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风掀开他挂在脸侧长发的瞬间,我才清晰的看到,一块殷红的红肿印记,牢牢的蔓延在他的左脸边。
想必是我惊讶的表情提醒了他,赵寅摸了一下那红印,自嘲的说:“昨天晚上和我老爸聊天,因为兴致太高,所以只好动手较量一下喽。”“为了什么事?”皱紧眉头,我急问,预感和自己有关。
“没什么啊。反正最后的结果是,老爸已经答应送我出国了。我要陪你一起先去上海学语言,然后半年或一年之后,我们一起去德国。”他想去拉我的肩,我匆而后退。接着,我看到一袭幻想的迷雾蒙在了他的眼神上,一切,又是不可探究的未来。
“秦文,我们今天就收拾行李,一起去上海,好么?我姑姑是德国驻华大使馆的,她能帮助我们一起走的。钱,签证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他开始语调高昂起来。
“赵寅,呵,这是在和我做交易么?”我不信这种不切实际的允诺。
“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交易,如果是交易的话,我为什么找你?你以为你是谁啊?秦文,我之所以想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打心眼里喜欢你。而且,德国是一个开放的国家,在那里,我想和你结婚!”瘦瘦的他,此刻竟在街上吼出了刚才的那些话。我的余光看到,有行人在好奇的回头瞧。
结婚?和赵寅么?听了这话,我自己只能苦笑……孩子的幻想吧。
没有再解释什么,不再理他,我转回身,抱紧包囊,继续走我的路。能清楚的感觉到,赵寅,在身后紧跟了我。我有些恼,发足,开始狂奔。
死命的,我伸开双腿,把浑身力气足足的作用在奔跑的机械运动上。当奔过第二条街道,人流开始多了。脚步声,自行车的按铃声,言语声,汽车的发动声……不同的声响似搅拌好的污水,泼洒了整条大道。
奔赶间,我的脑袋一片悬空,不能思想,不能控制,唯一的声音就是: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
猛地,在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一股后推力一下子把我向前扔了出去。随后,我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地上,麻痛感,刺骨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由侧身急燃到整个身体。就在我疾倒的那一刻,赵寅也如砍伐的树木一样,直直的压在了我的身上。
“啊!”他叫了一声。刚才的那一幕深深的骇到了我,周遭的空气仿佛在那刻,稀薄成了真空。
“妈的,大早晨起来在马路上练跑步啊。找死哪!”路中间,一辆急急刹停的大卡车,斜横着,司机跳下车子,大骂。
那大汉司机的狂叫打碎了真空的凝结。喇叭声,言语声,惊喊声,又开始流淌。
“秦文,你怎么样?”赵寅抱起了我,往人行道上托。
“还好,没事的,刚才……”我忍痛,顿时有种惊吓后的无力。
回头去看赵寅,我惊呆了。血滴渗出了前额,在流,手心手背擦出了深深的蹭痕,污泥和着血水,畸形的划在那件宝蓝的牛仔衣上……
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的,我伸开双臂,抱住了他。
不用再惧怕什么了,在生死一线的时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自己最该抓住的东西。
我把头稳稳放在他的肩头,漠然的看着街上来往的人流。他拍拍我的背,轻问:“咱们现在是在街上,很多人在看,你不怕?”
仍是冷看着不断瞧望且私语的人群,我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把赵寅抱的更紧……
你信么?在上海这个每时如新的境遇里,我竟是无奈的在演出着属于自己的独角戏。
看着早晨如洗的天空,匆忙的脚步继续着属于自己的节拍。
昨晚的晏睡,使得今晨的眼圈又是开始了黯淡的颜色。刚走到门口,同样赶命的出租车在擦过你身畔时又猛溅一身积水来唤醒还未清楚的脑袋。
懊恼,破骂,都只是激昂给自己看的无谓劳作。祥林嫂一样嘟囔着来到办公室,又恰巧碰到老总在板着脸等着你的出场。“秦文……”老板来劲儿,威而强迫的把一个不是自己罪过的罪过加在头上,顿时,思维木然。
“你出去吧!”一句仿佛“你被赦免了”的动听语句刚一出口,你便刹间轻松的迈出了左脚。
看不惯耀武扬威的得势者那造作的表情,看不惯碎嘴的同事们那永远阖不上的两片肉唇。为什么当一个丑美的女孩或女人换了新的皮毛和发型,我一定要摸着那长而新奇的毛发然后不无感动的说:你的毛可真个性喔!
