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男朋友
陈熠回来的时候, 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夏桀呢?还没来吗?”
“那位可爱的小学弟吗?”匡嘉莹叼著一根长长的饼干棒躺在沙发上转过头来,“他说他有事先走了。”
“走了?”陈熠弯腰放下手上的东西, 皱著眉摸出手机, 往键盘上按了几下,附到耳朵边——没接。
匡嘉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茫然地问谢玨:“哎我说,不是你认的弟弟吗?他急什么?”
谢玨冲她耸了耸肩, 一副看戏人的样子, 抱著瓜子嗑起来, “看吧,我就说你不该把他叫过来。这几个人口没个遮拦的,莹哥又不知情, 要吓到我弟弟的吧。”
匡嘉莹咀嚼几遍迟钝地回过味来,踩著沙发跳下来,“不是吧,陈熠你谈恋爱了?!”
其他人动作一致地停下手上的事, 扭过头来。纪平抢先一步问出大家的心声:“什么情况?陈熠不是一直在和你谈恋爱吗?!”
匡嘉莹满脸不在意地“哦”了一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些来告白的,他也向来都敷衍的很, 我们俩一拍即合,就对你们传的那些个有的没的事默认下来了。”
其他人:“…………”
“那现在怎么办?刚刚纪平还跟你的小男朋友说我是你女朋友呢。他该不会以为你脚踏两条船,一怒之下找人做掉我吧!”
被提到的纪平整个人都要石化掉了,结结巴巴地问:“小、小男朋友?”
然而并没有知情人来搭理他。
谢玨忙著翻白眼和教育匡嘉莹:“……你能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吗?”
陈熠则淡定地解释:“他还不是我的男朋友。”
匡嘉莹却淡定不起来。她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毛躁性子, 小跑过来去抢他的手机,“还没追到不是更惨?现在要打电话过去解释吧。”
刚抢过来就发现手机震动了起来,匡嘉莹紧张到吓一跳,连来电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楚,就按了接通键把手机还给他。
陈熠接电话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旁边目光灼灼地盯著看,恨不得也把自己的耳朵贴上去。
他才挂掉电话,匡嘉莹就开始锲而不舍地追问起来:“怎么样怎么样?他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现在去收拾行李。”
匡嘉莹:“???”
陈熠露出一点无奈的神情,“老许的电话,说是后两天去上海的机票已经没有了,就订了今天的票,今天晚上走。”
匡嘉莹张了张嘴巴,“……那你的小男朋友呢?怎么办?”
“回来再找他吧。”这一次陈熠没有否认她口中的称呼,神色镇定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急,“总归不会我出去比赛这几天,他就和别人好上了吧。”
匡嘉莹瞠目结舌地看著陈熠进入卧室收拾行李,回头和谢玨对视一眼,“……谁给他的自信?”
谢玨摊摊手,“你也知道,他向来就这德行。初中那会儿还没摸明白性向,有个女朋友也是才好上没几个星期,就被他给气跑了。他这是从来没翻过车不知道著急呢。但是吧——”
谢玨老神在在地摸摸下巴,朝她挤挤眼,“我赌他这一次绝对要翻车。”
匡嘉莹跟著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谢玨愣了愣。接著看见对方心虚的压低声音,扯了扯自己身上宽大的篮球背心的领口,“你可别告诉陈熠啊,我怕他打我。他的小男朋友,可能误会我身上穿的是陈熠的篮球队服了……”
谢玨:“……”
“我一个女孩子喜欢打篮球,每次穿个有男神队号的篮球服还要被传成一个作风浪荡,故意穿男生衣服卖萌显摆的绿茶婊,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谢玨:“…………”
“不说了不说了,早知道不该在这里洗澡。老子得赶紧换衣服回家冷静冷静。”
谢玨:“…………”
与此同时,耳朵边传来虚弱的问话声:“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
