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谣言
过于平静的开始让林籁的生活又失去了准头,他感到无所事事,精力无法集中。他不能冲过去摇着冯剑鸣的肩膀质问你为什么不往外说,但就将这事这样放过去又心有不甘。特别是现在他旁边的位子没有人了,各种空虚寂寞冷。
班级新换了血,胡菊芬要求缩班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还是从平行班换来一批生面孔。胡菊芬认为拉低了班级的平均质量,大为生气。
原来的高二(1)是一个疵头怪脑的班级,被评为历届一班中的最差。结果那群更差的新面孔进来,却诡异地将班级的气氛混合得严肃起来。课间的分贝声都降低了,好像空气里有什么糊住了学生的嘴。
林籁上了一周的课,越发压抑得不行,有要去大街上裸奔的冲动。他看冯剑鸣像一只胖肚细颈的闭口瓶,决定还是要靠自己。这天中午吃饭,他故意坐到几个女生群里。她们当然欢迎他。他很有耐心地和她们吃了几天饭,最后在某个恰当的时机接了个话头,把他告诉冯剑鸣的版本又讲了一遍。
这次是面对面的讲,对象又是异性,效果立刻几何级翻倍。女孩们纷纷动容,停了筷子忘记吃饭。林籁才说一半就有人嚷起来:不信不信!但眼睛里的精神却恰恰相反,是绝不放过的信以为真。林籁把自己的表情放到最淡然,然后说这也就是个不可信的传言,你们听听就算了。女孩们一定要问是谁告诉他的,莺莺燕燕一片请求,说一定不说出去。林籁猪油蒙心,装出实在被她们缠得没办法的样子,顺水推舟说是冯剑鸣告诉自己的,又说冯剑鸣也是听别人说的。
这些女孩子不是吃素的,回头就有人背着林籁偷偷找冯剑鸣求证。冯剑鸣的反应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你们听谁说的?女孩不说,心里认定冯剑鸣在装蒜。
冯剑鸣立刻单独找到林籁,问怎么回事。林籁也很茫然,不知道啊,会不会陆雪岭也和别人说了?
这些女孩子往外传话的时候,只偷偷地告诉自己的好朋友,并严密叮嘱“不可再往外说”。结果好朋友还有好朋友,一路“不可外说”下来,这件捕风捉影的事就像无数导火索被同时点燃,四散的引线噼里啪啦在暗处蹿延燃烧。
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日子,高一、高二各班空关,只有高三驻留的学校宛如一座空旷的孤城。他们日子无聊,些微的爆点都能成为循环不断的谈资。林籁起先并没有察觉到危险,他知道消息在传,但是感觉良好。林籁兴奋并且紧张,因为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肇事者。对他们而言有兴趣的是内容本身,来自何处无关紧要。他像一个无人知晓的关键人物,敌明我暗,尽在掌握。
但是事情随着9月1日开学而失控了。当话传到一定程度,同学们发现彼此竟然都知道这个传言,当秘密不再是秘密,暗中的议论忽然就浮到了明面。几乎是一夕之间,所有的议论都光明正大了。高三传到了高二,又传到刚入学的高一,许多闲得蛋疼的小朋友大着胆子闯入高三的地盘,想要一睹桃色新闻当事人的真容。
不再仅仅是好奇和八卦,更多恶意的元素浮出了水面。好些平常看起来默默不闻,在主流意见里常隐身不见的人突然变灵活了,一个个铁口直断:“他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出这事我一点也不奇怪。”
顶着校花虚衔的女生冒着形象受损的风险也忍不住要参与评论,而且一开口,就比就事论事的人要更上层次:“你看他平时装得那么厉害,结果私底下这么脏。这就叫装逼被雷劈呀!”就好像她从前装逼也装不过人家的那些日子根本不存在似的。
男生没有这么文明,嘻嘻哈哈以“爆菊”的话题为乐,还互相推来搡去坐大腿玩暧昧。平时大家都开搅基的玩笑,但真告诉他们身边有个活的基佬,那新鲜感又有不同。
甚至还有几个骨头特别轻的傻逼跑到陆雪岭跟前当面挑衅,问他舔男人鸡|巴爽不爽,骂他恶心。
林籁恐慌起来,他这才发现陆雪岭说很多人讨厌他是对的。一个树大招风的人,不可能所有舆论都向着他。只是当他不出错的时候,所有的意见都埋在地底,如今有了风吹草动,这些负面的种子立刻破土发芽,在谣言的温床上拔木成林。
陆雪岭和一般的同学不同,从小学到高三,他在靖成这个脉络里太有名了,连老师们都在悄悄说这件事。外校的朋友也会找靖成中的人求证这件事,并要求看陆雪岭的照片。
林籁这只蝴蝶煽动了一下翅膀,终于将风暴刮出了校外。
校方总是后知后觉的,但是在事件发酵了一星期后,他们发现这件事与以往常出现过的恶性事件对学校名誉的损伤竟然不相上下,因为色|情比暴力更暧昧、更具有隐性乐趣和令人难以证实。
事情在发生前,有的人总是预计不到结果,或者明知可能会有怎样的结果仍然无动于衷,一意孤行。只有当那个结果真正发生了,才感到后悔。林籁正是如此。
他要这事暧昧地暗流涌动一下,对陆雪岭造成困扰,并且让一部分人站在自己的阵线对其默默投去不屑鄙夷的目光,就可以了。
他没想要现在这样。
白天,林籁蜷缩在教室里,用趴在桌上假眠的方式躲避与别人接触。即使如此,也总有一些人要来和林籁交流。有八卦心使然的:“你不是和陆雪岭很好吗,这事你知道吗?”有没心没肺过来落井下石的:“主公你还和他接过吻,现在感觉怎样了!”还有好奇心伪装成善意的:“你去问问陆雪岭吧,如果不是让他辟个谣言,不是也对他有利吗?”
