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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母亲果然回来了。依然是珠光宝气,一副养尊处优的架势。在国外呆了这几年,说话间竟然时不时的夹杂两句英语。对省城的环境和灰蒙蒙的空气,更是诸多挑剔和鄙视。动辄我们Wellington如何如何。倒像她生来就是新西兰公民似的。
对着这个女人,尽管内心无比清楚,这就是自己的母亲,张远却怎么也生不出亲近之心。
然而母亲对他却是亲爱有加。显然她表达爱的方式,也已经被国外的生活西化了。处处透着夸张。张远虽然极不习惯,却也只能无奈的接受。
张远陪着母亲把周边的名胜古迹,自然风光几乎转了个遍。却没有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对祖国河山夸奖的话。唠叨倒是一大堆。一会埋怨旅游设施的匮乏,一会埋怨交通工具的落后,一会埋怨国人的素质有待加强。张远被她烦到不行。他想着,母亲好歹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怎么在国外熏陶了这几年,反而变得这么庸俗和刻薄了?
张远的分数也下来了,考得并不理想。勉强能够达到二本的录取线。
父亲并没有因此而过分的指责他。母亲就更加没有放在心上。在她眼里,根本就对国内的一切,包括教育体制和各大高校嗤之以鼻。她的眼里现在只有她的新西兰,只有她的Wellington,别的根本不值一提。
张远自己倒是对什么名校不名校的也无所谓。本来他对学习也不是很热心。再加上这段时间,满心满脑都是怎么找个机会去见安子一面,所以也就无心及此。在他看来,不管什么大学,只要能够借此脱离开父亲的控制,都算是最好的结果。
这段时间,张远一直陪着母亲住在宾馆里。母亲也曾到父亲经营的娱乐场所去过两次,自然免不了的一番鄙视。父亲对她的态度倒是一笑了之。张远却是早已对自己的这个极品老妈失去了耐性。可是正如父亲所说,母亲几年难得回来一次,尽管张远心里不乐意,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随侍左右。
可巧,这两天因为父亲他们一家新的歌城要开业,顾佳明竟然也来了省城。张远像是得了救星一般,总算找了借口,暂时摆脱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
这天,父亲做东,摆了一桌酒宴,为佳明接风。难得的,母亲对顾佳明却是赞誉有加。席间,两个人倒是相谈甚欢。母亲再次聊到她的新西兰。刚好佳明也是去过的,这就更对了母亲的脾胃,两人大聊她的第二故乡,时不时的发出一阵笑声。直有旁若无人的架势。张远不由得佩服佳明,真是什么人都应付得来。
宴罢,父亲说是有事要和母亲商量,两个人一起去了母亲的房间。刚好佳明也住在同一家宾馆,张远自然就随着佳明回了他那。
进了房间,张远歪着身子斜靠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无聊的转换着频道。佳明去浴室冲凉,洗完,裹着浴巾出来,看着张远一副懒洋洋心不在焉的样子,笑着问了他一句:“嗨,小张远,怎么无精打采的?”
张远懒懒的应了一声:“没怎么。就是累的慌。”
佳明笑着打趣他:“怎么?陪你妈妈玩了几天就吼着累。亏你还是个大小伙子呢,这体力可得加强啊。”
张远看看佳明,突然觉得,这个人怎么反倒更像是自己的亲人似的。在他面前,总有一种很放松、很舒服的感觉。那两个正在其他房间密谈的男女,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父母,却反而跟他隔了千重万重阻碍一般。
这样想着,一抬眼,刚好遇见佳明一脸坦诚的笑容,那种亲近的感觉一瞬间变得更加浓烈了。张远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对这个人推心置腹、言明一切的冲动。他考虑着佳明知道他和安子之间的故事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掂量着究竟该不该向他倾诉自己先中一直以来的憋闷和郁结。
这时,房间的电话响了。张远的思绪也被这阵铃声拖回了现实。
佳明接起电话,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声。挂掉电话,对张远说:“你爸打得。让你到你妈妈房间去一趟,说是有事要跟你商量。呵呵,秘密家庭会议啊。”说完,笑着拍了拍张远的肩膀说:“去吧,等会再过来聊一会。”
张远从佳明房间走出来,心里纳闷,父亲是要跟自己谈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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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远一路想着来到母亲的房间。看着正拿目光迎接自己的两个人,母亲满脸含笑,父亲多少有些失落的神情。张远心中早已猜了个大概。心里默默想着对策,脸上倒也不表现出来。只静观其变的等着父母先开口。
父亲说的话,果然印证了张远的揣测。
