠近对方的脸:“今天由我来。”
  罗赫扬扬眉:“好。”
  意料外的顺利让韩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美妙的现实了:“真的?你确定?”
  “动作快点,我没什么耐性。”
  得到肯定的答复,韩晖乐得眉开眼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罗赫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什么不客气了,说得好像要把他吃掉一样。
  “那,先去洗个澡吧。”韩晖笑眯眯地把罗赫往看来像是浴室的们那边推,同时附在他耳边轻轻加了一句,“咱们一起。”
  “一边呆著去,猪头。”罗赫轻轻松松地把他推到了一边,“那边是厨房。”
  身后,韩晖黑著一张脸,愤愤不平地看著他。
  而罗赫不愧是罗赫,只用一句话就让韩晖的怨念悉数变成了欲念,他回头,冷冷地,然而又是诱惑万分地一笑:“你到底洗不洗?”
  “洗!”估计现在要是关著灯,就能看见韩晖眼里的绿光了,色狼!
  
  一起洗澡这件事,可以做得多色情?
  “赫。”酸溜溜的称呼让罗赫用了N年高露洁的牙顿时倒掉了一半,“我来帮你打浴液。”
  罗赫反射性地退开了三尺:“不用,白天没出什么汗,我冲冲就行了。”
  “赫,不要这么冷淡嘛。”说话间,韩晖已腻了过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著他的胸膛,“刚才可是你主动邀请人家的,你可不能不认账。”
  罗赫,你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吗?
  “总要洗得香喷喷的,待会儿大爷我才能好好地宠幸你嘛。”
  “韩晖,你闹够了没有?”罗赫的眼光若是可以具象化,一定削铁如泥。
  然而处于“可以上罗赫”这支兴奋剂下的韩晖,又怎么可能被这一点小小的恐怖吓倒:“不够,怎么会够呢,我还没有开始呢。”
  坦白地说,此时的韩晖其实是相当有魅力的,虽然他的皮肤不像罗赫那么白皙,但那健康光滑的质感简直就像是刚出炉的烤面包,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尝尝他的滋味。整个身体都是湿答答的更显诱惑,若不是他太没正经,先受不了出手的人,说不定会是罗赫。
  干脆把他打昏,做了他算了。这个念头在罗赫心中一闪而过,然而又很快地熄灭了,毕竟,以韩晖的性子,之后说不定会被他报复死的。
  而对罗赫心中想法一无所知的韩晖,已趁著他思索的空当,把带著泡沫的浴花贴了上去。不是草草地抹过一遍就了事的,那种敷衍的前戏做了还不如不做,而是温和细腻地反复抚摩,从耳后开始,由脖子向下,肩膀、胸膛、小腹、手臂、双腿,连最容易被忽略的腋下、腹股沟和大腿内侧都不放过,要知道最不常暴露的地方恰恰正是最敏感的地方,韩晖,可向来是个细心体贴的人。
  “会玩吗?”罗赫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会玩。”
  “好玩吗?”罗赫眯起了眼睛。
  “好玩。”韩晖依然兴致勃勃,连头都没有抬。
  “没玩过是不是?”声音陡然放大,罗赫已然有些急躁了。欲求不满啊!
  “别急,别急嘛,呆会儿会好好满足你的。”什么是淫笑,看看此时韩晖的脸就知道了。
  说句实在话,此时的韩晖其实比罗赫好不了哪儿去,但是,就算把脸打肿,胖子也是一定要装下去的,每次都是罗赫戏弄他,这次好不容易翻身做了主人,不好好折磨他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
  缓缓地蹲下身,用浴花轻轻地擦拭著罗赫勃发的男性象征,满意地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左手继续著现在的动作,沾满泡沫的右手则慢慢后移,把玩了一番之后从两个小球之前滑过,用指甲狠狠刮了一下,然而,猛地捅进了那一直向往著的密地。
  疼痛让罗赫猛地吸了一口气:“笨,哪有像你这么捅的,疼死了!”
  意识到现在的姿势如果硬来的话会给罗赫造成多大的痛苦,韩晖慌忙把手抽了出来,又引起一声轻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没事吧?”
  “没事。”罗赫苍白著脸,摆脱了韩晖的手,走到水池边,双手扶著池子,叉开两腿,弯下了身,轻轻地吐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说了句,“来吧。”
  这一声听到韩晖耳朵里,简直比那些放浪的呻吟和叫床还要销魂,
  如饿虎扑食一般,他向著罗赫扑了过去。
  
  农奴解放,所做的第一件事当然不会是唱歌,而是把他旧日的主子绑起来,像他原来揍自己那样把他揍一顿,然后一脚踩在他身上,快意地看著他痛苦又屈辱的神色,还要恶狠狠地问:“说!你认罪不?”
  韩晖用慢得不能再慢的龟速进行著抽插的动作,同时恶劣地拨弄著身下人的欲望,令其欲火焚身,又偏偏得不到满足。嘴唇贴近罗赫泛红的耳朵,呼著气,低声说:“求我。”
  “你不要……太过份。”原本冷酷的话,因为无力的喘息而减了七成份量,剩下的三成,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我们的韩某人放在眼里。。
  真有成就感啊。看著那个一向高高在上仿若天神般的人任自己予取予求的样子。与这个一比,自己涨得发痛的欲望,都已经不算什么了。
  煽情的言语既像盅惑,又像催眠:“求我,我就把一切都给你,求我嘛……”简直搞不清楚是谁求谁了。
  罗赫摇头,骄傲的人,无论何时都不允许自己屈从。
  真拿你没办法。韩晖苦笑著摇头,算了,游戏和胡闹只有一线之隔,再这样下去只是折磨彼此,“小心不要爽到咬了自己舌头。”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他同时加快了前后的速度。
  也不记得做过多少次,只知道到了早晨醒来的时候,韩晖发现,罗赫背对著睡在自己怀里,而自己居然依然保持著插入的状态,这可真是……
  很过份。
  原来每次在一起,罗赫都是适可而止,绝不勉强。相形之下,韩晖不由得觉得自己无耻了那么一点。
  尽量放轻了动作撤出罗赫的身体,在他不无疲倦的睡脸上浅浅一啄,悄悄起床,下地穿上昨晚那身奇奇怪怪的衣服,上厕所洗澡,然后去厨房找吃的。
  一路看过来,这是个老式的小一居,厅和厕所都不大,卧室门要是不关,可以直接从门口看到阳台。家俱很少,还基本都是旧的,看来是房主留下的。厨房的雪花冰箱里空空如也,韩晖叹了叹气,转身出了门。
  买了两个人的早饭回来,一进门就看到罗赫蹲在卧室一动不动,连东西也没来得及放下就急忙冲了进去。
  罗赫赤裸著身体,右手抓著地上的一条内裤,似乎是打算把它拿起来。看到韩晖进来,他慢慢抬起头,脸色苍白,表情有些吃惊,有些茫然,还有一些,被韩晖自动解读成了……喜悦?
  相当色情的一幕啊。
  “起来干什么,回床上歇著去吧。”韩晖说著,弯下腰伸手就去扶他。
  “我没事。”罗赫挡开韩晖的手,拧著眉,“你怎么还没走?”察觉到意思不太对,他低下了头,小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那语气,那表情,俨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人在不清醒的状态下,是不是都这么可爱?那无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有上前好好欺负一顿的冲动,单纯真是一种罪过。
  韩晖怎么可能还气得起来,笑著用手里的塑料袋甩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没心没肺的东西,亏我还出去给你买早点。”
  罗赫抬头,扬起眉,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你去买早点了?给我?”
  “是呀。”不顾罗赫的推拒,韩晖拉过他的胳膊绕到自己肩上,摇摇晃晃地向浴室走去。
  韩晖买的东西非常简单,四张油饼、两个甜的两个白的,一杯豆浆、一盒牛奶,罗赫吃了几口油饼就去抓豆浆,结果被一只爪子拦住,还顺便被占了几下便宜。
  “豆浆是我的,你喝牛奶。”韩晖的口气少见的强硬,。
  罗赫皱眉头,看著那盒牛奶,他父母都是医生,母亲还是有名的营养学家,但就这样,他从记事开始,就不曾喝过那个玩意,不满在飙升:“为什么?”
  “牛奶对胃好,刚做完容易胃疼。”
  “我从来不喝牛奶。”罗赫本来是打算这么告诉他的,然而,韩晖已先一步起身,把牛奶盒撕开一点放进了微波炉,回头对他笑笑:“太凉,我帮你热热。”
  “谢谢。”近乎反射性的说出这句话,再说不喝,显然是不可能了。
  真拿他没辙。在老式微波炉的轰鸣声中,罗赫这么想著。
  “热好了,给你。”
  罗赫接过来,扫了一眼韩晖期待的眼神,一仰脖一闭眼,灌了下去。
  “哪有你这幺喝牛奶的。”韩晖笑他。
  罗赫懒得理,继续吃自己的东西,吃著吃著,抬头看了眼韩晖,突然笑了:“你就穿成这样去买的吃的?”
  韩晖气鼓鼓地低头看著那身让自己觉得耻辱的“性感”衣服:“不然怎么办?”
  接著,罗赫微笑著问了个似乎是不相干的问题;“卖油饼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一大妈,怎么了?”
  “居然没给你打折?”
  韩晖纳闷地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也笑起来;“想说我穿这身很帅你就直说嘛,别不好意思啊。”
  “少臭美,我是说,他老人家怎么没可怜你大冷天的连件正经的衣服都没有?”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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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期末了,平时忙碌的人依旧忙碌,平时如韩晖这般游手好闹的人也紧张了起来。不知是为了调剂气氛还是别的什么,年轻漂亮的英文老师居然当堂做起了什么恋爱心理测试。
  “你走在见你爱人的路上,前面有两条路,一条long road,一条short cut,你选哪条,白云鹏?”
  老白想了想:“Long road。”
  “那么,颉颃呢?”
  “Short。”颉颃几乎没有犹豫。
  老师高高扬起眉,一脸意外:“韩晖?”
  “Short。”
  “I think so。”老师笑得让人心里直发毛,“What about you,陈丹华?”
  “Short。”
  老师睁大了美目:“So surprising!”
  又陆续问了其他几个人,老师这才公布结果:“选short cut,说明你容易坠入情网,选short cut,则说明你坠入情网需要很长时间。颉颃和陈丹华,I
  believe I must look at you in a new way!”
  韩晖郁闷,那句‘I think so’什么意思?
  “下一题,你带了送给你情人的玫瑰,一共二十朵,你会选多少朵white rose,多少朵red rose?”
  这次是从教室的另外一边问起的,韩晖刚松一口气,老师已绕到了这边:“And you,陈丹华?”
  “Ten white,ten red。”陈丹华的答案很是中庸。
  “韩晖?”老师笑得无限温柔。
  “All red。”他一向不喜欢杂色,送情人,当然红色更合适。
  “哇!”老师夸张地叫起来,“韩晖你干脆当我男朋友好了!”
  韩晖当场汗颜,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红玫瑰代表爱情中你甘愿付出的,白玫瑰代表你希望获得的。”一阵哄堂大笑,“陈丹华,还算不错,不过小心不要给女朋友留下太计较的印象。至于韩晖……容许对方的一切,只付出,不需索,即使他走,也笑著送他离开,啊!不愧为当代好男人的楷模,让我们为他鼓鼓掌吧。”
  韩晖第一次觉得,原来掌声听起来这么刺耳。
  
  第五章
  熬过那个非人的期末考试,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有意思了:选课。本校从大二开始设置选修课,大二到大四的所有学生都可以登陆校园网来进行这项活动,并且,为了方便起见,除了体育之外,备选课程也是全校一致的。
  “老韩,你课选了吗?”不用看也知道问的人是白云鹏。
  “嗯,选了一门庄子哲学,一门西方美术史。”
  “什么什么什么?”白云鹏当场傻掉,“现在就剩这几门了是吗?”
  颉颃回过头来:“不是啊,我今天看还有音乐欣赏、电影介绍、网页制作一类的课呢。”
  这下白云鹏就不明白了:“那老韩你为什么要选这两门听起来就不好过的东西啊?”
  韩晖挠挠头,苦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撑的吧。”
  庄子哲学自不必说,这年头真心喜欢听这个那才真的是奇了怪了,至于西方美术史……这么说吧,西方那帮画画的韩晖唯一了解也是喜欢的就是蒙德利安,一个以画线条和色块出名的人。当然你可以说韩晖确实有学建筑的天分,但是,他却实在不是学美术的那块料。大一画设计图,还闹出了一个经典的笑话:临时代课的老教授拿著他的图,左看右看,然后非常非常慈祥和蔼地说:“韩晖,我明白你想要创新,这个出发点还是很好的,但这楼歪歪扭扭的像蛇一样,毕竟不稳当,你说是不是?”韩晖就笑,很傻很傻的那种笑,然后说:“不是创新,老师,您误会了,我只是不会用毛笔上色。”也是新鲜,明明画的时候很认真地有对准草稿线,为什么画完一看就变成这样了呢?
  但是,尽管如此,撑的绝对不是韩晖做这件事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一一罗赫选了这两门。由于采取用学号登陆的方式,有心人要查到别人选什么,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最后一天的晚上,一起喝了顿酒,四人第二天一早就顶著宿醉的头收拾东西各自走人。
  人人都说假期是天堂,对于韩晖却绝对不是如此。每次出门,无微不至的老妈必详细询问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一过晚上七点,必打电话来催促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来。至于一天到晚说不上几句话的老爸,那张脸一耷拉,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的。这下不要说抽烟喝酒外出打野食,连想要DIY一下都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还要注意及时清理现场,日子过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三个星期后,当韩晖一连三个晚上做了一个相同的春梦之后,他给罗赫发了个短信,内容很普通:最近干什么呢?
  等了半个小时不见回信,他悻悻地跑去浴室洗澡,一边洗一边郁闷,正当把洗发水抹了一头像泄愤一样使劲揉时,老妈在外面喊了一声:“小晖,你手机响!”
  “妈你别动,我马上出来!”韩晖慌里慌张地冲头擦身,飞快地出门进自己屋抢过老妈手中的手机。罗赫回复了,直白得让他脸红:我下午晚上都在,你过来解决吧。
  解决……这两个字用得还真是……
  “是谁啊?”老妈还在一旁问。
  韩晖深呼一口气,熟练地展开笑容:“我一同学,学计算机的,最近我这电脑不知道怎么老死机,我想去找他帮个忙,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他就说让我下午过去解决问题。”
  “这样啊。”老妈不疑有他,放心地点点头。
  韩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真是不错。
  “那你还不直接把那个什么主机搬过去吧,省得回头弄不好你又得跑。”
  什、什么?
  
