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
当然,也仅仅是犹豫了两秒而已。
伸出去想要掀被子的手半路上顿了一下,又改方向朝著夏桀露在被子外面的脸上去了。手掌心贴上夏桀的脸,陈熠毫不犹豫地用力捏了一把。
夏桀正好早上起得有点儿早过头了,这会儿睡得正香,只朦朦胧胧间梦见自己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晒太阳,身边还趴了只毛色发亮的狮子。一人一狮谁也碍著谁,也不知道那狮子什么毛病,突然二话不说就抬起肉掌,一爪子朝著他的右脸呼过来。
他在梦里捂著脸龇牙咧嘴了一番,便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将自己被捏的那边脸颊压在了枕头里。露出了左侧的脸来。
陈熠:“……”
床上没有挂遮光的窗帘,被子下的人入睡时大概是觉得旁边天花板上挂著的白炽灯过于刺眼,便下意识地保持脸朝里背朝外的姿势。这会儿被陈熠弄得翻了个身,夏桀整个人都往外挪了挪。
陈熠手长脚长地跪在床边,都快被他给挤下去了,束手束脚地往前爬了爬,一条长腿从夏桀身体上跨过去,落在床里面。整个人几乎是隔著被子腾空跪坐在了夏桀身上。
明明是自己的床被霸占不说,还给挤得没地儿坐。越想越觉得头疼,陈熠一只手撑在夏桀脸边的枕头里,身体微微朝前倾,另一只手伸出去捏在熟睡的人的鼻子上,就不放手了。
梦里夏桀朝远离狮子的地方翻滚了一圈,眯著眼睛躺在草地上,阳光落在皮肤上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馀光又瞥见那只狮子不动声色地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居高临下地将自己笼罩在它的四肢中间,最后抬起一只爪子死死地按在他鼻子上。
夏桀就这么给憋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还有些模糊,他先是条件反射性地张开嘴巴呼吸了两口,然后才纳闷地伸手揉揉自己的鼻尖,又摸摸自己的脸颊。最后才眼皮往上抬了抬,看见床的主人正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骑坐他上方,并不怎么友好的表情与梦里危险的狮子如出一辙。
“……”他吓得睡意瞬间烟消云散,窸窸窣窣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揉揉眼睛语气还有些心虚,“你不是晚上不回来睡觉吗?”
“谁告诉你我不回来,你就能躺我床上睡觉了啊?”陈熠似笑非笑地反问他。
“这不是一不小心睡觉了吗……”夏桀不满地嘟囔一句,悄悄地将自己舒展开的双腿缩回来,等脑子里关于他和陈熠体位延伸出八万里的脑补慢慢消失掉以后,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你这什么床,别人不能睡啊?”
陈熠惊讶地扬扬眉毛,忍不住又伸手在他另一边脸上掐了一把,“啧,我说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嘛。”说完前半句话,他有意识地顿了顿,暗自琢磨下半句话是什么来著?
……是不是我太宠你了?
这半句话刚浮上心头,陈熠神色一僵,暗骂了一句什么破玩意儿,谢玨那破智商都把自己给感染了,硬生生地将下半句话改了一遍才说出口,“还知不知道要尊重学长啊?”
有时候默契大概是能够通过两人共同呼吸的空气来传递的。就在陈熠梳理自己心理活动时,夏桀脑子里也莫名冒出那样一句话来,然后被自己的想法给弄得有点儿不寒而栗。
不怪他会这样想,陈熠说得也没错。放在几个星期前,他大概是绝对不会这样子和陈熠说话的。如果非要深入去追究,对方近来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宽容和大度。所以,他这样子得寸进尺,有一半的锅得归给陈熠本人才是。
不过眼下夏桀显然是还没有宽心到床的主人回来了,自己还能无动于衷地在这张狭窄的木板床上睡下去。更何况照陈熠在个人卫生这方面的态度来看,自己想要当著他的面堂而皇之爬上他的床,大概还要等上好一段时间吧。
夏桀动作麻利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往床边的梯子那儿爬过去。不料中途却被陈熠伸出一条腿拦截下来,对方懒洋洋的声音落在空气里,“你去哪儿?”
夏桀跪坐在床上,疑惑地回过头看他,“回寝室睡觉啊。”
陈熠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对著他晃了晃,“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
“十点……五十五。”
“你们寝室楼下门禁几点?”
