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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远后来常常想, 假如不是因为父母的婚姻宣告结束,假如当年自己选择了母亲而不是父亲,假如没有随着父亲来到这个西北小城,假如没有阴差阳错的和安子一家成了邻居,假如生命中从来没有安子出现过,那么一切会是什么样子呢?每次这样想着,都禁不住会嘲笑自己想法真是够无聊的。不管怎么说,安子已经确确实实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了,伴随着青春的足迹,一步一步走过来,早就无声无息的渗透了生命中的每一个缝隙。那么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好像这样想一想一切就会改变似的。可是如果真的有的选择的话,自己真的就宁愿错过和安子的相遇吗?
十四岁那年,张远的父母平静地结束了一直被外人称羡不已的婚姻生活。曾经在大家看来幸福温馨的三口之家,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当所有人都惊叹于这样的变故时,张远却比谁都更清楚,若不是为了自己,这场变故可能会来得更早些。在别人眼中父母之间的相敬如宾,有着太多关起门来不为外人所知的真相。不同于任何张远所知道的家庭,他们从不争执,不打架,却彼此漠视。身在同一屋檐下,却常常十数天甚至数十天相互不理睬。出了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又默契的为对方顾好所有脸面。十足的做戏,习惯到无懈可击。
张远不知道自己的家庭为什么会是这样子,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子。这种冷漠的氛围就这样压抑着陪伴张远走过了敏感的少年时期。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也好像习惯并且学会了这种冷漠的生活模式。
有意无意的,父母都会向他传达这样的讯息——这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他。
可是谁稀罕?在少年张远的心里,烦透了这样的说辞。如果彼此已经无爱,他才不屑于做一条桎梏双方的锁链。好像他们为他做了多大牺牲似的。然而在这场貌合神离的婚姻假象下面,自己究竟承受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挣扎,两个自以为充满牺牲精神的成年人,究竟又能了解多少?
这种缠绕着三个人的苦痛煎熬,最终因为母亲暗藏的恋情浮出水面而宣告结束。那个男人,母亲的初恋情人,当年一贫如洗的穷学生,远走异国,奋发经年,终于带着一身荣光,衣锦还乡,重拾多年前被无情扼杀的旧恋情。
对于母亲的情感背离,父亲并未表现出张远之前所担心的歇斯底里。男人的面子,相对于十几年来冷面相向的情感折磨,早已变得苍白无力。而之前的倾心爱恋,如果有的话,也早已在这场漫长的感情角力中消耗殆尽。现在他所渴求的,也许正是这种最终的解脱。
于是平静的分手。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气氛竟然格外轻松。终于卸掉了沉重的枷锁,三个人都忍不住在心里轻舒一口气。这么多年来的无谓坚持,原来是如此可笑的傻瓜行径。
从未有过的松弛感,还是让少年张远感到了一丝羞愧。好像一直以来自己都在盼望父母走到这样的结局。他们双方的解脱,也是他的解脱。
母亲放弃了所有财产,却希望带张远一起离开。尽管从未爱过这个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然而儿子毕竟是她身体里分离出来的骨肉,也是这十几年来仅有的情感寄托。她说,国外的环境更适合张远今后的成长和发展。
对于母亲的要求,父亲意外地保持沉默。投向张远的眼神却满含着诉不尽的渴求和挽留。
张远最终选择留在父亲身边。他想,既然母亲已经寻回了她曾经遗失的爱情,那么即使他追随左右对于她也仅仅是锦上添花。况且他也无法大度的和那个拆散了他的家庭的男人朝夕相处。
对于这段婚姻,其实最受伤的还是父亲。当年为了爱迎娶了一个无爱的女人。以为最终可以在时间的磨合中叩开她的情感之门,最后却不得不带着满心伤痕,一身疲惫黯然退场。关于这段婚姻,十几年的纠葛,唯一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或许也只有他和她共同的儿子了。
对于张远的决定,母亲尽管难过,却并不坚持。
眼前这个男人,曾经的丈夫,这么多年来,对她不可谓不细心、不可谓不爱惜、不可谓不迁就、不可谓不隐忍,然而她却从未给过他爱。甚至她把对自己父母当年棒打鸳鸯的恨,无情的加在他的头上时,他却选择了默默的承受。而如今,她终于可以找回最初的恋情,他也只是选择了放手。他感觉到了对于这个男人的抱愧。儿子最终的选择,或许也是自己最后仅能给他的补偿吧。她忍不住舒出一口气来,于是不再坚持。
母亲最终追随着她的爱情,去了遥远的新西兰。
而父亲也变卖了这边的房产,带着张远一起回到了他的故乡,位于西北的一座小城。当年为了心中的爱情而留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乡城市,如今爱已成空,这里对他已经毫无意义。
踏上西行的列车,看着自己曾经出生并且生活了十四年的城市在视线中渐渐模糊,少年张远感觉到有些什么在他年少的心中无声的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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