  吃过午饭,被迫提上了装著死沉死沉的主机机箱的硕大包袱,韩晖彻底灰掉了。
  坐上空调车到了学校那站,下车走了还不到一站地,韩晖就不行了。可恶的罗赫,明明觉得他租的地方离学校挺近的,可现在怎么走起来这么远?烈日灼灼地在头顶上闪耀,据说,下午两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真够猪的,当时怎么就不聪明一点说是鼠标坏了呢?
  一步一个脚印,几步一个倒手,就为了到那儿干上一场而且自己还有一半以上的几率是被干的那个,你说我容易吗?真想直接把这个破东西扔到路边算了,大不了回去告诉老妈机子坏了修不好非买不可。
  可做一次好几千,这代价也大了那么一点吧?到底是劳动人民的孩子,不说艰苦奋斗也不带这么骄奢淫逸的呀。
  走路想事情也是一件好事,分散分散注意力,再回过神时已到了罗赫的楼下,真是历尽了千辛万苦啊!要是现在电梯坏了,估计自己就疯了。
  还好,没坏。
  走到门口,韩晖没急著敲门,而是努力地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按门铃,“叮咚……叮咚……”真是没创意的声音,手机都有彩铃了,门铃居然还是千年不变。
  门开了,罗赫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他一番:“你去长征了?”
  韩晖已经没空跟他耍嘴皮子了:“让我进去。”
  进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顾不上跟他假客气:“有水吗?”
  罗赫扔过一罐冰镇的啤酒给他,然后也在沙发上坐下,仔细地研究起了他那个包袱:“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带礼物来。”
  韩晖恢复了一点气力:“废话,那本来就不是礼物。”
  “所以?”
  “所以什么?”
  “那是什么?”
  “炸弹。”
  “没看出来你还是基地成员。”
  “不。”韩晖一本正经,“我的真实身份是萨达姆亲卫队队长。若有美军询问,请你务必要保持沉默。”
  罗赫的脸色同样严肃:“放心,我会说看见你往靖国神社去了。”
  “你还可以说我就躲在东条英机的牌位后面,准备与前来参拜的小泉上密谈对美国的下一个战略打击目标。”
  罗赫眯起眼:“韩晖?”
  “在。”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韩晖笑眯眯地放下啤酒罐,抱住罗赫吻他的脖子,柔而不软,弹性一流,不错不错。
  罗赫一把推开他:“滚,洗澡去。”
  罗赫靠在床头的一堆被子上,扶著韩晖的身体,把他缓缓拉起,又重重放下,引来身上的人快感的抽搐和撩人的呻吟,不禁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很久没做了?”
  “谁……谁说的?”韩晖按著罗赫的肚子使劲。
  “你的身体。”
  “……”算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这个道理韩晖还是懂的。更何况罗赫所说,也是很接近真相的。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命运交响曲奏出庄严响亮的音符,然而此时此地,不免有些滑稽。
  “对不起是我的手机!”韩晖匆匆从罗赫身上翻下来,因情欲泛著红潮的脸顿时如猴屁股一般,仿佛能滴下血来。从椅子上的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韩晖不好意思地扫扫罗赫:“我妈。”下意识地走出卧室,按下通话键,胡乱敷衍一通后,挂断回了卧室。
  “有事?”罗赫问。
  “没,只是问我到没到,为什么不给她拨电话。”韩晖坐到了床边半天不动,先前的激情全被这个电话搅得一干二净,“对不起,稍微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罗赫无言地点燃一支香烟,顺便也给他一支:“抽吗?”
  “嗯。”韩晖接过烟叼在嘴里,“火,我的不好拿。”
  罗赫凑过来,微凉的右手扶著韩晖的肩头,用自己的烟点著了他的,动作轻柔。
  韩晖终于恢复了笑容:“谢谢。”
  “没事,待会儿还给我就行了。”
  “……我就知道。”
  “嗳,你怎么放假还不回家?”问完这句话,韩晖就后悔了,怕是触及了罗赫的什么伤痛。
  “我爸妈在加拿大,什么家不家的,也就那么回事。一个人的话,原本住的复式楼也没什么用,我就把它租了六千块钱,然后租了这里。”
  得到的回答比预期的要长,而且清晰详细,韩晖不禁微笑,果然是认真的人,这种事都答得那么一板一眼。仰卧著看著天花板,他又问:“那你租这里花了多少钱?”
  “一千二。”
  “真有经济头脑。对了,医学院是七年制本硕连读是吧?”
  有点困惑于韩晖的跳跃性思维,但罗赫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啊。”
  “我们是五年制,那我们就是同一年毕业,我有个计划,不如到时候我们一起做生意,我当老板你当会计,以我的聪明加你的才智,一定所向披靡。”韩晖的口气很像是开玩笑。
  罗赫沉默半晌,有点迟疑:“我……毕业应该要去加拿大。”
  “留学?”
  “先是留学。”
  “那还回来吗?”
  罗赫又沉默,好久才说:“我不知道。”
  韩晖侧过头,微笑著注视他:“放心,我那个计划,只是说说而已。”
  到底是在期待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不是吗?
  
  暑假结束,轰轰烈烈的大一落下了帷幕,从此以后,就是更加轰轰烈烈的大二了。
  开学前一天晚上八点,刚刚回到学校的韩晖意外发现其他三个人都不在,疑惑地拿出手机要询问,除了两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短信正静静地在屏幕上闪烁,是陈丹华发来的:快来阶梯,不然你就死定了。发信时间是七点半。
  阶梯?阶梯教室?院里开会的地方?仔细回忆了很久,终于记起过去遥远的某一天院辅导员似乎是说过开学前一天要开会之类的话。
  眼前,不由得闪现出系辅导员皮笑肉不笑的脸和没完没了的唠叨。
  这下,真的死定了。
  一路狂奔冲进阶梯教室,原辅导员正在那里讲的是吐沫横飞,主题大概是某某学姐不但让骗子骗去了两千块钱,还亲自送人出了校门,看到韩晖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他感慨了一句:“真是让人发指啊!”说得也不知道是那个学姐还是韩晖,反正没点名没点姓,韩晖自然不会和自己联系到一块去。
  四下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坐的地方。这时,一个声音高呼:“这儿有位子!”院辅导员停了下来,朝著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阳光,你还挺热心的嘛。”
  正往那边走的韩晖当场愣住:阳光?!用不那么灵敏的目光看过去,眼睛一下就直了,白白净净透著孩子气的脸,比常人颜色略浅的头发,耀眼的柠檬黄色上衣,天哪,居然真的是他!
  阳光是谁?若你拿这个问题问韩晖,他会无奈地回答你:“他是我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同班同学,以及,未来大学三年的学弟。”
  于是又会有人问:“那他中间一年干什么去了?”
  那么韩晖只有更无奈地回答:“高考时他填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志愿,结果分数比我差了二十分,就没去,听说是去了郊区的某个有名的高中复读。”
  惊讶归惊讶,一直站著总也不是办法,韩晖走过去,在阳光身边坐了下来。
  “晖哥,你总算来了,我还一直担心你不来呢,想叫你,你换了手机,我也不知道号码。”韩晖的生日在三月,阳光在九月,明明只比他小六个月,阳光却一直都叫他晖哥。此时,他话里虽有埋怨的意思,面上却依然是笑盈盈的,显然,重逢的喜悦已经大于一切。
  见他这么高兴,韩晖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微微一笑:“谁让你不问我的。不错嘛小子,今年如愿以偿了?”
  阳光使劲地点头。
  
  会后,陈丹华插著手,一脸不满:“你死到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明明是意思差不了太多的话,经由不同的人口中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差别,令韩晖不得不感叹造物主之伟大神奇,是在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韩晖顾左右而言他,指著旁边那辆车:“哟,宝马。”正要上去细看,车灯突然亮了起来,惊得他不由得退了一步。
  陈丹华立刻不客气地笑出来:“瞧你吓的,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草木皆兵。”
  “晖哥,他是谁?”身边的阳光皱皱眉,显然对陈丹华的态度很有意见。
  这时,车里的人已打开了车窗:“阳光,上车吧。”
  阳光没有理会,依然看著韩晖:“他到底是谁啊?”
  “我朋友。”韩晖淡淡地说,走过去融入了属于他的四人集团,回头,对阳光露出最温柔的笑容,“那你上车吧,咱们再见了。”
  阳光的不舍明明白白:“噢,那……晖哥再见。”优雅而敏捷了上了车,他还不忘在车中对著韩晖挥手。
  韩晖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他是谁?”一边走著,陈丹华问道。
  “我原来的同学。”
  “声音真好听,像爱尔兰风笛一样,学过唱歌?”
  韩晖撇嘴:“不是唱歌,是歌剧,还有华尔兹、钢琴、击剑、法语,总之,但凡是他老爸老妈觉得高尚的东西,统统让他学了。怎么,有兴趣?”
  “当然,凌蓝大三了,没什么时间来乐团,我们还少一个有品位又强一点的钢琴手。”
  “哦,那你加油。”韩晖一脸淡漠。
  “你也是,人家对你挺热情,你怎么爱理不理的?”
  这话当然要反驳:“我怎么爱理不理了?”
  “少跟我装,就你什么时候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不信你问他们俩!”陈丹华向身边指去,却没看到白云鹏和颉颃二人。回头一找,两人正在他们身后五米远的位置低声说著什么。
  “干嘛呢你们,快点啊!”韩晖笑著招呼他们。
  两人听到声音,加快脚步追了过来。
  这个阳光也真是个不饶人的主儿,从那一日起,放著气派的车不坐,放著舒服的家不回,从早到晚纠缠住韩晖不放。韩晖本性是个极为懒散的人,待人接物亲切之时,也存著三分疏远,不愿因离得太近而彼此束缚。这下倒好,不仅课后的吃饭和休息时间被他人全全占满,连上课想睡个觉都不得安宁。
  日子一长,不止韩晖为难,其他三人也都觉得别扭,本就不爱说话的颉颃彻彻底底地在阳光面前保持了沉默,一开始对阳光颇有好感的陈丹华不时冷言冷语地损他几句,至于直率的老白,干脆地明示了一肚子的不满:“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成天眼前花儿似的晃来晃去烦不烦啊?”对于这一切,阳光只是受著,从不辩解,但是依旧我行我素。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没想到他看起来一张娃娃脸,脸皮却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厚。仗著你不好明著赶他,愣是怎么著都不走,喂,你是不是该让他付我们点精神损失费啊?”宿舍里,陈丹华摇著手中的笔杆子。
  正在收拾东西的韩晖顿了一下,又继续忙活:“要钱是吧,好办,好好跟他拉拉关系,他们家有钱著呢,说不定人家一高兴,赏你一栋大别野。”
  “别野?”陈丹华冷笑,“姓韩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幽默,特超脱,特有本事?有人一天到晚在屁股后面跟著你很爽是不是?对了,他该不是爱上你了吧?”这家伙最近集中白韩二人的优点并进行了超水平发挥,说话肆无忌惮,而且相当刻薄。
  “你刚发现啊!”白云鹏一脸假惺惺的惊讶,同是gay,他对这种事自然要比旁人敏感一些。
  “天!”陈丹华不幸言中,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那他……不是很可怜吗?”颉颃轻轻的一句话,让室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尤其是陈丹华,原本他只当阳光是没分寸,没想到,竟是为情所苦的傻子,而且,他的对象居然还是韩晖……
  “我出去一下,待会儿他要是来电话就说我不舒服睡了,多谢。”韩晖收拾停当,施施然出了门。白色宽边背心外罩一件宝蓝色敞怀背心,下面是条刷得极白的仔裤,把整个人衬得相当潇洒。
  面对这么一个人,陈丹华真是无话可说,转过脸去没有言语。
  韩晖乐颠颠地晃著膀子,昨天被那小子搅得没顾上罗赫,今天终于可以如愿了,哈哈哈哈哈!脸上不由得浮现出色迷迷的笑容,全然没有意识到一路走过来的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著自己。
  
  第六章
  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
  一开始,这件事太小太小,小得简直微不足道。
  “干什么呢你?”罗赫被从睡梦中吵醒,就看到台灯开了,昏黄的灯照著身边的人又拿枕头又翻被子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韩晖的声音透著少见的焦虑:“我的皮绳不见了!”
  罗赫仍在犯迷糊:“什么皮绳?”
  “就是我一直挂在脖子上那根。你看见了吗?”韩晖回头,一脸认真地问他。
  罗赫摇头,也坐了起来四下看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渐渐脱离了当事人的控制。
  “大夜里的你瞎折腾什么,找什么明天再说。”很久都没有找到,罗赫已经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韩晖没注意到对方的情绪,依然固执己见:“不行,那对我很重要。跟你没关系,你睡你的就得了。”
  出乎韩晖的意料,这句话反而拱起了罗赫的火气:“废什么话,你这么折腾我能睡得著吗?”
  终于,一切变得无法收拾了。
  “我还告诉你少烦我,爱睡不睡不睡滚蛋!”
  “我滚?这是我家!”
  “是你家了不起啊?怎么,还要我按小时付费?”韩晖这里指的是房租,却让罗赫误解成了另外一个东西。
  “说什么么呢你?”骄傲的人自受不了如此的污辱,罗赫如一只盛怒的狮子。
  完全没有搞清楚他为什么生气,韩晖只是单纯地重复著自己的话,咄咄逼人的口吻:“我说,你还要我付钱怎么著?”
  “啪!”一个耳光重重扇在韩晖脸上,韩晖愣了,罗赫自己也愣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干了件很蠢的事。
  压住胸中熊熊燃起的大火,仅存的理性告诉韩晖,不能还手!绝对不能!现在还手只能把一切弄得更糟!不能!不能!他咬牙,一口坚固的牙几乎被他咬碎,相比于身体左边某一个地方的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他下地草草穿了衣服,夺门而出,“光”地一声,防盗门被狠狠地撞上,没有撞好,又弹了出去。
  罗赫看著他的背影,呆了半天,还是没有追出去。
  闹钟的秒针仍在转动,发出单调而生涩的细微声响,他看了眼表,凌晨两点多一点。
  
  清晨六点左右,宿舍开始开门、供电,六点半,颉颃如每天一样准时起了床,没有开灯,只是轻手轻脚地收拾一番,就拿著牙缸毛巾去洗漱间,一开门,他吓了一跳:“韩晖你怎么了!?”
  韩晖就坐在门旁,背靠著墙壁,头发乱糟糟的,昨晚还光鲜亮丽的衣服也极为不整,大概是沾染了清晨的露水,还是湿湿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却是发紫,看到颉颃,他无力地摆摆手,试图挤出一丝笑容,但终于还是没有成功:“没事,我回来得早怕吵醒你们,就先在门口坐一会儿。”说完,他用右手撑著墙,左右似乎是无意地按在头上,掩饰著脸上的红肿,勉强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就往里走,
  颉颃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真恨自己不能像陈丹华那么机敏知道该怎么做,他慌慌地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去扶韩晖。韩晖只是摇著手拒绝了。
  “你别动。”颉颃一手搭在韩晖肩上,“后背上全是白灰。”一边说一边小心地为他掸去。韩晖轻声道了句谢,就吃力地爬上床睡了。
  颉颃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走到陈丹华床下,低声叫了几声,陈丹华皱皱眉,睁开眼,见是颉颃,知他不会无理吵闹,也没埋怨,只问:“怎么了?”
  颉颃凑近陈丹华的耳朵:“韩晖刚回来,我看他不对劲。”
  听是韩晖的事,陈丹华笑了笑:“他不对劲是正常的,对劲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人,神鬼莫测。”
  “不是不是。”颉颃急得脸上都出汗了,又不敢大声,“你下来看看吧。”
  心不甘情不愿地,陈丹华爬下了床,走到韩晖床边,踮起脚看了看,韩晖没脱衣服,也没盖被子,面朝里,也不知道睡了没有。只是不知怎么地,那个一直以来生气勃勃的人此时的感觉有点憔悴。
  “韩晖,你睡了吗?”
  “没。”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打扰他都是一种罪过,“我没事,你忙你的吧。对了,帮我跟老师请个假,说我不太舒服,不去了。”
  “行。”再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陈丹华朝颉颃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儿,白云鹏也起来了,听完陈丹华和颉颃的窃窃私语,他也来到了床边。
  “韩晖,你到底怎么了?”有点生气有点不耐烦的口气,那是老白关心人的独特方式。
  “我真的没事,你们不要那么紧张好不好?”韩晖故作轻松地说著,依然没有回过头来。
  白云鹏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没事?那你现在怎么这副德行?”
  陈丹华在旁边干咳了一声。
  “我可能夜里受了点寒,头疼,干什么都没劲。”韩晖这么说,根本就是表明了不想说话的意思。
  白云鹏依然不依不饶:“那你转过来,让我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我没发烧,真的。”
  “我不是怕你发烧,我是怕你一个人偷偷哭了。”白云鹏说得相当直白,弄得刚喝下一口水的陈丹华差点喷出来。
  这下,韩晖真快哭了:“拜托,我是那种人吗?”
  “我不知道,所以让你转过来让我看看。”
  “我不转。”
  “不转你就是哭了。”
  “我没哭。”
  “那你转过来。”
  “我就是不转。”
  眼见再这么下去就要陷入无休无止地争吵之中,陈丹华拉了白云鹏一把,冲他摆了摆手,把他拉出去了。
  听到两人出门的声音,韩晖长长叹了口气:“这帮人,就是想哭也被他们弄得哭不出来了。”
  
  第一节高数,和往常一样,是全系大二的都一起上。
  “晖哥呢?”阳光遍寻不著韩晖的影子,便弓著身子悄悄过来问陈丹华。
  陈丹华顿感一阵头痛,按住了太阳穴,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不好打发的呢:“他不太舒服。”
  阳光果不其然如期待一般慌了神:“不舒服,怎么不舒服,要不要紧,去医院了没有?”
  左右都在往这边张望,陈丹华连忙摀住他的嘴:“小声点。他说没事,就是受了夜寒。”
  “你别听他说啊!”阳光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硬撑。不行,我得去看他。”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
  还是个急性子。陈丹华拉住他:“你先待会儿,现在还上课呢。”
  阳光倒是无所谓:“没事,反正这课我本来就不用上。钥匙借我。”
  一边认命地摸出钥匙,陈丹华一边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小子的话,真是的,又没有好处费。
  “谢谢。”阳光接过钥匙,不顾老师诧异的目光,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干什么去了?”坐在旁边的白云鹏凑过来问。
  “去找韩晖了。”
  “你就让他去了?”白云鹏显然很惊讶。
  耸耸肩,陈丹华一脸的无奈:“我有什么办法?他非去不可。他和韩晖怎么说也是老熟人,说不定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白云鹏不屑:“切。”
  “况且……”陈丹华低下了头,“他也挺可怜的。”
  
