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这两天,常常碰见安子父母,张远热情地招呼,总是换来两张冷冰冰的脸。
或许,在他们的心中,自己就像是聊斋故事里的妖孽,化了人形来勾引品行端正的良家公子。纵然妖孽,还不敬业的化了男身。终于致使公子泥足深陷,连带的也致使他们跟着蒙羞。张远苦中作乐的想着。内心却是一阵无端的凄凉。
这样过了几天,张远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无言的谴责和压力。那种冰冷的尴尬,即使笑着对自己调侃,也无能化解。
他决定搬到宾馆去住。躲过这几天吧,不见面,彼此都少受些折磨。
高考的前一天,父亲回来了。
尽管这个时候,张远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就是他,他却终于还是找了来。
“怎么不住家里?”父亲见面的第一句话。
张远不看他,也不愿意回答。
“这孩子,问你呢。怎么不说话?”父亲笑着伸过手揉揉他的头发。张远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父亲的手停在半空中。少顷,自我解嘲似的,并着手来回搓了搓。顺势坐在床边,看着张远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张远依然不看他,双眼紧紧盯着窗外。语调淡漠地说:“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可以先回去吗?”
这个时候,张远是不愿意跟父亲发生争执的。尽管看着他在眼前晃动,心里早就涨满了怨气,他也尽量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无论怎样,这个时候他是不能就这些事情去跟他理论什么。已经发生的事了,即使大吵大闹,又能解决什么呢?他在想着考试后,去见安子的计划。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造成父亲的防范。想到这里,他终于还是回过头,朝着父亲,挤出一个牵强的笑脸,说:“我没事,就是高考压力太大。想一个人呆着。”
父亲也冲着他笑了笑说:“死孩子,吓我一跳。还以为你闯什么祸了,不敢回家呢。呵呵。那你早点休息吧,别想太多。明天老爸来接你,陪你去考场。”说完,父亲再次看了看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父亲走了,张远忍不住深深吁出一口气。他真怕父亲再多待片刻,自己终于会控制不住满腔的愤恨。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张远,镇定,一定要镇定。无论如何都要忍过这两天。”
父亲其实并没有离开。他只是在宾馆开了另一个房间。
他隐隐感到张远或许知道了一了些隐情。虽然他不说,可是自己的儿子,他总还是清楚。不管怎么样,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它继续扩展的。自己这两年来的苦心,绝对不能白费。
就算张远现在还小,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可是他相信,迟早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所作的这一切,都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爱。或许是自私了点,可是相比于儿子今后的前程,相比于沦落为被世人诟骂,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人世间的事本难两全,他不可能为了顾全外人的情面,而牺牲自己的儿子。所以只能对不起张家了。纵然为此葬送两家的交情,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总有一天,张远一定会明白过来,什么才是正途。
或许,让张远独自回来,自己的确思虑的不够周全。虽然,小安那孩子已经离开了,可这里毕竟还有张远的回忆。他想,看来,得好好安排一下儿子的假期了。
46
这两天,父亲一直陪在他身边,嘘寒问暖的,显得很关心他的样子。除了进考场,竟然没有给他留下单独的机会。
张远一直隐忍着,直到所有科目全部结束。至于考的如何,他已经顾不得了。
晚上,回到宾馆,张远想着找个什么好的借口,可以让父亲先回省城。
还没等他开口,父亲倒先满脸堆笑的说道:“终于考完了。呵呵,你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现在可以暂时松一口气,放松放松了。”
张远听罢,不由得心中一喜,也就借着父亲的话头,顺势说着:“嗯,前几天我就跟同学约好了,考完试一起去外地玩一趟呢。”
父亲却做出一副面有难色的表情说:“是吗?那真是不巧。前阵子,你妈妈还打电话说是要趁你放假回来看你的。这两天也应该就到了。”
张远一听,刚刚潮起来的那点窃喜,登时化为乌有。心中明白,这一定是父亲提前安排好的结果。尽管清楚,嘴上却不挑明。想了想,对父亲说:“没事,我们去玩,也就是七八天的时间。反正报志愿也不能耽搁了。我妈要回来,就让她先休息两天。等我回来刚好可以陪她。”