谢玨回过头去,看见地上一排不明真相的人傻愣愣地看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夏桀接到的是推销电话。他一路走回图书馆里,埋头做掉了五张试卷。抬起头来往窗外遥遥看去时,就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边的灯光都点了起来,广告牌上的霓虹灯五颜六色晃得眼睛发涩。
他收拾好东西从图书馆里出来,打包了晚饭回宿舍。在书桌前坐下来时,才从下午的打击里缓过神来,已经没那么伤心了,他也是有眼睛有脑子的人。
谢玨和姜岳以往当著他的面控诉陈熠偏心的时候,他自己也是能清晰感受到陈熠对待他和其他人的不同。再加上陈熠也确实不怎么和女生亲近,看著不像是喜欢女生的样子,只是——
他也确实摸不清楚那位校花学姐和陈熠的关系。
夏桀抱起书桌上那个装满了零碎东西的木盒子放在耳边摇了摇,然后一狠心将木盒子丢进了储物柜的深处埋起来。他决定,从现在起陈熠已经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宝藏了。
给自己下完心理暗示,夏桀摸出一直开静音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上面有一个来自陈熠的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却发现对方的手机已经处于关机状态。
事情发展来了个始料未及的大转弯,程潜指著通话记录里的那个未接电话帮他分析,“我看他有女朋友这事儿也玄,要不然他也不会给你打这通电话。”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半天,夏桀才驱散掉心中的负面情绪,弯起眼睛露出一点笑容来。
等到周一上课的时候,夏桀跑去三年级的教室里找陈熠,却只看到一张空课桌,课桌里塞满了书本和雪白的试卷,却没有书包。也没有看到人。
夏桀有点儿懵,几秒的时间里从请病假脑补到出国读书不再回来。所以其实那个电话是在跟他告别?那天被叫去陈熠家里玩的一群人其实是在开欢送会?
最后被谢玨的话给拉回现实里,“他啊,去上海参加比赛了。圣诞节左右就会回来吧。”
夏桀:“……”
虽然计划出现了一点偏差,但也好在陈熠也只是出去比赛而已。他舒出一口气,回去以后直接找出陈熠的电话号码,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然后收起手机,回归到一心一意上课和准备期末考试的生活中,就好像中间几个月的生活都像是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偶尔程潜感慨他可真能沉得住气的时候,他会咬著下嘴唇心不在焉地磨磨自己的虎牙,然后笑著回过头来道:“不是你说的吗?倾家荡产赌一把?就押陈熠使劲儿撩我,也是喜欢我的。”
离竞赛还有一天的时候,许骤青觉得陈熠整个人都有些浮躁,做题时静不下心来,甚至偶尔会犯一些很低级的粗心错误。许骤青心里头就奇了怪了,私下里找到另一个一块儿出来参加竞赛的男生询问,他们俩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吵架了。
对方推了推眼镜茫然地回答:“没有啊,我觉得他大概是在紧张吧。”
许骤青差点儿没有翻白眼冷笑,陈熠会在考试之前紧张?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只是碍于眼前这位一本正经回答他问题的尖子生不是他带过的学生,许骤青慈爱地摸了摸尖子生的脑袋,“你去把他叫到我房间里来吧。”
陈熠很快就来了,一点儿也不尊师重道,直接往酒店里的床铺上一坐,就懒洋洋地问道:“老许你找我干嘛?”
许骤青没好气地瞪了瞪他,“你说我找你干嘛?我问你,你最近怎么看著有点儿心浮气躁呢?青春期没睡好?”
陈熠:“……”
他摸摸鼻尖撇过脸去,“大概是上火了?”
许骤青:“……”
“别跟我在这里贫,老实点儿。”他沉著脸拍了两下桌子,“我这个带队老师可真辛苦的,带你们出来还要充当心理老师的角色,学校还不给我发补贴的!”
陈熠疑惑地“咦”了一声,“老许你这次出来算是出差吧,出差有出差费拿的吧?”
许骤青无奈地摆了摆手,“别提了,就这点儿出差费,还不如我平常在学校里上课——”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一下,然后陡然抬高了声音,“陈熠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
陈熠:“……”
许骤青危险地眯起眼睛来,“我看你最近老是频繁看手机?”
陈熠静静地看著许骤青,没回答也没反驳。
“找女朋友了?”
陈熠:“……”
“女朋友闹分手了?”