  半小时后,可怜之人带著一脸恨恨的表情回来了。
  “他不理你?”
  阳光摇头:“他睡著了,我就没叫他。”
  “那你干嘛这副样子?像要杀人似的。”
  “我就是要杀人,我问你,晖哥昨晚去哪儿了?”
  陈丹华愣了愣,一琢磨,这小子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还是韩晖自己说了梦话?先探探口风吧:“好像出去喝酒了吧。怎么了?”
  “喝酒?”阳光大吼,眼睛都红了,“你还瞒我,我什么都看见了!”
  老师停了下来,看著他们这边。前面的人也纷纷回头看过来。
  没有办法,陈丹华拽著阳光出了教室。
  “你……看到了什么?”陈丹华故作镇定,莫非是吻痕?曾有过那么几次,他也看到过相同的东西。
  “你明明知道是什么的!”阳光的话已带著哭腔,他胡乱地用手抹著眼睛,“他是什么人我会不清楚?怎么会那么容易让人在他身上留下那种痕迹?”
  果然是吻痕。这下,陈丹华更坚定了自己的错误认定,怪不得韩晖死活不肯正面对著人呢,原来是不好意思呀,看不出来,那家伙脸皮还挺薄:“嗯……你先别激动,听我说,这种事……它早晚都会发生的是不是?”
  “你说什么?!”阳光更急了,一把抓住陈丹华衬衫的领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我……”陈丹华犹豫著不知该不该告诉他,韩晖自以为滴水不漏,但自己又不是笨蛋,怎么会看不出来?古协那次聚会早上醒来就缺了他们俩,说没点事那才怪!
  阳光见他不说话,用力摇晃著他:“说啊!你倒是说啊!”
  陈丹华深呼一口气,这么慢下去也不是办法,早点让他死心也好:“跟我走,我指给你看。不过说好了,你可不许胡闹。”
  阳光点头,心中却暗想:怎么可能!伤了晖哥的人,他不会放过的。
  
  就这样,为了韩晖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好学生陈丹华,有生以来第一次逃了课。
  “干什么不直接进去找他?”对于在医学院门口的长椅上坐著傻等这件事,阳光显然有些不耐烦。
  陈丹华白他一眼,开玩笑,两个建筑学院的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跑到医学院里面去找人,万一被认出来不被扁死才是奇怪,况且,他根本就不知道罗赫在哪里上课,确切一点来讲,他根本连罗赫今天上午第一节上不上课都不清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向聪明的自己居然会跟著这个傻小子犯糊涂,该不是最近大风降温,自己有点伤风,顺便头脑也一起坏掉了吧?
  “要不要喝点水?旁边就是小卖部。”他看看心浮气躁的阳光,真担心他气炸了。
  阳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要!”他才没那个心情。
  干等了一个多小时后,下课铃终于响了。陈丹华密切注意著来来往往的人群,但愿能够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有没有?”阳光还在一旁催促。
  “别捣乱,我正看呢。”
  “你行不行啊?”阳光对他的能力表示了明明白白的怀疑。
  “我不行你来。”
  一句话把阳光堵得半死,对即将见面的那个人的仇恨,也又增加了几分。
  “来了。”
  阳光猛地蹿起来:“在哪儿?”
  “你眼前。”可不是么,罗赫本来是要出门买点东西,看到陈丹华,还以为他来给韩晖带什么话,就干脆朝著他们走了过来。
  “你怎么……”罗赫本想问陈丹华你怎么来了,话刚说到一半,阳光上来就是一拳。距离太近加猝不及防,反应再快也没用,左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他踉跄著后退了几步,差点扭到脖子。
  “阳光你干什么!?”陈丹华又惊又怒,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你不是答应我不来胡闹的吗?”
  阳光拼命扭动著想要挣开陈丹华的束缚:“谁叫他打了晖哥!”
  “打他?”陈丹华一愣,手也松了一下,阳光趁机摆脱,冲下去又是一拳,被避开,再一拳,不仅没打中,还被人攥住了手腕。罗赫沉声问:“你是谁?”
  “你管不著!”阳光飞起一脚,罗赫松开他手,抓住他脚脖子向后一撤,他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阳光!”陈丹华过来扶他。
  罗赫擦擦嘴角渗出的血,脸上的上不仅无损于他的英俊,反而为他增加了几分邪魅的气质,或许这样才更接近于真实的罗赫也说不定。
  “他是谁?”这话,问的是陈丹华。
  “他是韩晖的朋友,这里可能有什么误会,你们先别打了,把话说清楚。”陈丹华一头的汗,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他,没什么可说的。”阳光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
  罗赫冷笑:“正合我意,我也不打算和一个疯子说什么清楚。”
  “阳光警告处分,罗赫却只是个院内批评,这也差得忒远了点吧?”晚上六点,食堂里,三个人一边吃著各自买来的东西,一边发表议论。
  陈丹华也很无奈,夹起一根油菜放到嘴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学校定的性,阳光是寻衅滋事,罗赫是自卫反击。”
  “靠!”白云鹏吞下一大块牛肉。
  陈丹华看看他盘中满满的肉,不仅咂舌,这个家伙,怎么一点荤素搭配都不懂得,居然还不发胖,真是奇迹:“总之这事千万别让韩晖知道,他本来就不舒服,中午我打电话过去,他嗓子都是哑的,看来病得不轻。”
  “这个,用不著你说。”白云鹏扔给他一个白眼。
  “到底阳光为什么要找罗赫打架?”颉颃不太明白。
  陈丹华皱眉:“我也不是很清楚,听阳光说,韩晖好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白云鹏突然乐了:“那是他恶有恶报,关别人什么事?”
  “谁知道?这种事,说不清。”陈丹华摇头。
  “阳光是喜欢韩晖的吧?”颉颃慢慢地说,“那就很明白了。”
  “什么很明白?”
  “因为喜欢他,所以容不得别人伤他啊。”
  沉默了一会儿,陈丹华摇摇头:“全是胡扯。要是韩晖真的跟了他,他说不定一样打他,又有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颉颃如是说。
  “那不一样。”白云鹏表示赞同。
  
  回去的时候韩晖正坐在桌边看书,看到他们回来,只是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大概嗓子还是不行吧?左脸上敷著一块毛巾,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眼睛都没了神采。
  “给你买的面。”白云鹏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一直小心托在手里生怕洒掉的塑料碗往他桌上随手一放。
  “谢谢啊。”果然不出所料,韩晖的声音象熟透了的西瓜,沙得厉害,刚说了三个字就开始咳,半天才缓过来,脸上依然带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难受。
  陈丹华别过脸不看他:“钱是颉颃付的,别忘了还人家。”
  韩晖点头,比比划划地问颉颃多少,颉颃慌忙摇头:“没关系,别给了。”
  韩晖就冲著颉颃笑,哑著嗓子;“那我可占便宜了。”
  “你少说几句吧,难听死了。”陈丹华没好气地说。
  韩晖点头,低头吃面,不再言语。
  宿舍里出奇的静,好像又恢复了几个人刚见面时候的样子。平时韩晖总是话最多的那个,现在他不说话,谁也不想说了。
  心里,堵得厉害。
  
  第七章
  这时,一个电话打破了宿舍的宁静。
  离电话最近的颉颃拿起听筒,说了两句话,然后转向这边:“韩晖,找你的。”
  韩晖起身接电话。四道视线就在此时以不亚于流星的温度和速度光顾了颉颃的脸,他一脸遗憾地摇头:“是个女的。”视线又都收了回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谁说只有女人会八卦?
  韩晖扫了颉颃一眼,咳两下清清嗓子,叫了声:“阿姨。”
  “没劲。”陈丹华低声嘀咕。
  “没劲透了。”白云鹏的声音大了点,惹来韩晖的一个跟媚眼感觉很像但实质绝对大不一样的眼神。
  不理会这帮日渐无聊的人士,韩晖继续讲他的电话,浓重的感冒音掩去了原本的情绪:“啊?是么?……我不知道啊……没人告诉我……是,我今天没去上课……哦,没事,就是好像有点感冒……到底怎么回事您知道吗?……和谁?……哦行,我会的……那,阿姨再见。”
  放下电话,韩晖有那么大约半分钟的怔愣,目光在其他三人身上飘过来飘过去,最终定格在了陈丹华身上,口气认真而严肃:“陈丹华,出来一下。”说完,也不等他,就一个人先出了宿舍。
  三人同时抬头,神交了一下之后达成了一个共识:大事不妙啊。
  
  半个小时后……
  “好像哭了啊。”白云鹏站在楼道,手肘支著窗户,伸著脖子往下看。
  “唉……”颉颃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毕竟这些事,他不怎么懂。
  “韩晖也真狠,就让阳光那么哭,也不管。”陈丹华摇头晃脑,又是唏嘘又是感慨,眼泪都快下来了似的。
  掩饰自己的情绪,人们通常采取的方式有三种:沉默、说反话和夸张。沉默很容易会变成默认,反话说著说著就把自己绕了进去,夸张相对而言高明一点,但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对像这个问题有时也很重要,比如现在。
  颉颃一脸同情:“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吧。”
  白云鹏则是很理解地看他一眼,点头:“心疼了?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没事,别灰心,其实……你也还是有希望的。”
  陈丹华大翻白眼,听众的智商局限导致他的高超演技反而被误解成了真情流露,冤都冤死了:“怎么可能!”不过让他们这么一说,心里确实有那么点酸的感觉,但是,还没到疼的程度。
  看著寒风中那个人明亮的眼,绝望挺直的脊梁,他瞬间丧失了一切勇气。算了,就当是这几天的冷风来得太猛,所以下意识地向往暖和的太阳。但是你的就是你的,夺也夺不走,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转过身,他回了宿舍,打定主意不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瓜葛。一簇火焰默默燃起,然后无声地熄灭,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晓。
  剩下白云鹏和颉颃,依旧站在三楼楼道里,视线向下对准一楼门口进行著一项名为“关心同学”的重大活动。
  “完事了。”韩晖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楼里走,阳光站在原地,似乎是想要追他,韩晖停下来表情阴沉地说了句什么,阳光就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颉颃看看白云鹏,白云鹏看看颉颃,然后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愣著干什么,等著被人抓啊!”两人一溜烟逃进了宿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拿起了书本,装模做样地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韩晖开了门,静静地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叫了白云鹏的名字:“老白,阳光说他今晚不走了,麻烦你帮我拿件厚点的衣服给他,告诉他夜里凉盖上点,冻著了人家大少爷我可赔不起。”
  “你……什么意思?”白云鹏没有明白。
  韩晖的一张脸比外面的风还冷;“我的意思是,他爱呆不呆,除非他想通了,否则,我不想再见到他。”
  陈丹华猛地起身,出了宿舍:“我去厕所。”
  “陈丹华。”韩晖叫住他,“你如果舍不得,就下去看看他。”
  “我没有。”陈丹华决口否认。
  “是么。”韩晖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自顾不暇间,一个失误断送了陈丹华和阳光本就单薄的缘。
  白云鹏拿了件韩晖的衣服,登登登地出了门。
  也不知道白云鹏到底跟阳光说了些什么,从那晚以后,阳光很快找了个长得不来穿得极妖艳的男人,与之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不再苦苦纠缠韩晖,偶尔见了面,眼睛里的光依旧亮得让人不忍,从来只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开,明显是在逃避,但没人忍心点破。
  
  韩晖第三天就退了烧,感冒却一直拖拖拉拉不肯好,咳得历害时让人心惊肉跳,让他去校医院,他也只是笑著敷衍,没放在心上,吃了点药,也不见好。
  “这是心病。”陈丹华的话半真半假。
  “心病还需心药医。”颉颃低声附和。
  白云鹏看著陈丹华:“你能不能找罗赫说说?”
  “我尽量。”原本是一向奉行事不关己不开口的人,心里面有了人,也在不知不觉间软了下来。
  与此同时,各社团招新也在轰轰烈烈进行当中,摇滚社长原想让韩晖领著乐队在广场上摊位边弹唱拉人,过来听了一回他的嗓子,只好作罢。
  招新后换届选举,陈丹华高票当选古典音乐协会会长,选举照例由上届会长罗赫主持,完事后,他对陈丹华说了句:“好好干。”转身走了,背影很是决绝。
  “罗赫学长!”陈丹华追了上去,“罗赫学长,上次的事全是我的错,不关韩晖的事。”
  罗赫顿了一下,点头:“我知道,他不是这种人。”
  “那……可是……”陈丹华不知接下来说什么才好。
  罗赫的脸色冷下来:“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
  按理说,那时罗赫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却步,所以对于陈丹华那个时候还能说出话来这个事实,最惊讶的其实是他本人,他的声音那么冷静那么坚定,颇有那么点大义凛然的味道:“是,你以为我稀罕,管这事有钱拿是怎么著?我不想管,但我更不想看著我的朋友一天到晚像丢了魂似的难受!”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么一说,要是罗赫已经没了那种意思,韩晖不就太掉价了吗?
  
  罗赫没再说话,走了。
  陈丹华垂头丧气地回了宿舍,白云鹏过来打听,他只说没机会说话,白云鹏骂他冷血他也沉默著认下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一个星期后建筑学院组织了一场和市内某一著名花园大学的联谊,时间,定在周六上午。
  “干嘛我也得去?”昨晚被陈丹华强行扣留下来的白云鹏明显对这事不感冒,家里有那个人在,他一刻不想在别的地方多留。
  陈丹华贼笑:“怎么,有人了?”
  白云鹏点头。
  “那成啊,带来给我看看,你就不用去了。”
  白云鹏黑著脸瞪他,一声没吭,翻出黑上衣,黑裤子,黑皮鞋,外加一副镜片黑黑的墨镜,与此时他的脸配套得让人叹为观止。
  “你干嘛?”
  “打扮得恐怖一点,以免被哪个不长眼的女的看上。”
  晕死。简直就是一个非暴力不合作,陈丹华简直要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有印度血统?
  “颉颃,准备好了吗?”教训完白云鹏,陈丹华一回头,就看见颉颃还穿著平时那件黄不拉叽的旧衣服,顿时眼冒金星,“昨天不是说了让你穿我的那身吗?”
  颉颃憨憨地笑:“我想我还是穿的和平时一样好了,不然到时候真成了,人家女孩子会失望的。”
  陈丹华大大翻了个白眼,也罢,一下减少两个竞争对手也不错。
  “都收拾好了,等等我啊!”刚从厕所回来的韩晖一边说,一边开始忙叨。
  陈丹华的眼珠差点瞪出来:“你去?你去干什么?”
  “去见漂亮美眉呀,怎么了?”韩晖一脸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反而让陈丹华觉得自己跟说错了什么似的。
  算了,没辙。
  自从进了这个宿舍,陈丹华发现自己叹气的频率明显提高。
  
  目标地点名为生存岛,一个怎么听怎么感觉是一个适合会毒蛇而不是美女的地方,鬼知道是谁挑的,莫非是想让男生在危急状况下展现雄性魅力?要真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去看恐怖片算了。电影院里漆黑一团,干点什么也方便。
  电……影……院?心里的某一块突然疼了一下。
  幸好没去,不然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像,在曾经和那个人接吻做爱的地方与一个刚认识的女人打情骂俏。
  以后,还会有那样的时候吗?
  虽然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什么天长地久,但结束这两个字,品在嘴里还是涩涩的苦。当时的电影叫什么?想不起,想不起啊。
  “要吃这个吗?”对面的女孩递了包薯片过来,爽利的短发,大大方方的微笑,让人顿生好感。
  嗓子里干得冒烟,韩晖想要摇头说不吃,努力了半天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感冒了,嗓子说不出话来。”陈丹华凑了过来。
  “这样啊……那你喝不喝水?”女孩一脸关心,收回薯片,又拿出一瓶矿泉水。
  韩晖摇头,指指旁边的小卖部。
  “别在这儿买东西,黑店。”女孩坚持著把水塞到韩晖手上,“你喝吧,我这儿还有呢。”
  看了一眼挤眉弄眼的陈丹华,韩晖笑笑,把水接过来。
  “小望!”那边有人叫喊。
  女孩站起身:“怎么了?”
  “你过来一下!”
  “好的。”女孩又冲韩晖笑笑,向那边跑去。
  “某人可真是男女通吃啊!”陈丹华的话里醋味十足,“怎么追你的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追我的?全是?韩晖在心里暗笑,也不知道是谁男女通吃。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原本以为穿得像黑社会就不会被骚扰的白云鹏,居然颇为走俏,被一圈女生团团围住,变著法儿地打听身高体重星座爱好,欢笑不断。直到一个女生大著胆子问出:“你有恋人吗?”才突然一片死寂。十来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迫切地等待著答案。
  “没有。”白云鹏很老实,“不过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他喜欢你吗?”如果这句话不是用中文而是用英文或日文问出,那么白云鹏就可以立刻察觉不对了,唉,中文读音的男女不分真是误了不少人啊。
  “我……不清楚。”白云鹏神色一黯。
  “这样啊……”旁边的人一脸同情,“那你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白云鹏也没听太明白,兀自不好意思地挠头:“也不是……就那么回事吧。”说完之后,突然意识到对方问题的深层含义,傻了。
  女生们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远远观望的陈丹华眼睛都红了,嫉妒得。
  直到攀岩时,陈丹华听到了刚才围著白云鹏的那几个女生的对话,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才有了改观。
  “听到他说了吗?他有喜欢的人了耶!你说会是什么类型的?”
  “我想应该是那种眼睛大大,皮肤白白,两条小腿又细又直,一咬一个红痕,像萧萧一样清纯可爱的小男生吧?哦呵呵呵……”
  “啊?那不就是强攻弱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强强的说。你看他那身衣服,那副墨镜,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鬼畜嘛,直接给他配个热情似火像雷泉那样的,两人互不相让,一定粉好玩的说!”
  “开玩笑,依我看他根本就是一个S,干脆配个淫荡妖娆的M算了。我们家纯纯还有IK啊!”
  “不要不要,我还是不太能接受那种的。你看那个男生,就是那边那个说自己这几天感冒说不出话来的那个,我听说了,他们是一个宿舍的!”
  “哦~”几个女生一齐点头,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奸笑。陈丹华身上立刻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她们……说的……该不是……是白云鹏和韩晖吧?
  “纵欲过度啊,把人家小受的嗓子都喊哑了。”
  “唉……”
  “不过那个小受也挺帅的,不像肯轻易屈居人下的类型,说不定是互攻呢。”
  “有道理有道理,我同意。”
  “真想住到他们宿舍去。”
  “然后再用DV拍个够!”
  “嗯。”几人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呲碌!”陈丹华一个没抓稳,直直地坠了下去。
  “太柔弱了,需要找个男人好好保护一下。”上面居然还有人在发表评论。
  这一天,陈丹华明白了一个成语:死不瞑目。
  
