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
XX校和w校都是C市的奇葩。
唐子豪就读的w校本来建成也只有十年,孤零零地坐落在山窝窝,由于地理的限制加上那些资历颇深的老牌子学校居高临下,一开始没人关注,它就在鸦雀无声里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教育史。
两年之后,w校由于过硬的硬件设施和优质的升学质量,开始流窜于大街小巷的人们的流言碎语中。
他们开始了解到:有一个刚刚建立的新学校,面积在C市名列前茅,发展也如猛虎一般。
唐子豪不懂什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屑考虑一炮而红之前举步维艰的沉潜过程。他只知道自从进了这里就前所未有被虐了个半死。
那些同学怕是吃兴奋剂长大的,一言不合就开夜车开到凌晨,第二天上课却依然精神抖擞,眼皮子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教学内容。
学生这样也就罢了,老师也跟打了鸡血似的。
提前五分钟上课,延迟七分钟下课,外加周末六节课补习,几乎成了常态。
唐子豪掐指一算——妈的,这是在浪费老子哪门子的生命!
终于,在第一次考试失利后,他冠冕堂皇地结束了自己偶尔会对学习走心的生涯,开启了坑蒙拐骗、随心随性的人生新道路。
那时候w校实力更增,加上优秀毕业生师资的加盟,越发地声名显赫起来。作为一股强劲的新生力量,既是在风头浪尖,又是在百花中央。
XX校作为同时期建立起来的学校,和w校算是比邻而居,却不怎么算得上同道中人,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同样是在较为偏僻的山区,地块的价格相比城中不止缩减了一半,XX校却建得破破烂烂的,就像一个给w校打工的小弟。
不仅如此,它的教学实力也是不敢恭维。
w校一直在走上坡路,近年来更是到了如日中天的程度。可XX校自清得很,完全没有一点“近朱者赤”的反应,仿佛是认定自己命格在天。
于是没过几年,XX校不仅没能在舆论中斩头露角,反而是更加隐匿了声迹。
后来,旧校区拆除,听说新校区在一个区县里边——这是做不了凤尾要做鸡头的节奏。
然而唐子豪对这样不争气的学校却有一股子莫名的亲切感,所以现在他站在这里,不是感觉自己是一个伤痕累累的流浪者,而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夜归人。
他在这里度过自己最放荡的岁月,那种可以为了冒出风头而不顾刀尖利刃与素不相识的所谓“仇家”以血肉相搏的,所谓——青春。
但他明显感觉自己的青春已经消耗殆尽了,被这狗|日的生活。
看破红尘说得重了些,唐子豪自以为最合适的说法应该是: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
他对大多数都抱有偏见,热衷于吐槽和搞破坏。他的脑子里填满的是那个老不死还会干花钱的酒鬼老爹、一群只会给他扯屎摊子的兄弟,还有名不见经传的仲二。
他鲜有由衷的快乐,一丝半毫也不过是跟吕易相处的几次。可是这一丝半毫的火苗还没来得及燃得更旺,就被吕易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不仅灭了,还引起了一阵子熏人的烟。
每当他开始以为某人的精力到了自己身上,他企图试探时,那人就会用酸菜味的语气对他加以攻击,旁敲侧击:你别想多了。
“是吧,那可能就是想多了。”
唐子豪自言自语,随即脚下一踩油门,突突突地开著小绵羊往更深的地方去。
巷子里不时会传出几声狗吠,唐子豪当时没注意,后来才想到:这里人都没有?哪里来的狗?听声音,好像还是不太冷静的疯狗。
好奇心驱使他朝著狗吠声的地方开进了。
藉著车灯,唐子豪看清了那只狗的全貌。由于对这种生物没什么研究,他也说不出品种。
只见这只狗一身油亮的黑色毛发,大小就和农村那种家养的看家狗差不多大,堪堪超过膝盖的高度。
那狗见有人来,叫得更疯了。
并且还一叫一酝酿,在喉咙里抖动半晌,险些要惊动老痰,才把下一声放出来,唯独就是死抠著地的爪子寸步不动。
唐子豪成竹在胸——这狗别说还不敢动他。就是敢,他也能把对方的脸踢成冬瓜。
吃一堑长一智,毕竟小时候的辛苦不是白挨的,唐子豪腿上现在还有几处狗啃的疤,那时候却死活不肯去打狂犬疫苗,因为要钱。
总的来说,他是靠著侥幸苟活至今的。
他挑衅地向狂吠的狗扔了一块石头,被后者眼疾嘴快的一口叼住了。
那只狗不仅叼住了石头,还就著嚼骨头的方式在嘴里搅了一圈,把石头咬成了渣渣。
唐子豪刚想夸他:“老铁,牙口不错嘛。”下一刻就被那只狗似有煞气的眼神给瞪得目瞪口呆。
狗也能成精了?莫非吃了块石头,他妈的还要变身?