太多的“看不惯”和“为什么”在脑际盘旋,以至于,我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代号了。
苦笑也好,假面也好,这每日的美好,都在自怨自艾中,溜走啦。
最能真诚微笑的时候,竟然是从出纳的手中夺走薪水带时的急迫与开心。
“一二三……”半辈子没见过五厘米以上厚度钞票的你,就算对着这二毫米的薪水沓也数不清楚吗?第一遍是二十三张,怎么到了第二遍又成了二十五张呢?奇怪,再数……
欢欢喜喜,揣了薪水,就去踩马路。有了这二十五张斑斓的票子,我,瞬间仿若富人。
又是先闯书店。平时觊觎良久的全套丛书,此刻,犹如暴发户,“老板,我要了。”说的字字落实有音,自己听了亦是过瘾啊。
傍晚和深夜的牵手处,华灯喧嚷,车马擦肩。我站在天桥,有些失然。
这座城,每个人都自以为自己是智者。大家,欢喜着,吵闹着,涌向不知的下一刻。天桥下,一切都是动态,一切都是无常,谁会晓得,下一秒,有何惊喜或悲恸呢?
白天工作地点的烦与乱,沙尘似的落了一头,一身。如果明天我也可以趾高气扬的递上辞呈,那该是多么惬意的画面啊。
有时想来也是气自己啊。气自己贪恋这看似稳定的工资、待遇和工作。其实,说到底,仍是自己的假明白真胆小所致。
不会做饭,在城间生活便是大忌。忍痛付十元去吃那成本最多两元的番茄炒蛋,又是心里恨恨的没处释然。
夜浓,回家。
一个人的租屋大方的接纳了我。凌乱依旧,窗台的海棠,又一次缺水蔫气了。
突然,手机又响,看了眼号码,照例不接。
那是妈妈打来的。我们母子事先有约,为了节约花费,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两个真性情的人又在电话里不妥些的争执,妈妈打电话时,只要不是关机或欠费停机,她就可以安稳的幻想儿子此刻在平安的醒着或睡着。
不用再奇怪了。是的,这是我一个人的房间。没有爱情,没有一种名叫赵寅的往昔气味。
为什么我总是在想他?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涌动着明确的尖痛?即使是已经碾过了很多的时间,我依然还是在恰当的时候怀念过去,怀念耳朵曾经听到的酥软情话。窗外的季节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波浪,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镜中的自己,也在捂着嘴唇的毛巾后面,一点点在积累,在成长。
每每经过曾经携手走过的街道,我会下意识的避开,再避开。往日的烙印,是一块让人惊心的伤,尽管已成血痂,但在昨日影像的刺扎下,战抖的血水,仍是,划出凄凉的弧线。
第一次见到他,就有一种琢磨不定的感觉。虽然他口口声声的缘分,在现在看来,只是当时的诗兴所引发的吧。不再相信了,不再相信了。
窗外是叮咚的春末雨点,我抱紧棉被,思踱着:明天,买只狗回来养。
不喜欢再去向身边的人们,去摊摆出爱情种种的不是,也不再去向自己的过往日记,投射出怜惜的目光。我为什么要自怜?看看刚买回来的大瓶小罐的保养品吧,爱自己,是理智,最后也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还要去把不争气的眼泪赔付给早已变质的记忆,你,没有理由!
白天,渴望把自己修饰成一棵令人感觉阳光的植物,但是,在虚荣的背后,我隐藏不住自己痛抵骨髓的彻心过去。我似丢了根的浮萍,在逐流。
好了,好了,不再笑了。我,不是玩偶,不是么?
偶尔走过郊外的墓地,觉得,自己这样消静下去,只是自己给自己判了无期。这种罪,我不该背。
绿茵中,流动的,是一弯涤荡心底的暖韵。我,仰面,静然。
捻开桌上的台灯,我摊开纸页,开始坦然追忆又一章的是非故事……
在爱的信纸上,我们书写了太多,太多。
与爱,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痛和感动。这种种的情愫在暗夜里,仿佛磷光,闪烁不已。
在文字中,我们互相取暖,用心,在等待和期待中,缓步于清晨的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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