  晚上七点多,互留了联系方式后,两队人马依依不舍地道了别,白云鹏直奔著家就冲了,其他人则一起回了学校,到校时,刚好九点整。
  跟陈丹华和颉颃打了声招呼,韩晖去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买东西。一包烟,五个蒙古口杯——就是那种一块钱一杯的低档酒,质量不高,但酒精含量绝对不低,很适合买醉。走了几步想想怕不够,又回去加了五个,拿著个薄得透明的塑料袋拎著,叮叮当当的,一路招摇。
  经过主楼的时候进去上厕所,人不少,等了一会儿才有地儿。进去顺便点了根烟,就著金嗓子含片抽,感觉相当的爽。掏出手机,把不久前记下的几个女生的电话一一删除,交女朋友这种害人害己的事,还是留著三十岁以后再干吧。在那之前……
  抽完烟出门,一眼看见了正在等位置的罗赫。
  心,突然开始跳。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擦身而过时,听到低沉清晰的一句:“出去等我。”
  沙漠中找到水源,饥饿时闻到菜香,临行前的犯人听到特赦令,公鸡看到清晨的第一缕曙光。
  血液四处奔涌,脉搏剧烈搏动,眼冒金星,腿下一软,险些栽倒,事实上是,韩晖确实一跤摔倒,被身后的人拉住,抱了一下,立刻放开——旁边有人。
  事后,韩晖再三解释,他是感冒头昏,又刚刚抽了烟才会这样,不过真相……只有天知道。
  
  多年之后,已经成为某市政单位建筑科一把手的陈丹华,针对当年轰动一时的某个事件,是这么评价他的三位大学“好友”的:“白云鹏没理性,颉颃没神经,韩晖……很难说他没什么,确切地说,他有时好像什么都有,有时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如此说来,有时的没骨气,也可以算是其中一条吧。
  对此,韩某人的答复则显得理直气壮:“我那是该有时就有,不该有时就没有。”
  “其实……韩晖也不是这样……”以“沉默的杀手”而闻名媒介的著名建筑设计师颉先生沉思了很久,待到失去耐性的记者已经睡了一小觉又醒过来时,才终于说道,“我一直觉得,他是那种不会被一些条条框框所束缚,只凭借自己的判断来作出最适合的选择的人。”
  三方各执一词,记者无奈,只有找上了据说是非常不好说话的白云鹏先生一问究竟。没想到白云鹏听到这个问题,一下就乐了:“他啊,天生就有奴性,和颜悦色地跟他说,他就嬉皮笑脸地兜圈子,严肃一点命令他,他也就老老实实地干了。”
  记者琢磨了半天,最后一拍大腿,悟了。
  “你给我过来。”罗赫从厕所出来,一把拽住还站在门外傻笑的韩晖,一直把他拖到了楼道最里面一个空著的教室,“就在这儿吧。九点半关门,现在暂时还不会有人来。”
  韩晖温顺地点点头,突然一惊,猛地左右看了看,就在这儿吧?暂时不会有人来?什么意思?!难道他是想……嗯……不是吧?一点准备都没有,连套子都没带在身上。
  见韩晖没有说话,罗赫接著说:“你脖子上的皮绳我找到了。”
  明白了,谁让咱有把柄抓在人家手上呢。韩晖哀怨地望了望看起来就硬邦邦的桌椅板凳,和看起来更加硬的墙壁地板,吸吸鼻子,认命地开始解皮带,一边解一边往讲台上走,那里专供教师坐的皮椅子最软嘛!
  罗赫一愣,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咳咳咳咳咳……”韩晖停住脚步,拼著老命清了半天嗓子,终于找到了发声的感觉,委委屈屈地说,“让你做啊,不是你要做的吗?”
  罗赫满头的黑线:“我哪有?”
  “你明明就有!”
  “我没有。”
  “你就是有!”

  “我说了我没有!”
  “可在我看来你就是……咳咳咳咳咳……”过分激动,嗓子又不正常工作了。
  罗赫一脸无奈地过来给他顺气,直到他好一点了,才开始问话:“你刚才是不是抽烟了?”
  “嗯。”
  “嗓子不要了?”
  “我含著含片呢!”
  “含著含片抽烟?!”
  “那样很舒服啊,不信你试试!”韩晖一脸笑容地递上烟,被打,又把头低了下去。
  真不知道这家伙的脑子是什么构造。罗赫叹气,无意中捕捉到韩晖唇边一丝转瞬即逝的狡猾微笑,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小子,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糊涂。
  “你去干什么了,这时候才回来?”
  听到这句话,韩晖的笑容瞬间天真无邪:“去联谊。”说得好像是帮妈妈打酱油一样理所当然。
  罗赫看著他的笑,明白了什么,顺著他往下说:“有看中的吗?”
  韩晖转转眼珠:“有啊。”
  “是么。”罗赫微笑,转身就要走。
  “喂。”韩晖拉住他,“被我看中的人,还想走?”
  罗赫回头,没有出现韩晖意料中的惊喜表情:“那……晚饭吃了吗?”
  “没。”
  “跟我走吧,给你做点吃的。”
  “嗯。”
  小时候跟父母去串门,人家夸这孩子又漂亮又聪明长大一定有前途,父母表面上不动声色,回家时却顺便拐到了商店,买鸡买鸭还给小孩买了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豆。谁知道为什么?
  “做什么呢?”韩晖从身后抱住罗赫,用凉凉的鼻子蹭著他脖子后面温暖的皮肤。
  这个动作让罗赫不由得想到了某种会摇尾巴的动物,用勺子把儿戳了下他乱摸的手:“给你下碗面,不是晚上还没吃呢么?”
  “嗯……我不要吃面,我要吃你。”对准颈后的大动脉轻咬一口,然后补偿性地又亲又吮,过足了瘾。好多天没碰了,感觉还是这么好,真不愧是我的……床伴。
  登鼻子上脸,这厮的无耻程度还真不一般。罗赫甩甩头,冰冷的声音魄力十足:“再乱动我放点碱面进去,你信不信?”
  “不信。”韩晖歪过头去舔他的耳朵,含含糊糊地说,“你不舍得。”
  “怎么没有脸皮的厚度比赛呢?你肯定能拿冠军。不如我帮你申请吉尼斯纪录?”
  好冷的笑话,韩晖无视这家伙没营养的贫嘴,用舌头在罗赫的耳廓中暗示意味十足地模拟冲刺的动作,感受著舌下的耳朵逐渐高涨的温度,实在很有乐趣。
  从脸到脖子都红通通的,热力在往一个方向汇集,身体有脱离大脑控制的趋势,再不反击怕就要城门失手,回天乏力。罗赫放下不断在锅内搅拌的勺,从裤兜里摸出一样东西:“你的皮绳不要了?”
  “呆会再说。”韩晖没什么好气,正忙著,哪里有空管那种小东西。
  “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罗赫一边说,一边敏捷地进行手下的工作,学外科的人,手可是很巧的。
  沉浸在色欲的韩晖发现不对,开始挣扎,但已经太迟了,双手被就著拥抱罗赫的姿势绑了个结实,想放下都不可能了。
  “轻著点,别把你的宝贝绳子弄断了。”有人还在幸灾乐祸,轻巧地蹲下身,只住他妄想揪住自己头发的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起身,再把他往后一推到墙角,像一堆垃圾一样杵在那里。
  “混蛋!”韩晖又吸了吸鼻子,抬起手,冲著皮绳就狠狠咬了下去。这时候不在乎这个玩意的好坏了,也不知道是谁前不久还为这个被别人打了一巴掌,这也是何苦来呢?没记性。
  
  直到煮好面,罗赫走到还在厨房角落作怨妇状的韩晖面前,伸手去解他腕上的绳子。
  韩晖抬手躲开:“我不要解。”
  “不解你怎么吃面?”罗赫只当他开玩笑,上面一步拉住他的手,由于感冒,眼前这个一向身体温暖的人双手居然比自己还凉,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罗赫拼命挣扎:“我不要解!我要你喂!我不要解!我不要!”
  两人闹腾了半天,还是罗赫先行放弃,同意喂他。
  “小赫赫,你真好。”韩晖活像没骨头一样,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真是够可以的,好歹那么大的人了,又是个男的,他也好意思这样撒娇,这种人真是无药可救。
  一口一口地用筷子缠了面条喂他,一开始还算老实,没吃下去多少闲不住的某人就又有了馊主意:“这么吃好无聊,我有个好主意,咱们不如试试?”
  “什么主意?”
  “就是这样……再这样……”韩晖连说带比划了半天,罗赫仍是茫然地摇头,完全不理解,丝毫不明白。
  “真笨,筷子给我。”韩晖一把夺过筷子,急吼吼地右手持筷左手回避夹了一长根面条出来,意识到罗赫玩味的目光停在自己可以自行解决吃饭问题的手上,才反应过来:露馅了。
  “没事,你继续。”罗赫倒是不急也不恼,耐心地看著他。说句心里话,他很相信韩晖有一个很不无聊的主意,但他不认为那会有多“好”。
  韩晖傻笑若干声,方才开口:“你拿著面条那头。”
  罗赫依言行事,然后一挑眉,表情性感到不行:“然后呢?”
  韩晖吸了一下口水:“放到你嘴里。”
  有人皱眉了:“脏不脏啊?”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韩晖困难地一手放下筷子一手拿住面条这端,放进嘴里,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吸。罗赫勾了勾唇角,配合地叼住另一头,没动,只是等他过来。他的个性本不如韩晖那么爱玩,像现在这样迁就一个人,二十年来还是头一次。
  唇与唇,缓慢地靠近,最后,贴到了一起。
  不是没有接过吻,肮脏的宾馆里、黑暗的电影院中、关了灯的房间内,他们的文也如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隐蔽的、匆忙的、见不得光的。然而现在,万籁俱静,窗外的凉风那么温柔地吹著,头顶的日光灯那么明亮地照著,给这个玩笑一般的吻,也带来了温馨、温暖、温情的味道。舌与舌追逐纠缠,竟仿佛是在进行某一种的舞步,有著混乱的节奏,轻灵,滑顺,美妙。有发丝抚在脸上,痒痒的,不是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但那都不重要了。什么重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彗星冲撞地球,那么就在此时吧,无憾。
  鼻子不畅,韩晖渐渐有了窒息的感觉,稍稍后退吸了口气,他再一次把唇贴了上去,不想停,不愿停,不忍停。
  直到……
  “咕噜!”某人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罗赫轻笑著推开满脸通红的他:“吃面吧,都凉了。”
  安安静静地吃过饭,打打闹闹地洗完澡,轰轰烈烈地上了床,韩晖这才由著罗赫解去他腕上的皮绳,可能是绑得有点紧,腕上紫了一圈,罗赫愧疚地直起他的手,疼惜地轻吻著那一圈痕迹:“对不起。”
  韩晖倒是无所谓:“没事,是我自己不让解的,再说,不是挺好玩的吗?”
  罗赫握住他的下巴,望进他的眼:“对不起。”
  向来最怕人这样的韩晖慌乱地错开了眼神:“干嘛啊?上次的事我也有错,不全怪你。”而且事后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小子过去捣乱,弄得一团糟。
  罗赫笑了笑,把他抱入了自己怀中。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
  有些东西,没有得到的时候,倒也觉得无所谓;得到了又失去,却难受得厉害。钱是其中一种,爱是另一种。宽容一点地说,性爱也是爱啊。
  和罗赫重归于好,韩晖一度被打乱的生活也迈上了正轨。懒懒地赖床不起,草草地收拾一番,箭步如飞地奔向教室,高枕无忧地呼呼大睡,上午最后一堂课习惯性地早退,以便避开午饭的高峰期。
  众多的课程中,除了体育不能睡觉之外,韩晖清醒率最高的,就是那两节与罗赫一起上的选修了。困了也不是不睡,但醒了就会比较认真。不是认真听课,而是认真看人。什么?看谁?这还用问?有几个人,是能让我们的韩大少真正看在眼里的?
  此时已是秋末,罗赫穿了一件低领的深灰色毛衣,露出整整齐齐的白色红条纹衬衫领子,下面是条深色仔裤。聚精会神地听课,偶尔偏头,和旁边坐的女生说上一两句话。那女生韩晖也见过的,护理系系花,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现在却双颊微红笑容甜美,很显然是为了什么。切!
  愤愤不平时,罗赫毫无预警地回头,准确无误地看向韩晖的方向,目光停顿了几秒,又转了回去。
  甜美的麻痹感。
  “庄子哲学、西方美术史、马克思主义哲学、大学英语、高等数学、力学、构造建筑、建筑阴影透视……啊!我不活了!”每每到了期末,六号楼321宿舍中就会传来某人困兽一般绝望的哀嚎。
  
  颉颃课上课下认真得恐怖,所做的图纸令多位老师赞不绝口,只有英语和高数略差一点;陈丹华既能刻苦又会取巧,一边翻著英语经济杂志一边就有本事把笔记记得滴水不漏;白云鹏专业课努力其他课不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死记硬背。至于韩晖……基本上,一天到晚,除了学习,他什么都干。
  颉颃太老实,不好拖他下水,韩晖可怜兮兮地转过身:“老白,专业课考试的时候,你可一定得拉兄弟一把啊!”
  “我知道。”白云鹏正在闭目狂背马哲,只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每次考试前都说,这家伙到底烦不烦?
  “那么丹丹……”韩晖又转向陈丹华。
  “帮你考英语是吧?行,没问题,拿钱来,一道题一百,看在老相识的面子上给你个优惠,买十送一。”陈丹华笑嘻嘻地一摊手。
  “嗯~丹丹~”祭出杀手镧。
  “去,少?心了你!”陈丹华翻个白眼,转回去看书。
  韩晖心里很明白,陈丹华这么说,基本就算同意了。高数监考的老师BT得出名,只能自力更生,剩下的选修嘛……
  据说,做爱之后的那一段时间,是男人心情最好,意识最不清楚,理智最薄弱,思维最僵硬,总之,就是最容易说话的时候。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在当晚完事后,韩晖抚上身边人坚实的胸膛,柔情似水地依偎过去,用了最迷人的嗓音:“小赫赫,我的庄哲和西美……”
  “别想我帮你作弊!”一口回绝。
  怎么跟人家说的不一样?继续努力一下:“可是你不帮我我就挂定了!”
  “庄哲考试一共占总成绩的百分之八十,平时成绩就是考勤,期末考试里一篇论述就占四十分,随便答答就能及格。”靠,这家伙哪里意识模糊思维僵硬了?
  韩晖咬了咬枕头,就当是咬了那个自作聪明胡说八道告诉他这些的混蛋:“随便答答?那是你好不好!况且我有一阵没去,又没找人帮我签到,考勤分已经没有了。”
  “谁说的?”
  “我们学院的人。”
  罗赫面沉如水,仿佛在叙述一个最平常的事实:“我帮你签了。哦对了还有西美,点了两次名,我也帮你应了。”
  “真的?!”韩晖又惊又喜。真是没想到,冷战时期美国还能帮著苏联打车臣,原来罗斯福还是念著斯大林的旧情的。
  “骗你干什么,拿我的笔记背去,放心,能过的。”罗赫安抚地拍拍他的头,微微笑笑,像对待找不著玩具的小孩,“乖,别急。”这个人,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对他好。
  “赫赫,你真好。”韩晖用力地蹭蹭他。
  “现在才知道?还有,把那个称呼给我改了。”什么破名啊,难听死了,简直像是在叫青蛙。
  “呵呵。”
  “还叫!”罗赫青筋暴起,怒了。
  没想到韩晖比他更怒:“靠,人家心里高兴笑一下都不行啊?”
  考试后两周,网上公布成绩,韩晖的庄子哲学84,西方美术史92,高得让所有人不可思议。
  原因?当然是爱情……哦不……性情的力量。
  
