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我上铺的老攻》by方六六 - 第50页

陈情
  晨光尚浅,摇摇欲坠的灯光像是穿越了数年的光阴而来,朦胧中携带著怀旧感。靠窗户倚立的少年把青肿的脸贴在冰冷冷的玻璃上,面无表情地听面前人漫无边际地言语。
  仲二先是痛陈俩人的前尘往事,字词句段无不显示出“相见恨晚”的强烈感受,一时间让唐子豪除了无语就是满地掉鸡皮疙瘩。
  美名其曰“兄弟”,不就是为他卖命的畜生吗?畜生也罢了,好歹有口饭吃,可他得到什么了?
  分文未赚,还莫名其妙被胖揍一顿,换谁也不得消停。
  只是唐子豪脸上灼痛得厉害,张嘴都会牵动组织,便也无心和他废话,自己在脑海里畅游。
  十几分钟后,当他的眼神无意中扫过仲二身后掀起边的铺地纸,思绪才给拉了回来。
  仲二正巧取下他的眼睛,牵起衣摆擦拭,那动作轻微得不像一个男人,倒像是天生娇弱的林妹妹。唐子豪悄悄咪咪瞥了他一眼,觉得那双眼也是近乎忧愁的。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好一个端庄的林妹妹。
  仲二就在这时抬起了头。
  果然,他的双目已经泛红了。
  “你看什么?”
  唐子豪不答,反是问:“你哭什么?”
  有言是男子汉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喜极而涕还能说过去,可这种被愁哭的简直是男人当中的智障,不高兴眉头一皱一松也就完了,随意浪费无机盐却是低逼格的事。
  仲二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被窥见伤处的不安,声音不疾不徐:“我刚才说的,你没有认真听吧?”
  唐子豪:“……”
  “没关系,反正你也烦我,你肯定恨死我了,对吧?”仲二自言自语,“也对,我这种渣滓,连父母都后悔生我,会有谁真的在乎我。没有人,我自己都恨自己。”
  唐子豪向来是有一说一,此时嘴上很不晓得积德:“既然知道自己是渣滓,早了结不好?你装什么良民呢?我问你,大半夜的拉我出来吹风,你到底想说啥?”
  仲二的手蓦地滞住了。
  与此同时,他的嘴角不经意地牵动了一下,似是不可置信。
  唐子豪一不做二不休,仍是不依不饶:“我不想听你废话,你那套哭天喊地的苦情戏对我没用,我也记不得跟你有什么兄弟情。我只知道,谁打了我,我就要加倍还回去。我不要命的,你不会不记得。”
  唐子豪在丐帮是横出名的,纵然只出面不过几次,就被内部诸多人士尊称为“大侠”,这都得益于他不要命的打法。
  丐帮一脉,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之众,惹过的事却不下一把。多巴胺和青春期的荷尔蒙把这场他们自认为伟大的战役加持了一番,被冠以神圣之名。
  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内,如春笋般在校级点名册上出现的名字,十有八|九都出于此,这些人算是名气大盛,做了一把出名的梦,心里比捡了热乎屎吃的狗还美滋滋。
  唐子豪是当中相当出彩的一个,在唯我主义盛行的时代,他毅然决然地把安危置于身后,而不顾一切地为帮主卖命,一度受到了诸多好评。
  想来,这也是仲二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
  仲二:“你是个人才。”
  唐子豪目中无人地哼了一声。
  “可你信不信,照你这个打法,总有一天会把自己耗死。你不懂得投机取巧,光有蛮力,你以为你的肉体是钛合金的么?你就是孙悟空,也还有小雷音寺的铙钹来困你,没底气的事,就别逞强了,害人害己,不好,很不值得。”
  唐子豪听得一头雾水。
  “仲二,你他妈给我说人话。”
  “不过也没关系。你若是找得到亢金龙,尽管可以让他替你顶破了那铙钹,也没人多说什么。只是可惜了,你非但更一群老鼠和码字混成一窝,堕落得心安理得,本来也不是什么孙悟空。人家是从石头里蹦出来,你多半是你爹从泥里挖出来的……”
  他这话没说完,唐子豪就抑制不住地给了他一拳,正中他的鼻梁。
  仲二刚才的情绪还没完全平复,眼里的泪还未尽数回收,被这强烈得一击震得双眼发昏七荤八素的,又是一阵暖流溢出。
  唐子豪:“这一拳是老子还你的,仲二。我是从泥里面刨出来的?那你呢?你是从粪坑里面挑出来的吧?你小子怎么这么缺德呢?”
