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拖着超大号皮箱横穿操场。
“小心!”
他扭头,一只足球呼的一声擦着头顶飞驰而过。出一口气,叶淮有生以来第一次庆幸自己的海拔。
接着……一只球鞋正中面门。
很久很久以后叶淮再想当年,那一下是个开始,从此被幸福砸了个措手不及。但在当时……
“失误!失误!”有人单脚一跳一跳地在四周的哄笑声中向这边过来,“不好意思啊!”
那人背负阳光,短短的头发随着他的跳动一翘一翘,叶淮被砸得有点懵,只知道怔怔地盯着他看。
男生捡起自己的鞋胡乱一蹬,站在他面前:“呃,你没事吧?”
叶淮还是盯着他,一道鼻血划了出来。
“啊你流鼻血了。”那男生连忙上上下下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最终摸出了半张皱皱巴巴脏不溜秋的卫生纸,摊开了,抖一抖递给他:“擦一擦先。”
“不用了。”叶淮仰起头,伸出一只空着的手抹了抹。
“把手举起来,左边流血举右边的手。”男生说着接过他手里皮箱的拉杆。
叶淮举起右手……又一道鼻血从右边的鼻孔里滑了出来。
“噢右边也流了,举左手。”
叶淮举起左手。
“去校医院吧?”
“不用。”
“那,”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你住哪?我送你过去。”
“五公寓519。”
男生一怔,“新生?”
“啊。”
“走吧。”
叶淮举着双手头昂得高高的姿势要多搞笑有多搞笑,整个操场哇啦哇啦笑翻了天,那男生拖着箱子跟在他后面,乐呵呵地冲大家挥一挥手,然后一手比做枪状顶着叶淮的后背大踏步地向前进。
“学交通运输的吧?”男生一步三歇地将箱子往楼上搬。
“嗯。”
“嘿哟!”再使出吃奶的劲挪了一个台阶,“你这里头装了包石头啊,这么沉!”
叶淮说:“我自己来吧,我一抬就上去了。”
“哎哎你别动!举着,举着,”那男生连忙制止他:“怎么说我也比你……”他顿了一下,“高”这个字似乎太伤人自尊:“那个壮!我来!”说罢用夸张的姿势捋高袖子,活动活动颈肩腰后蹲了下去,双手抓住皮箱两侧:“起……”
箱子纹丝不动。
他扭头冲叶淮嘿嘿一干笑,再度发力:“起!”
箱子依然纹丝不动。
“嘿,”他尴尬地用手摸摸鼻子站了起来,“这箱子不给我面子嘿。没事!慢慢收拾它!”
结果,箱子被男生连拖带磨地弄上了五楼。他掏出钥匙开519的门,叶淮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妥。
进了屋,三个下铺已是铺得整整齐齐。
“你是几号?”
叶淮从裤兜里摸出那张纸条:“3。”另一只手还听话地举着。
那男生手指按在床侧贴号码的位置盯着从这一头向另一头移:“3!”点点靠窗的上铺:“啊这儿!”
然后他转身,拍拍另一边铺好的上铺:“我睡你对面。我是1号。”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下午,叶淮觉得自己的耐性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挑战。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叶淮。”
“叶、淮。好记住了。你爸妈没送你过来?”
“没。”
“哦……那擦把脸去领被褥吧,在活动中心二楼领,活动中心你知道吧?出了咱这楼直走,到女生公寓楼那左拐,一眼就能看见一装绿玻璃的二层楼,进去以后……呃,你的手可以放下来了。还是我领你去吧。”
“……”
“噢哟恭喜你中奖,这被子还带印花。”
“什么?”
“这儿!”男生一指被面上几道长长的黑印。
“没事。”
“拿来给我。”说着一把扯过他的被子抱着向外走,“这摆明了欺负小朋友,当大哥的去给你做主!”
“……”
“查体了没?”
“没有。”
“Go!”打个响指,“领你去。两个人排队快。”
“……”
“饭卡买了没?在那,一百块钱。”掏出自己的钱包就翻。
叶淮连忙说:“我带钱了。”
“那儿有水票;那儿,电话卡;那边,锅碗瓢盆;那,洗刷用品……”叶淮跟着他的手指四处转头,终于来得及掏钱准备买的时候,那男生却拉着他往门口走:“这都是学生会摆的专门坑你们这些没经验的新生,带你去个便宜的地儿!”
叶淮终于忍无可忍,扭头狠狠瞪着他:“罗嗦!”
也许是叶淮眼睛瞪得圆圆的样子实在可爱,那男生怔了一下,突然漾开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他一笑,叶淮就觉得眼晕。
到了晚上,宿舍里的人都回来了,总共聚齐五个人。只有叶淮后面那张上铺的5号没到。其他人来得比叶淮早,见了他,简单地介绍了自己一下。叶淮今天被烦得不轻,脑袋嗡嗡的,一个名字也没记住。
等到熄了灯躺在床上,刚认识的男生们兴致高昂地开卧谈会。今天的话题是……爱情。
反正大家从前互不相识,谁也揭不了谁的老底,叶淮仰在那里,听AA说自己高中和三届校花的风流韵事;BB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车载斗量;CCC在暗恋地理老师“神仙姐姐”的同时被一帮花痴狂追……
只有对面的家伙没有吹,叶淮还觉得这个宿舍就数他长得最顺眼,不过那人也没闲着,在一边煽风点火,捧到那几个恐怕快要不记得自己姓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来了一句:“哎,你们都有女朋友吧?”
“当……然……”叶淮懒洋洋瞅着天花板拖长了音调,却意外地没有收到其他人响应。
屋子里一下万籁俱静。
好一会儿,叶淮好奇扭头,被凑到床前的四张脸吓了一跳。
“叶淮,”对面的家伙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看不出来啊。”
大家吧嗒吧哒地咂了一阵嘴,又各就各位躺了回去。气氛下降了不少,各人想着各人的事。叶淮也想起自己似乎有什么事该问问对面的男生,但那家伙一直不停口地八卦:“你女朋友长得漂亮吗?”
“啊,还好。”
“跟你一个地方的?”
“嗯。”
“也上咱学校?”
“没有。”
“你俩好几年了?”
叶淮被问烦了,甩下一句“罗嗦!”就翻了个身。半天,想起自己有事没问,又扭过头:“哎!”
“啊什么?”那边正发短信。
“我……”他想了想,“又记不起来了。”
“等你想起来再说。”手机的光把他的脸打得亮亮的,叶淮觉得他有点像谁。他转过头,那家伙又在后面聒噪一句:“记得想起来要告诉我哦!”
