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灰蒙的天空死命地扭曲着,如垃圾般邋遢的密云紧紧的裹着头顶上的那方天空。我一个人背着便包,寂寂独行在通往寝室的那条小路上。此刻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忽然,某种愤恨的情愫再一次的重重地冲撞着我的理智,使得刚刚强迫自己建起的宽容大厦又一次趋于崩溃。那一句句刺心的话语若魔咒般控制着我的神经,一遍一遍地在我耳畔回荡,字字带血。
“为什么,为什么?”我无助地扯了一下自己头发,质问的呐喊在心里若山洪般咆哮着。无力的举目四望,受虐的花木此时也正在飚风中瑟瑟颤抖着,那层层剥开的叶子是大树的皮肤,而那在树身间瞬变的光影则是树儿们的鲜血在汩汩流动。这让我自认为作呕的天气,这令我心乱的种种情绪其实都来源于今天下午的一件意外。
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被班长留下来打扫教室。由于我是这组的劳动小组长,当别人都走了之后我仍旧在收拾废纸篓。忽然,我发现在一堆废纸中有张被揉地皱皱巴巴的纸上写有我的名字……就在我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刹那,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的闯进了我的大脑。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我从纸篓中拾起了那张废纸,然后,小心地打开了它。上面的那一行行对话让我触目惊心:“告诉你一件惊天的密事,一定要保密哦!”
“OK,是什么事?”
“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咱班的秦文和班长手牵手的在后山小树林‘散步’?”
“哈,两个男人在散步嘛!有啥好惊讶的?”
“可是昨天是情人节……”
“老天,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他们俩是同……”
“Yes,很有可能哩!”
底下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字,但我实在无法强迫自己去再读下去。匆忙中我把那张字条塞进了口袋里,也便丢下扫帚,径自溜出了教室……
走在大学校园的小路上,我已是欲哭无泪了。此时,皱眉的天空仿佛也懂得了我的苦悲,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雨,是上天替伤心人落下的眼泪。这条小路是我进这间大学以来最最爱走的一条通向宿舍的隐蔽之路。她宛若一条身姿抒情的溪水,在树影婆娑的校园深处,潺然。每每当我缓行于这条小溪之畔时,种种多彩的想法与理念也便在此静谧的氛围中暗暗涌出。曾经,有一年的深秋午后我在这条路旁的草坪上写下了这样一首小诗:“晚秋的黄昏……一幅缱绻的素描,只有孤寂的异乡人才能咀懂,阑栅的灯火……一抹酸楚的轻叹,只有残梦的苦行者才会幽怀,而我……一影俳徊于生死之间的清魂,又该如何生活,如何追求?
我只能举首自问……“
其实,我是不大喜欢过去自己的那副心态的。荒凉,无奈,消沉……种种青春的懵懂情怀都是我心湖中久久挥之不去的纤尘浮影。直到此刻,我仍旧无法准确地揣摩出当初写这首诗到底是怀着何种情绪来处理这字字句句的。总之,当我写完这首诗时自己竟有一种想哭的凄然和悲凉。“我是谁,谁是我?”这句话出自何人之口,为何与我如此的相通?天,从何时起我竟变地这般苍凉,我才只有19岁呵!也许,不一样的家庭境遇,不相同的心理状态使我脱离了现世,演化成了另一种出格的孩子。不要再想了,放了吧!何必活地这么累呢?可是,有些事是说的容易做着难啊,咳!
雨,越下越大了。而我却丝毫没有要躲避它的意思。下吧下吧,现在只有这冰冷的雨点才能洗净我蒙尘的思想。我慢慢地走着,恰似一只丢了心的蜗牛。无意中,我的手碰到了装着那张条子的口袋,脸颊也顿时潮红了起来。昨天的点点滴滴又一次清澈的回漾在眼前……
昨天下午下课之后,班长马翔天突然快步走到我的课桌前,然后递给我一本书。那是我上星期和他闲谈时无意间提到的一本小说……《穆斯林的葬礼》,可是根本没想到他还记得。当时我谈到这本小说时只是无心的说了句“要是能再看一遍那本书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却没料到他还能这般细心地帮我实现了那个小小的遗憾!