  第八章
  寒假比不得暑假,时间短不说,春节前被老妈强行带出去串朋友混饭局就要用掉好几天,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没有多少。好在韩晖本来就是一个很会装蒜的人,一边微笑点头,一边神游太虚,偶尔拿出自从发生了某个事件之后就被永久性切换到静音的手机看一眼,然后放回去,继续游他的神。
  这种状态,大概要一直持续到节后吧?
  经济不独立人士的悲惨啊。
  身体里有点空的感觉,当然并不是说想要被什么又粗又硬的东西填满,这么多人面前身体要是出了点什么突发状况可不是好玩的。虽然和大多数男人一样,韩晖有用下半身思考的习惯,但,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
  
  直到有一天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是校宣传部的人打来的,温柔的女声,说是做校刊需要他的配合,问他愿不愿意抽空接受一个采访,名字叫做“校园十大风云人物”。听起来很是严肃认真的一个课题,等在约定的时间到了麦当劳,没说几句话对方就被眼前的男色所迷泄了底,所谓的风云人物,不过是校内知名度最高、最受欢迎的帅哥美女大集合罢了。韩晖既不是干部平时也不喜欢抛头露面,唯一参加的摇滚社翻来覆去也没搞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本来这种采访是不可能有他什么事的。然而那次古典音乐会,却让他从普通帅哥一跃成为才子帅哥,身价倍增。
  见韩晖不感兴趣,对方慌慌地开出了参加此次采访的一系列好处,什么扩大知名度增进女生缘啊,什么期期校刊免费赠送条条咨询抢先浏览啊,什么可以拿到一堆八辈子也用不著的打折券优惠卡啊。听得韩晖险些睡著,突然之间却又一个激灵清醒无比:“这期要采访的还有谁?”
  对方一看有门,立刻报出一连串名字,不出意料,罗赫也在其中。韩晖微笑了,不是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摆出的礼节性微笑,而是那种猎人看见兔子狐狸看见葡萄的笑:“采访的话,应该会拍照片吧。”
  “不是的。”对方见韩晖笑意收敛大有走人之意,急忙补上一句,“怕当事人心情紧张摆不出好姿势,照片……是之前美编在平时生活中拍摄的。”
  说得真好听。“也就是,偷拍了?”韩晖的笑带了几分危险。
  对方脸色一僵。
  “这样吧,我接受采访,但我要你们拍到的所有受访人的所有照片。”韩晖笑著开出条件。
  凑合完采访,当晚,宣传部的人就很守信地发来了照片。韩晖自己的有三张,一张是音乐会上拉琴的,表情很陶醉似的,很真有那么点音乐才子的味道,那身露了不少肉的黑衣舞台效果确实不赖;一张是在校园里走路的,侧身,估计是感冒那一阵,阳光很强把人照得更苍白,并不怎么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入了人家的法眼;还有一张,韩晖一见差点喷血,居然是选修课上拍的,而且自己是清醒的,那就证明极有可能是在自己看著罗赫的时候,真是万幸摄像没敏锐到去捕捉自己视线的投放处。
  不过细想想也就觉得比较可疑了,按时间一算,怎么都不觉得这是先有企划然后拍照的。
  仔细看自己的眼神,竟是颇为熟悉,和阳光曾经看著自己的一模一样。一直觉得那小子太痴太傻,到了现在,自己终究也没比他强。
  唉……
  罗赫那四张风格迥异。一张是大会发言,穿著灰色西装,戴著那副和人一样斯文严肃的眼镜,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嘴脸;一张是和阳光打架时的抓拍,脸有点破嘴唇有点肿,但释放出的张狂野性是如此撩人,足以让一切缺点成为亮点;一张在独自思考,蹙著眉;一张在与人闲聊,沉静地微笑,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拍到的镜头。
  这下可以完全肯定了,摄像一定也是个花痴,没事就拿著数码相机四处拍帅哥。
  咦?为什么要说‘也’呢?韩晖一面摇头,一面把罗赫的照片放到电脑中不易找到的位置,自己和其他人的则统统扔进回收站,清空。
  
  大年三十陪著爸妈回奶奶家,临行前被强令带上小提琴。从九岁起每年都是这样,汪辜韩晖的抗议,在众亲戚前拉上一曲博点掌声和夸奖,过去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乐此不疲。
  唉,人哪……
  饭桌上被灌了不少白酒,没到醉的程度,只是看周围的东西有些微的不真实感。饭后,九点多钟,春节晚会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身为中学音乐教师的大姑父率先提起:“小晖,今年还没听你拉琴呢。”
  “是啊是啊。”很多人附和。
  期待已久的老妈顺势一声令下:“小晖,给大伙拉一个歌。”
  老妈若是把大伙改成大爷,韩晖的歌妓身份就可以坐实了。韩晖逆来顺受地拿来琴,粗粗调了一调,就著电视的吵闹和众人的嘈杂,拉了首《中国花鼓》。中国特色与节日气氛俱全,一首纯粹炫耀技巧的曲子,连情感的投入都可以省了。
  “好!”曲毕,热烈的鼓掌,不知是真是假的惊叹和夸赞,完事。韩晖笑笑,对再来一曲一类的话听而不闻,拿琴进屋,放入琴盒,完全没有再哗众取宠一次的打算。
  门外,学声乐的小表妹正在唱歌。
  
  鞭炮声渐渐响亮,时间已接近十点,吃了点橙子后去厕所洗手,抬眼看到镜中的自己,突然愣住。高声的谈笑声传来,却只觉得分外宁静,全是空的,身体还有心。
  出门,没有去人声鼎沸的客厅,而是走进空无一人的卧室,拿起床头的电话,那个号码从未拨过,但早已烂熟于心。最后一个数字,顿了一下,还是按下去,转了个身面对门口,随时注意会不会有人突然进入。
  心在狂跳。长长的滴声,一声、两声、三声,接起,短暂的空白,然后:“喂?”低沉清冷的声音,听过了无数次,不知为什么,一时觉得胜过人间无数。
  “是我。”
  罗赫一顿,显然很意外,隔了几秒才开口:“韩晖?”
  “嗯。”
  “有事?”
  “没。”只是想你了。
  双方都是一阵沉默。
  “你在哪儿呢?”罗赫问。
  “奶奶家。你……干什么呢?”
  “找资料。有点东西需要写。”
  “我打扰你了?”
  “没事,反正也想歇歇。”
  “那……一会儿吃饺子吗?”问完之后,连韩晖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意义。
  罗赫的答案却出人意料:“不了。”
  “啊?为什么啊?”
  “太麻烦。”
  “可以去买速冻的啊!”
  “算了。那……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可干的,刚被强迫拉完琴,唉……真是挺无聊的。”
  很犹豫地,罗赫问:“你……带著琴呢?”
  韩晖立刻会意,在这头无声地微笑:“给你拉一曲?”
  “好。”
  把电话开到免提,和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拿琴,从未如此郑重地调弦,呆了一会儿略微思索,一曲《贝多劳F大调浪漫曲》从容响起。如果说《中国花鼓》似夏日之溪,浅薄的欢乐,流畅甜美,但失于匆忙,欠了可供回味的馀韵,那么《浪漫曲》就如秋日之湖,平和而不平淡,内敛却绝非凝重,温馨幸福之感随乐声缓缓溢出,驱散了寒冷与孤独,让听者也感到一丝暖意。
  只不过,为什么如此悠扬美妙的琴声,细品之下竟有一抹淡淡的苦味挥之不去?
  曲为心声,韩晖又是个玩琴的高手,这……
  长长的一曲毕了,乐师和听众却都是心事重重。
  “怎样?”韩晖的声音如往日一般轻松随意。
  大概只是错觉吧。罗赫轻舒了口气:“不错。”
  “只是不错?”韩晖不满。
  “很不错。”罗赫笑笑。
  能得到他这么一句话,也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韩晖是个知足的人,也就没再深究:“还想听什么?我拉给你。”
  “好久没拉了吧,后面错了不少,你还行么?”罗赫表示怀疑。
  果然厉害,还以为已经掩饰得很好了呢。韩晖撇嘴,却不肯认输:“切,把‘吗’字去了。今儿你韩爷高兴,给你一直拉到十二点敲钟!”
  “别,现在才不到十点,你手生,容易伤了。”罗赫劝他。
  “为了你,就算废了这只手也值了。”轻轻松松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一朵礼花弹突然炸开在空中,惊心动魄。
  韩晖往窗外看了看:“居然还有人玩这个,真是不要命了。”
  “韩晖。”罗赫在电话那头低低地叫了一声。
  “嗯?”
  “……算了,没事。”
  他不愿说,韩晖也没有问:“对了,陈丹华说你不识五线谱,真的还是假的?”
  “不是不行啊?”
  “没那个意思,随便问问而已。”
  
  正月十四的晚上,罗赫接到韩晖的短信:明天上午没事吧?我过去。
  正月十五上午九点五十四分,罗赫正在喝茶,带著凛冽的寒意,韩晖进了门,浅灰色长款大衣配仔裤,手里还提著个大塑料袋子,稻香村的。
  罗赫顺手接过来,调侃道:“又是炸弹?”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上次韩晖拿来又带走的那个超大号包袱里装了什么。
  韩晖搓著自己又是冻又是勒已变得通红的手,白他一眼:“年货。你也真够可以的,大过年的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准备点。”
  “你是说……这些是给我的?”
  “废话!”
  罗赫面无表情地把塑料袋放下,回身,一把把他搂在怀里。
  韩晖的眼睛眨了眨,闭上了:“屋里真暖和。”
  稍稍侧头,罗赫吻住了他的唇,以最缠绵的方式,用自己犹带著茶的香味和苦涩味的舌,细致地温暖了他口腔的每一处,嫌对方的舌头太凉,干脆拉出来带入自己口中焐著。人类的表达能力终究有限,但有些话不用说,也能让该明白的人明白。
  
  一吻过后,两人已都有些情动。
  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韩晖不舍地推开自己所眷恋的那份暖意:“我可不是来干这个的。”
  罗赫扬起眉:“那是……”
  韩晖笑著走过去打开自己拿来的袋子,拿出一袋花花绿绿的东西:“现成的卖完了,排到我的时候就只有这个,我怕再等又要两个多小时,咱们来一起研究一下要怎么包吧。”
  也就是说,为了买这些,他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吗?面对这么一个人,罗赫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说,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是顺著他问:“什么东西?”
  韩晖露齿一笑:“汤圆。”
  “啊?你居然会包这个?”罗赫不禁有些惊奇,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啊没想到,一直以为韩晖是那种五谷不分,连醋和酱油都未必搞得清楚的人。
  韩晖果断地点点头,斩钉截铁:“当然……不会。”
  “……”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做一半好了。”
  万一?说是一万比较准确吧?
  五分钟后……
  “你在干什么?”
  韩晖抬头,一脸的白面活像马戏团的小丑:“和面啊,你没看到吗?”
  “哦。”罗赫了然地点点头,“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在熬粥。”
  “不会吧。”韩晖低下头去,仔细看了看面盆里的糊状物,重又抬起头,看著罗赫,“真的那么糟?”
  罗赫伸过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其他地方都是白的,只有鼻梁显出一点肉色,这下就更像小丑了,干练地挽起袖口,“还是我来吧,把剩下的那一半面也拿来。”

  “好,那我接下来干什么呢?”
  “嗯……去把馅搓成一条一条的,方便一会儿包。”
  “好吧。”被剥夺了工作岗位,好像还挺不情愿似的。
  十分钟后……
  罗赫费了好大劲儿才和完面,不轻不重地踢了下旁边正用心细心耐心地把巧克力馅捏成某种人类排泄物形状的韩晖:“喂,接下来要怎么办?像饺子一样□成皮吗?”
  韩晖眨眨眼,沾著面粉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地,还有一些慢慢飘落下来,很可爱:“好像……不是。”
  “那应该怎么弄?”
  随手揪下一小疙瘩面揉成小球,韩晖歪著头端详了半天,又揪下一疙瘩面捏出一个小窝,揪了点黑芝麻焰放到里面,揉圆,微笑:“完成!”
  “哦~”罗赫恍然大悟。
  二十分钟后……
  “熟了没有?”把大小不一的汤圆下锅,短短的两分钟内,韩晖第七次打开锅盖,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正在打专业课论文的罗赫慢慢踱过来:“没有,得等它们都浮上来。”
  韩晖的眼睛闪著崇拜的光芒:“赫赫,你好聪明哦!”
  “去!”
  “咦,这汤为什么黑了叭叽的?”
  “可能是汤圆破了吧。”
  “这样啊……”韩晖点头,一本正经的样子,“你真是太不小心了,下次要注意一点。”
  贼喊捉贼。罗赫斜觑了他一眼,冷冷地揭穿了事实,“那是你吧?就知道拼命往里面塞馅,我告诉过你那样容易破的。”
  韩晖自然不甘示弱,满口的道理:“馅当然是要多放的,不然成了水煮馒头了。”
  懒得跟这家伙计较,罗赫转身回去写自己的论文:“对了,把锅盖盖上,好熟。”
  “知道了。”
  三分钟后……
  “啊!熟了熟了!”厨房传来韩晖兴奋的大喊。
  “哦。”罗赫应了一声,喝了口桌上的茶,继续打他的论文。
  韩晖对他的态度相当不满意:“这么冷淡,别忘了,这里面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耶!”
  罗赫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呛得连续咳嗽了半天,什么话嘛。
  一边吃著汤圆——确切地说是咬著几坨沾了点馅的面糊糊和喝著紫黑色的汤,一边用所有空闲的部分能用的手段相互调戏,同时也把自己弄得欲火焚身,很难说这种感觉究竟是快乐还是痛苦,但僵持很久,也一直没人说出‘上床吧’这句话,双方似乎有种无言的默契,先说的人,就要在下面。
  韩晖看看罗赫,罗赫看看韩晖,相视而笑。
  谈判开始:
  “让我做吧。”笑嘻嘻的。
  “没门!”冷嗖嗖的。
  “让我做嘛!”
  不理。
  谈判有破裂的趋势。
  “要不然……一人一次?”收敛了看来是对这个人没什么用的笑容,韩晖想出了折衷的办法。
  “我先。”罗赫基本表示了赞同,但语气非但没有转暖,反而更冷了,很有气势。
  “不要!”皱起眉头。
  “那我不做了。”动用究级威胁手段。
  “……好吧。”屈服。
  所以说,意志薄弱的人,是不适合谈判的。
  下午三点,韩晖出门,罗赫去送他,两个人溜溜跶达,一直走到了车站。午后的太阳带了暖意,风也不那么刺骨,街上来往的人脸上有著或浓或淡的笑意,两边的店铺布置得很有节日气氛。
  总之,那是整个冬天里,最完美的一天。
  