第二天早上九点,通知要开班会。519宿舍住的都是交通运输2班的,动作快的两个先跑了,剩下一个在写东西,对面那个什么都收拾好了,偏偏不走,坐在一张小马扎上用擦鞋布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运动鞋面。只有叶淮花样多,洗了头,又专门再洗个脸,然后又是喷又是抹又是拍,最后悠哉悠哉地冲了黑芝麻糊。
“哎,”用小勺舀起一勺汤糊送嘴里,叶淮把头转向门边,他终于想起昨天晚上要问那家伙什么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生做受宠若惊状抬头,爪子往自己胸口一搭:“me?”眨眨眼睛:“you ask me ?”仿佛一下子了不起了不少似的,他站起来,一拍旁边奋笔疾书的那位:“tell him!我的大名!”
那人也乐得合作,油腔滑调:“哥你饶了我吧,您那响当当的大名从我嘴里蹦出来就不够响亮了,那个气势啊,还得您自己来!”
后来他们才可悲地知道,他们的表演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叶淮的盲点:他从来分不清“逗你玩”和“罗嗦”有什么区别,更加不觉得乐。他只有一个感觉……烦!
“罗嗦!”他瞪了那个男生一眼,“我就叫你哎。”
“‘爱’?”男生歪起头想了一下,“不错。爱!爱!英文名:love!”拍拍一边的那个:“记着!”
“Yes Sir!”
叶淮气鼓鼓地仰起头把碗里的粥咕咚咕咚倒进嘴里,那男生竟然嗞啦嗞啦地把小马扎拖到他旁边扯住他的衣角:“我突然很想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怎么办?让我说说吧让我说说吧……”他是存心想逗叶淮生气,应为觉得他瞪眼睛的样子特好玩。
叶淮铆足了劲正准备狠狠揍他一拳,门被推开了,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孩站在门口。或许他那天穿的不是白衣服,或许真的是,叶淮已经记不清了,但每次回忆起这个人,他就只有那一种颜色。男孩的声音也是纯白的,纯白色的干净:“请问邵奕伟住这里吗?”
坐在小马扎上的男生望着他:“你谁呀,我不认识你。”
男孩尴尬地抿了一下唇。那是一个委屈的表情,从他好看的脸上流露出来更带上了让人心疼的东西。叶淮觉得那家伙望着他的眼神是和他平时没什么两样的,但男孩似乎就受不了这样的神情,亮闪闪的眼睛一点一点垂下去。
过了大概有半分钟,那家伙才开口:“进来吧,哥,你站门口是给我招风哪?”
男孩在听见他叫“哥”的时候轻轻抖了一下。
“啊,”奋笔疾书的男生站起来,看看邵奕伟,“你哥啊,”对男孩亲切地微笑:“请进请进,随便坐!”
“这凳子我还没抹呢,脏。”邵奕伟拍拍自己的大腿:“坐这儿坐这儿!”
叶淮真替漂亮男孩不值,有这么个讨人厌的弟弟。
男孩紧抿着嘴唇。
“啥事啊哥?”
“没、没有,”他似乎很紧张,“就来看看你过来了没有。”
“哦,”邵奕伟站了起来,“那现在你也看见了,我还有个重要会议,赶点儿,”扭头招呼叶淮和另外一个:“叶秘书,刘小秘,Ready?”
当着人家哥哥的面,叶淮不好意思太不给他面子,和那个姓刘的一起乖乖跟着邵大人出了门,邵奕伟对那男孩说:“改天我再登门拜访啊哥,不送了。”
走在路上姓刘的……现在叶淮知道了他叫刘永睿,刘永睿问邵奕伟:“你哥也是咱学校的啊?”
“嗯嗯。”邵奕伟点头,“人可是一响当当的人物。”
“亲兄弟好啊,”刘永睿羡慕:“以后还能多多照应。”
“谁跟你说,”邵奕伟望着他:“我和他是亲兄弟?”
“可……你不叫他哥?”
“我见是个男的就叫哥,你不知道?”他拉住刘永睿叫:“哥!”又扯扯另一边的叶淮:“哥!哥!”
有人向他们这边投来奇怪的目光。叶淮的脸越拉越长,他开始觉得,大学生活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美好。
开会地点在一号楼2楼的一个阶梯教室,早去的AA和BB给他们三个占了位,是靠后中间的黄金地段。
邵奕伟一路向后走一路和班里其他男生打招呼,貌似跟谁都很熟的样子。叶淮就是见不惯这样的,见面熟……一点内涵都没有。默默在心里不喜欢对面床家伙的理由中又加了一条。
班里吵得叽哩哇啦,那个最聒噪的就坐在叶淮旁边,烦他:“怎么这么香,”凑到叶淮脖子边闻闻:“你喷香水了?”
“古龙水。”
“挺好闻的,什么牌子?”
叶淮不想跟他说话,幸好这时BB起了话题:“对了,咱们班的女生呢?”
“你没看见?”邵奕伟大惊小怪,伸手指左边:“那儿。”
一众人向左扭头,视线范围缩小,再缩小,终于聚焦在左边第一排角落的两个背影上。靠里的一个从背后看可真是一窈窕淑女,光顺的黑发扎着一个马尾,露出牛奶色的欣长脖颈。可惜当她一侧头对着旁边说话时,叶淮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被定格在那铲车式的门牙。另一个,看背影就够了……拥有传说中100,100,100的极品身材。
“靠,”AA郁闷,“就这样的!”
“知足吧你。”邵奕伟斜他一眼,“好歹花开两多。咱隔壁兄弟班还一支独秀呢。”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震。叶淮掏出来看,短信,栾迪:“honey,我们在开班会了,你在干什么呢?”
“一样。”
“你们班有几个女生?漂亮不漂亮?”
“你来可以当班花宝贝。”
栾迪发过来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脸,终于也不再烦他。
从前门走进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
“起立!”
旁边的刘永睿突然洪亮地喊了一声刷地站了起来。教室里几个不明就里的也傻乎乎跟着站起。
中年女人一怔,不解地望着他。
“啊,”刘永睿仿佛刚反应过来般红着脸搔搔脑袋:“老师真不好意思,我喊‘起立’喊了十二年,都喊成条件反射啦!”
教室里哄堂大笑。中年女人也笑笑。叶淮莫名其妙地扭头,就看见另一边的邵奕伟眯起眼睛一脸很奇怪的表情盯着刘永睿。
中年女人两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她自我介绍:“我姓吴,”转身在后面的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全名,联系电话,邮箱号,“我将在这四年中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大家抄下来后哗啦哗啦地鼓掌,邵奕伟边拍手边说:“真好!真好!”叶淮用眼神问他:好什么?
