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同志经历《漓江之恋》 - 第 7 页-白马骑士

七

从此李敏有了一件事情做，就是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等杨河到来。

不能相见的日子里，相思磨人心肠，李敏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每篇日记里面都记满了对杨河的思念，但是他又担心会有同学偷看他的日记，写好了又狠下心撕掉了。还好后来杨河买了一个CALL机，李敏想他想得受不了就可以跑出学校去CALL他，然后杨河再打电话复过来，两个人说不完的思念道不尽的衷肠。

国庆到了，学校放一天假，李敏决定不回去了，因为学习成绩不好，李敏越来越不愿意回家去，他不想让家人不开心，也不想编织一些还可以过得去这样的废话和谎言遮掩。李敏多么想杨河能够来陪他，他跑到学校门口的士多店打电话CALL杨河，这才知道他拉鱼去卖的时候出了点事，摔到了膝盖暂时不能来看他。

“你痛吗?伤得厉害吗?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李敏问，好像这些事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没事啦，一点轻伤，只不过是因为那天鱼太多了，一下子撑不稳罢了。”杨河很轻松地说。

“你骗我吧，如果真的是轻伤，怎么连来看我都不能呢?”李敏问。

“真的没什么事，你不相信，过几天我过去让你亲眼瞧瞧好吗?”杨河说。

“一定啊。”李敏说。

“一定。”杨河说。

李敏高兴的挂了电话，日夜盼望着杨河哪天到来。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令李敏非常痛苦的事情。

这天中午放学，李敏像往常一样去打饭回宿舍吃，在宿舍楼大门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李敏兴奋的跑过去喊。

看到李敏到来，母亲展开了笑容，黧黑的脸上满是快乐的色彩。“吃饭啦?”母亲问。

“吃饭了，你吃了吗?我去打饭给你吃。”李敏说。

“不用了，我从家里带了饭来，已经吃过了。”母亲说。

“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呢?”李敏问。

“妈妈工厂放了几天假，闲着没事，又想着你们，所以回来看看你们，你又长高了。”母亲说。

“是啊，一米七六了，班里只有几个同学比我高。”李敏说，带着母亲走上宿舍楼，在自己床铺上坐下来。

“我从家里带来了梅菜炒瘦肉，你舀来吃。”母亲说着，从她拿来的袋子里拿出一玻璃瓶的梅菜瘦肉。

“嗯，真好吃。”李敏一边吃一边说。

“好吃就吃多点。”母亲说。

“你什么时候上广东呢?”李敏问。

“我只有一个礼拜假，明天就要上去了。”母亲说。

“这么快啊?刚刚回来就要上去了。”李敏说。

“是啊，打工是这样没有办法了，所以你要认真读书考上大学不要走父母的老路啊。”母亲说。

“现在考大学又不分配工作，考了大学出来还是要自己找工作的。”李敏说。

“考上大学总比考不上好吧。”母亲说。

“可能是吧。”李敏说，内心非常不愿意承认这个观点，好像考上大学不需要花钱似的，但是李敏不愿意与母亲争辩。李敏心里想：我们村这么多人，从开始到现在也没有见过有哪个人考上大学，难道他们的生活不是一样过下去吗?

母亲看着李敏，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的成绩怎么样了?还好吗?”

母亲以前来信每次都问这样的问题，见面了还是这样问，李敏觉的有点烦，含糊地回答“不知道，应该还是那个样子吧。”

“高三已经快过了一半了，这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你一定要抓紧时间刻苦学习啊，不要随便跟人去学坏，现在是决定你人生的最关键时候，以后的生活是苦是甜都靠你现在的努力了，等到像爸爸妈妈一样给人打工想后悔就来不及了。”母亲说。

“哦，知道了。”李敏说。心想自己18岁都没满，什么都不懂，行为和决定却注定了以后漫长的人生命运，生活真是悲哀。

“我们家里穷，我和你爸爸一直在外面打工，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你，也没有关心过你。这些都是爸爸妈妈的错，你从小就很听话，很懂事，我们也一直都很相信你，希望你懂得考虑，争气些，把阻力化成动力，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我们就放心了。”母亲说。

“知道了，妈。”李敏说，因为说到学习，李敏真的不知道和母亲说什么，这时他的饭也吃完了，便站起来去洗盘，回来又和母亲坐了一会儿，母亲说：“好了，到午睡时间了，你午睡吧，我回去了。”

“这么快就回去了吗?”李敏问。

“哦，你睡觉吧。”母亲说。

“那我送你出学校吧。”李敏说。

“不用了，你抓紧时间睡觉吧，睡足了下午才有精神上课。”母亲说。

虽然母亲不让送，李敏还是跟她一起下楼，李敏好久没有见到母亲了，这次发现母亲特别苍老，又黑又瘦，满面皱纹，整个人开始收缩，好像比以前矮小很多，母亲的手指关节特别大，像竹节一样没有半点肉，青筋一根根的突出来。

“原来妈妈已经这么老来了。”李敏看到母亲头脑后面的白发，心里一阵难过，眼眶都红了。李敏陪在母亲身边，一直送出到学校门口才回来。

午读是英语，紧接着下午第一节课也是英语，午睡时间刚刚过，英语老师早早就到了教室，像一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同学们见了，纷纷避开她从后门进了教室，教室里面书声四起。

英语课一上课英语老师就抽查李敏这排学生背诵课文《鲁滨孙漂流记》，她总是从前到后一整排的抽查，这次抽查了这排下次再轮到下一排，李敏毫无准备，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这排。

