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
星月交辉,夜空如黑色织锦,培英楼外的小林子中小道羊肠一般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
一个酩酊大醉的中年大叔脚下步子不稳,倒头一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过道上,顺势翻了一个身,竟睡著了。
吕易和唐子豪并肩经过,正好撞见这一幕。
前者眉头一紧,迳自上前静观默察一番,随后不徐不疾道:“阿杰?”
原来这并不是什么中年大叔,只是因为不修边幅而让胡茬带高了年岁的刘杰。
唐子豪驰思遐想到了半男不女的蓝巧巧——敢情这是跟他分手了,出来借酒浇愁?
刘杰嗯哼一声,胸口起伏了几下,嗓子里浪涛翻滚,险些吐出来。
吕易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他的脑门,以公主抱的方式把刘杰抄手抱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语气冰冷得像寒冬腊月里不銹钢栏杆一样:“去买点饮料。”
唐子豪足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对自己说的,愤愤地瞪了刘杰一眼,不过并没有语言上报复,赌气般地买东西去了。
吕易这个暧|昧的动作一度引起了路人的遐想,他对他们看戏的行为不予置评,迳自把刘杰带到了寝室。
进门时候,室友都吓了一跳。
首先是向行,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刘杰那张不讨人喜的脸,登时身后来风地打了个寒颤。
蓝巧巧沉溺于无穷无尽的番剧和零食之中,又被粉扑扑的床帘给隔开视线,暂时没有发现。
邓智和姜思远抱著电脑练盲打,霎时舌桥不下,手一抖把刚打好的字全都删除了。
吕易自然而然地把刘杰放躺在了唐子豪的床上。
向行脸都青了。
“嘿,吕易,他谁呢?唐哥等会回来会杀了你的。”
吕易沉声道:“管他。”
向行:“……你会后悔的,吕易,那个啥,不打算把他弄开?”
“不打算。”
邓智见缝插针,此时机灵得很:“到我这来吧,我这里也可以。”
“不用了。”
吕易说完,转身出阳台打了热水,用毛巾把刘杰的脸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唐子豪满腔情绪都憋在了肚子里,哪知一进门就见自己地床被大张旗鼓地占领了——吕易把人放上面不论,还故意触他霉头不给人脱鞋,还他妈的盖他的被子。
唐子豪简直想把自己的床一把掀了。
他苦笑一下,把买回来的橙汁垛到了桌子上,动作娴熟地给了吕易一拳。
这一拳不偏不倚地正中吕易的右脚,向上一挑,把眼镜框也带掉了。
他身形一震,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唐子豪拽过他的领子,声音里透著一股不共戴天的意味来:“我他妈可以废了你。”
吕易:“把手拿开。”
向行实在看不下去这种自家兄弟,还闹得这种兄弟阋墙的勾当,这边插一脚那边托一手,简直要给他们跪下来了。
唐子豪喘了几口牛气,不顾阻挠地把吕易的头发纠著,摁著他的脑袋往墙上撞,一边嘴里喷粪:“我日|你妈,我日|你妈!”
蓝巧巧这才听到动静,舍得斜窥一眼,很不凑巧看到了躺得安详,不为周围喧嚣所动的刘杰。
冤家路窄,真是冤家路窄,他有了出逃的冲动。
寝室里已乱做一锅粥,只是稀粥尚能饱腹,这锅粥除了令人嫌弃,实在别无作为。
向行夹在中间,被拳脚相加的唐子豪也一并揍了,吕易棒槌,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还手,只一味用手格挡在头顶,藉以抵挡住对方的攻击。
唐子豪走火入魔地把他从胸膛自脚踝都踢了个遍,才妥协一般被姗姗来迟劝架的人给拉下了。
随后他也没在寝室多待,甩门走了。临行前还报复一般地把往吕易的床上吐了几口唾沫。
向行脸上蒙了层厚重的阴郁,心道:唐哥不衣袂飘飘,仙风道骨也就算了,怎么还使这种不带劲还干?心人的伎俩?
殊不知,唐子豪为了报复,已经到了不要脸的程度。
吕易一声没吭地站起身,没喊一声疼,也没学唐子豪粗言秽语,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农村有一言:黄金棍下出好人。变相可以理解为:挨打不仅可以涨智商,还可以长个。
他拿出自己的书,鬼神不惊地开嚼。
蓝巧巧细声细气道:“吕易,刘杰是你什么人啊?”
“你认识?”