“大学班主任这东西,最怕碰到新手,玩儿一认真负责,咱们以后的日子就不滋润了。”一指台上,“像这样的,都混成了老油条,她什么都不会管的,我跟你打赌,你四年里见她的次数超不过十面……当然如果她教咱们课……”
等他演讲完了,班主任的话也讲得差不多了:“好了,我就说这些,大家把这个表填一下后交上来,下午两点到操场上集合,学校要给你们开军训动员大会。”
真是一利落的主儿。叶淮喜欢。
问卷表上内容繁杂,叶淮认认真真一个一个往下填,突然听见AA的小声惊呼:“啊!你考这么高的分!清华北大都不成问题了,怎么来这破烂学校啊?”
他斜着眼睛去瞟,邵奕伟的问卷上高考分数一栏郝然写着,674。那家伙一脸无所谓地继续填,嘴上却唉声叹气:“唉,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AA又趴过来看叶淮的:“嘿!你俩一对儿!”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望过来,叶淮无比郁闷地盯着自己的分数:476。
邵奕伟把自己当辅导员:“想要干勤工助学,在家庭情况上写母亲下岗,父亲月收入500……”
BB一连崇拜地望着他:“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老大?”
“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你们的老大?”
“嘿嘿,有道理。”
下午的军训动员大会,所有的新生以班级为单位整整齐齐列在操场上。叶淮排在前头,清清楚楚看见那个见过一面的男孩也站在主席台上。
旁边是管理系的电子商务专业,男女生比例和他们正好相反,娘子军们在那里叽叽喳喳:“快看快看,那个男生好帅啊!”
“那可是咱们的学生会主席呢!”
“何徽。听说他才大二,特别有能力……”
整个大会都是何徽主持的,他一开口叶淮旁边的女生就激动地哗成一片。仿佛能看着帅哥主席,听他说说话,被毒辣的大太阳晒他个一两小时也不是那么痛苦的事。
叶淮就不行,哪怕上面换成张柏芝大跳脱衣舞他也不干,所以当何徽说其他人可以解散了,汽车与交通学院的留下时,他的脸上写满了不爽。
汽车与交通学院百分之九十都是男生,何徽的美貌打动不了他们,因此普遍的反应都和叶淮一样,叫苦连天。
何徽招呼大家:“都往前站点吧,站到有阴影的地方。”
待到大家都懒洋洋挪了过来,他亲切地开口:“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徽,在01级交通运输3班,现任咱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
底下有人提问:“你不是校学生会主席么?”
何徽微笑:“也是汽车学院的学生会主席,校学生会主席是个兼职。”
接下来他说了几句学院概况,还说了自己的宿舍地址,“大家新到这个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忙。”最后才是重点:“这一次的军训,希望大家都能拿出干劲来,力争第一,为咱们学院争光!相信我,这对你们每个人都将有好处的。”
他有一种能把话讲的得体而具有非凡的说服力的本领,叶淮不禁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台上的男孩,面对着三四百人显得是那样从容而自信大方,哪里有一点羞涩的影子?
不禁扭头去看邵奕伟,那家伙排在队伍的尾巴上,低着头用脚拨弄地上的小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宿舍,刘永睿拉着邵奕伟感叹连连:“你哥实在太本事了,唉,你以后可顺了,他随便放一句话,什么小班长之类的简直是菜……”
邵亦伟连忙摆手:“我什么都没兴趣,就图一自在。”
“那,”刘永睿试探着问:“我要是去找他,向他咨询一些进学生会的事,你说人家能搭理我吗?”
“搭!你这么奋进的有为青年,人见人爱。”
BB也凑过来问:“勤工助学他管么?”他还惦记着这事。
“人不是说了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去找他。不过小贾,你要真想成这事,就穿身寒碜死人的衣服跑一躺班主任家,把自己的家世说他个如泣如诉,一下子就行了。”
“好!”小贾(BB)站起来意气风发地去翻能寒碜死人的衣服,“老大我听你的!”
AA没事干也来瞎凑热闹:“那我要是问他……”
叶淮看看表,四点五十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出门。
阳光已经不那么灼烈了,叶淮一直没有来得及好好逛过学校,这会儿正好,一点一点发掘一下。他跑遍了几乎所有的角落,总共发现6个食堂,经过对每个食堂的菜色,品种和质量的分析,他初步给这个学校打80分。剩下的,就有待以后慢慢实际鉴定……
最终他在第二快餐部打了鱼香肉丝,鲶鱼茄子和梅菜扣肉,撑得鼓鼓后满意地回到宿舍,其他四个人正在玩扑克。双升。
叶淮于是就站在他们后面看,越看手越痒痒。邵奕伟打几张就抬头看看他,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哎呀尿急,叶淮来顶我一把!”
叶淮连忙毫不客气地坐下去,这一坐就一直坐到熄灯。
邵奕伟睡在叶淮对面,他很奇怪叶淮每晚躺下拉上被子还要倒腾两下。给他发短信:“你在被子里干嘛呢@@,嗯嗯?”
叶淮和他面对面,一本正经地回复:“脱。”
“不是已经脱过了么?”
“脱光裸睡。”
“这么性感,小心晚上女鬼来找你啊!”
“让她来把他OOXX掉。”
邵奕伟无言以对了,冲着他做了一个“高”的手势。
叶淮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继续面无表情地和女朋友聊天:“我们军训十天,中秋节我去看你,亲爱的……”
军训对于叶淮来说是一段极其不愉快的时光,他的皮肤非常非常地不经晒,一但伤到就会又红又暴皮,偏偏骄阳一天赛一天的毒,于是只好拼命往脸上手上抹栾迪送他的据说是生物新科技的防晒霜。他的皮肤在男生中本来就算偏白,抹得多就白得不自然了,唬得邵奕伟整天叨叨:“省省吧,过犹不及啊。”
宿舍里其他三个私下里议论,叶淮这个人有点怪怪的。别的都还好说,一个男生竟然每天往脸上又抹又喷,BB夸张,我姐化妆都没他那么讲究。
邵奕伟说,这说明你们思想落后,男人不打扮才算男人那种观点已经过时了,小姑娘现在都喜欢香喷喷的。你看那些当红男星,哪一个不是涂得水灵灵,我还打算过几天弄几瓶回来抹抹。
一句话堵了众人的嘴。叶淮是宿舍里唯一一个有女朋友的,此乃不争之实。
只能感慨这年头,什么都被颠覆了。
刘永睿因为那一声响亮的起立被班主任相中,任命为临时班长,每天都要协助教官整队带操,回来就像挺尸一样倒在床上动不了。祸从口出,叶淮挺同情他。
BB,大名贾亮,最终穿着皱成抹布的军装脚蹬因为劣质而很快露了脚趾的帆布军鞋去了班主任家,回来时喜笑颜开,捧着两个大苹果说是班主任友情赠送的,还红着眼睛叫他别担心,一定要帮他把这个问题解决。吃水不忘挖井人,他把大苹果献给邵老大一个,邵奕伟给了旁边眼巴巴的叶淮,搞得叶淮也想去一躺班主任家,问问她这又甜又多汁比学校水果店里的美味N倍的苹果要到哪里去买。
AA=高峰。有着球星的名字却没有球星的品位。最为诡异的是,他竟然看上了班里那个暴牙女生沈宁。据说这是受了唐伯虎点秋香的教诲……暴牙虽有那么一丁丁点儿的不雅,但是当她站在交运一行五人的女性队列中,相较那些被压缩的,浑圆的,歪里硌八等等的绿叶们,还是红花一朵。
叶淮不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正确几分,至少他觉得栾迪和张柏芝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但是高峰在这个问题上态度极端,他开始发掘沈宁的美好,每天晚上睡之前都要例行半小时的思想汇报。与时俱增的还有危机感,他将矛头对准宿舍里最有竞争力的两个:“老大,你觉得沈宁这丫头讨不讨人喜欢?”
