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彩
每层楼有一个专供晾晒衣服被单的空间,就像一个加大号的阳台,里面排满了用两个竹子支架架起两端的长木条。
天下不会天天掉馅饼,便宜却是人人都爱捡。
一层楼几百人,几乎每天都有人在不遗馀力地倒腾出可洗可不洗的大小衣物、床单被套,甚至连毛巾也会被列入其中。
木条上东东西西地搭著长短不一,色彩各异的布料,特别是那些被支架尖马马虎虎勾住一角白里透黄的浴巾,看起来像是某些人打完野战狼狈抛弃的。
所以跑得慢的人,通常只会无功而返,只是很多人到这里都不是简简单单晾衣服。
从某一个方面说来,这里是体味花前月下的好去处。
有些小情侣就喜欢那种在八|九成的安全感下寻求刺激。横七竖八的布条遮蔽得恰到好处,截头去尾只遮住中间,露出小情侣亲得火热的脸颊和伶仃双脚,特别具有意境。
向行唯恐自己的眼睛会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玷|污——他是禁|欲系代表,无情无欲,大半心思都放在冷冰冰的电子产品上,以至于一看到穿得稍微大胆的女子就会退避三舍。
当然,蓝巧巧这种人除外,他最多是让人作呕,并不足以令人害怕。
向行自作聪明地把唐子豪的床单挂在了寝室的电风扇上。
吕易有许多未宣于口的奇谈怪论,都凝聚在了推眼镜的动作里头。
果然,当向行以为大功告成兴奋不已地跳下床时,一块小半巴掌的墙皮不动声色地掉了下来,在空中弥散,变成稀碎的粗粉末,糊在了床单上。
他瞬间立成了石人。
吕易不为所动地玉立道:“自己看著办,我出去了。”
说著他便迈开长腿一溜烟跑了。
吕易秉承日常锻炼的原则,海绵里挤水一样挤时间锻炼,雷打不动。
今天又有一队兵哥哥在操场上跑操,吕易视而不见,被带头的温言软语地请出去了。
大秋天的,“敢死队”队员们穿得花里胡哨一身齐逼短裙,在长梯上站成了一排旗杆。
吕易像个智障一样从一双双望得溜溜绿的眼睛前不紧不慢经过,中途被一双手拉住了。
手的主人长得浓眉大眼,眉是剑眉,双眼成杏,这使她别具英气,乍一看,让人如沐春风。
吕易神志游走片刻,要不是看她那身过于妖艳的著装,差点以为自己遇到穆桂英了。
女子的声音也别致,她道:“帅哥,交个朋友,留下联系方式吧。”
????吕易没有屈服于这种直截了当的搭讪方式,没有给他面子:“我还有事,请放手。”
“不行,你得说个清楚。”
其他伙计煽风点火道:“老大,上他!”
吕易少见多怪,以为这种话是寝室那群粗糙的男生才说得出来的。殊不知敢死队既然冒著必死的决心,绝不允许自己的行为因为胆小怕事而被拖沓半刻。
他面沉似水地拉开了女生的手,留给她一个不知轻重的眼神,没顾得上一圈的嘘声,就打算走了。
“肥天鹅跑了哦——”
“去你妈|逼!”女子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围在吕易身边打转,“半个月之内,我一定会让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吕易眉毛一挑,忽然近身,把头探到了离地面不过几十厘米的高度,这样朝那女生望上去,用十二指肠都能想到能看到什么。
女生忽然不自觉地夹起腿,喝道:“流|氓!”
吕易看戏一般地微笑著直起身:“所以,现在还希望我拜倒吗?”
女生一时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义愤填膺地红著脸走了。
站得整整齐齐的小姐们突然乱成了一窝蚂蚁,交头接耳地仿佛在酝酿什么惊天动地的计划。
吕易甩掉了尾巴,顿时一身轻松,脚下的步子加快,他就在学校四通八达的大道及阶梯上四下穿行。
这边跑下去,那边江兰趿拉著一双黑色皮拖鞋就上来了。
江兰素来喜白,短裤和T恤以及耳朵上的耳钉都是清一色的白。
吕易抽空瞅了瞅她那短得可以看到屁股蹲的短裤,心道:怎么C外的女生都这么开放?
江兰一通电话打得火热,话里夹枪带棒,三字带一脏。
吕易自恃清高,本来并不在意她说的什么,直到听到了一个名字。
江兰:“唐子豪,你可真带劲。火腿加双鸡|蛋都能当生|殖器使,我看你改行当鸭得了,别浪费材料。”
吕易:“……”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江兰:“狗|日的,你整什么蛾子,赚钱不辛苦吗?辛苦你还浪?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在外头惹是生非。实在看不惯谁,你给我说,我出人给你剁了,你瞎掺个甚?”