父亲却又换了一副嗔怪的神色,说:“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难道还掂不来轻重吗?你同学比你妈还重要呀?你妈现在远隔重洋的,好几年都难得回来一次。你还忍心让她一个老的等你个小的不成。再说,你外公外婆你也总得回去陪陪吧?不然两个老人真白疼你一场了。你妈和你外公之间的矛盾,你也可以趁机帮他们排挤排解。”说完,看了看张远的神色,不等他反驳,又接着说:“我还想着,等忙完这一阵,带你去新马泰走一圈呢。你要有什么要好的同学,到时不妨叫上一起。老爸请客。你别给我整一个加强排就行。哈哈。”
张远听父亲说的冠冕,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冷笑。哼,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有多体贴,这会到说的跟恩爱夫妻是的。脸上却是淡淡的,一副模棱两可的样子。
父亲见张远不言语,伸过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回省城了。”
张远斜了一下身子,靠在床头的被子上,顺手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一边胡乱调着台,一边说着:“你要忙,你就先回呗,我还想在这边再呆两天呢。”
“你待在这边干嘛?”父亲问。
“不干嘛,既然你也不同意我出去玩,那我就在这跟同学聚聚得了。这你总不会也反对吧?”说完,把目光转向父亲。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睛。他实在想听听,父亲还能找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父亲也看着他,依然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呵呵,看来你跟你这同学还挺铁的,也好,男孩子嘛,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看这样吧,反正我开车,刚好你也可以邀请你同学到省城去玩两天。也算是对搅了你们计划的一点补偿。一切费用老爸全包干了。怎么样?”
说来说去,父亲就是不给他单独留下的机会。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和蔼的男人,张远忽然觉得,在那些笑容之下,仿佛隐藏着无尽的虚伪。一瞬间,他竟然无法把眼前这个人和印象中那个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的父亲联系到一起。在他看来,这一刻的两个人,哪里又像是一对父子,简直就是一出斗智斗勇的反间大戏。
张远觉得心中一直压制着的那股怨怒,竟像是有种无法再压制的冲动。他把眼睛盯着电视,尽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少顷,终于控制著那些涌动的念头之后,他说:“行吧,我得问问我同学。不一定人家愿不愿意去呢。”
“嗯,那你打电话问问吧,我先去洗个澡。”父亲说完,回了自己的房间。却有意把手机留了下来。
张远拿起父亲的手机,拨出着宋浩家的号码,想了下,终于又删掉了那一连串数字。还是用了宾馆的电话拨打了出去。
张远觉得自己现在的心里太不平静,他想要从宋浩那里得到冷静的建议。
电话那边传来宋浩的声音。张远简短地说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父亲的态度。
听完这些,宋浩在那边轻轻的冷笑了一声说:“就知道你爸这关没那么好过的。现在你总能体会到安子当初有多难了吧?”
张远也不理会他语气里的那些嘲讽,只是着急地说:“别说那些没用的。我就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宋浩在那边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先顺着他吧。毕竟他是你老爸,我觉的能不闹破就尽量不要闹破。再找机会吧。他总不能防着你一辈子。这事万一闹开了,他反而会管的你更紧了。在说,就是着急也不在这一时三刻的。你自己再想想吧。”
张远一边想着宋浩的话,一边接着说:“只能先这样了。那明天你跟我一起上省城玩段时间吧,我想让你陪陪我。”
宋浩却一叠连声的推辞着:“得了得了,我才不去趟这趟浑水呢。现在你老爸眼里,谁都像是勾引他儿子的狐狸精。我可不想他哪一天在上我家唱一出。哼,我可受不了那刺激。”
张远笑着骂了他两句,在怎么说,宋浩只是不答应。张远也不好勉强。想着再聊两句,父亲却已经洗完澡过来了。张远也只好挂了电话。
“怎么样?说好了吗?”父亲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
“人家一早就安排好行程了,不能去呢。算了,咱们明天回吧。”张远说完,也不看父亲,恹恹的闭了眼躺在床上。
“哦,这样啊。那就不要勉强别人。朋友,保持联系就好。行了,你也休息吧。”父亲说着,安慰似地在他身上拍了拍。转身走了出去。
张远眯着眼,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厌烦。对父亲,更是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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