对于这些人,林籁一概通告“没兴趣”,并附送一张睡不醒的冷脸。渐渐地就没人找他了,认同他对这件事的沉默。他们也发现,平日真正与陆雪岭相熟的那些人并不热衷于这件“八卦”。
林籁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几乎愁出一副病容。晚上回到家,他妈做了以前餐桌上挺受欢迎的咕咾肉,林籁看了竟打恶心。他妈兴高采烈地盛饭,等儿子夸自己手艺,林籁像没长牙的婴儿一样舔了舔肉块表面的汁就把肉放下了。肚子是饿的,但是喉咙如同被人捏住,细得只能容水分子淌过。
这天中午林籁桌肚里塞了半个早饭啃剩下的冷硬面包,没去食堂吃午饭。他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打瞌睡,等人都吃完回来,教室热闹起来后,他很“鸡尾酒效应”地从噪声中捕捉到了陆雪岭的名字。
他们说陆雪岭和高小明打起来了。
林籁猛地抬头坐了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找到目标后,他第一次主动站起来跑去问:“怎么会打起来的,什么时候的事?”
谈话的人没有对林籁的加入而惊讶,因为有更多的人正凑过来听。
说话的男生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大惊小怪:“就是刚才,四班的人告诉我的,现在没事了,已经拉开来了。”
林籁还是执着:“为什么?怎么打起来的?”
男生摊手做无奈状:“我也想知道咧,要不林籁你去问问,你不和他们挺要好吗?”
林籁简直懒得想俏皮话搪塞他们。他内心震动地回到自己座位,听见那边还在说。有人说他们今天打架更证明了那件传言正是空穴来风,否则如果不是真的,高小明肯定会回护陆雪岭,而不是和他起矛盾。然后说话的声音突然低了,几个女生叽叽咯咯的笑声。
这笑声太刺耳,离形容少女笑声惯常使用的“银铃”相差十万八千里。
林籁勉强维持了一张坚硬的壳,趴在桌上,内心到了六神无主的地步。对陆雪岭的怨、对高小明的恨全部不重要了,他恨不得时间倒退回开学前,倒退到他一个大嘴巴张开前,或者倒退到高一也行,他重读两年。或者直接倒退到中考前,他再考一遍,死都不进靖成了。
当天下午,年级主任把陆雪岭从班级里叫了出去,带到了教导处。教导处主任摆出一张自认为慈祥的脸,先说明叫他来的目的是想调查了解一下他的西班牙之行,了解一下传言的真相,结果话音才落陆雪岭立刻就发火了,说你们不该先调查是谁在造谣吗?学校教出来的好学生!把谣言的源头找出来,我马上起诉,我到法院去解释我在西班牙做了什么!当场把三十多岁的教导主任给震傻了,从业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强硬的学生。范姓年级主任打抱不平,唱 红脸斥责陆雪岭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这样和老师说话?教导主任唱白脸说我只是想和了解一下情况,老师的本意也是想帮助你啊……陆雪岭直接打断她,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都不小,不知被旁边哪个学生还是老师听去,向外转述开来。舆论总是善变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边还有人对陆雪岭敢在教导处大发淫威而震惊,那边已经在学校调查前开始自查,推己及人地想要找一下这则谣言的传播途径。
陆雪岭这种态度,差点把林籁的腿都吓软了。陆雪岭当然知道是谁干的,但却对学校那样说。他惴惴不安地度过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学,听说校方准备正式调查这个事件了,一个一个找学生去谈话,要把事情彻底搞清楚。林籁脑子叮地一响,整个人都木了,像被碗口粗的鞭子淋了一道。
从来大难临头各自飞,查不到那几个女生还好,查到了矛头必然指向自己,那时可不再是背着冯剑鸣往他身上一推了事那么轻松,他还有聊天记录在冯剑鸣的电脑里!何况就算没有这聊天记录也不可能这么做,冯剑鸣待他不薄,凭什么受这种污水?