“呃……是,那个……”他支支吾吾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吕易也懒得去猜。向行却对此心知肚明。
传说中在风雨操场强吻商学院男生的猥|琐中年大叔,就是此人。
他瞥了一眼熟睡中刘杰的心形鼻孔,非但没有看出一心一意的用情至专,反倒嗅到几丝玩世不恭来。
吕易:“我表弟。”
向行:“别说你跟他有一腿?”
蓝巧巧嘴角一掉道:“现在没有了,只不过我还欠他钱。”
向行:“……”
“吕易你不会要替他讨债吧?”蓝巧巧那厮说话的时候,眉毛上都糊著薯片屑,让人不禁联想到猪吃食时,把头放到猪槽里,仰起头来时糊了一脸的美妙景象。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没什么问题。”吕易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欠了他多少?”
蓝巧巧:“也不多,大概……呃,万把块?”
吕易:“……”
万把块,对于蓝巧巧这种低配版的富家子弟来说,只要当个睁眼瞎,不管父母的辛苦,也就跟个屁一样。
可是刘杰不一样——父母未离异却胜似离异,家庭状况每况愈下,万把块可能是他摸爬滚打一年才积聚起的财富。
“你还真是敢借。”
“才不是呢,”蓝巧巧有理有据道,“我才没有跟他借,是我们后来崩了,他自己算的,说早晚找我来讨,你说这是不是犯贱?”
“犯贱”两个字堪堪从他口中发出,刘杰毫无征兆地就要醒了。
蓝巧巧:“……”
俩人四目相对,说不出来的尴尬。
吕易看出来他还醉著,眼神涣散,顺手给他倒了杯橙汁。
刘杰面红耳赤地接过来,把最后一滴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向行寻思著这橙汁以后该有个新帽子——特色醒酒汤。
然而下一刻刘杰再也无法抑制胃里的难受,稀里糊涂地吐了一地。
“表哥,我不喝橙汁。”他张牙舞爪,“刚在厕所看到一个兄弟,他撒的尿……嗝,尿好黄,橙汁这么黄。”
吕易:“……”
“干嘛给我喝这个?”
“你醉了,要吐就吐完,然后乖乖睡觉。”吕易不留情面地把他重新推到了床上。
另一边,他们几个已经无法直视橙汁了。
刘杰嘴里不住地吐词:“前些天上火,吃下火|药。尿的也是那种,而且一股子阿莫西林的味道,尿一点点都能闻到。”
向行诡异地笑了笑,他真想送这龟儿子去见阎王爷。
刘杰:“不行,我要去上厕所。”
吕易:“嗯。”
“等下你就知道了,其实到现在还有味儿。”
向行炸裂般地喝道:“闭上你的嘴小老弟,自己喝|尿去吧!”
。
第二天,头痛欲裂的刘杰被向行扫地出门,这让后者顿时生出一股为民除害的自豪感来。
唐子豪浪了一宿,电话始终处于服务区之外,向行联系不上他,只得自己动手把他被污染的床单被套送到洗衣房洗了。
上楼的时候,张阿姨和蔼可亲地对他招了招手,赵飞燕则是嫌弃地把脸转到一边去了。
吕易那被唐子豪口水开过光的被子他却没我费心费力处理,毕竟人家主人都不介意。吕易一如既往地睡觉,一如既往地学习,丝毫不受影响。
这用唐子豪的话来总结就是“吕易,你可真他妈缺心眼。”
一群穿得花里胡哨的女生突然从寝室里一哄而散,飞也似的一蹦一跳向室外,参加活动去了。
C外兴起了一项兴趣活动——赶死活动,别名“作死活动”,这得益于“世界末日”的影响。
雅玛人五大预言之一,也是最后一个。
他们作为人类发展史上一个奇迹,预知自己的死亡,汽车的出现,大魔头希特勒的生卒日期和两次世界性大战的爆发,这四个匪夷所思地一一应验。而最后一个便是今年的冬至时,所谓的世界末日。
向行从来认为“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对这些一传十十传百的迷信故事不太上心。
可是悲观主义者就不这样想了。
他们不知从哪里听来流言,如是说:世界末日那天,太阳会失去他的光芒,整个世界将陷入一片黑暗。动植物的生命快去枯竭,地震、海啸在全球各地同时爆发,人类会经历历史上最可怕的两分钟,然后彻底销声匿迹。
所以抱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心态,这些人组建起了一个赶死队。
组织以“放纵自我”为最高要义,从暑假开始网上招新,目前已经吸引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青年学子加入。
所谓的赶死活动其实跟大冒险差不多,就是一群人在杞人忧天的同时干些平时想干又不敢干的事。
这些在向行这里都是无稽之谈,还没看见死亡先想死的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做。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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