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
吕易被叫停了两次,准确说是被亮了两次黄牌。
运动场几百双眼睛盯著他,除了几个同寝来滥竽充数加油打气的哥们,其他九五成都是慕名而来的女生。
沙坑里接连被球砸出大小不一的坑,然而没有一个是他的。
他手里现在抓著一个黑□□的球,预备著最后一次动作。
裁判把一打小旗子插|到领子里,抱著手臂看著他。
他已经无视了两次口令,裁判其实不介意让他出局。
向行旁若无人地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吕易,你抽风呢。”
说话的时候,他注意到那些花痴的迷乱的眼神和几近疯狂的无声呐喊。与此同时,他集全身力量于脚尖,在吕易的脚背上狠狠碾了一脚。
“吕易,我知道你在看什么。”向行沉沉道:“咱几个放著大好时光不去逍遥,像傻逼一样来看你比赛,你他妈到底有没有良心,再这样我们可走了。”
吕易当机立断:“你走吧。”
向行:“……我真想揍你。”
吕易直起身,裁判和众女生的眼神也随之移动。
“真早想揍我,找个时间,一定奉陪。”
“那好,”向行一手指著他的鼻子,“我一定揍得你不认识你妈。”
花痴群众中倏地传出来一阵嘘声。裁判意识到情况不妙,三两下把向行给扒开了,又转过来对著吕易。
“你还扔不扔了?”
新生还年轻气躁,相互间磕磕碰碰起摩擦是常有的事。这裁判对此心知肚明,也没打算在辅导员那“报官”,当个睁眼瞎作罢。
吕易把球拿在手里掂了掂。
“扔。现在么?”
“嗯哼?”裁判把胸前的小旗子拽了出来。
“那我扔了。”
说话间,吕易以投篮的姿势把球掷了出去。
裁判还没来得及回复,到嘴边的话,硬是被空中那团黑色物体划出的一条惊人的弧线给堵住了。
仿佛一个世纪后,众人的眼神和或多或少的忐忑心情才随一声沉闷的响声跟球一起落了地。
吕易轻松地拍拍手,走人。
几个大胆的女生立刻猫追耗子似的围了上来。给他端茶送水,竟然还有给他买便当的。
蓝巧巧在寒风中哆嗦了一下:“卧槽,吕易这桃花也太好了吧。”
向行不屑一顾,撒腿跑了。
他们没屁事了,但这可把裁判难住了。
吕易扔了多远呢?嗯……反正是扔出了界,第一是没准了。但是有一个问题——他动作错了,大错特错。
如果以投篮球的姿势扔了个实心球,试问:那是不是相当于用吃饭的勺子挖耳屎?
但是鉴于这个耳屎实在挖得高明,裁判也不敢全盘否定。一方面,比赛细则中虽然没将掷球的动作列入考虑,但日常训练的时候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边,吕易鬼神不惊地推掉了她们的好意,自行披了外套去吃饭。
路上一个瘦高的男生引起了他的注意——徐红。
人如其名,胜似寒冬腊月的日子里他穿了一套从头红到脚的运动服,还是不遮胳膊又露腿的那种。
徐红耷拉著脑袋走路,迎面和他撞上了。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吕易牵了下衣服:“没事。”
这小子深藏不露,十几分钟前他已经见证过了。
三千米,毫无悬念拿下第一,超校纪录二十多秒,甩了第二名四五百米。
整个系都站在他身后,举著系旗和花球为他助威呐喊。校园记者的镜头也聚焦在他身上,可能明天新鲜出炉的校报上就是他独占头条了。
只是碍于他这幅书生的模样和体子,吕易横竖寻不出一点马拉松爱好者的味道。
黑色框的眼镜架在他鼻梁上,有些不稳。徐红咳嗽几声便绕开吕易匆匆走了。
吕易把自己的金色眼睛框取下来擦了擦,莫名其妙地回了头。发现徐红夹著腿走路的动作,比流|产的母狗还要猥|琐。
食堂阿姨今天人品爆发,手没有抖,给吕易盛了冒尖的一盘金字塔。吃完起身时候柳依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硬塞给他一杯咖啡。
买咖啡不是因为对吕易的口味考虑,只是单纯的贵,因为贵,以此收买别人的可能性就更大。
吕易愣地把咖啡接过来:“他回家去了。”
一语道破,他早知道柳依依是冲唐子豪来的。
“回家?回家干嘛?”