第四十四章 意外
林籁神游了一个周末,周日晚上坐在空调房间里冒冷汗,他妈看他不对劲,过来查看他,林籁说感觉自己要生病。
于是赶紧早点睡觉。林籁躺被子里觉得自己是被吓的,胆子小成针尖。
睡到半夜口渴醒过来,果然整个人就像火炉一样烧起来。林籁妈妈起来忙活了半天,林籁对她感到很抱歉,但另一方面也感觉松了口气……明天他不用去学校了。
周一当天,林籁因病错过一桩大新闻,上周六高小明和人飙车遭遇公交车抢道,连人带车撞进绿化带里,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
同学们热烈地讨论这件事,感觉最近身边的新闻简直太多,目接不暇,高三生活绝对不无聊。高三(1)班还勉强坐得住,后面几个班级都没心思上课。高小明性格独,但几乎每个班都有他的兄弟,有的人索性不来上课,来的人就打电话,不时要获取一点即时信息报告给大家。
中午的时候有消息传来说人醒了。这消息让一部分好朋友真心高兴,也让一部分好事者暗暗失望,醒了就是不死了,作为谈资的爆点立刻降低。
王乐乐作为老六班的同学,下午的时候听说他们准备组织去医院探望。有人问王乐乐去不去。
去,肯定要浪费很多时间;不去,年轻人天生有爱凑热闹的爱好。王乐乐有点犹豫。他知道高小明和陆雪岭很好,敌人的朋友就算不是敌人也不会是朋友,他对高小明没好感,何况同班一年他都没和高小明说满十句话。但是作为同学,去看望一下也是情分。
最后王乐乐还是决定去。
他们闹哄哄一堆人乘公交,一路叽叽喳喳,把探望搞得像春游。下了车有人提议要买慰问品,鲜花是少不了的,剩下的讨论了半天,还是在医院对面的水果店里买了最老套的水果。
他们没头苍蝇一样跑到医院,在咨询台问了。护士小姐跟他们说你们找病床去啊,他们说不知道病床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查查我们有名字,护士说这个怎么查你们不知道病床来看什么人,去问家属啊。
他们没办法,临时打电话再去问可能知情的同学,对方今天没来学校,很惊讶他们一群人都跑来了,说高小明还在重症监护室没过危险期,跟他们说他们看不见的。他们说反正来了,还是想去看看,问到了地方。
一群人涌进住院部,惹来往病人家属侧目。进了8楼C区,找到ICU病房,但被一道拉着厚重帘子的门隔住了。有护士听到声音从房间里探头出来,看见一堆人吓了一跳,态度很生硬地问你们这些人干什么。他们解释说里面是我们的同学,我们来看看他,叫高小明。护士说不能进去的,家属也不能进去的。有头脑灵活的就想打商量,说护士姐姐你看我们来都来了,还买了东西,能不能通融一下。护士说这是医院规定,又看了一眼他们买的东西说人还没醒你们买水果怎么吃,口气是放软了些,但还是一副觉得小孩子幼稚不耐烦说话的冷艳。
说完又进去了。
他们一群人站在走廊里面面相觑,王乐乐站在人群尾端都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他们又开始低声叽叽喳喳地议论,有人说这什么破医院,人家医院重症监护室都有透明玻璃可以看的。就有人问其他医院都有吗,我还以为只是电视里拍的。讨论得不着边际。
刚才那个护士又出来,说你们东西可以留下来,人都走吧。
于是他们一一进护士的办公室放了鲜花和水果,然后又退出来。下楼的时候气氛僵硬没人说话,但很多人心里带着气,有的人则惋惜。出了住院大楼见了天日,他们立刻又活跃起来。有人说水果不应该留在那里的,高小明又不能吃,肯定被医生护士吃掉了。
这次探望之行以大乌龙告终。王乐乐到家已经七点多,后悔得不行,觉得浪费了这么长时间。还要吃饭、洗澡,今天估计做完学校功课就要睡觉了,他原定做课外书的计划得破产了。
第二天到学校,他又忘记了后悔,因为听说高小明死了。
王乐乐当时就愣住了,死了……死了?没有悲伤,也说不上震惊,是一种特别奇特的感觉。他们昨天还叽叽喳喳上门探望的人,今天就死了。如果早知道会死,他们昨天就不会这么不严肃了。
王乐乐很迷茫地问不是昨天说醒了吗?有消息灵通的人说是昨天半夜里死的,谁谁、谁谁还有谁谁谁半夜接到电话去医院,说人不行了,医院抢救了一个多小时,陆雪岭直接哭瞎了。最后还是没救过来,就死了。
昨晚去医院的一批人今天全没来上课。
王乐乐心脏就像被人揪住了似的,感到了略微沉重的自责,对于昨天那趟不伦不类的探望。好像同行者的不严肃都是他的错,至少他是其中的一员,也是有错的。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就这么死了,从此世界上再没有这个人,走廊里看不到,走廊外也无影踪。
