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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3
“小远现在怎么样了?”
一下飞机,看见在机场迎接我们的安子,宋浩就迫不及待的追问着张远的情况。
“不太好。”
听见安子低沉的声音,我和耗子忍不住对望了一下,从对方的眼里看见内心的担忧。
“那,他的病,他自己知道多少?”我跟着追问一句。
“唉,说起来,全都是我的错。还记得我结婚之前,他回去的那次吗?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就是因为我的一句话,让他隐瞒了这么久,也耽误了这么久。我真不敢想,要是他因此有个什么好歹,我……”安子没有说下去,脸上的内疚和悔恨,一显无余。
耗子看看他,跟着叹了一口气。
我从侧面伸出手,拍拍安子的肩膀,安慰着说:“你也不必太担心。现在医学发达,脑瘤也不是什么不能治的病。只要他肯接受手术,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唉,要是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就好了。他这不是一般的脑瘤,医生说,像他这种情况,即使手术也没办法完全根除病体。而且预后也不是很好,复发率很高。可是不做手术,脑子里别着那样一个定时炸弹,迟早还是会出问题。”
安子的眼神绕过我,望向旁边的宋浩。感应到安子的注视,宋浩也抬起头望着他。这两个男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所有的怨怼和误会,全都无声无息的消融在彼此的眼神里。然而担忧和恐惧却又不合时宜的攥紧了每一个人的神经。
“耗子,我是真的害怕。又想让他手术,又不敢冒这个险。要是他真的下不了手术台,我,都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安子的声音里,终于流露出强行压抑的哽咽。在泪水掉落的一瞬间,他别过头去,躲开了我的注视。
坐在车上,安子向我和耗子解说了他和张远重聚的过程。
当初,张远离开小城后,去了三亚探望佳明。一个月后,回了新西兰。原本做好了在那边定居的打算,然而最终还是摆脱不了根植在心中的牵挂,半年后再次回国。接受佳明的安排,留在他的公司做一些市场规划的工作。
而安子,真正地走进婚姻之后,才猛然醒悟到自己正在亲手制造着一个多么荒唐的错误。他以为只要牺牲他一个人的幸福,就可以成就一圈人的幸福。最后才明白,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的同时,也狠狠的伤害着别人。
“我向她坦陈了一切。不指望得到她的原谅。对于孩子,我也只能做到尽量弥补对他的亏欠。是我一手缔造了这个错误,在她们母子面前,我是一个永远的罪人。然而,关于这场婚姻,我没办法一直靠着欺骗继续维持。她是个好女人,如果一直对她隐瞒,那将是对她最大的亵渎。我已经伤害了她,不能再耽误她一辈子。作为一个女人,她应该得到一个男人正常的爱。而我,永远也给不了她。”安子悠悠的向我们叙述着他生活中的这些变故。平淡的语调里,有解脱之后的轻松。
“你父母那边,你怎么交代?”
“不知道。世事难两全。我以前就是太想要面面俱到,所以才会一错再错。希望有一天,他们能理解我的苦衷吧!现在,我只想陪着小远,只想让他赶快好起来。别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小远的?这两年,我和耗子都联系不上他。”我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了一句。
“顾佳明。我给他打的电话。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知道小远的下落,那一定是他。其实,他才是一直对小远最好的那个人。而我,对小远辜负的太多太多。”
听着安子提起佳明,我侧过头,笑着看了看身边的宋浩。他当然明白我笑容里面的含义。有点不好意思的躲过我目光。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触一下安子的后背,问:“小远的父母呢?他们知不知道?如果要手术的话,不管怎么说,也应该通知他们才对。”
“嗯,这些,佳明都已经做了。最近一直是我和小远的妈妈在照顾他。”顿了顿,安子接着说:“可是,他爸爸一直也没有来。我想,他始终还是不能接受我和小远在一起的事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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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4
见到张远,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他憔悴的样子唬了一跳。
眼前这个人,脸色苍白、形容枯蒿,伸过来拥抱我们的双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痉挛。
抱住他单薄的身体,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哭,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哎呀,没事。我现在挺好的,能吃能睡,就是头疼的时候让人心烦。呵呵,等过几天做完手术就好了。别担心。”看见我的眼泪和耗子脸上的担忧心疼,张远反倒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安慰我们这两个原本打算安慰他的人。
我接过安子递过来的纸巾,擦掉挂在脸上的眼泪。挨着张远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手术时间定了吗?”耗子问。
“定了。医院和专家,佳明哥全都联系好了。小远一定要在手术前见见你俩。现在你们来了,等医院那边安排好,就可以手术了。”安子回答道。