“有事,我不知道。”
“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柳依依大大方方的,搞得吕易不知道怎么选择无视她。
“不知道,可能,下周吧。你找他什么事?”
“那个……跟他道歉。”柳依依凑过来了一点,“是我太那个啥了,我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能强求吧,我以后不会特地关注他了,也不会再去烦他。”
“哦。他也是野惯了,不会交流。”
“不会的不会的,是我,不怪他。对了,他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比如叫你们帮他做什么事之类的。我闲得很,可以出力。”
“不用了。”吕易微笑道:“寝室大扫除,你应该不会想来。他床单都懒得扔洗衣机里面洗,还想找人帮他换。”
“哦,这样啊。也不是懒,还挺……挺可爱。”
吕易:“……”
说者有没有意吕易不知道,但是听者是有心的。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变相拒绝,却还把错因归结到自己身上,这可能是另一种变|态。
喜欢的人好也罢,坏也罢,做的事情对也罢,错也罢,到了某个人这里统统可以浓缩为一句:你是对的。
吕易都替她心慌。
“班长,你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柳依依一时词穷。
说来也是,唐子豪长得一般,吊儿郎当,学习极不用功,嘴还跟抹了敌敌畏一样特毒,乍一看除了个高腿长看得过去,真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可是个高腿长的人多了去了,吕易就更胜一筹,相处了三年居然还没入她的法眼吗?
柳依依:“呃,这个你要我怎么说……这不就是一种,感觉?啊哈?”
“哦。”
“算了算了,不跟你扯了。等下出去玩,你不离校吧?要带东西吗?”
吕易晃了晃手里的咖啡:“他喜欢吃甜的。”
。
C外建校怎么说来也有半个多世纪,校园里遗留了些上世纪建筑的影子。
比如山下教学楼背后的那条横向旧铁路。
铁路横穿过校,在中间被一条公路截断,只有几百米长的半截若隐若现地在两边的绿草中。
晴天的时候格外看得清楚。
铁路一直延伸到教学区以外的一片“无人区”。天气好的时候,往往有小情侣手牵手走在铁路的两旁,一边留意脚下的路,一边笑逐颜开,是要把这条爱情中之路走得再远些。
吕易此时一个人,端著杯空咖啡,鬼使神差地游荡到了这里。
路的尽头有一片鲜嫩的绿意,阳光下朦胧不真切的空间下好像有一个人在等他。
他蹲了下来,用手在泥巴里画圈。
怎么说呢,其实他高一的时候就认识唐子豪了,而那货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原来在一个学校读过书。
那时候,气温38摄氏度的日子里,他们还站在太阳底下军训。一天可以晒掉一层皮。
唐子豪是他们连队的领队,日常对教官各种讨好,又是摆龙门阵又是称兄道弟的,一时间风头无两。
吕易在心里吐槽过无数次教官,认为他并不是“慧眼识珠”,要不然完全可以选择自己。
他自诩自己的动作比唐子豪标准了千倍万倍,可是教官就是看不到他。
吕易风轻云淡的面孔下藏了一颗想要被关注的心,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当他第一次注意到自己所谓的“领队”的时候,是以一种鄙夷的态度。
他认为他就是在哗众取宠。
教官把唐子豪的名字反过来叫,就叫“耗子”。
耗子的外貌特征很明显——他的后颈上有一大块疤,烫伤疤。这一块的颜色与其他地方不同,有点猩红带黑,看起来很扎眼。
吕易发育迟缓,高三还在长个子,算得上个奇葩。当时由于身高“优势”,他被安排在了前排,每天感受著领队的气息从他的额头上抚过,他都会不动声色地瞪他一眼。
只是,唐子豪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
那货跟自家教官疯完了,还跑去骚|扰营长,甚至去主席台上挑战总教官的权威。
记得当时他拿著话筒对台下休息的人员大吼一句:“嘿,起来,吃饭了吃饭了。”总教官一个气,脚下没收住,一脚把他从十几级台阶上踢到了最底下。
那龟儿子吃了秤砣一样难受,一瘸一拐地拍屁股下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估计他爱踢人的毛病就是从这里开始加剧的。
吕易屁股下|面发烫,塑料草坪太他妈吸热,坐在上面就像亲身体验铁板烧。他眼睁睁把看著唐子豪面色狰狞地走到了队伍前面,十分痛快地骂了一句:活该!
好巧不巧,唐子豪没有因为疼痛暂时关闭了五感,反而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点动静。
他愣地转过头,以他那种市井流氓专业的口气道:“你再说一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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