王乐乐记得自己有一次早饭没吃饱到上午第四节课饿疯了,不顾上课就偷偷在桌子里剥了个橘子,不料橘子香味飘出老远,在写黑板的化学老师就回过头来,假装生气地说:“高小明!是不是你在吃橘子?”这位化学老师和高小明是一对欢喜冤家,所以高小明就开玩笑地说,是是是,我不吃了,你管你。帮王乐乐挡了一劫,不管是不是有心的。
还有一次,就是高二分班前一两个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广告商给全校发可乐,要各班自己下去搬。王乐乐逞能,一个人搬了两箱要上楼,被正在分箱子的高小明看到了,指着呆站在王乐乐最近的一个男生说那个谁谁,你帮他分一箱啊!当时王乐乐还不太高兴,觉得力气被人小看,功劳被抢的心情。
其实是个挺好的人。王乐乐很懊悔自己以前对高小明的偏见,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
林籁三天之后来上课,诠释了火星人的真谛。人家告诉他高小明死掉了,他呆眨着眼睛没听懂。没有触动,因为没有真实感。
最热闹的讨论期已经过去,就新闻而言,时效性已经淡了。但是当林籁追问,乐于把从飙车到抢救无效几天内的事件完整回放给他的同学还是很多,他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又重温了一遍。
已经没人再说陆雪岭那个谣言了,即使学校的调查还在慢慢吞吞地推进,但没人感兴趣。因为当事人不来学校了。
林籁坐在窗边的角落里,觉得自己休息三天,跟这个世界完全脱节了。他痛恨了两年的人突然死了,他没有痛快的感觉,只觉得自己蠢,爱恨毫无意义和价值。他心里有个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的声音告诉他,他对高小明的死是要负责的。虽然高小明是自己把自己给撞死的。
林籁不想上体育课,他妈利用职务之便给他开了很多天的假条,要多少有多少。全班下去活动的时候,林籁就趴在课桌上,什么事也不干。
一星期后的一天,林籁在教室里装死,门口突然骚动了一下,一个不知是哪班的小子撞进来吼了一嗓子,说陆雪岭来了,然后才发现这个班是空的。林籁和班里另两个同学一起跑到教室外走廊上,从三楼望下去,陆雪岭和一个女老师并排正要走进他们楼。走廊中段有个人大叫:“Lisa!”陆雪岭循声抬头,远远望了一下高三的班级。林籁一阵心紧,说不出话来,不知道陆雪岭是否看见自己。
然后他像回过神来似的,忽然扭头拔腿跑下楼梯,速度快得要飞起来。若被体育老师看见绝不会相信他是个病员。他灵魂已经出壳了,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啸,心在猛烈地跳,但是耳朵里却听不见心跳声。世界在他的眼前模糊了。
似乎只用了几秒的时间,他就下到一楼。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可以毫无障碍地望见连接篮球场的整片楼前空地,空无一人。更远的操场上,各种活动的人群是一块遥远而喧嚣的布景板。
林籁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迫使自己平静。他在一楼来回踱步,等了半个小时,直到这节课的下课铃响,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又响,陆雪岭也再没有出来。
回到教室,教室里都在传这事。操场上的人比他的消息更灵通,他们说,陆雪岭是来办退学的。
林籁没有吃惊的感觉,好像这消息对他并不重要。陆雪岭现在仍和他在一幢楼内,就在他的楼下。但是终将要走,在他坐着听老师说话的任何一个时间点。或许已经走了,就在几分钟前。
他还可以做些什么吗?
林籁梦游似的度过了剩下的半天,最后一节课忽然获得了很多勇气,花了四十分钟码了一篇近千字的短信发给陆雪岭,并焦急地等回音。
等到晚上九点多都没等到,快疯了,不管不顾地拨电话过去。不通。
隔了无比折磨的十分钟再拨,还是不通。再拨,还不通。
他的勇气用完了,绝望了,于是就不拨了。
第一千零一夜失眠的时候,他脑子清醒了一瞬间,忽然明白自己的号码是被对方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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