“小远,这次高考,你的成绩不理想。这你自己也知道。我跟你妈妈商量了一下,与其就按你现在的成绩,在国内凑合着上个二本,还不如跟你妈妈到国外去。那边教育环境和体制都比国内要先进得多。你呢,跟你妈妈到新西兰去待几年,在那边拿个学位,就算以后你想回来发展,对你今后的人生,也是个重要的筹码。你妈妈跟你郑叔叔已经打过电话了,联系学校、办签证什么的,都没问题。这会我们就想听听你的想法。”父亲说完,和母亲一起同时注视着张远。
张远本来想着,按父亲一贯的风格,他可能要迂回一番,没想到这次竟然说得这么直接。看来决心已经是下定了的。所谓听听自己的意见,其实也就是个形式而已,表面上的家庭民主制。这次,真的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张远微微定了定神,眼睛不看他们,轻咳一声,说:“我不想到国外去。”
父亲还没说什么,母亲就已经夸张的说:“怎么?你不想跟妈妈在一起吗?”说着,投向张远的眼神,一副满含失落、满含幽怨的样子。当然,还有一贯的夸张。
张远低着头,不做声。算是默认。
母亲却自顾的接着说:“你知道这几年,妈妈在外边每天有多想念你吗?现在,终于你爸爸点头了,你却不想跟妈妈走。妈妈真的好伤心啊。”说着说着,语气中竟带了一丝哭腔。
父亲这时也顺着母亲的话说:“这两年,我整天忙着挣钱,对你也的确关心的不够。说起来这也是我做父亲的失职。今后,有你妈妈照顾你,我也可以安下心来,好好打拼个几年,等你学成归来,也就刚好可以接我的班了。再则,趁着这几年,你也可以陪陪你妈妈,尽尽儿子的本分。在外边也可以长长见识。这对你今后都是有好处的。别人想这样的机会还想不到呢,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张远听着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说,心里想着,要不是自己早就知道了父亲对付安子的手段,也许真的会被打动。可是现在,看着他堆砌的满脸诚恳,张远只是觉得好笑。
他不恨父亲对他作出的阻挠,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以前小,只是凭着内心的一腔冲动,想爱就爱,不管不顾。现在年岁增加个几年,也渐渐的清楚,他和安子之间的情路,想要继续走下去,需要的不只是年少冲动。那需要更多的隐忍和和毅力,还有彼此对爱的执着,对世俗压力的顽强承受。父亲毕竟也只是世俗中的一员。在他眼里,自然会觉得两个少年之间的情爱有违人伦。他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张远无法接受的是父亲一味的自私。他凭什么可以利用安子对爱的赤诚,对爱人的保护,一而再的把所有压力所有伤害强加到安子身上?就仅仅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蒙昧着良心,去擅自改变另一个少年的人生。就算这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让自己不受伤害,张远依然无法认同父亲的所做所为。他到情愿父亲一开始就是从他身上粗暴的干涉,也不愿意最后才知道他这些背后的小动作。
诚然,风景如画、条件优越的新西兰,对每个人来说,都不能不算是个诱惑,曾经,他也设想过,如果当初跟母亲一起去往那个发达国家,现在的自己可能也会被别人羡慕着,过着优越富足的生活。生命中不会有安子出现,也许,他也会像其他正常的男孩一样,身边拥着一个温柔可人的少女,或者金发碧眼的鬼妹,出双入对的走在主流的世界里。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不可预期,不可违背。他的生命中,毕竟已经出现了安子这个人。他的心、他的爱情之中,早已彻底渗透了这个人的音容笑貌。而同样的,这个人的生命和心中,也早已融入了自己的影子。虽然,这一切得不到主流的认同,得不到大众的祝福,可是爱又有什么错?相比于异性之间的爱情,他和他的感情,也是同样的纯净澄澈。安子,那个倔强的带点野性的男孩,为了保护他,保护自己的爱人,甚至可以选择独自默默承受一切苦难,可以毫不犹豫的为他而牺牲自己的前程,可以为了他而背负父母的斥责和鞭挞。而自己又为他做过什么呢?再美好的新西兰,如果没有这个男孩,对于他来说,也如同人间地狱。
想到这些,张远的心里也坚定了下来。迎着父母的注视,语调低沉却充满肯定的说:“我不去。”
看着张远一脸坚毅的深情,父亲似乎还想要准备另外一套说辞,张远不等他开口,又接着说了一句:“如果你们真的这在乎我,那么,请求你们,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时间,父母的眼神,双双望着他,仿佛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态度坚定的男孩,就是从小到大,都会顺从他们安排的儿子。
张远毫不闪躲的迎着面前的四道目光。他感到自己的周身充满了力量和勇气。如果说安子为了他,能够背负那么多的伤痛,他也同样可以为爱而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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