  第九章
  返校的那天,刚一进宿舍,一向不算迟钝的韩晖就感到了某种诡异的氛围。
  “哟,帅哥回来啦!”陈丹华是第一个冲他打招呼的,脸上带著几乎可以被称为“温柔”的笑容。
  坏了。
  “怎么现在才到,我们都等你半天了。”白云鹏也在笑,眯著眼睛。
  真的坏了。
  “一个寒假没见,我们可真想你。”居然连最性情温良的颉颃也加入了。
  死定了。
  韩晖把背包扔在自己桌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吧,什么事?”
  “果然聪明。”
  “算你小子识相。”
  “不错,值得表扬。”
  “少废话,快点说!”韩晖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白云鹏自顾自地拿起一本杂志开始念:“篮球场上的飞扬活跃让我们认识了他,音乐会上的激情澎湃让我们记住了他,相信大家都已经猜到了,他就是——建筑工程学院建筑系二年级1班,韩晖。”
  “是那个采访?”韩晖立刻反应了过来,过去就要拿白云鹏手里的杂志。没想到对方一个长传,扔给了颉颃。
  颉颃接著念下去:“他有著明朗的笑容,他有著完美的身材,他有著敏捷的身手,他有著逼人的才气,他是目前最热的校园帅哥,是无数女生心目中的理想情人。”
  “鼓掌!”白云鹏明显是恶意起哄。其馀两人居然附和地拍了两下手,不过是手背拍手背。
  “天哪!”韩晖抱住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陈丹华笑著拿过颉颃手中的杂志:“个人资料,姓名……身高……体重……星座……血型……这都没用,主要是下面,‘理想情人的类型:有个性的、冷艳的美人,平时比较安静沉稳,但有时也可以很热情,不一定会什么乐器,但最好有音乐鉴赏能力。’请问,这位同学,你在说谁呢?”
  白云鹏配合地扬起眉:“我怎么觉得,有点像……”
  颉颃摇头:“不,是非常像。”
  “呵呵,呵呵……”事到如今,韩晖还能干什么呢?苦笑吧。
  东拉西扯地闹了一阵,韩晖突然严肃了起来:“说真的,你们喜欢什么样的?”
  “干嘛?”陈丹华抿了抿嘴唇。
  “随便问问而已。”
  白云鹏无所谓地挖著耳朵:“我这辈子只爱一个人,没什么什么样不什么样的。”
  “就是我见过那个美男?”韩晖问。
  “嗯。”白云鹏笑得有点得意,突然又绷起脸,“不过你可不许打他的主意,你这个没节操的家伙。”
  “我……哪……有……”被打击到的韩晖郁闷了。
  “哦!”陈丹华眼睛一亮,“就是刚才陪你来的那个长得很妖跟你很亲热的男的是不是?你们同居了?做了没有?啊?”
  白云鹏对他的说辞很不满:“什么很妖?黎然才不是那种人!我们是住在一起,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低级!他……目前只是我叔叔。”
  “乱伦啊。”陈丹华低声咕哝著,没有控制好音量,还是被听到了。
  “你说什么!”白云鹏腾地站了起来。
  韩晖摇头,这个陈丹华真是的,不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么?急忙上前按住白云鹏:“干嘛?聊个天也要动手动脚的。坐下。”
  白云鹏愤愤地坐了回去。
  气氛一时有点僵。
  韩晖干咳了一声,靠著白云鹏的桌子:“问你呢,陈丹华,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陈丹华有点没好气:“喜欢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水喝,什么都给不了人家的喜欢,有什么意义?无聊!”
  白云鹏一瞪眼,又要起来,韩晖按住他的肩膀,冲他摇摇头:“总得有个标准啊。”
  陈丹华苦笑:“算了,有也没用,我看上的,人家也看不上我。”
  “谁说的!”颉颃突然很大声地说了这么一句,吓了韩晖一跳,“我觉得你很好!有人不喜欢你,那是他没眼光!”
  白云鹏忘了生气,韩晖错愕不已,陈丹华的脸红了红,半天,才吭哧出一句:“呃,谢谢。”
  未来大有可观啊。韩晖冲白云鹏鬼鬼地一笑。
  白云鹏也不笨,自然会意,扬了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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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例的新学期动员会,四个人还没到学院门口,就远远地看著那边围了一圈的人。
  都不是那么关心院里事情的人,平时可能还会看看,但现在外面有冷得厉害,哪里还有那个闲情逸致。照直走过去,刚好听到了几个人的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阳光他到底干什么了?”是个女生的声音。
  “谁让他不但是个?心的同性恋,还闹到学校来,这也是他自作自受。”这次是个男的。
  韩晖停下脚步,近乎粗鲁地分开人群去看他们在看的东西,顿时呆住了。
  开除处分通知,白纸,黑色的二号细明体字,名字是,阳光。
  校门口,韩晖截住了提著行李的阳光。
  韩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很是凝重:“怎么回事?”
  阳光答得很干脆:“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一开始确实是我让他来过学校几次,后来我觉得不好,就没再让他来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一天一群人来找我打架,我还了手,后来被拎到了学校保卫处,然后……我真的不知道……”阳光的样子并不像说谎。
  韩晖用手摸著自己的额头:“你爸妈那边……不能想想办法?”
  阳光有点无奈地看著他:“晖哥,你看报纸还是那么不仔细。”
  韩晖一头雾水:“什么?”
  “我爸,在报上登了声明,和我脱离父子关系。”
  “那你现在……”
  “我去他那里。”
  虽然觉得自己没有这个权力,但韩晖还是多问了一句:“他值得吗?”
  “我想,是的。”阳光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眼睛清澈如水。
  回忆起来,那是韩晖最后一次见到阳光用那种方式笑了。
  
  自从开学,罗赫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忙得厉害。韩晖去了几次他那里,看到这种状况,也就不好意思总打扰他。最近心里浮躁得厉害,所以决定出去玩玩。
  很久没来过这个GAY
  PUB了,偶尔来玩玩,其实还蛮有新鲜感的。下了舞池没多久就有人贴上来蹭来蹭去,手也渐渐不规矩起来,韩晖只是想来跳跳舞放松一下,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并不想惹麻烦,就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人,来到了舞池的正中央。
  行走中有人撞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人,面对著面,几乎贴到一起,一个是阳光为之失去一切的情人,另外一个,是罗赫。
  韩晖僵在了原地。
  头“嗡”地一声炸开,耳边有什么声音盖过了音乐,高亢而绝望地轰鸣,头痛喉咙痛胸口痛什么地方都在痛,一直痛到麻木。空气憋闷地让人窒息,心脏在拼命地跳动,大脑却还是失血一样一片空白,好冷,连身体里的血都好像已经冻结成了块。音乐在继续,人群在舞动,不时有人的手肘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碰到他,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要么冲上前,把那两个混蛋狠揍一顿,揍得他们后悔生在这世上。
  要么转身走,这辈子也不再回头。
  然而韩晖走了过去,插著兜,晃著肩膀,脚下还踩著音乐的节奏,轻松自在如闲庭信步,骄傲得宛若这个世界的主宰,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两人之间,趁他们惊讶、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硬性挤入,面对著罗赫,绽开一个眩目的微笑,起舞。
  短暂地愣了一下,罗赫张口,大声地喊,虽然在音乐之下那声音近乎低不可闻:“韩晖你……”
  韩晖用手快速摀住他的嘴,依然笑,眼神却冷如冰,只说了两个字:“跳舞!”
  罗赫的眼光闪动了一下,然后随著他跳起来。
  韩晖的眼波柔和了一些,渐渐进入了状态,他的身体不如女人柔软,也不像大多数男人一般僵硬,他的动作如风中的竹,柔韧洒脱,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试探性地,罗赫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他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没有拒绝。罗赫便上前一步,搂著他的脖子把他拉到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
  韩晖猛地甩开他,后退,大声说了句什么。罗赫摇摇头表示没有听清楚,他就吼著重复了一遍:“别以为我会像上次那样,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去卖命!”他指的是音乐会。有些事可以轻易退让,有些事不能,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他不能不在乎背叛。
  罗赫只好又上前一步:“你听我说!”
  韩晖固执地摇头,双手摀住耳朵,一脸的无所谓,随音乐扭动著身体,身体的节拍没有乱,脚下的步伐也没有乱。
  乱的是别的地方。
  罗赫再次上前,强行扯开他的手,嘴唇贴过去,牙齿险要咬到他的耳朵,吼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音乐,停了。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韩晖的脸上划过,他遮住了眼睛。罗赫抱住他,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亲吻他的唇。韩晖热情地回应了他。
  “回去吧。”忘了是谁提出的,两人迅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太多的地方。
  没人注意到,那个站在旁边已经被他们遗忘的人,脸上流下的泪水。
  
  门关上的一刹那,两人的唇以紧紧密合在了一起,舌头在纠缠、突刺,牙齿在撕咬、啃噬,口涎流下来也浑然不觉,见了血反而更加激烈,仿佛所有的爱恨都汇集到这一个吻中,仿佛结束了这个吻就是万劫不复的毁灭,什么天长地久都是他妈的放屁,爱过,活过,得到过,值了,行了,够了,让我们就这么死吧。
  扯掉碍事的大衣,撩起黑色羊毛衫的下摆,胡乱地在那具让他痴迷的躯体上揉摸,等不及去卧室,干脆直接把他推倒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清脆的“咚”地一声。狠狠嗑咬胸前的蓓蕾直至其肿得近乎透明,依然丝毫不觉得解气。听到身下人难以自持的呻吟喘息,却只想让他喘得更厉害叫得更大声。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么性感这么妖艳?他怎么可以让自己那么难过那么绝望?他怎么可以让自己那么难过那么绝望之后用微不足道的三个字就消掉所有的火气?他怎么可以,让自己那么爱他?
  “晖……晖……”罗赫含混地叫著他的名字,白皙的手暴出青筋,用力抓著地板直到手指麻木。
  脱了自己的裤子再去脱对方的,妈的,什么牌子的破仔裤,扣子居然是椭圆形的,弄了半天也弄不开,韩晖气极,蹿起来就要去拿剪子,罗赫抓住他,另一只手支著地,微微抬起上身,气喘吁吁地问:“怎么了?”一项锐利冷漠的眸子里泛著雾气,让人有种想要欺负他的冲动。
  “剪了你这条裤子,扣子我死活弄不开。”
  “笨。”真是被那个什么什么冲昏了头了,连说这么一个字都像是调情一样妖。罗赫坐起来,自己把裤子解开往下褪,不太顺利。韩晖一手抱起他的腿,一手扯下他的裤子,然后,在没有经过任何准备和润滑的情况下,挺了进去。
  “啊……”突如其来的痛苦让罗赫近乎窒息,惊叫卡在嘴里,脸色瞬间煞白。韩晖害怕了,赶忙拉过他的头贴上自己的嘴,一口一口地把气给他渡过去,生怕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顺过气的罗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肘狠狠给了韩晖后背一下:“禽兽啊你,出去!”
  韩晖老老实实地挨著,不躲闪也不还手,倒是罗赫自己牵动了两人结合的地方,又是一阵剧痛:“我叫你出去听见没有,出去!”毕竟不愧是优等生,这个时候的用语居然还是干净的,脸诸如“拔”之类的敏感字眼都没有使用。
  说不疼那才有鬼,此时的韩晖也一头是汗,试著动动身子,然后,冲罗赫摇摇头,挤出一个笑:“你就别指望我能全身而退了,目前的状况是我出不去也进不来。”
  罗赫的脸不止是白,而是已经青了。
  韩晖伸手,温情脉脉地摸摸他软软的——那个,努力让自己的面部维持在和蔼可亲的微笑而不是歇斯底里的狂笑或是幸灾乐祸的奸笑:“宝贝,冷静点听我说,要么你就这样,咱们一起卡死等著人来收尸,要么你放松,我做完了自然会出去。到时候我让你来,好不好?”
  或许,这是韩晖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谈判。因为接下来,罗赫虽然极不情愿,还是向后躺好,努力呼著气让自己放松。韩晖慢慢运动著自己被夹得发麻的部位,开始了千年不变的经典活塞运动。
  伟大的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只要有向上爬的机会,人人都会觉得安心起来,仿佛那个人正是自己。”罗赫是个凡人,而且还是个中国人,自然也不能免俗。不过他显然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真的确定在被身上那个不知轻重的混蛋搞过一次之后,自己还能有机会翻身吗?
  轻轻吻了吻爱人低垂的眼帘,韩晖小心地扶起罗赫的上身,把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架著他去了浴室。罗赫几次想挣脱,都被他温柔而坚定地抓住,不肯放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面帮他清理著残留在体内的东西,韩晖一面问道。
  “你不是不想听吗?”罗赫的声音无力到一点底气都没有。
  韩晖凑过去,用下巴蹭蹭他的肩:“我现在想听了,告诉我嘛,不然我心里别扭。”
  罗赫搂住他的头,亲了一下他的头发:“其实真的没什么,我今天晚上刚做完的论文,怕你有安排所以没找你,就随便出去散散心,去哪儿跳舞,然后碰到了那个男的。你认识他?”
  韩晖点头:“你不认识他?”
  罗赫摇头。
  沉默半晌,韩晖抱住他:“我信你。”
  
  第十章
  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稳定得让人吃惊。韩晖在发呆时傻笑流口水的几率陡然增加,罗赫表面看来依然故我,但据医学院几个最敏感最八卦的人反映,他最近变得性感了不少,也不那么不好接近了。
  临近严格的升级考试,连韩晖这样习惯大而化之的人上课也多绷了一根弦,会在老师提及“这里很重要”的时候自动起身,半睡半醒地翻开书做个记号然后接著睡。这样的睡眠质量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于是,他迫不得已采取了曲线救国的办法,只要一下课,就回宿舍猛睡,吧上课的损失补回来。
  一个懒洋洋的星期三下午,韩晖正一个人在宿舍睡觉,本来去了自习的陈丹华开门而入,“匡匡”地拍著他的床,硬是把他从美妙的梦周公活动中拉回到残酷丑陋的现实。
  “干嘛?”起床气很大的韩晖一醒来就没好气。
  陈丹华一脸兴奋:“你们家罗赫得奖了!”
  韩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得奖关我屁事。”一翻身,头冲里继续睡,过了一会儿又翻回来,坐起身:“哎,什么奖?”
  “不是关你屁事么?那还问我干什么?”陈丹华坐在椅子上看书,阴阳怪气地。
  韩晖探出头堆起笑脸:“别放在心上,告诉我吧。”
  陈丹华白他一眼,慢慢转过来:“其实我也没太弄明白。好像是他写了个什么论文,登在了个很有名的医学杂志上,然后就拿了个据说挺牛的奖。”
  “这样啊……”韩晖点点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陈丹华问。
  “没事。我只是在想,我该不该去祝贺他一下。”
  “去呗!”
  韩晖摇头,慨叹:“你是不知道我的祝贺方式啊。”
  陈丹华稍微想像了一下,最后还是发现,这种事,还是不要想得太深入会比较好。看著看著书,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听人说,今天晚上七点罗赫要在医学院会议厅做报告,你要不要去听听?”
  “关于论文的?我大概不太可能听得懂吧?”
  “有什么关系,去听听吧,我也去。”陈丹华当年的第一专业就是医学院,差了几分才到的建筑,对医学还是不太能忘情。
  韩晖仔细想了想:最后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去。”
  
  当晚六点半,医学院会议厅:
  “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陈丹华看著身边用一副纯黑墨镜遮住大半边脸的韩晖,只觉得很好笑。
  “少废话!”韩晖紧张地左右看看,还好,附近没有什么结下梁子的人,不然他和陈丹华共闯狼窝,很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不过,要是真的打起来,罗赫会不会来帮忙呢?
  想到这里,韩晖又开始傻笑。
  陈丹华实在受不了他那张白痴一样的脸,索性不去看他,而是选择了四处张望:“不过这个报告还真是受欢迎,咱们提前半个小时来的,居然只能坐在这么后面。也不知道是罗赫的报告很吸引人呢,还是他这个人本身……你说呢?”
  “不知道。”不知为什么,一提到这个问题,韩晖的心情就不是太好。
  人人希望自己的爱人优秀,然而要是真的优秀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心里又总会有点不舒服。
  人类的心理还真是复杂啊。
  来的人绝大部分是学生,也有老师和院系领导,还有几个独立坐在第一排,个个面前摆著矿泉水的中年人,想必是医学业内的泰斗级人物。
  和大学里所有有重要人物到场的会一样,报告推迟了十五分钟,直到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头施施然走进来坐定才开始。照例的院系领导讲话,先是感谢某某某某于百忙中到场,再是感谢学校的大力支持,接著盛赞这篇论文的杰出成就,与作者的自身努力与教授的耐心引导密不可分。
  “引导个屁!真有本事引导别人,自己怎么写不出来?”韩晖的音量不大,但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陈丹华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真是搞不懂这个人,刚才说罗赫有魅力他不高兴,现在有人掠美他又有意见,什么毛病!
  然后才是主角的上场,罗赫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西服,里面是黑色的衬衫红色的领带,很正式的打扮,却也别有那么一番韵味。加上本来就白的皮肤,散发著禁欲又偏偏诱人犯罪的色彩,惊为天人。底下传来一阵低微而整齐的吸口水的声音。
  韩晖的气质说好听了是清爽自然,说难听了就是没正经,穿上西服像是猴子穿了人衣服,怎么看怎么别扭。陈丹华属于那种清秀型,穿西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少了那么几分霸气。
  韩晖一脸不屑,穿什么是什么,这家伙还真是——无耻。
  罗赫并没看这边,事实上,他哪里都没看,就只是用平淡的语调念完了这篇论文然后下场,没有一丁点多馀的行为或是言语。然而就算这样,他本身的男性魅力和出众的才华也足以让人顶礼膜拜了。
  论文大体是关于眼外科手术的。身为外行人的韩晖自然不能理解其所谓的对医学界的巨大突破,但看到周围人狂记笔记的热忱,和那几个泰斗时不时的颔首微笑,韩晖明白,罗赫做出的这个东西,应该是相当有份量的。
  真的是很出色的男人啊!韩晖以鸡蛋里挑骨头的刻薄心态挑剔著罗赫所有的缺点:个性冷,但通常被说成是酷的表现;不会处事,却自然会有老师宠著女人恋著男人嫉妒著仰慕著甚至是爱慕著;不识五线谱,可音乐鉴赏力一等一地强。想来想去想破了脑袋,韩晖不得不承认,他的伴侣,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极品。
  老婆太强了,丈夫自然不爽,罗赫虽然不是他老婆,可总也差不多。男人的无聊自尊啊……
  
  晚上十一点,韩晖和往常一样去了罗赫的住处,等罗赫开了门,没有著急进去,而是斜斜靠在门口,叉著手,笑:“Congratulations!”

