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月懒,悄然寂寥。
“都快零点了,宿舍大门早关了。你,在我这里睡吧,我去值班室休息。”我边试图按摩被扭伤的关节,边故作镇定的说。
“我……好吧。”他,软软的答。
这个刚才有些癫狂的男孩,竟然用了让我难以置信的方式来强调自己爱的方式。也许,当他试图闯入房间并意欲占有我时,他自己也是骇的要命吧。要不,为什么当他强抱住我的躯体时在狠猛的呼吸,为什么他的嘴里还喃喃的讲“秦文,给我好么,求你”。
在我转头发现并叫出他的名字时,赵寅愣了一下,但随即把我推倒在床上,然后去狂吻我的唇。
使出吃奶的劲,我朝着他的脸颊,扇了一巴掌。
“啪”一声之后,他放开了我,然后瘫坐在床上,开始嘤嘤的哭泣。
“我有女朋友的,还和她上过床。我为什么还要来这么变态的骚扰你?妈的,我竟然会喜欢上你……“他说。
我不理他,自己先跳下床,要逃。
他比我快,身子一闪,便堵住了门,不让我走。
我叫:“赵寅,你这算什么?”
“秦文,我承认我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对于我爱的东西,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去得到它,”他瞪着我,说:“刚才,我没有说要去得到什么。只是想到你的心里还爱着一个已经不可能再见的人,我气,我嫉妒,我想让你明白,除了马翔天,你想要的爱和怀抱,我赵寅一样都不缺的!秦文,我相信,对于我在你文章后面留言中所说的话,你也在期待,不是么?”
“呵,赵寅,很抱歉,对于你今晚的行为,我暂时没有办法原谅。谢谢你对我的留心,只可惜,我不能接受你的一切。”我,此刻严肃的自己都怕了。
那晚,踩着冰冷的月光,我抱了毛毯,在值班室,坐了一夜。
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再去对视赵寅的目光。每次上课时,我尽量避免去提他回答问题或当场质问有关学习的任何事情。他,似乎也察觉了我的刻意,没有再纠缠什么。
一切仿佛很平静,又仿佛暗含了什么异样的嗅觉。不管你喜欢与否,冬天,仍是飘飘撒撒的来了。
“总算完工了!”我扔下手中的红笔,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开了办公室的窗子,冬季的气息马上涌了进来。不禁打了个冷战,我定睛环视着干枯的校园……光秃的树丛只剩下了恹恹的枝桠在冷风里点头,花圃里一片萧瑟,就连大道上,也只是偶尔抖动着几点微弱的人影。
仔细算着寒假的日期,我突然想到:“呵呵,年终又可以领奖金了。再加上我的全勤奖,这次少说我也能拿个三千多块哦!”拜金者一般,我对着自己,笑了。
是啊。想到有了厚厚的一沓钱,不论是逛街还是去买自己心怡的书刊,这底气自然是足的呀。
拿了公文包,再加上一怀的卷子,我掩上门,准备下班。
就在我走过校长办公室门口时,正好撞见几个公安打扮的男子,把李校长带了出来。惊讶间,我发现往日耀武扬威的李笑群校长,此刻仿佛被人掴了脸一样的丧气。在李校长的后面是急急蹿出来的张秘书和几个不当家的科室主任。
也许是为了尽量减少影响和骚动,校方和公安们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匆匆的向大厅前停的警车赶。
一溜烟,丢下那几个皱眉横眼的秘书主任,警车电掣般向西南方驶远了……
接下来的几天,这所本来就弱不禁风的私立大学,炸开了锅。
因为非法集资并且私自征用农民耕田,张姓创办人和李校长被依法行事拘留了。同时涉案的还有怀明县县委书记,县教委主任……
大年二十七,我们留守学校的老师接到通知:由于这间大学征用土地及非法集资情节严重,限定寒假过后的一个月之内完成大学的迁除工作,具体细节还包括国有土地的归还,学生去留安排,教职工安排,费用退还,房屋拆迁等等。
大年二十九,春运高峰。我挤在令人窒息的北上车厢里,郁郁回家,过节。
大年三十,我在家里那间二十多平方的小屋里,呆呆望着昏天的雪夜,为前途,落泪。
大年初五,和不舍的母亲告别,然后,返回单位,收拾最后的行囊。
大年初七,因为风寒,我,觉得全身无力,虚汗不止,冷的感觉,直入骨髓。
大年初七夜,我,一个人,裹在两层的棉被里,病了。
输液管里的药水,如解封的冰河,缓缓爬进了血管。
思维的触角被罩上了迷蒙的影子,我,不能思考,也无法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满天满地的白,室内室外。
在窗外是皑皑的冬雪,在屋内是素白的被褥和墙壁。
浑身似一滩不再有弹性的碎棉,我竟然不会支配自己的四肢了。半闭的眼睛挡住了大半的光线,我只看的到,每天有一个高瘦的身影在床的四周来回游走。
那人,沉默。
我们仿佛在上演哑剧,而且是黑白的默片。
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那梦似一条狭长逼仄的走廊,任我怎样迈步,也逃不出惨淡灯光中晃动的廊身。总是清楚的看到在廊的尽头有闪亮的光晕,但,我捉不到。
夜沉时分,施然间,觉得唇上有了新的温度。那温度在渐渐蔓散开来,化做了一怀的暖熏。我尽力展开双臂,不去拒绝这等待的温暖线索。
缓缓,我睁开了眼。那深深的臂怀,顿时显得如此陌生。我慌忙推开这温暖,然后惶恐的说:“赵寅,不要这样……”