“……十一点。”
“你要是现在离开,不仅连你们寝室都进不去,我们这儿你也回不来了。”陈熠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看著他,“如果你想坐在寝室楼下的花坛边吹一晚夜风看一晚上星星,你现在可以走了。”
夏桀面露犹豫,却没有立刻回答。
陈熠诧异地挑高眉毛,“你还真的在考虑出去看星星的可行性?”
“怎么可能。”夏桀扬起笑容,虎牙在灯光下晃了晃,“纪平不是没有回来,我去他床上凑合一晚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面前这小孩儿分明长了张乖巧的面相,只是每次笑起来虎牙遮不住的时候,就平白无故多了几分嚣张的味道。
陈熠视线从他的虎牙上掠过,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那你去吧。”
夏桀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扶著梯子爬了下去。低下头的瞬间,脸上的失落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难道是他最近太过于膨胀?本想握著对方刚刚对他流露出来的那点关切赌一把,不想却输了个精光。
只是很快,这些个想法在他看见纪平的床时立马就被抛到脑后了。床单皱巴巴地铺在最底下,被子胡乱团成一团塞外角落里,床上一堆穿过的衣服四下摊开,里面还混杂了几只袜子。
夏桀:“……”
手脚并用飞快从那张床上爬下来,转过脸来陈熠正抓著床边的栏杆俯视他,眼睛里带著显而易见戏谑的笑意,“你怎么不睡了?”
“……”他捂著嘴吧打了一个哈欠,半眯著眼朝谢玨的床走过去,“那我就跟我哥挤一晚好了,我哥肯定不会嫌弃我。”
“你这是在跟谁撒娇呢?”陈熠撑著脑袋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地扩大,“暗示谁嫌弃你呢?”
夏桀明显地呆了呆,他刚刚……有在撒娇吗?他艰难地回想一遍自己说话的语气,人已经走到了谢玨的床边。
视线里陡然一黑,隔壁传来一阵抱怨声,这是赶上熄灯时间了。夏桀慢半拍地想起来,没来得及刹住脚下的步子,下一秒脚踢上旁边的椅子脚,“咚”地一声发出好大的声响。
那声音在耳朵里回荡整整两遍,脚趾上的痛意才传到痛觉神经上。微弱柔和的手机灯光从头顶打下来,灯光后面的轮廓看不真切,却能够听见夜色里陈熠的声音有点沉,“没事吧,撞哪儿了?”
“没事,脚趾踢到椅子了。”缓过短暂却尖锐的疼痛,夏桀活动活动脚趾,没有放在心上。
陈熠却似乎还有这不放心,“要不要开小台灯看一下,别明天早上一起来,血都流我床单上了。”
“不用,以前也没少磕磕碰碰的,放著没管很快就好了。又不是女孩子。”夏桀皱起眉来,很快就舒展开,怔怔地扬起脸看向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处,“你的床单?”
陈熠语气平静地“嗯”一声,开始催促他,“还不快上来,难道你觉得谢玨一个直男会愿意和你一起睡?你忘了之前的事了?”
夏桀眨了眨眼睛,却没有马上走过去,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谁几十分钟前还嫌我睡他床上呢……”
“还记恨上了呢。”上方的人轻笑一声,陡然收起所有情绪仿佛下一秒就会翻脸不认人,“给你两秒钟,不上来你就留在下面打地铺吧。”
夏桀抬高音量“诶”了一声,似乎是因为上次在白水洞的事有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一边迅速地往陈熠的上铺爬,一边不断小声嚷嚷“你可别又直接数‘两秒’啊”,浑然不觉对方隐藏在黑暗里抿著嘴唇差点笑到前俯后仰。
事实上夏桀也没多想要和陈熠挤同一张床,至少如果现在躺在身边的人是谢玨,他不用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不用时时刻刻去担心自己的膝盖或是手臂擦过对方温热的身体,更不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让浑身熟透的自己降下温来。
浓浓的夜色中,他紧紧地贴著床里面的墙壁,仿佛要和陈熠在两人中间隔出一条科罗拉多大峡谷来。双眼紧闭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平日里准时报道的生物钟就像电池耗尽一般,不再给他的大脑发送任何关于睡觉的信号。
如果说上一秒还在因为这件事而窃喜,那么这一秒的夏桀,已经悔到肠子都发青。现在他最担心的事,不是整夜睡不著,也不是睡到一半滚进陈熠怀里。而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梦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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