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桌刻字
教室里喧闹的人声和桌椅从地面拖过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 许多人凑在一块儿对答案,有人欢喜有人忧。惊喜的叫声和哀怨的嚎叫声重叠在一起,此起彼伏。
夏桀前后桌几个人平日里在学习上也只能算是半吊子, 答案翻来覆去地对上好几轮, 最后面面相觑不敢确认,只盼著夏桀快点儿回来, 好让他们心里头都有个数。
陈熠搬著桌子从教室前门走进来的时候,前排有面向门口的女孩子眼尖地注意到是张陌生的面孔, 视线“唰唰唰”地抛过去, 很快黏在对方脸上一动夜不动。
接下来发生的情况大概就像接二连三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 以女孩子为中心扩散开来的地方,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朝教室后方蔓延过去。
陈熠出现在这里的效果大概比老余和许骤青还要好上几分,所有人的目光或遮掩或直白地落在他身上, 以至于忘了才对到一半的□□。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一个模糊的念头来,谁偷偷交的男朋友,长这么帅???
眼睁睁地看著对方找了个比较空馀的地方放下桌椅,转过头去和身后的人说话, 夏桀的脸才完整地出现在后排坐著的人视线里,弄得大家又是一头雾水。
陈熠离开以后,夏桀顶著身边人的目光将自己的桌椅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然后镇定自若地坐下了去。这样一个动作仿佛终于启动了某项程序,安静的教室里陡然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和急促纷乱的脚步声。
好些个平常能和他说上话的女生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听起陈熠的事来。那些个稍显矜持和羞怯的问话声中,还夹杂了一句大快人心的感慨:“卧槽我闺蜜老嘲讽我们学校是书呆子学校, 连个长相英俊的男生也没有,今天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她给怼回去了!”
夏桀慢吞吞地抽出水壶来喝一口水润润嗓子,才指著旁边涂满鸦的白色墙壁微笑起来,“不就是你们每天在墙上和桌上看到的人么。”
每个班级每年都会换一次教室,因而他们现在用的教室是从前高年级的学长和学姐用过的教室,到处都充斥著他们的痕迹。例如墙壁和桌面上的涂鸦。
十几岁的少年人,在枯燥乏味的政治课或是物理课上,握著笔在墙上和桌上留下的笔迹无非就是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陈熠顶著那样一张招摇的脸,出现在桌面和墙上的次数必定不会比校花少到哪里去。
就连他自己的桌角上也有,还是花费了点力气用小刀刻出来的。可惜也不知道是刻下的时间太久,还是刻的人力道不足。等到他接手这张课桌时,上面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假如遇上乌云密布的阴雨天,就会看不大清楚。只有用手去摸的时候,才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名字的一笔一划。如此好几次下来,夏桀索性自己偷偷带了小刀,在自习课上做贼一般地将名字的刻痕加深了。
另外,当初陈熠的名次在低年级里流传下来,大概也少不了高年级学姐在桌面和墙上为他留下的免费宣传。只是他们班上大多数人和夏桀一样,从前很多时候对陈熠这个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眼下夏桀的话无疑如同丢下的一颗深水炸弹,在以他为圆心扩散出去的圈子里炸起了大片浪花。其他人呆愣愣地消化了几秒,才好似终于被翻起的浪花拍在脸上般如梦初醒,面色恍惚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廖清清这才找著了机会凑过来,屈起手肘顶了顶他又促狭地挤了挤眼睛,“你们俩这是成了?”
夏桀被她的话给吓一跳,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成什么成,八字没一撇呢。”
“没成还这么好心,帮你把桌子搬上三楼。我前边那几个女生都以为我们班谁偷偷找了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呢。”廖清清撇撇嘴,“她们也不想想,我们班有哪个妹子的五官是能在陈熠的面前拿得出手的。”
夏桀对她们那点女孩子总喜欢念叨的事半点儿兴趣也没有,却也心情愉悦地开了句玩笑,“她们不也总说,我看上你是瞎了眼?”
“瞎说什么大实话。”廖清清瞪他一眼,推了一把夏桀,把他挤到了旁边没人座位上去,自己则大喇喇地坐下来架起了二郎腿,馀光往四周一扫,果然又有女生一边盯著她和夏桀看,一边小声说著什么。
“她们那些人就是爱嘴碎,我还偏要和你待一块儿了怎么著。”自从班上开始传自己和夏桀的事儿开始,她在女生圈里的人缘也不如以前了。好在廖清清心宽如大海,也不在乎这些事儿,索性粗暴直接地将手臂往夏桀的椅背上一搭,甚至还开始哼著歌抖起腿来,活像个吊儿郎当的二流子。
“看看我为了和你交朋友,自己名声都毁成什么样了。等以后你和陈熠好上了,记得要在你男朋友面前多多提起我,怎么说我都是你男朋友的迷妹啊!”