尽力想要坐起来,但一阵酸刺的呕吐感马上窜到了喉腔里。
“哦啊!”我着,又颓然躺下。赵寅静静的看着我的挣扎,他没有来搀扶或安慰什么。
“我怎么了?”我无力的问。
“你还真是了不起啊,过节也不老实在家,这么早跑学校干嘛?想见我啊?”赵寅调侃道。我摇头,无力的说:“学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相信你也知道了。下学期,你们要根据入校成绩转到市立或其他省的大学去了。这也意味着,我不再是你的老师了……”“是老师和不是老师有区别么?”赵寅问。显然,在他心里有自己的答案。
“有什么打算么?我是指你离开这所该死的大学之后。”他又问,同时微微担心的看了我一眼。
“想了一个春节,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换一个环境再从长计议。我打算去上海。”我没有隐瞒的回答了他。
“上海?呵,原来你还是选择了繁华啊。那,我陪你去,好么?”孩子一样,他问。
“怎么可能,你还要继续读书的呵。再说,我不需要任何人陪的。”说着,我侧了一下有些麻酥的身子。
这时,赵寅主动坐在了我的床边,然后说:“来,躺我肩上,这样说话舒服一些的。”
床头的灯光似绘画里浓重的一笔,扎实的画在他的面庞上。坚毅的轮廓更是硬硬的刻在我的视觉之中。刚才曾轻吻我的唇,此刻也凸现在光与影的流泻曲线里。
他竟然吻了我。
我确实不愿再去回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对于他的吻,我竟是不再像先前那样反感了。突然间,我憎恨起自己的妥协来。
“好了,慢慢腾腾的,你到底躺还是不躺啊。”他,假装不耐烦,又似孩子一样。
我扬了一下眉,顺从的把头的侧面放在了他消瘦的肩头,并下意识闭紧嘴唇。
“知道么?我从过年前就开始打听你到底几号会来学校处理工作。结果有人说是过完元宵节,有人说是大年初八返校。一个人一种说法,把我也弄糊涂了。大年二十九那天,我给了学校看大门的老头100块钱,让他只要一见你回来就给我打电话。还好这老头有良心的,看到你大年初五就一个人回来了。因为初五初六那两天,老爸硬是带了我去看望生意上的领导,结果到了初七,我才一个人坐了火车从湖北赶回来啊。没想到,刚下火车,就碰到你这么倒霉的在宿舍里瞎躺着。知道么,你这感冒托了两天啊,病毒已经跑到肺部啦,再耗一晚上,那你麻烦就大喽。”他轻描淡写,勾勒了事情的前后因果。
虽然只是平实的讲述,我的心里还是微微的感到暖流在延蔓。他,仍是挺挺的支撑着我的重量,并偷偷用手臂环住了我的上身。
这种住院治疗的方式,我还是不敢多待的。刚住满第三天,我便悄悄去住院部结算所有的帐目。
“住院费、诊疗费、还有医药费用总共是两千六百八……”那位皮肤如同擦了面粉般白皙的护士,响当当的报出了这个数目,并且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那护士又补充:“不过你家人已经帮你结清了,如果你想出院,请在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办理出院手续吧。”
“家人,我没有什么家人来结帐啊?”我声音提高了再问。“没有?那每天傍晚来替你结算一次费用的男孩子是你什么人啊……”那护士不耐烦了,仍是不正眼看人。
赵寅。这个名字又一次捶在了我的心头,接二连三的事情,使我觉得自己在欠他。
折回病房,我思索着往返学校的行程。
偌大一个房间里,没有人影。毕竟仍是没有过农历元宵节,大多的病人们还是选择了在家里养病。
我的病床在东边的墙角,床上,简单的铺设着被褥,还有……咦,怎么会有一张CD呢?我拿起来,细看。
那张CD专辑的主唱是日本著名的夫妻组合LECOUPLE。其实,不用猜,我仍能知道是谁把它放在了这里。记得秋天的一个午后,我偶然在班里提到了这对组合,因为一首名叫《温暖的诗句》的歌曲。
只是看了CD的封套,我就能断定,这张名为《SPECIALTHANKS》的专辑肯定又会让我爱不释手。
下意识看了眼表,我匆匆忙塞了东西进包囊,便想一个人离开这间有些让人压抑的医院。
冬日阳光直直的审视着初霁的晴空。风,活跃的跑在街心,那未化的雪尘便如沙砾般撒满了路面,树桠,房顶,还有路人的身上。
“先回学校收拾东西,然后定后天去上海的火车票。正好,两个星期之后在上海市八万人体育馆有一场大型的人才招聘会。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吧。”我思索着,拉紧了衣领,疾步往前赶。
“秦文,你就打算这样逃了么?”身后,有人说。
我停步,转身。
还是赵寅,还是那件该洗的牛仔外套,还是没有逃出他的视线。
有些忿然,他冷冷的看着我。我只是淡淡的说:“买了明天的火车票,我打算回去收拾东西。怕赶不及……”我有犯错么,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竟像是在承认错误?
恼人的风又背向吹了过来,我有些抖,他的齐颈长发也散了,形容有些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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