那天,我们没有聊得太久。考虑到张远的身体状况,早早的就劝他吃了药上床休息。张远妈妈留在房间照顾他,安子陪我们两个出去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回来时,在宾馆门口碰见了刚刚从医院那边赶回来的顾佳明。知道张远已经睡了,他跟着安子一起,回了为我和耗子安排好的房间。
那晚,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一直围绕着张远的病情。尽管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是说出来缓解掉各自心头的压抑罢了。
对于顾佳明这个人,就像当初我不忍评论他是否卑劣一样,现在,我也不想赞颂他是否伟大超然。在我看来,自始至终,他就是一个懂得爱和尊重的男人。就是这样。
手术定在两天后的上午九点。
进手术室之前,安子和张远相握的手,久久不愿松开。胶着在一起的眼神,带着想要给予对方的安慰和不舍。
张妈妈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安子的肩膀,那双充满慈爱的手,缓缓的顺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指尖,滑落在张远瘦弱的脸颊。
“好了,让小远进去吧。别耽误了手术。”一直没有说话的佳明,走过来默默的分开两人,注视着张远的眼睛说:“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就在外边,等着你出来。”
张远微微颔首,眼光却依然盯着安子的脸,一瞬不瞬。
“我等你。”安子轻声却坚定的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然而对于等在手术室外的我们来说,几个小时却仿如整个世纪那样漫长。
张妈妈像是虚脱了一样,靠在门口的长椅上。只有这时候,她才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尽情的流着一个母亲担忧而焦虑的泪水。可是任凭我们如何劝说,她也不愿离去。
安子和佳明,各据门口一角。像两尊守护神般,默默地盯着门框上方的手术指示灯。
空气宁静的像是要滴出水来。只有耗子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安的回响在耳侧。
我想要找些话来说,缓解一下周围压抑的气氛。可是这样的时刻,不管什么话,都好像显得不合时宜。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待,终于看见那辆承载着张远身体的手术车,被缓缓的推来出来。
保持着各种姿势,像是已经石化了一样的几个人,在刹那间一下子全都活络了起来。纷纷的围向依然处于昏迷之中的那个人。
“手术很成功。只要度过危险期,就没什么大碍了。”医生的话,总算让我们松了一口气。
在医院守了一个星期,等到我和耗子准备返程的时候,张远的身体也已经基本恢复。就如医生所说,接下来的调理和巩固,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过,有安子在,我相信,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爱人,他应该懂得如何去呵护和珍惜。
那段时间的电话,史无前例的频繁。还好,每一次通话,都能得到张远身体日见好转的消息。这也是那几个月,让我和耗子最感到安心的事情。
半年之后,安子打来电话。在顾佳明的帮助之下,他转业的事情也已经得到了正式的批复。
“等到手续彻底办完,我就陪着小远一起去新西兰。这不止是他妈妈的意思,也是我和小远商量的结果。不管怎么说,那边的医疗条件都更完善。再说,像我和他这样子,那边的环境也会更包容一些。只是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可能就少了。”
“这样挺好。别的我也不想多说,走到今天不容易,只希望你懂得珍惜。”
“我会的。”
“离婚的事情都办好了?孩子怎么办?”
“她很清楚我现在的状况。所以坚持要让孩子留在她身边。我知道,她其实是为了我好。也许这一辈子就只能亏欠她了。唉,但愿她能遇见一个懂得爱她、疼她的好男人。这样,我的罪过也会变的小一点。”
“就像你说的,她是个好女人。这样的人,一定可以找到真正属于她的爱情。”
“嗯,一定会的!”
2008年元旦,伴随着新年的来临,从远隔万里的岛国,接到张远和安子打来的电话。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很好,作为朋友和兄弟,我和耗子也为他们感到深深的欣喜和安慰。这两个人,历经十二载的漫长分离,终于能够排除万难走到一起,就算未来还有更大的风险和挑战,我相信,只要相爱的心能够重叠,所有的困难,都会被这份彼此坚定不移的爱情而消融。
十天之后,收到他们从新西兰寄来的包裹。很大的一包,是送给我和耗子的新年礼物。怀着惊喜和期待的心情打开一层层紧密的包装,两件色泽和款式都极为相近的驼羊皮外套。那是他们送来的温暖。
我和耗子迫不及待的争抢着簇拥到镜子前试穿这份贴心的礼物。耗子把手揣进外套的口袋里,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无比的pose。
“这是什么?”他伸出来的手上,拿着一封信笺。
打开,一张照片缓缓滑落。两个男人紧紧相依的身形,明媚的阳光下,安心而幸福的笑脸。
照片的背后,不同的字体,分别写着:“张远&张小安”、“相伴一生”。
——全文完——
终于写完了。
让大家跟着揪心了这么久。再次向各位表示歉意。
不管怎么样,能够在一起,总算是完满的结局吧。
尽管时至今日,张远也还是没有彻底摆脱病痛的纠缠,然而,正如在文章结尾时所说的那样,只要相爱的两颗心能够重叠在一起,再大的困难也能走过。
再次,谨以此文祝愿我的两位朋友安好。
也祝愿每一位追求爱、准备爱、正在爱的人,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
希望每一个同志,都能够勇敢的正视自己的内心。多一份执着、多一份勇敢、多一份坚持。幸福就在手边,该抓住的时候,请不要让它在犹豫间,从指缝中溜走。
任何爱,只要始于真心,都不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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