陈熠:“…………”
“我呢,骨子里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不是不赞成学生早恋。只是不赞成学生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习。”许骤青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在床边坐下来,“就你这破性格,表面上看著平常被不少小女生告过白,但是真要谈起恋爱来却谈不久吧?”
“你把自己端那么高坐著干嘛呢,脸上总挂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做给谁看呢?你这样的性格谈起恋爱来,我不用想也能知道是怎么个模式。你就跟个大爷似的坐那儿,看人家小姑娘跑前跑后地围著你转,偶尔喂颗糖给她吃就行了。”
“这样子行吗?”许骤青像教育班上的吊车尾那样敲敲桌子,“这样当然不行啊!你现在就好好给我回去反省反省吧,明天做题要是再犯不该犯的错误,就直接给我回去得了。”
说完,就把人给推出自己房间,然后“啪”地一声关上房间门。
陈熠黑著脸回去了。
他活这么大还没有被长辈这样毫不留情地教育过。许骤青说得也没错,他看著长得帅脾气也好,但高中三年来的朋友圈子却是很小心地稳定在十几人里。他会对每个认识的人微笑,可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他都愿意主动上去交好。
带著与生俱来外形条件和后期学习成绩上的优越感,他骨子里,其实是挑剔又高傲的人。
他能看得到夏桀眼底几乎要藏不住的喜欢,却能故作视而不见地以考上同一所大学作为约定。仅仅只是因为他过久了散漫的日子,不太喜欢被“恋爱”这个词所圈起来的规范生活。
恋爱以前想见面的时候才见面,不见面的时候就不见面好了。不用去想恋爱以后每周要花多少时间,来稳固和维持两个人的恋爱关系和感情热度。
让他动摇的是在温泉山庄里,半夜里被月光吵醒时夏桀那个轻到恍若无物的吻。
那天正好赶上其他人在他家里给匡嘉莹办接风会,陈熠琢磨著自己性向跟朋友也瞒得够久了,不如趁著匡嘉莹回来都把话说开好了。
只是后来却因为一点儿阴差阳错没能说出口。谢玨和匡嘉莹轮流劝说他的时候,他甚至还带著盲目的自信。而眼下这几天的莫名焦躁,也不过仅仅是因为夏桀发过来的一条短信而已。
陈熠再度摸出手机来,调出短信界面看一眼。夏桀发过来的那句话仍旧好好地躺在对话框里,并没有消失——
“……你能不能把小金轮还给我?”
短信前面省略掉的欲言而止,以陈熠的情商又怎么可能会猜不到是什么。他低头摸摸挂在脖子上的金轮,把控不好自己的心,隐隐有些浮躁不安起来。
陈熠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还真就一语成谶了。
许骤青买的是圣诞节第二天回南城的机票,陈熠却等不及了。连竞赛之后的颁奖典礼也没有参加,就拖著行李箱赶在平安夜回了学校。
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陈熠刚进家门,想先洗个澡换掉沾染了火车上香烟和方便面混杂的味道的衣服,却在给夏桀打电话没人接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直接抓起手机换好鞋往外走去。
今天是平安夜。
平安夜里忙著做什么,才会连电话都顾不上接?
陈熠直接上夏桀他们寝室门口敲门去了。开门的是夏桀的室友,叫了他一声“学长”,然后问他是不是来找夏桀。
陈熠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问:“麻烦帮我叫一下他。”
夏桀的室友欲言而止。
陈熠一颗心往下沉去,“他不在?”
用的是疑问句式,语气却是肯定句式。平安夜不好好待在寝室里,会是在干什么。陈熠有些烦躁地压下自己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他去哪里了?”
夏桀的室友露出一点尴尬的神情来,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熠就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男生,大概是知道自己和夏桀的关系的。他的耐心已经在对方几次的踌躇里慢慢耗尽,冷著脸几乎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一字一顿地问:“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
夏桀的室友挪开目光,含糊地回答他:“夏桀啊……现在大概……是在附近的宾馆里吧……”
陈熠瞳孔微微放大,脸在走廊头顶的灯光下隐隐发白,“他开房去了?!”