“讨。跟你简直是天生一对!”
高峰乐,又探出头来叫叶淮:“叶淮!你觉得牙妹和你女朋友,哪个漂亮?”
叶淮很给面子地问他:“牙妹是谁?”
邵奕伟说,5号的兄弟和咱们大概是今生无缘相见了,叶淮便开始堂而皇之地在那个铺位堆放起杂物来。
何徽每天都来军训场地视察,他为人亲切和蔼,一点也不摆架子,很快就深得民心。可有一次叶淮和邵奕伟去打饭时正好碰见他从对面过来,他望着邵奕伟,那眼神又开始水汪汪的无辜,邵奕伟却一扭头就无视地过去了。叶淮于是怀疑,这两个人有问题。
军训就在这乱七八糟的热闹中结束。从第三周开始,进入正式的教学阶段。苦尽甘来,叶淮终于等到可以任逍遥的日子了。
叶淮有一个巨大的野心,他希望在大学四年之内品遍这个城市所有的饭馆。栾迪说这不现实,有些地方看门面就知道不值得一去,应该挑有代表性的。当然啦,这边条件收紧一点,那边就可以相应放宽,改成:在四年之内不止一次地品遍这个城市有代表性的饭馆。
叶淮觉得有道理,为了这个目标,他成天晃荡于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除了上课和锁楼门睡觉的时段,在学校里鲜少发现他的踪影。
与此同时发生的大事记:刘永睿转正,贾亮上岗,高峰为了争取沈宁的眼球在新生运动会五千米上奋发跑了个第一名,邵弈伟夸:嘿!还真对得起咱牙妹那口牙!
这一天,又是风和日丽。叶淮逛到离学校八九站远的地方,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头,邵弈伟和贾亮正向这边走来。
叶淮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干嘛去?”
贾亮嘿嘿一笑,一指旁边的邵弈伟:“老大请我吃饭。”
邵弈伟问叶淮:“你一个人?”
“嗯。”
“那一起吧,就前面那家,冬不拉。”
“咦你也来这吃过?”
邵弈伟瞅着叶淮一脸找到知音的表情,得意:“可不,这饮食娱乐方面的,我可是专家,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尽管找我!”
贾亮马屁:“老大您说您哪方面不是专家啊!”
邵弈伟思考了一下,一脸严肃点头,“也是。”
冬不拉走的是新疆风味路线,邵弈伟菜点的不错,叶淮吃得津津有味,心想这人总算是有优点的。邵弈伟和贾亮倒是不大动筷子,酒杯却没停过,贾亮三杯酒下肚就里脸红脖子粗了,他一冲着叶淮举杯,邵弈伟就嚷着干了干了然后拉着贾亮豪气冲天地咕咚咕咚往下灌。
中场邵弈伟去了洗手间,贾亮已呈半清醒状态,醉眼朦胧地盯着叶淮,叶淮自顾自地从馕炒肉里挑着肉吃。
“知道老大为什么请我吃饭吗?”
贾亮突然冒出来一句,吓了专心挑肉吃的叶淮一跳。
“不知道。”
“因为……你。”
“嗯?”叶淮停下筷子看他。
“你知道运动会开幕式要新生全体表演广播体操吧?”不等叶淮回答,他鄙夷地嘁了一声,“你当然不知道,知道什么啊你,一下课溜的比耗子还快。这个广播体操吧,是个新生就得上,当然除了我们勤工俭学的……我们每天早上要干活,没时间。强制性的,不参加扣两个操行分。”他伸着两根指头在叶淮眼前晃,晃得叶淮眼花:“两分呐!球星跑五千米,才争他妈个0。5分!可你丫运动会连个影儿都不带闪,老大那个急啊,硬是把我给拉上去了。这次请我,就是为了谢我替你做操……”
叶淮听的似懂非懂,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盘子里仅存的一块肉,它在一堆金黄色的馕中探出半个身子,挑逗着叶淮的感官。好不容易等到这位大人唠叨完了,他小心翼翼地举起筷子……
“老大他真没跟你说啊?”
贾亮干脆身体前倾趴在桌子上,对着叶淮,叶淮的筷子僵在半空,继续听他老人家高谈阔论:“唉……那我还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了。看来会做人这仨字,咱凡人悟不来……对了,运动会那会儿查人,也是老大捏着鼻子替你喊的到。他图什么啊,你说你要是一闺女,咱能理解,可……”
邵弈伟回来了,大大咧咧拉了椅子坐下,“气氛挺活跃的嘛,什么内容?”
“没啥没啥,夸你呢老大。”贾亮连忙坐直身子,还一个劲儿冲叶淮挤眼。
“哦。”邵弈伟边应着边举筷夹起那块叶淮中意已久的肉,在叶淮火热的注视中送入口中:“你们继续继续,这个话题非常有意义,不要中断……”他终于觉察到了对面热烈得不象话的目光,抬头:“唔,叶淮同学,你有什么感想?”
叶淮发誓自己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一点点、点点也没往心里去,可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你把我的两个操行分给吃了!”
这天是星期五,到了晚上是老爸老妈例行的打电话时间,叶淮躺在床上等着。果然,十点一到,酷刑般的铃声响了起来,叶淮等它响得差不多了,才懒洋洋按下接听键:“妈!嗯,挺好的……我知道,够用,不够我再告诉你……嗯,好……嗯……嗯……(以下省略N个嗯,N>30)爸!嗯……嗯……(持续省略ing……)……嗯,再……行了知道了,再见!”接完电话,已是四十分钟后,叶淮长出一口气,扭头,邵弈伟坐在对面,又露出一个让人眩晕的笑容:“你可真是一少爷。”
“就是!”底下的高峰接腔:“我要敢给我爹这态度,回去非给他老人家打散重组一遍不可。”
“哎对了阿伟,”刘永睿心细:“怎么不见你爸妈给你打电话?”