  “居然连你都知道了。”罗赫也笑了,“我还是以为按你的个性,会是全校消息最不灵通的人。亏我一直担心你不知道我今天晚上要做那个什么报告结果来早了,想给你发个短信,你手机也没开。”
  不知道?我还去了呢!韩晖依然只是笑:“我手机没电了,忘了充。我是消息不灵通,不过我们宿舍有灵通的。”
  “陈丹华?”
  韩晖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摇了摇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叫著别的男人的名字,宝贝,你真让我伤心。”
  而罗赫对此的回答,就是把他拉过来,一个深深的舌吻,然后放开:“现在好点了吗?”
  韩晖抿了抿嘴唇,用手摸著自己的胸口:“这儿还在疼呢,帮我揉揉。”
  罗赫依言行事,然后问:“这下舒服了?”
  韩晖想了想,又笑了:“知道吗?我今晚是特地来祝贺你的。”
  “那贺礼呢?”
  “一晚上随你处置,这个怎么样?”韩晖歪著头。
  “听起来,不错。”
  
  早上醒来,罗赫看著身边人熟睡的样子,不禁莞尔,为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卧室的门,一会儿又回来,把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放在了韩晖摊开在床边的右手心里。
  “什么呀?”韩晖也醒了,迷迷糊糊地问。
  罗赫于是打开台灯:“看看喜不喜欢?”
  韩晖拿到眼前仔细端详,Zippo的打火机,亮银色的面,画著一只灰色的狼;“满帅的。”
  “这么直白地夸自己帅可不好。”罗赫逗他。
  韩晖白他一眼:“我在你心里就是只狼啊?”
  罗赫认真想了想,点头:“差不多。”
  “去!”韩晖又把玩了一阵,然而问,“多少钱?”
  罗赫笑笑:“问这个干嘛?你还给我是怎么著?”
  “当然要给的,这东西不便宜吧?”
  罗赫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你什么意思?”
  韩晖还是在笑:“没什么意思。我搭你帮我买这个的情,不过钱……我想还是给你会比较好。”
  罗赫的眼神冷了下来。
  韩晖坐起身,从一旁挂在椅子背上的衣服里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点上:“算我求你,这钱,让我出了吧。”
  罗赫静了半晌,问:“为什么?”
  韩晖低著头,没有看他:“反正再过三年,你怎么样都是要走的,不是么?”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韩晖仰起头,长长吐了口烟:“还有那句话,也别再说了,我……受不起。原本我们就不该有其他牵扯,不过是上个床,满足一下彼此的需要,完了以后,各走各的,老死了,也不再来往。”
  “那应该叫做老死不相往来。”罗赫说完,站起身去了浴室,头也不回。
  韩晖低下头,摆弄著手中的打火机,曾经看到过别人很帅地开盖,到了自己这里却那么困难,玩著玩著一使劲,打火机摔到了地上,“啪”地一声,清脆到刺耳。看来还是不能用太好的东西,什么好东西到了自己手里,结果都是一个坏。
  真是个废物。
  “哎,你看他怎么了?”陈丹花推推旁边聚精会神听讲的白云鹏。
  白云鹏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韩晖居然醒著?他居然在上课时间醒著?”
  “可不是,所以我才让你看啊。”
  “韩晖,韩晖。”连听课也顾不上了,白云鹏叫了几声。
  韩晖转过头来:“怎么了?”
  “你认床吗?”
  韩晖一脸诧异:“不啊,问这个干嘛?”
  “那你怎么不睡了?”
  “靠!”韩晖瞪他一眼,“我偶尔听听课不行啊?”
  “这样啊。”白云鹏看看陈丹华,陈丹华看看白云鹏,两个人都是一脸茫然。
  坏了,这小子是不是神经病又犯了?
  咦?为什么要说又呢?
  过了十分钟,韩晖拍了陈丹华一下:“问你个问题。”
  “说。”
  韩晖想了想:“没事。”
  陈丹华活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什么意思?”
  “是啊。”韩晖一笑。
  “切!”懒得理他。
  有些人就算别人说出标准答案也没用,自己想不明白,怎么样也是白搭,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过去不在乎将来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直到那一天,他看到那个人高高在上地站在离他最遥远的地方,目不斜视,才明白,有些东西,一开始就不可能是自己的,这件事他从开始就知道,只是一直逃避著不想面对罢了。
  像个被判了死刑的罪犯,明明都要死了还在装傻,可怜更可笑。
  现在要怎么办?他想到那时罗赫冰一样的眼神,自己都在刑期前自杀了,还有的救吗?
  
  那晚之后,韩晖一直没有再登过罗赫的门。
  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
  四个月……
  真是一个让人厌烦的故事。
  
  韩晖在暑假的时候跟著一个叔叔去了香港,是作为一个投资方的代表或者说是监制督著导演拍片。纯属意外,在选演员的时候,碰到了阳光的那个混账情人。
  韩晖记下了他的名字:黎月飞。还岳飞呢,给秦烩当个提鞋的还差不多。韩晖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偏偏最后敲定的男一号就是他,气得韩晖晚上回去就挑拨监制给投资方打电话,说导演是如何如何的不负责任。
  片子由一部漫画改编,讲的是一个摇滚乐队的事,黎月飞演主唱,还挺像那么回事,演唱部全是本人完成,说实话,唱得相当棒,带电沙哑的嗓子和慵懒的唱腔让所有歌曲都透著那么一股子性感,撩人撩得厉害。韩晖翘著二郎腿冷眼旁观,决定公私分明一点拍戏期间暂时不跟他计较别的,没想到黎月飞会主动找上门来。
  “你跟你那个情儿怎么样了?”
  韩晖看也不看他:“关你什么事?”
  “那就是分了,活该。”
  韩晖抬起头,冷笑:“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这部戏的面子上,你那张脸早就不用要了。”
  黎月飞笑了:“这么恨我啊?就因为我勾引了你情人?他不是说他爱你了吗?说起来这件事你还得谢我呢。”
  韩晖也笑了,这种时候,生气只会让对方快意,他的语调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你他妈,少在这儿给我装蒜。”
  “就因为阳光?哼,就算要恨,也应该是我恨你,而不是你恨我。”
  “笑话。你有什么理由恨我?”
  “因为,他爱的一直是你。”
  
  保研已成定局,大四暑期,这个要么紧张得要死,要么放松得要命的时段,到了罗赫这里,却只是单纯的无聊到苍白。
  假期已接近尾声,那天下午,接近晚饭的时候,依然不想做饭又没心情出去吃,于是打了电话叫楼下的外卖。
  趁著等待的时候查查最近医学界的动向,然而一个小时之后,外卖没有来,看完的东西也没有在大脑中留下任何痕迹。罗赫长长吐了口气,闭上眼睛呆了一会儿,把那些烦人的学术网站统统关掉,键入了一家曾经去过几次的同志网站的网址,没一会儿就有人找上来,周旋了几句之后对方就透露出了网交的意思,罗赫毫不犹豫地关了网页,下线,然后对著空荡荡的电脑屏幕发呆。
  “叮咚……叮咚……”老式门铃的声音终于单调而温柔地响起,站起来去开门,接到的不是热气腾腾的外卖,而是热气腾腾的韩晖,一脸一身的汗,大概是跑过来的。
  罗赫推开他:“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韩晖对此毫不在意,兴冲冲地又扑上来抱住:“我想你了。”闭上眼睛,怀中的温度是如此让人窝心。多么愚蠢!自己居然差点自动放弃。
  “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吗?”罗赫冷冷地问,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韩晖笑嘻嘻地说。
  就算明天要死,今天我也要把该抓住的紧紧握在手里,不放开。没有将来,总不能连现在一起舍弃,哪怕是死刑犯,活著的时候也该尽量让自己开心。
  “说打就扔说捡回来就捡回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大家都是男人,别这幺小气,大不了我把所有的杂志都借你看。”
  “嗯?”罗赫一愣。
  “那……新买的无码DVD也让你先享用行不行?”
  “什么?”还是没反应过来,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
  “得,我那副涂口水就脱衣服的扑克也是你的了,行了吧?”
  “你都有些什么东西啊?”这下明白了。
  “豁出去了,我给你表演真人秀,别生气了好不好?”
  “好吧。”这回很干脆。
  这下轮到韩晖傻眼了:“啊?什么?我说了什么?我刚才都说了什么?”
  罗赫微笑:“真人秀,不许反悔。”
  “……”
  
  第十一章
  大五,四月,毕业在即。
  陈丹华进了机关,颉颃被一家著名建筑公司收入门下,而一向被众人看好的白云鹏,在大四那年突然堕落,课也不上宿舍也不回,连毕业论文也是在其他三人的追赶逼迫下草草完成,拿了个及格了事,总算是能毕业了。
  至于韩晖,也不知是哪条缺点让人错看成优点了,从香港回来之后就屡屡被那个著名的导演邀请,做了一阵场记——就是买盒饭的,然后就成天跟在制景屁股后面瞎忙活,逐渐能独挡一面,没事闲的也卡嚓几张剧照,风评拍当高。有的人,似乎天生对美就有一种灵感。现在导演选场景,都习惯性地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他说行就行,说不行就重选,再不行就现搭,反正有现成的工程师,不怕。
  此时的罗赫倒是分外轻松,出国早有准备,就那么几件行李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等日子一到,立马走人。
  “哎,你说我买辆什么车好?”难得的空闲,韩晖躺在罗赫床上翻这个月的汽车杂志,忽然扭头,大声问在厨房里准备两个人的早饭兼午饭的人。
  烟熏火燎中的罗赫想了想,也大声回道:“越野!”
  “我想也是!”韩晖停了一会儿,又喊,“等买了车我带你玩去啊?”
  “什么?”锅铲的声音很大,罗赫没听清楚。
  韩晖提高音量:“我买了车带你玩去!”
  罗赫半天没回话,过了一会儿才拿著铲子走进来:“就你?”有点轻视的口气。
  “敢上吗?”
  “你能把车完完整整地开到楼下,我就敢上。”
  
  五月二十一号,也就是罗赫上飞机的前两天,韩晖开著车,两个人一起去了十三陵,车上除了两个人,后座上还放了一个袋,里面装著一把吉他。
  “你刚才说,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字?”车上,罗赫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韩晖答得很流利:“明长陵黑山寨长寿村。”很搞笑的名字,听起来简直像是拍电视剧。
  罗赫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家伙的动机了:“那儿有什么好玩的?”
  “附近有个延寿寺,里面有棵盘龙松,很有名。”看看旁边罗赫的脸色,韩晖又急忙补充,“村里有个鹿场,专产鹿血酒,挺带劲的。”再看一眼,“还有还有,附近有个水库,可以去捉蝌蚪。”唉,那张青紫色的脸,他真的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停车,我要下去。”
  “别呀,你听我说,那儿还有……”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告诉我为什么要去那里,要么,我跳车。”说干就干,罗赫的手摸向车门。
  收起笑容,又静了一会儿,韩晖缓缓地说:“教我琴的师父就住在那儿,算我求你,陪我去看看他老人家。”
  “好吧。”罗赫没有问为什么,隐隐地,他觉得自己知道。
  只不过,谁都知道韩晖的小提琴比吉他玩得好,既然是见师父,为什么不拿小提琴,而拿吉他呢?
  
  这段高速公路其实可以改个名字,叫龟速公路。饶是罗赫这样耐性很不错的人,也有些吃不消。韩晖就更不用说,三字经骂了一路,弄到最后口干舌燥的,也没带水,纯粹的自作自受。要说这两个人智商也都不低,怎么就都没有想到周末出城会堵车呢?
  从公路转入林荫道,依然是堵,罗赫索性下了车慢慢往前走,马路两旁都挖著沟,沟那边种著绿油油的植物,空气清新,很舒服。要是韩晖不用开车,两个人这么走走,也该是不错的感觉。
  其实,重要的不是去哪儿,而是和谁。
  一走就是半个多小时,堵车大队仍是看不见个头,罗赫停下脚步,等韩晖的车过来。相似的车不少,但没有一辆上面有属于他的位置。等了足有二十分钟,才看到那辆在他人眼里或许根本没什么特别的黑色切诺基,上车坐定:“今天天真不错。”
  “那当然,不是只有加拿大才有蓝天的。”韩晖自觉说错了话,连忙住了口。如果弗洛伊德听到,大概可以分析一下他的潜意识。
  “知道不知道我最早获奖的那篇论文?”过了一会儿,罗赫问。
  “知道啊,不是还开了报告会么,是什么对医学界的突出贡献。”
  罗赫瞄他一眼:“我一开始也很有信心,还用邮件发给父母,结果,他们给我寄来了那期杂志,我才看到了我的获奖理由。”
  “是什么?”韩晖下意识地追问。
  “用老旧的仪器和粗糙的人工拼凑成的东方式奇迹。”
  “这帮混蛋也太他妈缺德了!”韩晖差点跳起来。
  “小心前面。”罗赫提醒了一句,摇摇头,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叙述意见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不是缺德,而是事实。我用的是国内刚进口来的最新型设备,然而他们看待我,就像我看待一个贫困山区的赤脚医生一样,靠著点破烂还说要救死扶伤,多少有点……悲壮。”说到这里,他居然还笑了一下。
  韩晖无言地握住他的左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罗赫细细看著他的动作,像是要把这一切都刻在脑子里:“你就……没想过出国吗?”
  韩晖故作轻松地一笑:“开玩笑,建筑系的学位国外根本不认。不像你,高材生,收到的邀请函卖废品都能值不少钱。”
  “夸张,怎么可能?”
  
  林萌道之后是窄窄的盘山公路,陡峭不说,还净是九十度的急转弯,韩晖那个肉手,不是转弯时忘了减速就是刹车油门乱踩一气,惊出了罗赫一身的冷汗。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这场惊心动魄的浩劫终于告一段落,把车停在一个小村里,两人下车进了一个小小的院,没见到韩晖的师父就先见到了两条大狼狗,体形较大的那只一扭头就向他们奔过来,较小的紧随其后。“巴克,巴克!”韩晖护在罗赫前面,大声叫著那条狗的名字,狗好像没听见一样,速度丝毫不减,呲著牙,眼中闪著凶光,越来越近。
  “巴克,回来!”有人一声大喝,较大那只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看,迟疑地往回跑了几步,停下看看他们,终于悻悻地回去了。较小的则继续向前,一直到了他们跟前,顺势立起身扑向韩晖,硕大的爪子抓向他的胸口,韩晖踉跄了一下,亲热地抱住那只狗的头:“金蒂,想我了吗?”
  罗赫松了口气,不著痕迹地放下了顺手抄起的铁锹。韩晖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乐了,双手各握著一只狗前爪,低头对狗说:“金蒂,有人差点要敲死你。”
  “小韩晖,你这个朋友不错。见到我这两小家伙不但没跑,还敢动手,勇气可嘉啊。”一位年近老甲的老人站在屋门的台阶上,笑呵呵地看著他们。
  韩晖放开狗爪,回身搂住罗赫的肩膀:“唐爷,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罗赫。”
  “欢迎你欢迎你。”唐爷一跛一跛地走下台阶,跟罗赫握了握手,带著问询的眼神看著韩晖。韩晖则笑著点了点头。唐爷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罗赫一番,眼里的东西很复杂。
  搞不懂这师徒俩在打什么哑谜,罗赫只有立正站好,迎接著唐叔审视的目光。说实话,那滋味并不好受。
  好在时间并不是很长,像是在表示满意,唐爷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重新露出笑容:“都进来吧,在门口站著干什么?”说著,一跛一跛地进了屋,拿链子拴狗。
  韩晖正要迈步往里走,罗赫叫住了他:“喂,为什么你这个师父看我的眼光那么奇怪?”
  韩晖笑笑:“你是不是不怎么跟老人打交道?”
  罗赫微微点头:“算是吧,那又怎么样?”
  “那你肯定是不知道,老人习惯把情人,叫做朋友。”
  “什……什么?”
  这个,该不是就叫做见家长吧?
  老人把狗拴好,就领著他们进屋。院子里还散养著几只鸡,见到生人也不怕,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跟那两只狗和平共处到现在的。
  一进屋,简朴的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架盖著红绒布的钢琴。不是韩晖的师父吗?怎么没有小提琴?见到罗赫疑惑的神情,老人笑著说:“小提琴在卧室。我最喜欢钢琴,音色美,让人振奋。可小韩晖的手指不适合,就只能教他小提琴,拉提琴,情绪很重要,人必须全身心投入到琴里。后来又教了他一点吉他,吉他是种快乐的乐器,很随意。你们年轻人呢,平时没事自弹自唱的也比较浪漫。”
  “唐爷什么乐器都会,很厉害的。”韩晖在一旁补充道,“音乐这东西都这样,到了一定层次就触类旁通了。”
  罗赫点头,有这样的师父,难怪会有韩晖这样的徒弟。不过听了这一番介绍,他也明白为什么韩晖要把吉他带来了。
  老人饶有深意地冲韩晖点点头:“你们四处看看,我去厨房看看团子蒸好没有,后山我自己种的玉米磨成的面,野菜馅的,你们可一定得尝尝。”
  “我去帮您。”韩晖也随即跟了出去。
  罗赫在屋里随便转了转,看了看书架上的书,没事可做,出门,在台阶上站著看仍在不停狂吠的狗,隐隐地,捕捉到了一些对话。
  韩晖有些激动:“不好?他哪里不好?是您说我要心里有人就带来给您看看的,现在我带来了,您这算什么意思?”
  唐叔的声音有些迟疑:“可他,毕竟是个男的。
  停了一会儿,韩晖低声说了一句:“我以为,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有您会站在我这边。”说完,推开门走了出来,看到了罗赫。
  他展开一个笑容:“吃了饭咱们就去看盘龙松吧。”
  罗赫没有说话,他不是很善于言辞的人,这种时候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只是上前一步,抱住了韩晖,拍拍他的背。
  但愿,无声胜有声吧。
  