吕易刹住脚,想要听到更多的讯息,假装看手机,并没有走。
江兰:“还有啊,你没事偷我家的车干什么?到时候被查了你打算卖身赔吗?”
……
……
大概一两分钟的光景,吕易没听出个三七二十一,只断断续续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老板、辍学还有春|梦。
身为文科生却兼具理科情怀的吕易完全无法把这几个词语联系到一起。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鼓作气朝山下跑了老远。
当天晚上回寝的时候,他就遇见了怪事。
C外有种原始森林的既视感,这种感觉到了晚上会被急剧放大。
很多人以为深秋是没有蚊子的,殊不知在C外,蚊子一年四季都是常客,只是多与少的问题。
C外有一个长梯网络,形象生动地被称作“山路十八弯”,简称回旋梯。
吕易就是从这里上来的。
卖糖葫芦的老奶奶这才收班,蹒跚著举著草木棒子下来,一只手胡乱朝脸上和脖颈上抹花露水。
她看了吕易一眼,差点没被吓得直接从长梯上滚下去,踉踉跄跄闪人。
吕易还在感叹“老人家居然跑这么快”,下一秒就被几双胡来的手从手后推到了地下。
白天突袭他的那个女生自然而然地骑在吕易的后背上,像是在准备驯服战马。
她摸了摸吕易的下巴,温柔道:“疼不疼?”
“不疼。”后者完全不领情。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一群人,发现她们已经换了装束,统一穿成从头到脚一身黑,风衣下摆快到了脚踝。
而她们的脸上,涂了厚厚的油彩,颜色不一,黄黑红白,独具特色,当然也有迷彩的,活像从野人。
女子伸到他下巴上的手露出的皮肤也一样。
吕易不安道:“你们是要吃人吗?再不放开我,我可要起来了。”
周围一群看好戏的纷纷嘲笑他:“你倒是起来呀。哈哈哈。”
吕易:“……”
他动了动被硌得生痛的胳膊,才发现周身无力,已经挣扎不开了。
女生幽幽的声音自上空传来:“别动了,我给你下得有药。”
吕易:“……”
“你忘了?食堂吃饭的那碗汤,是谁端到你位置上的?是你吗?不是你还敢喝?”
一个女生拍手大笑:“千密一疏,千密一疏啊!”
“去你个鬼的千密一疏,他还会算计我吗?”女生斥责道。
她的声音太具有辨识性和吸引力,以至于吕易先把自己被下药的事实放在了一边,竟开始发问了。
“你口音不像本地人,你是北方的?方便告诉名字吗?”
女生脸上涂了油彩,看不出悲喜,不过她的语气一万个按捺不住的兴奋:“太好了帅哥,你终于主动搭讪了。”
“方便吗?”
“方便,我叫穆勒优,南方人,Q市的。帅哥,我听你口音也不大对头,你不会不是本地人吧?”
吕易心里惊了一下,穆桂英,穆勒优,太巧了。
吕易解释道:“吕易,本地人,在新疆长大。所以,现在,你能放了我吗?”
穆勒优使了个手势,从他背上下来,让人把他托起来了。
她两片唇瓣张合,铺天盖地都是一些漫无边际的理论:“我妈说了,嫁人不要太远,我跟你隔得近,我看你又顺眼,不如咱俩凑合得了。再说,以后咱俩要是有了孩子,有空还能去新疆玩玩,让他学学别人说话,多学门语言,是不是很好?”
吕易对此不敢苟同,他双眼发昏,被几双手托著,才堪堪站住。
“你下的什么药?”
“什么什么药?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难受得很。”
穆勒优亲自扶著他:“放心,跟了老大,老大会对你好的,就是给你试了个新玩意儿,等下就没事了。”
吕易反复咀嚼著“新玩意儿”几个字。
“什么新玩意儿?”
穆勒优瞪了他一眼:“事儿多。”奈何她脸上颜色实在过重,吕易只能看到她突出的眼白,不过就算只有眼白,那也挺好看的。
穆勒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一路上护著捧著,时不时还在吕易的脸上啄几下。
只不过当她的鼻息在吕易的嘴边萦绕时,后者还是藉著并不济的精神有惊无险地躲开了。
穆勒优知道他不情愿,失败几次之后就没有再为难。
之后,是她亲自把吕易送回寝室的。
临行前,他对室友们挥了挥手,友善道:“嫂子走了哦。”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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