当我吃惊地接过那本书并诚恳地讲了句“谢谢”时,他已经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
我的心房也在他转身的瞬间中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着实地撞了一下,全身的肌肉也在这闯撞的刹那紧张地颤抖着。我竟是有些心悸……
回到宿舍以后,我匆匆吃了一点面包也便跑去了学校后山的小亭子里看那本[穆斯林的葬礼]。此时的暮色也渐渐重了,斜阳浴金,草木染霞,一片祥和的景致。就在我打开书准备细看时,一张字条突然跳入了我的眼帘。心一阵乱跳之后,我小心地打开了那条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文:今天是周末,晚上一起出来散步怎么样?如果可以,晚上七点半,我在后山等你。
天”
看完条子,我竟着实地骇了一跳。“后山?”我心里念叨着,然后猛地抬头去环视四周。“还好,没有一个人!”当我看到周围没有他的身影时,不禁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我是不愿这时看到他的。也许,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吧!“七点半,那现在……”我赶忙看表。“还好,才七点!”知道了还有半个小时,我的心里又踏实了许多。是的,我很希望有一天他这般约我,使我能有机会和他单独在一起谈心。从小到大,我所碰到的男孩子大都很粗线条(我以为),他们是不肯静静地坐下来与我促膝而谈的。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心静身稳的男孩子凤毛麟角了。
然而,在我的理念里,翔天便算是这凤毛麟角中的一个了。其实,缘分是无法预期的。就在我遇见翔天的第一面时,我便告诉自己,就是他了!果然,我们成了朋友。我们认识第一天,他便帮我解了一场不小的尴尬。
刚进大学报到那天,大家热闹地坐在一起等着辅导员来登记名单。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有些胆怯,一个人缩在教室一隅,默默地看着一本三毛的《闹学记》。“咦,都高考完两个月了,还在用功啊!”一缕男声如风般飞近了我的耳畔。我有点吃惊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双熠熠发光的大眼睛在我的面前闪晃着。“哪有,我看的是这书,”我微笑着说,然后把手中的书递给了他。“好棒,我也很喜欢三毛的作品。只不过我更偏爱她的。”他翻看了一下封面,然后很有主见地说。还没等我回应他,他便又问:“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相互认识认识呢?”“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着看了看他的眼睛。“没关系,大家都是同龄人,打个招呼也便认识了,你看我们现在不就认识了。我叫马翔天,飞翔的翔,上天的天。我的名字是取‘天马行空’的意思,好记吧!”他说着便在我身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我是秦文,秦始皇的秦,文明的文。”我也学着他的介绍模式把自己的名字拆开来描述了一下,可是不知怎的,我把“我叫”说成了“我是”。
“‘秦文’,好秀气的名字呀!真是名如其人。你也是一个十分清秀的男孩子。”他略带研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认真地说。就在说完这句话的一瞬,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便慌忙解释说:“我这句话可没有什么讽刺的意思,我真的只是觉得你身上有着男孩子性格上少有的清秀。”他故意在“少有”这两字上加了着重的声调。
说真的,在以前的年岁里,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人说过这同样的话,但我只单单在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了真诚与轻叹。“没关系,我不会这么想的。”我赶忙跟着解释道。“OK,那就好。一会儿咱们班要竞选干部,你也可以先准备一下。我看你很有希望当一名‘宣传股长’呢!”“那看来你是准备要竞选班干啦?”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很有“野心”。“没错,我要竞选班长!”他看着我说,眼中溢满了自信。随着谈话的深入,我开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张清晰的脸庞来。一头清爽的碎发整齐熨贴地轻拂在额头耳际;略带古铜的皮肤如锦缎般光洁健康;微促的眉峰中似乎总有倾述不完的思想;也许是因为眉骨高耸的缘故,他的一双大眼睛显得格外的深邃,犹如深渊底谷下的一泓幽潭,神秘,并且隐隐闪动着净亮的毫光;浓密的眉毛是山脉上茂盛的森林,茁壮,恣意而又有序,这两弯醒目的眉轨使得眼珠的精亮更加的剔透了。看着他的笑靥,我默默地在心里浮想起来。我想用最最恰切幽美的笔法把这张俊朗的面容给描绘出来。正当我要问他平时的喜好时,辅导员走进了教室。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翔天并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顺势在我的身边坐下了。我的心里顿时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在辅
导员一番自我介绍之后,班干的竞选也便开始了。
我是一个向来没有官欲的人。所以,班干的竞选我只是一个看客而已。第一轮竞选的自然是班长一职,翔天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同学。他从容地走到讲台,然后先拿起一只粉笔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当“马翔天”这三个字展现在黑板上时,他简洁有力地说了这样一番竞选词:“这就是我的名字……‘马翔天’。虽然以前从未当过班长,但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执著的创新精神是我今天勇于竞选的原动力。我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换取大家的信任。如果你和我一样对自己有信心,那么请投我一票吧!”
听了这段自我“广告”,我不禁暗暗佩服起他来。当其他几位选手也各自“发表”完演讲之后,辅导员便让大家一起来不记名投票。一番唱票之后,正如我所料,也正如我所愿……班长是翔天。当我再次轻轻回头看他,发现他脸上没有丝毫洋洋得意的神色。我只看到他用上齿紧紧地咬住下唇,一幅凝重的神色。
“恭喜你啦!”我鼓起勇气,用肘尖轻碰了一下他说。“哦,谢谢。”他扭过头,回应我一个真诚的微笑,可他那微带迷茫的眼神中分明还印着思索的痕迹。“你也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职位来做。要知道,我们已经长大了,而大学又是一个难得的熔炉,至少,”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语句的表达上仿佛有些踯躅:“我是想说,至少你可以做我的得力助手,一起来发挥我们的创造力,好吗?”听了这话,我又是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可最后仍是不置可否的对他笑了笑。的确,从小一贯胆怯的我在面对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时还是无法摆脱掉自己给自己强加的桎梏。咳,我为什么就不能尝试一次呢?在昨天我不是还暗下决心要做一个新的自我吗?可现在……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很快,便到了最后一个职位的竞选……劳动服务股长。也许,随着市场经济的冲击,人们的思想也在发生着不小的改观。“重实惠,轻品格”的思想彼彼皆是。就在这小小的竞选场上,这种思想便可见一斑。当辅导员宣布“劳动服务股长”竞选开始后,大家只是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竞选。其实,大家都在等着要看看到底谁是这个“大傻帽”。完全吓到了我自己,看着班里异样的气氛,又一次不自觉的瞥了一眼身边的翔天,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讲台。还没等我站定,台子底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嘘“声。那”嘘“声若蟒蛇般死命的缠住了我的思想,我站在台子上仿佛是一只偷穿了人衣裳的猴子,任大家耻笑却丝毫不能反抗。一种充血的热浪也在困窘的一瞬盖在了脸上,我好想哭。我的心跳地厉害,我的四肢如发动机一样不断的打颤,我失去了控制!无意中,我那乞求的目光扫在了翔天的脸上。失控的视线里,我看到了他向我坚毅地晃了晃他那紧握的拳头。那拳头握的是那样紧,似乎要奋力冲向我那僵箍的思索外壳,然后一拳将它击个粉碎,来帮我恢复那原已消失殆尽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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