“是啊老大,”贾亮也发现了,“你也不打个电话回去问候一声?”
叶淮想想,还真没见过,于是也询问地望着他。
邵弈伟一脸无辜地面对大家的控诉,半天,他喏喏:“那个……我爸,我妈……过去……挺好的。现在……”他顿住了,宿舍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四双眼睛纯净闪亮地盯住他,所有的动作都被定格。
“我……”邵弈伟显然是被这阵势吓到了的表情,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打个电话。”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喂!妹子,咱爸咱妈,可还好?哦……哦。”他一手掩上话筒另一手对紧张的众人做了个OK的手势,“还健在。”
大家都切的一声又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叶淮仰倒在床上,觉得这人无聊透顶。可是,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接着他就听见那家伙怪腔怪调地对着电话叫:“什么!不准!你来瞎添的什么乱!不行!没空儿!求你了好妹子,你哥忙啊忙啊……他也没时间,他比我更忙,再说这儿有什么啊,一点也不好玩!你!好吧好吧,服了你了,我去接你,不过你可别再给他打电话了,他多忙啊……好,好好,Bye!”
贾亮问:“老大,是不是咱妹十一要来玩啊?”
“嗯……”邵弈伟心不在焉地应着,突然又醒悟:“什么咱妹!那我妹!”
叶淮望向邵弈伟,他坐在那里,眼神呆滞,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惆怅的,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是在学校吃饭的话,叶淮总是免不了要与邵奕伟同行。在这个问题上叶淮其实比较矛盾,他并不是很喜欢和这家伙呆一块,但是两个人一起吃的话,就能吃上多一倍的花样。
日子于是就在这样的矛盾中继续。这天下了第四节课两人照例立即向外冲……去晚了菜就凉了,人也多。等打了饭悠闲地找了张桌子坐下,又碰见何徽从对面过来,叶淮对两人奇怪的举止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可这次邵奕伟却没扭过头,他直视着他,叫:“何徽!”
反倒吓了何徽一跳。
他起身向何徽走去:“有点儿事跟你说……”
叶淮看着他俩站一块,当时,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份红烧肉被别人抢先一步打走,说不出的不爽。
邵奕伟对何徽说:“麻烦你一件事。我妹十一要来玩,她……还不知道咱俩的事。”
何徽垂着眼睛抿下唇,那第一句话让他顶顶不好受。半天,他才问:“青青什么时候到?”
邵奕伟转身就走:“没定,到时候给你说。”
开学已近一月,几个班干部商量着组织全班一起出去玩玩,顺便吃顿便饭,连络一下感情。刘永睿班长的架子端出来了:“集体活动啊,咱一个宿舍的,关键时刻你们可得给我长面子,都去捧捧场。叶淮,成吗?”
叶淮正发短信,听见有人叫他名字,就问:“啥?”
气得刘永睿吹胡子瞪眼睛。邵奕伟给他翻译:“大家搭伙上饭馆,顺便出去小玩一下,问你去不去?”
“去。”叶淮立即不假思索了,“当然去!”
最终游玩地点定在了人民公园,星期五下午没课,一队人搭乘公车浩浩荡荡来到了目的地。刘永睿去买门票,一会儿回来,面露难色:“那个……门票,二十五元一张,非节假日学生证不打半票,大家有没有意见?”
大家当然有意见,大大的有。普遍的观点:两块五还差不多,二十五嘛,就改在公园门口溜溜得了。刘永睿脸上快要挂不住,邵奕伟过来揽了他的肩向售票处走:“这票是死的,人是活的,去还还价……”
刘永睿站在后头,看着前面的邵奕伟一脸诚恳地对售票员同志搓着手:“姐,您看是这么回事,我们是XX理工大学环境协会的,这个月是我们学校的环境保护月,所以组织了一次回报社会义务环保活动,我们第三小组分配的劳动地点就是你们公园……”一边口若悬河,一边还不时地附送几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十分钟后,刘永睿一脸倦色地回来了,对大家招招手:“都进吧,放行了!”
贾亮跑过去勾搭根在后面的邵奕伟:“老大,咱班长是不是派你去色诱人售票员姐姐了,怎么突然就给免票了呢?”
邵奕伟一脸正经地大拇指向刘永睿一伸:“领导英明!”
贾亮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刘永睿僵僵地一笑。
叶淮沿着公园的主道一直走,到猴山的时候,那里围了很多人,叶淮瞬间就发现了让他眼睛发亮的东西,他向邵奕伟走去。
邵奕伟正拿着半截烂香蕉逗小猴,突然敏感地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他扭头。
“哟,叶淮你提些这玩意干什么?”
“捡垃圾。”
“捡什么垃圾,你还真当自己是环保协会的了,快扔了扔了!”
“那不是说……”
“是那么‘说’,说法而已。”邵奕伟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快别那么实心眼了,来看猴子,多好玩的小猴子啊。”说着又掰下一截香蕉。
叶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手:“你的香蕉从哪里买的?”
“啊,”邵奕伟看看自己手里半把长得像茄子一样的香蕉,“我跟旁边一大妈要的,逗猴子。”顺手掰给叶淮一个:“也给你一个玩。”他把香蕉剥了皮,冲着笼子里晃晃,眼尖的小猴立即哧溜哧溜蹿到他眼前,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来讨。
“嘿!你瞧这小手,跟人似的……”邵奕伟乐呵着转头,立即被眼前的情形下了一跳:“你怎么自己吃了?”
“嗯?”叶淮握着手里还剩小半截的香蕉,腮帮一动一动,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邵奕伟哭笑不得:“这坏成这样子,你也吃?”
“噢,我还以为是新品种。”叶淮说着把剩下的半根也塞进嘴里,“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从猴山出来,邵奕伟跟在叶淮后面。叶淮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看能不能买把新鲜香蕉。”
“你还要逗猴子?”
“不逗猴子,逗你。”
叶淮怒目。
“噢不,说错了,是送你,得提醒你时刻记着,这可是大好的社会主义!”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前面是一座假山,上面有个凉亭……典型的公园布置。假山的左右各是一条路。反正没事干,叶淮说:“咱俩比赛,看谁先到那个凉亭。”
“哦,那赢了有什么好处?”
“你说。”
“赢的请输的吃饭。”
这个对叶淮的胃口,他立即同意:“好!那开始了啊,”做了个预备跑的姿势:“开始!”说完一溜烟向山上跑去。
邵奕伟也从另一条路向山上跑,一边跑一边觉得自己退化了,跟小孩似的。又想到叶淮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弯起眼睛,好玩。
假山并不高,他跑到山顶费了不到十分钟,来到凉亭一看,居然没有人。于是高高兴兴地坐在那儿等,一分钟,两分钟……九分钟,十分钟。他有点坐立不安了,叶淮这小子看着也不是弱不禁风的类型,该不会是被什么石头树枝绊倒,一蹶不振了吧?