  他把仲二踹倒在地上,顺脚把碍眼的椅子给踢开了。
  纤长的手指掐上仲二的下巴,俩人肤色竟不违和。
  唐子豪:“你怎么这么犯贱呢?你打得过我吗?心里没点逼数别在老子面前装逼,不然老子死之前都要先日爆了你家祖坟,跟你的老祖宗一起见鬼去吧。”
  他把仲二脑袋一拧,顺势带著他的身体在地上摔结实了。
  文人大多武力欠缺,仲二这货不识几个大字也就罢了,还没一技之长傍身,想想也是多委屈的。
  多半没了他那群跟著吃屁的小跟班,他有朝一日也得在街头小巷端著缺口的碗喝西北风去。
  唐子豪:“说吧,说正事,我可以不动你。”
  仲二在地上蹭了蹭,唐子豪见他趋势不对,像是要去取刀。
  “你动什么动?别动,给我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我长篇大论的时候,你没舍得打断我,不正说明你已经猜到什么了么?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要我说出来?我说不说,不还都是那样……”
  他又挨了一拳,这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仲二,我真想给你嘴打豁了,你他妈别在这里卖弄,我听著?心。”
  “唐子豪,你果然没变。”仲二回过头来给他一个狰狞的微笑。
  “???”
  “这么几年了,你还是没学会说脏话。”
  “去死吧你。”
  。
  早七点,唐子豪在楼下打了一辆车,准备回去了。
  他没有带钱,并且因为面部青紫浮肿,不修边幅的头发油腻,整个人看上去就跟死里逃生一般,十分倒人胃口。
  司机提心吊胆地没有跟在气头上的他搭话,更没提“你是不是要坐霸王车”之类的问题,很识相地载著他走了。
  唐子豪把仲二关在了那间屋子里,走的时候后者还没醒,他以牙还牙地把他捆在了椅子上。铺地纸被他撕开,里面的刀片被清理掉了。
  墙上的黑色颜料脱色严重,手指上沾了口水一蹭就可以看到血色,让人不寒而栗。
  之前,他查看过仲二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皮肤,他的胸口上、手臂上分布著大大小小上百个伤疤。
  唐子豪自己脖颈上也有块疤,是小时候被开水烫的,并且是在无意识的时候。换句话说,他也无法想像,自己举著刀片对自己下手,是做了怎样意义重大的决绝。
  那或许跟生啖其肉不相上下。
  他有一种感觉:或许仲二心里是真的苦。
  他那种人前人后的恬淡不像是装出来的。一个人若是积德行善,被人颂赞,时间长了虽免不了焦躁,面子上还是会沉下心来,却不知道偷著乐了多少回。
  而做著这样背离大义的事,却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始终如一地恬淡如水出淤泥而不染一般清高的,多半不是装。
  因为装也掩盖不了事实,只会让别人觉得他更加虚伪。
  也有可能仲二是真的虚伪,但占据了唐子豪大脑半壁江山的,却是万恶的“第六感”。
  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感觉,他不能对仲二下手,就算再恨他也不能,因为那会造成“滥杀无辜”。
  从某个层面上看来,他还真有点妇人之仁。
  只是不知道这份仁慈,带来的是不是杀身之祸。
  兴许仲二醒来就带著他一帮兄弟来提他人头了呢?可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兴许他会“改邪归正”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可笑,自己没心没肺很多年了,万事都走马观花,难得对什么这么上心,便有种嘲讽的意味。
  滨江路上的小食店外挤著人群,唐子豪没钱买,但每次都热衷于朝这边打量,就当饱饱眼福。
  他眼神往一个相对萧条的小食店门口一望,好巧不巧,就看到了熟人。
  吕易和向行坐在小板凳上烤火,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眼神,但总感觉那神情是飘忽的。
  唐子豪陡然想到:他们来城南干什么?
  “诶诶,师傅,停下车。”
  司机一惊,车速却没有降下来。
  “咋的了?你再走我可不给钱了。”
  闻言,他照做了。
  吕易破天荒地没有戴他的眼镜框,良好的视力让他关键时候比向行顶用得多。
  向行还在傻乎乎伸著手取暖的时候,就用馀光瞥见吕易站起来,往什么地方走开了,他也没管那么多,就当他是出恭。
  唐子豪叫卖似的朝吕易喝道:“嘿,吕易,好久不见。你的眼镜框呢?”
  几个买早点的顾客闻声向这边一瞥,自觉越过了唐子豪的猪头,盯在了吕易如花似玉的脸蛋上。
  唐子豪:“瞧他们瞅的那样,肯定没劲吃饭了。你们在这里干嘛?赵飞燕连火都舍不得给你们蹭,还大老远跑到什么城南来?诶,吕易,你的眼镜呢?”
  “你的脸……”
  “嗨,没事,被狗啃了。诶,你的眼镜框呢?”
  “……”吕易无语片刻,“你怎么老是问一个问题?”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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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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