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倒前奏曲
“没有?”江兰吓了一跳:“那就吃饭。”
唐子豪恨不能马上晕死过去。
“大姐,你靠点谱行不?”
江兰把一块培根挑进嘴里,被烫得面部抽搐,含糊不清道:“老子谈过的恋爱比你吃的屎都多,老夫看来,你是没救了。等著孤独终老吧弟弟。”
“得勒,那我可得谨记您老人家教诲。改日烧高香孝敬您?”
“去你的傻驴。”
吃得正欢,一颗红油趁锅里煮得起劲之时翻上了江兰的衣裙,唐子豪看到那张脸几乎是以二十赫兹的频率在隐忍和怒不可遏之间变换。
片刻,江兰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油渍在她的腰际形成一朵小花的形状。
她道:“我去拿点饮料。”
“哦。”
走得倒巧,她这一走,唐子豪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来。
他还以为是吕易,忙不迭三两下掏出来。屏幕上显示来电的是“妈”。
他嘴角一提,心道:还真是巧了。
“喂,妈呀。”
“诶,小豪。吃了没?在哪呢?”母亲的声音温柔且苍老。
“正在食堂吃呢。”
“哦。最近变天,自己记得加衣服。别感冒。”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卡里没钱了要告诉我,我给你打。”
“行吧,都行。”
唐子豪当然明白她不只是打过来嘘寒问暖的,当即道:“我爸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对面突然没了声,唐子豪也不想追问,他已经猜到答案了。
电话里传出了玻璃的碎裂声。
唐子豪:“他又在发疯扔酒瓶了?”
母亲仍是沉默。
“那几个酒瓶子都比他命值钱吧。那货就是天生欠收拾,他脸上那条疤好了没?好了我再划一道。”
母亲细若游丝的声音终于舍得放出来。
“小豪,他到底还是你爸。”
“对呀,不过有些混蛋罢了。”唐子豪不会冷嘲热讽,只会不拐弯地骂人:“要离就赶紧离,我真怕自己哪一天就弑父了。我真心看不惯那玩意儿。”
对面“唔”了一声。
唐子豪:“自己看著点,别去他面前晃悠,絮絮叨叨的。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嗯。”
他放下手机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隔壁桌的人,发现有两个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又赶忙躲开了。
唐子豪莫名感叹:自己和刘杰,某些地方还是有共鸣的。
声称去拿饮料那位壮士不复返,现在说不定在哪里胡搅蛮缠了。
等她换了一身衣裳回来,唐子豪吃饭的心情早就灰飞烟灭了。他并不喜欢这种喧嚣的气氛,他自认为是一个不合群的人。
那一晚,所有不是鬼扯的闲话都语焉不详。摆了俩小时消磨时间的龙门阵,就夹著一屁股烟往学校赶。
江兰喝了很多酒,走不得,被他父亲扣了下来。
唐子豪在生活了六七年但并不太熟悉的城市了坐上了回校的最后一趟公交。
窗外的风景越是夺目,他就越无力欣赏,车窗好像有意把他与外界隔开。
拿起锁子准备锁门的张阿姨一见唐子豪,儿啊乖乖的牵他进来。唐子还怕是被冷风吹傻了,一言未发。
可有一个人在风雨之中为他准备好了一杯热茶。
吕易站在寝室外面等他。
吕易:“先进门吧。”
他摇摇头,“吕易,陪我说说话吧。”
吕易的身形微微一颤,把外套脱下来搭上了唐子豪的后背。
“好。”
趴在栏杆上,唐子豪的嘴唇都是干燥且发白的。
“吕易,我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我恨我爸,他不配当我爸,我想杀了他。”
吕易不晓得出于什么原因,只是“嗯”了一声。
“我也恨我自己,我活著除了糟蹋钱和惹事生非,就一无是处。尽管有,也是马不停蹄地为别人的事奔波。”
“嗯。”
“上次看到58上我们学校招食堂师傅,今天一看居然被撤了。我去食堂溜跶了几圈也没见到有招人的广告。”
“食堂怎么会把那种消息粘贴出来?”
“对呵,那看起来有点傻,他们应该是在网上通知的。”
吕易不确定地问道:“你做这些,是为了刘杰?”
“得了吧,混了半辈子,我只不过希望那小子将来记得一星半点我的好,有他帮忙,这条道多少也好混些。说起来,你不是叫他阿杰的吗?看样子你不像是和他联系过的。”
“改天就给他打。”
唐子豪把领子往上提了一点。
“本来想给他找一份学校的差事,有规章制度和你管著他不会胡来。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你告诉他城西火车站有火锅店招人,我已经说好了,就看他去不去。”
吕易推了推眼睛。
“你今天是跑城西火车站去了?”