十五分钟,邵奕伟断定自己被耍了,郁闷无比地准备下山,却看见叶淮手里提着个塑料袋,悠哉悠哉地晃了上来,嘴角还挂着两坨紫黑色。
他吓坏了:“你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叶淮眼睛亮亮的:“我在路上,竟然碰见有人买这个!”说着献宝似地拉开袋子递上来,手也是紫黑色的,塑料袋里,是紫黑色的桑椹。
邵奕伟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拿起一颗桑椹放进嘴里,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叶淮,你不会这就算是请我吃饭了吧!”
因为门票被节省,便饭变成了大餐,大家找了一家饭馆,大吃,大喝。
叶淮对喝没有兴趣,他要保证上来的每道菜自己都能品几筷子。这个要求不难实现,其他男生都忙着拼酒去了,以宿舍为单位,斗得不亦乐乎。
519能人辈出,刘永睿作为班长,逢敬必干,一会儿胸口就湿了一大片,却还是站得笔直;贾亮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倒下了,又起来,喝一杯,继续倒;高峰拉着其他宿舍每个人都喝了一杯,越喝越亢奋,最后还要拉着牙妹喝交杯酒,邵奕伟连忙抱住他往一边扯。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坐在一角自得其乐的叶淮,往啤酒杯里满了一杯二锅头,自己端上杯汉斯,晃晃荡荡到叶淮面前:“叶淮!来!是爷们就把这杯干了!”
叶淮看他一眼,接了二锅头咕咚咕咚全倒进喉咙里,放下杯子,面不改色。吓得那人灰溜溜地荡走了。
邵奕伟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坐到他旁边,自言自语:“喝了这么多,尿一泡全没了,饿。”他自己夹着菜吃,感觉旁边的叶淮没有动静,便好奇扭头:“你怎么了?”
“渴。”
他一动嘴酒气冲天,邵奕伟乐:“也被人灌了啊?”伸手在他眼前晃:“认得这是几么?”
叶淮猛地伸出两手牢牢扣住他的手腕:“你别动啊,你不动,我就看清了。”
酒场一直到九点多才散。所幸饭馆里学校不远,叶淮坚持步行回去,邵奕伟亦步亦趋地跟着。
叶淮说:“你别跟着我,我没醉。”
“我知道你没醉,可我醉了,不跟你我走不回去呀。”
学校的大门就在眼前,叶淮的步子却是越迈越慢,最后他终于走不动了,就要往当地去坐。邵奕伟急忙扶住他:“干嘛啊这是?”
“困。”
“要不我背你吧?”
叶淮低着头,邵奕伟以为他在考虑,等了好久弯下腰一看,那两眼皮早粘一块了。又哭笑不得地摇醒他:“喂,喂,别在这儿睡啊,上来我背你。”
叶淮懵懵懂懂听话地趴在他背上。邵奕伟背起他走了好久,听见叶淮问:“沉不沉?”
“还行吧,比起你那箱子算是轻的了。”
“我就能背得起那箱子,你信不信?”
“信信。”
“背你也没问题。”
“那当然,那当然。”
第二天叶淮才知道,自己不算是最丢人的。刘永睿被抬回来,贾亮是被拖回来的,高峰最牛B,一路耍流氓地拉着牙妹的小手,到宿舍楼底下还不肯撒,一会来就吐了,清醒的人形容:那真叫一花天酒地!
时间一天一天,最不被邵奕伟期待的国庆节,终于还是来临了。
十月一号一大早,他就跑到火车站去接人。买了站台票随着人流向里涌,就听见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哥!哥!”
他扭头,邵奕青一身风风火火的装束,十分野蛮地向着这头挤过来:“我何徽哥呢?”
邵奕伟皱眉:“这我是你亲哥啊还是他?”
“怎么啦!我关心何徽哥那可是关心嫂子的心情,你……”她突然嚷了起来:“哎!何徽哥!这儿!这儿!”
邵奕伟转身,何徽正微笑着向这边走来,手里还拿着一盒酸奶。
邵奕青立即亲热地迎上去:“还是何徽哥好,记得我一下火车就喜欢喝这个!”一边接过酸奶迫不及待地取出吸管插进去吸溜起来,一边瞪她哥:“哪像这个,看见我一点笑容都没有!”
“花我钱的来了,我有什么好笑的。”
何徽笑着拍拍邵奕伟:“得了得了。”
邵奕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何徽立即如同触电般收回手去。
邵奕青像个女王:“那,你们准备带我去哪儿玩?”
“Gay吧。”邵奕伟没好气。
“你!”邵奕青气呼呼地冲过去,两个人打闹起来。
最后,邵奕青决定去登山。在公车上她自以为很有眼色地让她哥和何徽坐一排,邵奕伟却睡了一路。
邵奕青玩得太疯,到了晚上回不去,三个人只好住旅馆。
在走廊上,她非常三八地揽着两人的脖子:“你们一会儿动静小点啊,我刚试过,这墙隔音效果不行。”
何徽笑着说:“这丫头越来越厚脸皮了是。”邵奕伟没有吱声。
他们两个住二人间,一推门进去是两张白花花的床。邵奕伟向着其中一张就栽了上去,“可折腾死我了。哎,你怎么知道她今天来?”
“从咱们那儿到这里的火车就一趟,早上那个点我看见你出去。”
“跟踪我啊?”
“那叫尾随。”
邵奕伟哼地笑了一声,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谢了。”
何徽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见邵奕伟没有再和他说话的意思了,便自行去洗了个澡,回来,坐在另一张床上,邵奕伟背对着他,他忍不住唤:“小伟。”
“说。”
“没睡吧?”
“这不废话嘛,说吧。”
“你……”他抿了一下嘴唇,还是说了:“为什么没对青青说,咱们……分手的事?”
邵奕伟又翻过身来:“你好歹给我点时间吧哥,半年前闹成那样,这么快又说玩完,风声大雨点小的,我脸上还真有点挂不住。”
“我不是那个意……”
“我知道。行了,真困了,这回真睡了啊。”
何徽看着邵奕伟,他挺平静地闭着眼睛,似乎一点情绪都没有,似乎,什么也不在乎。
他站起来去关了灯,在黑暗中躺在那张冰冷的单人床上,以前两个人挤在小床上亲热的情形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回放。
“小伟,”他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如果我说……”
他用一只胳膊遮住眼睛……如果我说,不分手了呢?