“李敏，你背诵最后一段。”英语老师很快就叫到了他的名字。

李敏看过几次课文，许多单词还不会读，更加别说背诵了，他背了第一句就哑口无言。

站了好久李敏都背诵不出来，英语老师也没有叫他坐下，继续抽查下一排，那排也有一个背不出来，英语老师又再抽查另一排，还有一个背不出来，最后全班78个学生都查过了，一共有8个学生背不出来，基本都是坐在后面的同学，一个个尴尬地站着。英语老师又是严厉又是厌恶地扫了一眼他们说：“坐下，不要站着影响别人上课。”

他们都坐下了，英语老师双手叠在一起按到讲台上，尽量抬高自己的身高，大声教训他们说：“我看你们班，有的人真的是无药可救，我从19岁开始教书，现在56岁了，小学教过初中教过高中也教过，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教的人。你们都超过18岁是成年人了，本来我不想讲你们，但是有的人，早上妈妈刚刚跑到办公室，哭了一上午，说他儿子成绩太差了，以前不是这样的，求老师校长帮助管好教好她的儿子，现在她刚刚走，眼泪还没有干，儿子就像一块木头，踢也踢不动，敲也敲不开的站在那里了!”

李敏脑里轰的一声响，刹那间完全空白，“什么?妈妈早上跑去办公室?什么?为什么?”

李敏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江水滚滚地落下来，完成顾不了现在还是在课堂，周围还有77个同学，英语课一向以严厉著称，她的课堂不能扑头到课桌上，李敏只能用课本挡住自己的脸，但是泪水马上把课本打湿了，把手肘也打湿了，李敏抬起大腿把眼泪和鼻涕一起擦到裤子上。李敏可以忍受老师们的责备奚落，可以忍受他们的咄咄逼人，可以忍受他们的冷漠无视，但是李敏想不到，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母亲居然会跑到办公家，在他们面前哭泣，在他们面前哀求。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李敏在这里读书快六年了，除了第一天送他来学校外妈妈还是第一次来看他，为什么第一次来看他就给他这么大的打击?

李敏哭了整整一节课。下午三节课都上完了眼睛依旧很肿，晚上李敏没有上自习，一个人睡在宿舍里又哭个不停。

第二天夜晚自习，李敏坐在教室里，以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向父母亲写了一封信，内容如下：

爸爸妈妈：

您们好。在写信之前首先祝贺一句，您们的儿子还好好的正常的生活着，他并没有选择以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妈妈跑到办公室的事情我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异常使我痛苦，哭了超过一天一夜的时间，我不明白您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在这里我只能够把自己内心的感想、内心真实的感想说出来让您们知道。

自从您们上广东打工之后，也就是自从我考上重点中学之后，我们一家人已经没有再试过一家人好好的坐下来谈心了，您们的形象对于我来说已经慢慢的变得模糊了，同样，我的个性您们也会觉得越来越陌生吧。

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容不得我们按照彼此对方的希望和要求生长。我好怀念自己年幼的时候，那时妈妈您还在身边，爸爸在外面打工也经常能够回来，那时候的日子多么幸福安宁。妈妈炒的蕃著叶很好吃，妈妈补的衣服最漂亮，我还记得妈妈一边坐在窗帘边织毛线一边铺导我写作业的情形，不过岁月匆匆，一切都已经不在，现在我们一家人各分西东，一年到头都难得见上一次面。

我知道您们好希望我考上大学，出人头地。我自己又何尚不想。但是现在社会不同了，我们蒙着眼睛只认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或者在您们的印象里我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拥有其他农村孩子不一样的天赋，现在我很诚恳的告诉您们，尽管这样的诚恳很残酷……我不是，我和农村其他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考上重点中学只是一场意外，其实后来我的成绩一直都跟不上，也曾经想尽办法出类拔翠，但是不行就是不行，我就是这么样普通不够聪明的农村孩子。

这么多年来您们不在身边，我所有心事都没有人倾诉，所有事情问题都不知道跟谁请教，或者您们以为可以有老师和同学，但同学们都是和自己一样懵懂无知的人，老师则因为每班有七八十个学生而连名字都无法一一记住。

我的青春过得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孤独无助，有时候我也想，我有厌恨过你们吗?把我一个人扔在学校里。答案是否定的。生活如此艰难，为了我们您们已经呕心沥血尽了自己最后一滴力，还有什么不足还有什么缺陷我只能够替您们难过，因为这些都是生活所迫，不是您们的错。

不管您们认同不认同接受不接受，我只是一个难担重任的农村孩子，您们所有寄托在我身上的美好心愿总有一天会破灭，在此我深感欠意，真诚的向您们说声对不住。

我十八岁了，虽然只是一个孤独而寂寞的青年，但是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不好。我没有必要过着跟别人一样的生活，也没有能力过着别人期望想象中的生活。孤独和寂寞让我更加早熟，学会思考，认识自己，找到自己。以后我会根据自己的实际寻找适合自己的路，希望您们看开点不要太难过。因为您们有您们的生活，而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们的重心都应该放在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担心着别人能不能过好他们的生活。

最后祝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李敏

1997年10月4日

又过了几天，周末了，傍晚的阳光祥和地照在校园教室的墙壁上面，放学后李敏走下楼来，他低着头走路，他走路一直都是习惯低着头，李敏走到了一楼楼梯口，眼睑余光看到前面的榕树荫下站着一个人，笑呵呵地看着他走来，李敏单凭感觉就能够在全世界的人群里把他独立找出来，李敏一扫许久以来的灰心和难过，欢天喜地的抬起头来笑着说：“杨河。”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