那狗似乎意会到唐子豪在打趣自己,忿忿地扑向前来,被唐子豪一脚踢了下巴,给磕了回去。
它瑟缩张了张嘴,一块大舌头吊在牙上抖了抖,显然是被磕到了。
唐子豪忽地像个小孩似的没心没肺抱著肚子大笑:“哈哈哈哈,你可逗死我了,哈哈哈哈……”
不知道他是觉得狗能听懂人话,还是自己说的本来就是狗语。
射手座今日运势:一颗星,忌出行。
那只狗遭受了奇耻大辱,悻悻地退了回去。
唐子豪心情还未平复,就看著黑茫茫的夜里,那只狗领了一群黑狗过来,约莫有六七只,兴许更多。
唐子豪:“……”
他脚底抹油地骑著电动车就跑。
然而在调转车头的那一刻,车头没有适应过来急转弯的模式,宣布联合车身和主人扯皮,猝不及防地往路边一翻,就那样倒下了。
后面的狗突然集体狂吠起来,这次没有间歇,并且此起彼伏,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
唐子豪也不是害怕,但是就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著向前跑,跑著还不住地回答,观察那群畜生的动向。
那群狗穷追不舍,同他在这里打游击。不知是不是要故意拖延时间,消耗唐子豪的精力,还是真的脚下欠力,总之唐子豪从他们的速度看来,读出了力不从心的意味。
双方的差距始终保持在十米左右,增幅减幅都微小得可以忽略,那群狗刻意和他保持著这样的距离,显得很诡异。
唐子豪灵光一闪,脚步一刹,停了下来。
后面的狗也仿佛收到了号令,令行禁止地前腿一滞,再用其把身体向后一推,后腿跟著后退两步,片刻也刹住了。
可是他们眼中的煞气并没有消失。
唐子豪怀疑这群狗实际上是披著狗皮的人。
他冲中间的那个扔了块石头,戏谑道:“你是什么妖精?”
他当然知道狗不可能回答他,更不可能会集体对他俯首称臣。
几只狗面面相觑,恍惚之间竟真有人的样子,他们好像在交流。
不多时,他们像是得出了一致结论,竟然相□□了点头,默默地走远了。
唐子豪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场景的□人程度不亚于诈尸,他的背上出了浅浅的一层白毛汗。
当他沿路返回到小绵羊罢工的地方时,惊奇地发现:车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人扶起来了,并且其上的灰尘也被擦拭干净。
哦——这可真是一个操蛋的夜晚。
唐子豪又踩著踏板回去了。
他本来是来这里闲逛的,因为这个城市里,这是稍微有点纪念意义的地方,加上没什么人烟,夜里好溜跶,怎知道哪里跑出来几条狗,还是被孤魂野鬼夺舍的狗?
他越想越觉得不是个事,然而这件事就一直吊著,等稍微有些精力转移,他已经到了江兰他家的火锅店。
江爸的脖子上挂了一串亮晶晶的黄金链子,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摊买的。
这玩意儿几十块钱就能支付上一条,像江爸这样稍微有点钱的人肯定能搜罗到不知好大一堆。
江爸上上下下将唐子豪打量了一番,用一种看女婿笑而不语的神态邀请他吃了个饭,然后给他天南海北吹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讲他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唐子豪鉴于礼节要周到还是跟他搭了几句话,当他问到江妈的事情,江爸只是轻松得不能再轻松地道:“她喜欢。”
喜欢?喜欢什么?喜欢给别人擦皮鞋吗?
“天寒地冻的,不来吃个火锅暖暖身子,阿姨这是在干嘛?”
唐子豪的眼神一指,江爸眼睛随之而动,正见江妈背著一个塑料编织带的小背篓准备上楼。
他也发出了疑问:“你这是在干嘛?”
江妈一手横扫过脸,脸上立刻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痕迹。
她试著挺了挺稍微被压弯了的腰杆:“这不是天气见凉,我腿脚不好,备点炭火。”
哦,原来是炭。
唐子豪正待发问,江妈已经一偏头,只露出一张削瘦的侧脸,踩著节拍上楼了。
江爸在解释补充道:“她烤不惯电热炉,只喜欢炭火。”
“空调呢?”
“空调她也不吹。”
唐子豪错愕片刻,脱口道:“她不会也识字吧?”
之所以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江妈身上挥之不去的熟悉感,种种不由得使他联系到自己的母亲。
江爸停顿片刻,继而仰天长笑:“你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唐子豪:“……”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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