“嗯,朋友家的火锅店,蹭了一顿。”
吕易咳嗽了一声。
唐子豪想起来什么。
“吕易,你别瞎想,那就是我一个哥们,不是什幺女朋友。”
“嗯,懂。”
“刘杰在那里的一举一动都有我的人看著,应该不会除什么岔子。江兰她老爹管人特别有一套。只是……偶尔失策。”
偶尔失策,便是江兰高一的时候那事。
她肚子痛了几天,一堂数学课过后,她站起来,凳子上有血。
旁边的女生同桌见怪不怪,拿本子替她遮住了。只是她想少了,事情原本要复杂得多。
那是一堂班主任的课,江兰昏昏欲睡了大半堂,终于在快要下课的前几分钟清醒了,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物理老师敏感地推了推他智慧的眼睛,同桌的面色惨白—–呕吐物溅到了她衣服上。
之后,江兰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师叫出了教室。她的凳子也藏不住了。
有的好事的男生看见那个暗红的印子,搓著手笑。
后来便不知是谁首先传出一个消息:江兰怀孕了。
品学兼优的人像和这类事件八杆子打不著,一开始他们都只当是什么流言蜚语。长久以来,不宣于众。
可事实证明没有空穴,是不会来风的。
江兰父亲在得知这件事后,狠狠教育了她一顿。而母亲比较开明,表示能够理解,并做好了父亲那边的思想工作,决定找个时间去做手术。
人渣早就逃之夭夭了,人间蒸发一般。一方面是他不能和女方家人善了,一方面他对十四岁的江兰做出那种事,用法律来规定还是一个待罪之身。
江兰去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十几天没去学校,加之背地里嚼舌根的特别多,私底下的舆论从来没有消停过。
错不错,眼看就要走到了头,多少不过进出手术室那一阵,本来一切就要翻新篇了。
可是中途又出了岔子。
江兰被推出来的时候,医生的表情有些茫然。他面无表情地和江兰父母说了几句话,摇摇头走了。
母亲下意识问了一句:“我女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一问,几个人都愣了。
手术给的麻药太多,江兰一直昏迷了半个多月。
不吃不喝当了两个多星期的植物人,江兰眼睛刚睁开差点被晃个半瞎。
学校那边已经不能去了,家人给办了退学手续。美名其曰退学,实际上她自己也知道是被领导联合轰出来的。
所以她对外宣称:我是被开除的。
在后来,转到新学校遇到了投缘的唐小弟,一来二去混熟了就毫不避讳把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抖了出来。
吕易:“你怎么做这些事之前,怎么都没告诉我?”
唐子豪用脚背蹭了蹭吕易的屁股。
“你是祖国的花朵啊,我怎么能让你带著强国的重担四处奔忙呢?”
吕易笑了笑。
唐子豪继续道:“在店里一个月再怎么都能挣个三两千的,那破玩意儿肯定屁颠屁颠就去了,这都好说。”
吕易哆嗦了一下。
唐子豪看上去没心没肺,还是挺乐于助人的。那股热情是骨子里的,哪怕他托著只断手。
唐子豪:“实践周一结束,你们精英班是不是就要加课了?”
吕易偏了偏头问:“你怎么知道?”
“我,我本来也不想学什么法语,报名那阵就跟风了解了下。知道学费那么贵之后,我就没想了。”
“哦。”
“所以,你周末也要上课了是么?精英班的课表真他妈操蛋。”
吕易漫不经心地搓了搓肩膀。
“子豪,我想跟你说个事。”
“讲。”
吕易咬著嘴唇十几秒不说话。
唐子豪藉机调戏道:“要跟我表白么?”
“……”
“吕易,我其实对你的性取向很感兴趣。”他把鼻尖凑到了吕易的耳朵,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吕易像被上身了一样把他一爪子推开了。
“阿西吧,吕易老子操/你妹!”唐子豪抱著他的断手鬼叫。
几个脑袋在斜对面的阳台面面相觑。
向行:“001,007呼叫001.前方发现敌情,发现敌情。”
蓝巧巧一扯嗓子:“music!”
向行的电脑突然抽风,飘出空灵的乐声。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吕易象征性地道了个歉:“对不起。”
“对不起有毛用,吕易,我要向你索赔。”
向行喝道:“老大好样的!”他这一吼,412都炸了,齐声吼道:“老大,扑倒他!扑倒!”
吕易:“……”
走寝的纪律委员刚好路过,一脸菜色道:“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说完便脚下生风地跑了。
新传练气息的男生终于找到了报仇机会,学者唐子豪的调子喝道:“他妈的,别吵了!”
唐子豪:“吵死你龟儿!”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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