何徽第二天就回去了,他公务缠身,能抽出一天已实属不易。中午,只剩下邵家兄妹俩坐在饭馆里。
“哥,”邵奕青盯着邵奕伟:“你和何徽哥怎么了?”
“怎么了?”
“我觉得不对劲儿啊,以前、那个时候,何徽哥在你旁边,你就乐呵得跟什么似的,现在……”
“现在老夫老妻了,新鲜劲过去了,就没那么乐了。”
“你连点笑容都没有!”
“成天咧着一张嘴,那不跟弥勒佛似的。”
“何徽哥也不对劲,跟个蔫黄瓜……”
服务员过来了:“请问两位需要点什么?”
正在思考的问题被打断,这令邵奕青极度不爽,她像赶苍蝇一样挥手:“一边儿去一边儿去!没看见正说话嘛!呆会儿!”
邵奕伟盯着亲妹妹:“妹,你说我怎么不喜欢女的呢?”
“我哪知道,变态呗。”想了想,又好心的补充一句:“这也不能全怪你,天生的。”
“哦。”邵奕伟一副恍然大悟状:“我还一直以为是从小被你给吓的。”
邵奕青终于于三天之后带着满腹狐疑而去。少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让邵奕伟觉得舒坦多少,还是烦,还是空虚,烦并空虚着。他不想回学校,索性就在街上逛,听说女生一心烦就去逛街,一空虚就去买东西,邵奕伟越逛越悲哀,想来这辈子是和女生无缘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逛进佳世客,老远就看见达芙妮的玻璃橱窗下站着一个人,正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邵奕伟笑笑,走过去给他打招呼:“叶淮,做广告哪?”
叶淮抬头:“咦,你干嘛去?”
一个挺娇小的女孩从里面跑了出来:“honey你觉得灰色的好还是这个好?”
叶淮扫了一眼她脚上黄色短靴,“灰的。”
“是嘛……我还觉得这个……”她突然发现了旁边的邵奕伟:“呀你同学啊!”热情地伸出手:“你好!栾迪。”
叶淮说:“这是邵奕伟。”
邵奕伟连忙和她握手:“你好你好。”
寒暄几句,小两口继续逛去了。栾迪说:“你同学长得不错,像那个谁……”
叶淮一边玩游戏一边接口:“我也觉得他眼熟。”
“陈晓东!”
“对!”叶淮点头,“就是他!”
栾迪转过头望着叶淮,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很漠然的懵懂,单纯到不可思议。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你。”瞅瞅四下无人,她在亲爱的脸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叶淮扭头对他笑笑。
邵奕伟回头时正好目睹了这个画面,瞬间他想到一个挺可爱的词,两小无猜。不禁也翘翘嘴角。
过了十一学校的秩序步入正轨,开始从各方面着手抓。大一新生早上七点要去每班指定的教室读英语,专门有纪检部查出勤,查宿舍卫生。
叶淮因为早上起床工序比别人繁杂,便将手机闹钟设在了五点,无奈这头改了,那头生物钟却没法一下子适应,五点时分叶淮照例睡得酣畅,手机那点小振动根本奈何不了他。
邵奕伟一振时就醒了,郁闷地盯住对面,眼巴巴等着叶淮睁眼,关上他那台小拖拉机。
二振,三振,底下的也终于出局,开始重重翻身,发出半寐半醒的闷哼,借以抒发不满情怀。
然而叶淮那张床上依然毫无动静。
邵奕伟于是小声地唤:“叶淮!叶淮!”
也是无用功。
他终于忍不住爬下床,又爬到叶淮床上,用手动档振他:“喂!叶淮!”叶淮终于被摇得睁开了眼睛,看见邵奕伟衣衫不整地蹲在他床上,就问:“现在几点?”
“还几点,快关你的手机,全宿舍都振醒了。”
“哦。”叶淮从捂得严严实实的被窝里探出一只手臂,开始四处摸找。最后找到居然就在枕头底下,实在让邵奕伟叹为观止。
整整一天宿舍里其他三个都在抱怨这种打扰他人睡眠的暴行,不过毕竟大家才刚认识,为了显得合群,批评不能太露骨,要含沙射影。具体实施如下:
高峰激昂地对着贾亮:“你看我的眼!看我的眼!”
贾亮凑近仔细观摩:“好……大两个黑眼圈!”
“可不,我刚一看镜子还以为谁给上面贴了张熊猫图!”
“那你再看我的。”
“哇!我还纳闷你咋一直戴个墨镜呢!”
“唉,休息不好就这样,我这人哪,一被闹醒就再也睡不着,痛苦!”
“唉……彼此彼此啊……”
刘永睿边写班级日志边插话:“我更惨,今天去党总支王老太跟我说着说着我两眼就合一块儿了,结果挨了批,说我不尊敬师长。我要是睡够了我能这样嘛,我冤不冤啊我……”
另外两个异口同声:“冤!真冤!”
邵奕伟冷眼望着这三个活宝,可怜,他们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演根本就是白搭。叶淮这个人,讲得好听一点叫不问世事,直白地说那就是超级没眼色,就像现在,人家正坐在桌子边安详地吃着小蛋糕。
到了晚上,邵奕伟只好亲自出马:“叶淮,给手机设闹呢?”
叶淮在5点整下按下确认:“嗯。”
“别调了,我明天五点叫你。”
“不用不用,定闹方便。”说完钻进被窝里又开始倒腾去了。
邵奕伟无奈地撇撇嘴,这还是个属驴的主儿。
第二天当叶淮的闹钟发出第一声小振,邵奕伟便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火速地蹿到叶淮床上用超强手动档两下摇醒他:“关手机!”
叶淮懵懵懂懂地探出一只手。
“枕头底下。”
叶淮把手伸进去摸出来,关掉。
邵奕伟探头去看,下面三个还睡得死死。长出一口气,准备下床,又嫌爬上爬下太麻烦,干脆一纵身跃了过去。
叶淮还处于半清醒,盯着邵奕伟远去的矫健身姿,脑海中冒出周星星电影里的一个词:天外飞仙?
晚上睡觉时邵奕伟收到短信:叶淮:“你明天早上几点起床。”
“我五点叫你。”
“那我就不定闹了你可一定要记得呀。”
“没问题。”
位于中心广场的Feeling,是一间真正的同志酒吧。
邵奕伟站在二百米开外的地方望着那儿的霓虹灯招牌,突然有点感慨。
一年前何徽笑着跟他说这儿时,自己还曾横眉怒对地警告他不许进去,想不到,这么快自己就来了。
并且是,一个人。
世事无常啊……微微摇头嗟叹着向它走去,心里其实是有一丝兴奋和紧张的。深吸一口气,他推开Feeling的大门。
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万劫不复,除了都是男人,这里和其它的酒吧没有什么不同。只有门边的几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既来之则安之,他大大方方地去找了张桌子坐下。
有一部分人成双成对,另外一部分相对饥渴。邵奕伟看了一圈,一个也没看好。
他的目光转到门边,门正好又被推开,一个很标致的小青年走了进来,满脸跋扈的神色,灯光把他的眼睛映出点亮盈盈的光彩。
小青年正好向这边看,所以,很不幸的,他们对上了。
邵奕伟连忙扭头,这个可不是他中意的类型。但此刻阻止悲剧发生为时已晚,小青年向他走来,后面还跟着三四个。
小青年毫不客气地在他旁边坐下:“新来的?”
