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越快越好了。”其实我真的好奇怪,平时一个这么固执的学生,为了一篇他完全可以忽视的作文,竟出奇的勤奋了一回。
“你……吃过饭了么?”他没话找话,有点想继续和我搭讪的意思。
“是哦,你没吃么?”我又有些疑问了。像他这样的富家子弟,每天可是要回他所谓的别墅吃饭的,今天怎么……
“我还没有吃呢,你,有事去办么?”他不等我回答,马上接着说:“如果方便,可以和你说会儿话么?”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赵寅能用商量的口气来提出邀请,虽然这请求仍是有些霸道。
“行啊,反正我晚上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教案。”我装作轻松,应了下来。
十分种以后,我们已经坐在了离学校近两千米远的一家快餐店里。他吃汉堡加炸鸡翅,我是一杯热奶。
“知道么?这学期你刚教我们这个班时,我很看不起你。”赵寅不看我,继续说:“那么瘦,教课有那么没底气,首先,根本就不像个男人嘛!”
听到这些话,我觉得有些受到了侮蔑,但是,我没有作出什么失态的举动。“还有呢?”我平息自己的情绪,问。
“不过后来,觉得你这个人呢,挺耐看的,换句话说,就是比较有深度吧。”他抬头,偷看我。
其实,他在我面前突然讲这些,真的是让我觉得意外,同时又有些无厘头。
这时,他吃完了所有的东西,面带满足的擦了嘴。
就在两人一同起身的那刻,我才真实的发现,原来,赵寅的个头比我高出好多。他的身材其实也很瘦,一件宽松的NIKE运动外罩懒懒的搭在肩膀上。
最终还是让他付了帐单,我没有抢过他。他大声说:“你那点儿死工资还没有我买衣服的钱多呢!”听到这话,我又是觉得受辱。
和这种有钱人在一起,有时候真是一种折磨。他们谈品味,谈高雅,但是一切谈资的基础仍是金钱的厚实度。当赵寅总是不自觉的批判我的穿着和生活方式时,我一直想反问他“你所享受的奢侈,是自己得来的么?”
很少去仔细的打量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男孩,对于刚上大一的这群“孩子”来讲,我真的没有办法把赵寅称为“男人”。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傲慢霸气的男孩,我就觉得他有着像刺刀一样锋利的棱角。眼光里布满了尖冷的钢刺,每一根都闪动着令人发寒的毫光。他颧骨很高,而颧骨以下又陡然的瘦了下去,所以,他的面部轮廓仿佛是漫画中的夸张长相,尖尖的下巴让人觉得他瘦的可怜。若再看他的发型,仍是像他的面相一样,不拘一格。长短不一的头发凌乱的在头上跳舞,偶然显见的金黄色,便是他挑染的结果。均匀的鬓角在脸颊的两侧闲闲的搭拉着……百变的发型,千变的装束,让我觉得,他,不属于这家郊外的大学。
出了快餐店的领地,我和他并肩走着。他闭着嘴,不言。
傍晚的薄暮已经完全消释了。暗蓝的天空中,寥寥的点星,孤单眨眼,而月亮,仍是不肯早早出场。
这家大学,是在离都市近一百公里之外的怀明县郊,由于是强制征用了农民的土地,这里偶有不服的农民来校门口抗议。除了在学校正门处有几家餐馆、小超市,方圆几里之内,就只有寂寥的荒芜作为校园的布景了。
“你的文字,还不错喔……”他突然说。
“嗯?”我有些奇怪,斜眼看他,但夜浓,很模糊。
“《心情留白》,不是么?”
“你,指什么?”我假装不知道,反问。
“呵呵,别隐瞒啦,累不累啊你。”他故意笑出声,做作的缓和气氛。
我的心似一只被猛然拍击的皮球,大力的弹跳了起来。
《心情留白》里匿隐了太多我的过去,我的爱,和那个我几乎有一年不曾碰及的名字。
“说实话,我不是故意去窥探你什么哦。只是你太不小心啦,在人多的时候去图书馆的电子浏览室,还这么堂而皇之的去上网发表自己的文章。很不幸,被我瞧见喽。我当时也觉得好奇,便去了那家网站给你捧场啦。对了,如果这周再去看,你可能会发现一些什么新的东西也说不定喔。”讲故事似的,他,叙述着。
注定相识?