  野菜团子透著一股自然的清香,算不上美味,但偶尔迟迟也是不错。鹿血酒一上来韩晖就干了好几杯,见状,罗赫自然不敢喝了,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带了驾驶执照。
  别别扭扭地吃完了这顿饭,韩晖先行出去倒车出来,罗赫本想跟他一起出门,看看唐爷几乎已全白的头发,觉得自己有义务做点什么,便没有急著走,而是站住:“唐爷。”
  “啊?”坐在椅子上的唐爷抬起头。
  “我后天的飞机,去加拿大,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
  唐爷一愣。
  罗赫低著头,他还是不太习惯和老人相处,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意思准确地表达出来,但他还是努力地说著:“韩晖这次带我来,是因为他觉得您是唯一能够认可我们的长辈,他是想,让您给我们做个见证,这样的话,这世上除了我们自己,还有您——这位让他尊敬、让他感激的人知道,我们曾经相爱过。您刚才说了,吉他是一种快乐的音乐,韩晖特意把吉他带来,就是向您表示,他现在是快乐的。”
  唐爷慢慢站了起来:“这些,都是他对你说的?”
  罗赫摇头:“不是,他什么也没说,但我想,我懂。”
  “罗赫你干嘛呢?怎么这幺半天……”韩晖从屋外进来,看到这一幕,突然呆住了。
  唐爷看著韩晖,一跛一跛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的笑容让刚才的不快都像假的一样:“著什么急走啊,大老远来一趟,我都还没听见你的琴呢。”
  几首吉他与钢琴的合奏,轻快与厚重不但不相抵触,反而彼此烘托,构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连院中的狗也跟著叫起来。之后,在韩晖的热力要求的罗赫的卖力附和下,老人自弹自唱了几首俄罗斯歌曲,然后就又把接力棒交给了韩晖。韩晖想了半天,唱了几首当今最热的大俗歌曲后,还故意拿腔拿调,把其馀二人逗得大笑不止。罗赫到现在终于明白,唐爷所谓的快乐的乐器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之后,韩晖按住琴弦,看著罗赫:“最后一首歌,我想唱给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人,祝你……”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挠了挠头,笑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算了,还是唱歌吧。”手下的旋律缓缓流泄。
  依然是首已经被唱过无数次的歌,却已大大不同于方才的游戏玩闹,枪花的《Don’t
  Cry》,罗赫原来也曾听过的,但并没觉得如此时的悲伤入骨,温柔的让人心疼:“Give me a whisper and give me a sigh /
  Give me a kiss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 / Don’t you take it so hard now and
  please don’t take it so bad / Ill still be thinking of you and the times we had,
  baby /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don’t you cry tonight / Don’t you cry tonight,
  there’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 /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别悲伤,别哭泣,别把离别想得太严重。
  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
  一路顺风,前方有广阔的天空在等著你。
  一曲毕了,屋里久久回荡著刚才的馀音。
  罗赫站起身出了门,看著远处青色的山,这里风大,一直灌进他的眼睛,很痛,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见风流泪的。
  过了一会儿回屋,韩晖正若无其事地跟唐爷谈笑,看著他进来,眼里都是笑。罗赫走过去,狠狠揉了他的头一把,到他喊痛才放手。
  吃过晚饭,二人告辞回去,当然是罗赫开车。在韩晖的坚持下,两人还拐到延寿寺去看了趟盘龙松。
  “本来就长得有点歪,再加上有人诱导它,不变成这样才奇怪呢。”记得韩晖是这么说的。然而,就在罗赫还没完全品出他的话中意时,韩晖又加了一句,“不过树长歪了是美景,人长歪了就只能是异类,是怪物。”
  
  下山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天都黑了,韩晖不只是醉了还是累了,窝在后座睡觉。罗赫开著车,放慢了速度下山。
  依然是狭窄曲折的盘山道,迎面过来一辆大货车,晃著刺眼的车灯,罗赫挂到一档,让到外面示意对方先过。没料到,对方竟然没有转弯,直冲了过来!罗赫发现不对劲,急忙打轮闪避,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轰”地一声巨响,震得人头皮发麻,大货一头撞上了切诺基的中部,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大货依然没有刹车,而是继续推著切诺基向前,直到两辆车一起跌入了深邃的山谷。
  “韩晖!”罗赫回头就是一声大喊,伸手想要拉住后座上连安全带都没系的恋人。此时整辆车已经完全翻了过来,没有任何保障措施的韩晖重重砸到了车顶上,闷哼一声。车继续翻滚,韩晖的头撞破车窗,就在罗赫眼前,整个人被甩出了车。

  “砰!”又是一声巨响和猛烈的震动,罗赫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尾声
  一晃,又是三年过去,每年不管多忙,当年的四个铁哥们,都会找点机会找个地方聚上那么几回。今天,是陈丹华生日,也恰好是韩晖作为副导演的第一部电视剧正式开播的日子。
  “喝!都给我喝!今儿谁不醉我跟谁急!”在自己家里,寿星佬陈丹华边说,边有意撇了一贯表现最差,最爱装蒜的某人一眼。
  韩晖呵呵一笑,不无肉麻地说:“放心,为了你,我不会再装的,一定喝到真醉为止。”
  陈丹华正想骂他?心,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墙上的精致挂钟:“八点了!”
  “这么说,韩晖那个电视剧……”颉颃只说了一半,就被白云鹏打断了。
  “呀,开电视开电视,赶快开电视,看看他能排出什么烂片来!”白云鹏吆喝著。韩晖的脸当场就黑了不少。
  颉颃站起身,熟练地插上电源,再从电视柜里拿出遥控器:“我来吧,哪儿台啊?”眼睛看著韩晖。
  韩晖一拍脑袋:“呀,我也忘了。”
  陈丹华踹了他一脚:“去你的,中央八,电视剧频道。”
  “哦。”
  过了一会儿……
  陈丹华乐了:“哟,这男主角是不是你从非洲找来的?也真是难为你了,夜里拍戏怎么找得著他人啊?”
  “去,那叫健康的小麦色,落伍了是不是?”
  白云鹏一脸鄙夷:“我看这女主角简直就是没大脑,我说你好歹找个有点气质有点格调的好不好?”
  “拜托,现在的男人喜欢这个,我就给他们看这个,不是挺好?”
  最宽容的颉颃也开始发表意见:“这个就叫一见锺情?说实话,我觉得这一段很没有说服力。”
  “现在流行速食主义,说服力就放到一边吧。”
  陈丹华撇嘴:“丑陋。”
  白云鹏摇头:“低俗。”
  颉颃叹气:“肤浅。”
  “靠!”韩晖怒了,“不爱看甭看,关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摇头:“没、门!”
  酒过三巡,话题也渐渐深入。
  白云鹏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要说当年罗赫也够狠的,居然就扔下你那么走了,你也是,也让他走。要我,哼!”
  “咳……”没料到会说到这里,韩晖干咳一声,“不让他走?耽误了人家的大好前途我也负不起这个责呀!”
  “要我说还是你恶有恶报。同样是坐在车里栽下去,罗赫学长没事,你怎么就断手断脚千疮百孔的?”隔了这么多年,陈丹华的嘴依然不饶人。
  颉颃拍他一下,低声劝道:“别那么说,不吉利。”
  韩晖有点无奈地挠头:“断手断脚?还千疮百孔?这还是轻的呢!我当时可是整个从车里摔出去,能留条命就不错了,就是可惜了我那把吉他,粉身碎骨了。”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的右手。
  
  片刻的沉默,陈丹华又问:“那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韩晖看著盘中的基围虾:“哎,这虾不错嘿!谁焖出来的?”
  其他三人又是异口同声:“说正题!”
  韩晖长吐一口气:“偶尔联系一下,不过……就跟普通朋友没什么区别,无非是问问这边的情况,要不就是说说最近干了什么之类的,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那他现在还……那个不那个,你知不知道?”总觉得朋友之间说什么爱不爱的怪怪的,但陈丹华的这句话,也没好到哪儿去。
  “别提了,往事不堪回首啊!”韩晖明显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手上沾了油,我去洗洗。”
  陈丹华不满:“又跑,休想!出来继续审你!”
  韩晖走进厕所,拧开水龙头,洗了把手,还是油腻腻的,便又打了点放在洗手池边上的香皂,双手互相揉搓著,不知不觉,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思绪又回到了三年前。
  “罗赫呢?他人在哪儿?怎么样?”午夜,在恢复了神志的清明后,避开父母,顾不得术后整个右半身的剧痛,他焦灼地探询著,一双有些失神的眼睛找不到焦点,散乱地晃动著。
  床边众人面面相觑,陈丹华沉著一张脸:“放心,他没事,只是有点小伤口,现在就在病房外等你醒呢。”
  韩晖放下了悬著的心,舒了口气:“在外面干什么?让他进来吧。”
  “可能他……觉得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为什么?”
  “因为是他开的车,你却伤成这样了啊。”
  韩晖想笑,结果却是不住地咳嗽,过了好久才顺过气来:“那是意外,我怎么可能会怪他!”
  陈丹华略一犹豫,还是把罗赫叫了进来。
  罗赫的头上和右手各包著一圈雪白的绷带,不过精神很好,并不像有什么大碍,见到韩晖,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低下了头。韩晖也没放在心上,展开一个笑:“你没事就好,明天就出国的人,真要是伤著了就麻烦了。”
  “不是明天,是今天。”颉颃小声纠正道。
  韩晖略略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释然。居然睡了一天,不过能醒也就该知足了。
  “我怎么可能走得了啊……”闷了半天,罗赫终于低低地说出这么一句,走过来,帮韩晖掩好了被角,“你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我会陪著你的。”
  韩晖在下落的过程中右半边身子先著了地,所以导致轻微脑震荡,右臂骨折,右腿胫骨骨裂,肋骨也断了两根。不过他还是命大,伤在右边虽然说对行动的影响很大,但断裂的肋骨没有危及心肺,并无生命危险。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前年,说的就是我这种情况吧?也是,要是真死了,这辈子就看不见眼前这张花容月貌了,那不就太可惜了吗?”伤刚好了一点,韩晖就开始跟年轻漂亮的女大夫逗贫。
  一旁正在给他削水果的罗赫微笑:“吃?果。”
  韩晖正要张嘴,突然注意到伸到面前的不是?果,而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大叫起来:“啊!你谋害亲夫啊!”
  罗赫的脸上一点愧疚和歉意也无:“哦,可能是刚才?果掉到地上了吧。”
  混蛋!韩晖敢怒不敢言,一会儿可还要喝药呢。
  这时,有人打开了门,是韩晖的老妈,一进来,她就急急地拿过了罗赫手中的水果刀:“真是辛苦你了,还给他削水果,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妈……”韩晖无奈,你是不知道啊,他刚才差点把我一块削了。
  罗赫点头,起身告辞。
  “看人家对你多好!”老妈感慨著。
  “是啊。”要是您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还会这么说吗?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多月之后,韩晖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无所事事的白云鹏是宿舍的三个人中来的最勤的,中途导演也来过几次,第一次还差点让老妈当成神经病给轰出去。
  
  到了那天,白云鹏还是忍不住问罗赫:“你还是要走?”
  罗赫没有说话。
  多数时候,不说话的意思,就表示答案是大家都不想知道的那个。
  白云鹏急了:“他的伤还没好,你还是要走,你到底有没有……”
  “老白!”病床上的韩晖打断了他,依旧笑著望向罗赫,“那好,祝你一路顺风,还有……”他指指自己的脸。
  罗赫扬起眉。其实韩晖一直都觉得,这个很简单的动作由他做起来非常好看,非常非常好看。
  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看到。
  韩晖的神情动作都像是在调情一般:“忘了我那天唱的吗?Give me a kiss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
  白云鹏一愣,虽然韩晖和罗赫的关系已是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但论及看到什么实质性的场面,却还是一次也没有过。
  罗赫上前,俯身,韩晖闭眼,唇与唇只是稍稍碰了一下,又立刻分开。这是他们有史以来,最轻的一个吻。
  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那我走了。”罗赫说。
  “你走吧。”韩晖说。
  “再见。”罗赫说。
  “再见。”韩晖说。
  “多保重。”罗赫说。
  “我会的,谢谢。”韩晖说。
  四年多的时间里有过最密切接触的两个人,此时竟礼貌得疏远。
  罗赫还是走了,尽管他曾经为他多停留了三个月的时间。他可以为他走一点弯路,最后却依然步上了正轨。
  “为什么不留住他?”白云鹏问。
  韩晖的笑容依旧柔和:“我真希望,自己就这么死了。”
  白云鹏皱眉:“别胡说!”
  “你听我说完嘛。”轻轻地,韩晖用完好的左手打了他一下,很是轻松随便的口气,“因为这样,我就不用眼看著他离开了。”
  
  二十六岁的韩晖已是影视圈内知名的人物,每年出去几个月挣的就是不少人好几年甚至是一辈子的钱。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人总得想法混口饭吃。现在的他已经学会将所有的锋芒敛去,舍不得丢掉的骄傲也被他深藏在了心底,很少翻出来。只有那么一次,初出茅庐的女演员到必须哭的时候怎么也哭不出来,韩晖屏退其他人,笑著走到她面前,静静地站著,不到一分钟,女孩泪如雨下,收都收不住。
  生日会没过多久就又有了新活,导演找他一起去旧金山取景。韩晖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痛快得让人吃惊,连导演建议他先找家人商量一下都被拒绝。
  旧金山?那不就是美国?美国?那离加拿大也不是很远吧?
  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不能再穿得像小孩一样,韩晖拣出一件淡青色衬衫,底下是条米黄色棉布裤子,伴随著成熟而来的就是人的衣服会越穿越暧昧,白与蓝,颜色太纯净太鲜明的衣服全都被他压了箱底。裤兜沉甸甸的,揣著那个到了手之后就没离过身的灰狼打火机,拖著行李在候机大厅招摇,依然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他的青涩随著年龄的增长而削减,性感却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年之前他向父母坦言了自己的性向,大吵一架然后去了昆明,三个月后回来那天,母亲去火车站接了他回家,路上对他说:“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儿子。”每当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都是酸酸的。他还记得从很小的时候起,母亲就憧憬著退休抱孙子。
  一旁的导演看著他不经意间露出的迷茫然而更是迷人的样子,叹了口气,为什么韩晖就是不肯亲自上阵拍部戏呢?
  “掌控全局,总比任人摆布要有趣多了。”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韩晖轻声自言自语,唇边噙著一抹笑。
  导演也笑,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个小伙子有一种当今业内少有的内秀,现在看来,自己的眼光不错。
  “还有多长时间登机?”韩晖问。
  “快了,你要干嘛?”导演突然紧张起来。
  韩晖拍拍他花白的刺头:“放心,只是去厕所。”说完,扬长而去。
  不过是烟瘾犯了而已,真是不明白,自己也没有偷跑的历史,为什么老家伙总是这么不放心呢?
  机场有吸烟室,但多年的习惯已经养成,改也不是那么容易。三晃两晃进了厕所的单间,一摸兜就傻了,今天刚穿的衣服,打火机想著带来,烟盒却随手扔到了一边,这可怎么办?
  目光,移向了不时飘过来几缕清香的隔壁。伸出手敲了敲木板:“哥们,借一根抽抽?”
  隔壁静默著,过了一会儿,缓缓伸过一只夹著烟的手。修长白皙的手,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干燥微凉的触感。
  恍若隔世。
  他们的故事兜了一圈,结果又回到起点。就像那个人,跨越了半球去追寻,最终却还是又一次踏上了这片锁定了自己最深情感的土地。
  各取所需。
  你需要什么呢?
  
  (The End)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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