此时此刻,陈熠仍旧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念头。而这唯一剩下的侥幸,也在对方将夏桀手机上的短信拿给他看时,消失殆尽。
平安夜里去情侣宾馆开房,和女孩子,手机也不带。陈熠胸腔里那颗在半空中飘摇不定的心,终于承不住重力落入了谷底。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那是从谷底里藉著东风窜起来的妒火。烧得他的心脏倍受煎熬。
陈熠握著夏桀的手机转身离开,脚下的步伐四平八稳。却在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声的瞬间,浑身像是泄了气,闭著眼睛靠上旁边的墙,脱力般地抬起手来插入自己的头发里。
他也有胆小到举步不前的时候。
直到安静昏暗的过道尽头突兀地响起脚步声,陈熠回过神来,低头翻出那条短信上的地址看一遍,面无表情地朝宿舍外急步走去。
夏桀坐在床边看著原媛低头在蛋糕上插蜡烛,忍不住在心里头嘀咕,江成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告白地点是选在宾馆里的,难道是想趁告白成功来一发?
门外突然响起了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原媛回过头来对他做了一个“来了吗”的口型,夏桀摇了摇头看一眼原媛手机上的时间,他出门时忘了带手机。
显然现在还没有到约定好的时间,夏桀也有点儿奇怪,不动声色地摸到门上的猫眼那儿往外看一眼。
楼道里黑漆漆的什么人也没有,他过来的时候走廊里还有灯光。夏桀回头跟原媛说一句“我出去看一下”,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整个人置身于黑暗的走廊里时,几乎是同一时间,馀光察觉到左边墙那儿有一片黑影晃动起来。夏桀想也没想就反手把房间门给关死了。
紧接著下一秒,他就被人重重地往前拉了一把,脚步趔趄地撞在坚硬的下巴上。对方将他推到墙边,抬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夏桀被人给吻住了。夏桀的手胡乱中摸到了对方挂在脖子上的物件,愣愣地放下手来,摸索著回应起来。
对方却挪开嘴唇贴上他的耳垂,低低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不看清人就胡乱回应。”
夏桀忍不住笑了起来,细细的睫毛像两把轻柔的小刷子,在对方的手掌心里微微抖动起来。嘴上却一本正经地道:“你是过来还我东西的吗?”
“抱歉。”陈熠轻叹一声抱住他,“东西给我就是我的了,以后不会还了。”他抬起手掀开夏桀的额发插进去,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十足的侵略和占有的味道,冷下声音来,“说吧,平安夜和女孩子来开房想干嘛?”
“还能干嘛?”夏桀眼珠子转了转,随口开了个玩笑,“当然是脱了裤子写作业啊。”
陈熠轻轻地“啧”一声,搂在夏桀腰上的一只手往里压了压,“不要跟我开玩笑。”
夏桀疑惑两秒,才注意到对方情绪里有几分压抑的烦躁。他鲜少有见到陈熠这个样子。对方在人前向来都是从容不迫,对万事都漫不经心的样子。现在却像是将掩藏在表象下的真实情绪分毫不藏地剖开了给他看。
他老老实实地解释了江成最后一次拜托给他的事,笑眯眯地凑过去啃了一口对方的下巴,想起来还被自己收在储物柜里不见天日的木盒子,轻哼一声道:“不过我现在是不会把你从小黑屋里给放出来的。”
陈熠露出几分诧异,“什幺小黑屋?”
夏桀笑而不语,继而抓著陈熠的衣服不满地转移话题,“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和你们家校花什么关系呢?”
“我们家不养花,我们家只养草。有虎牙、长得好看、还爱在不熟的人面前装乖巧的那种。”
“她……她穿你的球服。”
“那不是我的球服,我的衣服只给一个人穿过。”
“……谁?”
“当然不是你。”
“……”
“是二年级一个偷偷拿自己的校服换掉我的校服的小学弟。哦对了,第一次看见他笑起来的样子我就想说了,他的虎牙特别可爱。”
“…………”
“如果你认识他的话,请帮我转告他,顺便帮我问一问,他缺不缺男朋友?长得帅成绩好还很多人追的那种。”
“……缺,他说他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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