是他么?不是他么?怎么会……
我停下脚步,侧身,去看他。
“干嘛?很吃惊啊?”他也停下,转身靠近我。
“对于那篇文章,你,能帮忙保密么?”
“保密什么啊,你写的那么深情意切的,我还打算把它推荐给《读者》呢!呵呵……”他不当回事,竟笑了起来。
四周,阒静,他的笑声,仿佛挥手放飞的一群鸽子,在郊野,盘旋。
“知道么?文字只是我舒解自己的一种方式,我从来没有奢望去引起什么人的注意。真的,我不希望我所熟悉的人再去读那些东西了。有些包袱,我背不起。”我摇着头,无力的解释着。
本来,面对着这个桀骜的男生,一个我的学生,我根本没必要去说以上牵强的言语。但是,在这样一个夜,在如此和两年前相似的墨色中,我竟会恍惚中把赵寅当作了他,那个,我为之牵心了好久的人,翔天。
“好了,秦老师,有些事情,解释只会越摸越黑,我不听解释,好么?”他,也懂得温暖的讲话。
听到“秦老师”三个字,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心里的挣扎顿时纠缠了起来。
“好了,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也该回家了。”我有点不知所云。
“你不知道么?我上个月开始就已经住在学校的单间公寓了。”他急急的说:“所以我才知道你一般五点三刻去餐厅吃饭,六点半才从那里吃完饭并买一瓶酸奶返回宿舍。我还知道你一日三餐都在吃些什么,我甚至还知道你……”“够了!”我的声音是横刀,切断了他的话语。
“为什么够了?我还没有说完,我甚至还知道,你的心里一直隐藏着一个名叫马翔天的人,对么?”他有些发怒了,声音在颤。
“你又在说些什么?你,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你想暗示我什么?你要看我的笑话吗?赵寅,平时你的恶作剧还不够么?你还要拿我开蒜,让所有的人都再知道一遍我的过去,是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听到赵寅那一步步掀起血痂的质问,我,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声说。
“没有,秦文,我没有要去揭露什么。再说,我从来没想过拿你的隐私开刀,再说,我这样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双肩,一股麻痛,从肩头传到腰部。
他不再称我为老师,而是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再这样争下去,只会让情形越来越糟。我停下自己奔腾的心绪,深吸一口气。
“赵寅,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或是猜到了什么,那都与你无关。我有我的选择,而现在我们所需要的身份认同是老师和学生。请你,对你的将来负责吧。等待你的还有光鲜和未知,我,只是一个你学生生涯的过客,仅此而已。”我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僵持了。
赵寅还要张口说什么,我又截铁般的说:“回去吧,明天还有新的课文要面对的。大学生活可不是每天的风花雪月哦。至于我的文字和马翔天这些事情,也请你放在心底并且最好把它忘掉,好么?答应我吧。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在这所学校待的久一点。”
他,不再强辩了,只是兀自,猛回头,疾步走了开去。
我没有追他,一个人,在他的影子后,慢行。
他走的很快,有些恨恨的样子。我苦笑,他毕竟是孩子啊。
从他话语当中,我当然知道他想告诉我什么,但是,他的心思,我接受不起,而且也不愿意去蔓延它。
到了宿舍门口时,抬头看大厅挂钟,咳,又是夜晚十点钟了。
我略有些疲惫的找钥匙,开门。
就在门刚开启的那刻,突然,一对强有力的胳臂从背后箍住了我的身体。我本能开始挣扎,但是那股力把我狠狠的推进了屋里,然后门被用脚牢牢的踹上了。
恐惧的感觉唬一下如一张黑幕,死死的裹住了全身。
我的神经,霎时慌乱了。
还没来得及叫喊,我回头吃力一瞥,惊呼:“赵寅,你干什么?”
他不说话,他抽烟,一支接一支。
我,瞅着青紫的手腕和抓伤的胳臂,去找药膏擦。
床,如战场,凌乱的让人心烦。
床头的时钟仍在自顾自哼着单调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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