“……”夏桀无语地把女生的手从自己的椅背上拨开,“拜托你能有点女孩子的模样吗?”
“我怎么没有妹子的模样了?”廖清清露出奇怪的表情来,先往自己大腿上摸了一把,又挺了挺胸部,“老子有腿有胸,怎么就不是女孩子了?”
夏桀:“…………”
周四考了整整一天的考试,周五二年级和三年级照常上课,一年级继续考试。早上第二节 课就是数学课,所有人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等许骤青。
上课的老师确实推门进来了,讲话时却不是许骤青的声音,虽然时隔半个多月,却还是熟悉得不得了:“我才请假了半个多月,你们上课就焉成这个样子了,没少被老许操练吧。”
学生们闻声“噌”地一下从课桌上直起身体来,双眼发光地望向讲台上的人。后者微微一笑,“要不是这回缺了很久的课,平常没收你们手机时看你们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瞪死我的模样,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会这么想我啊。”
前排的男生耷拉著眉眼摆摆手,说了句大实话:“嘿别提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老许来了以后,我们才知道老余平常对我们的好啊!”
全班哄堂大笑。余鹤年也被他哄得笑容满面,顺带著习惯性地说教了一句:“既然知道我的好,以后就要听我的话。”
“听听听,当然听。”男生飞快地点头,两只手撑在课桌上,身体微微超前倾,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来,“那这一次的期中家长会,名次表可以不给家长看吗?”
余鹤年微微一愣,反应过来时三角板重重地砸在讲台上,面上的表情“唰”的一下就冷了下来,竟然也有几分横眉竖眼的味道,“我没在的时候,你们都没好好搞复习吗!”
讲台下头不知道哪位小声地喊了一句:“妈呀,简直许骤青附身。”
余鹤年:“……”
下午放学的时候,老余难得拖了二十来分钟的堂开了个小班会。考虑到接下来是两天的周末假,大家也就不怎么在意周五下午多出来的二十分钟了。班会内容主要还是讲的下个月月初的校运动会。
适当说了几句动员的话来鼓励班上的学生报名运动会项目以外,重点就放在了运动会开幕式上的方阵队伍上。每年的运动会算得上是南高年度大型的活动,因而也备受关注。
老余将方阵的服装问题交给了班委团队来讨论,最后又点名了去年当任过方阵领队的夏桀来继续任职。班会结束以后,余鹤年叫住夏桀问了问最近的数学作业情况,“你去老许办公室把昨天交上去的作业本抱过来,如果还没批就抱到我的办公室里去吧。”
夏桀点点头应下赖,熟门熟路地往后面那栋楼走去。爬到四楼时,习惯性地在走廊中间停顿几秒,往身后张望两眼。瞧见陈熠他们班教室的前门依旧紧闭,旁边的玻璃窗上透出灯光来。就知道老许大概也拖起堂来了。
办公室的门虚虚掩著,夏桀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的时候有不认识的老师从里头抬起头看过来。夏桀径直走到许骤青的办公桌前,有个男生正背对著他伏在办公桌上睡觉,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里。
上衣不再是昨天那件,头发却在灯下泛起浅浅的栗色。夏桀只需扫一眼对方的后脑勺,就能把人给认出来。当著这么多老师的面,在办公室里旁若无人的睡觉,这样肆无忌惮的人大概也只有陈熠了。
夏桀压下那点把人叫起来的念头,蹑手蹑脚地靠近过去,双手从陈熠的头顶高高越过去,试图抱起靠在墙角的那一沓作业本。
整个过程里有仔细注意过自己的衣袖不要碰到对方的头发。最后却还是棋差一招,一本作业本歪歪斜斜地从最顶上滑下去,迳直砸在陈熠的后脑勺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夏桀心脏也跟著抖了抖,将作业本放回桌上,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作业本以后,猝不及防掉入一双写满不耐烦和不高兴的眼眸里。只是很快,对方的瞳孔微不可见地凝了凝,那双眼睛里的复杂情绪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无奈,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却不怎么欢迎他,“怎么又是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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