看来哪里都有霸道的,邵奕伟只好对他笑一下:“是啊。”
笑容的魅力还是明显的,小青年顿了一下,又问:“没走错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语气已是缓和了几分。
邵奕伟挺暧昧地冲他挤一下眼:“这不正准备好好物色物色呢。”
“是嘛,”小青年打量他,“我怎么看着你不太像。”
“呵!哥这我可当你是夸我了,我就指着这张脸骗人呢。”
小青年终于笑了起来,“嘿!”仰头对着站在他周围的人:“这人挺有意思。”又指挥着:“那个谁,去给我要包瓜子,对了,顺便给这个弟弟来杯喝的。”
他对邵奕伟说:“弟弟,你……”
邵奕伟皱眉:“咱换个叫法吧,这么叫我咯硬。”
“行,那你说!”
“我叫邵奕伟,哥你看着叫吧。”
“哟,真名假名啊?就不怕我传出去坏你名声?”
邵奕伟笑:“怕坏名声我就不往这儿钻了。”
“好!”小青年拍拍邵奕伟的肩:“有种!你家里知道这事吗?”
刚才本来站在周围的人此刻就坐在邻桌,听见小青年的话都嚎了起来:“你妈的杜飞你又来了!怎么还没老就这么唠叨啊你!”
“就你出柜那点破事,逢人就吹烦不烦啊你!”
杜飞做赶苍蝇的手势:“去去不爱听一边儿去!我是看着这个弟……哦,奕伟,亲切,就是想拉点家常,你们一边凉快去!”
买瓜子的回来了,递给邵奕伟一杯饮料,暗中指指杜飞,做口型:祥林嫂。
杜飞一边嗑瓜子一边跟邵奕伟聊:“知道我怎么出柜的吗?”
邵奕伟做好奇状捧着杯子瞪大眼睛。
“咳咳,这可得从头说起。我们家是军人世家,我爷爷是军区司令,我爸两杠三星,我几个表哥姐都上的是军校,我是最不争气的老幺,书念不进去,十五岁就把我打发去当兵,你说军队上,那不都是男人嘛,我就是那个时候觉着自己不对劲。回来我跟我爸说,爸,我最近挺迷惘的。我爸问,怎么了。我特颓废地说,我对着光身子的女人手枪都打不了,跟男人一洗澡就有反应,爸,你说我是不是变态啊?我爸当时就给懵了。我想,这事儿要打铁乘热啊,我就特激动地跪下抱住我爸,爸!爸!你说这个还有得治吗!我这样子可怎么办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邻桌那几个,纵使听过数不清次,依然和邵奕伟一样被他夸张的动作表情逗得嘿嘿直笑。
“我当时那个声泪俱下啊,我说爸我不活了,你一枪崩了我吧!最后叫得我爷我奶我妈他们都出来了,拉着我是一个劲儿地劝,我爸最后也反过来劝我,这不是什么大毛病,没事,没事。半夜里我扒我们家客厅门口偷听,你猜他们说啥?小飞这个毛病,咱们谁也不能刺激他,治不好的话,咱们就得支持他,接受他,别让他觉得自卑。嘿!”他一拍大腿,“这不就得了!”
“高!”邵奕伟夸:“真是高!”
“所以,”杜飞得意地上了天:“弟弟,学着点!”
“这辈子不行了,下辈子一定。”
“怎么?”
“已经出了。”
“怎么样?”
“不怎么样,闹得鸡飞狗跳的,两位老人家现在还不搭理我呢。”
一阵沉默。只剩下杜飞嗑瓜子的咔咔声。一会儿后他终于有所觉悟,强制自己闭上了嘴巴。
“哎,不说了!”邵奕伟摇摇头,仿佛要把往事都甩去,“真是年少轻狂,想起来就心寒。”
背景音乐突然变得激情起来,有人喊:“杜飞,过来跳一个!”
“去你妈的!”杜飞跳起来冲人群挥拳头:“当你老子是舞男!你说跳就跳我还怎么混!”
一片哄笑。
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跑了过来:“哎呀是我不好,这压轴还得靠您呢,杜爷,请!”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还差不多。”杜飞这才丢下瓜子向中间走去。
音响里播着一支拉丁风格的舞曲……著名的livin la vida loca,杜飞站在人群中间,脖子扭扭P股扭扭还真有点瑞奇马丁的架势,气氛活跃,其他人都跟着他动。他冲邵奕伟飞个媚眼,邵奕伟连忙做热烈鼓掌状。杜飞笑笑,潇洒地头一甩,一边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划成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跳完一支,杜飞挤出人群挤到邵奕伟跟前,“弟弟,”他用手一甩头上的汗:“我觉得跟你实在是投缘,不如咱俩拜把子吧!”
整整一个双休日邵奕伟都跟杜飞混一快儿。邵奕伟觉得自己就够能说的了,遇上杜飞却是小巫见大巫……他能无时无刻地,一边嗑瓜子,一边滔滔不绝。
于是,饭馆,酒吧,游戏厅,KTV……处处都留下了杜飞侃侃而谈的身影。那总是跟在杜飞身后的三四个人,据杜飞说,不是Gay,是杜飞找来给自己做伴的,现在有了邵奕伟这个更佳人选,他们便被打发回家了。
“以后有人要整死我,什么也不用,就把我关一没人的地方一礼拜,不,三天,我就郁结而亡了。”
邵奕伟觉得此话不假。
到了晚上八点时杜飞的瓜子磕完了,正好到佳世客,两人就走了进去。
邵奕伟进谏:“哥你说你吧,要什么有什么,随便往哪一摆那叫一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就是这个磕瓜子,不好。”
“看着不上台面是吧?”
“岂止,多市井,都有损你的贵族气质呀。”
“我也知道。就是改不了。这个磕瓜子,唉,说来话长……”
邵奕伟只好又做出洗耳恭听状。
两个人在美食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杜飞一边磕着新买的瓜子一边开侃:“我在军队那会儿,第二年的时候混上一小班长,你想我这人,多能侃啊,没事就爱去找手底下几个新兵跟他们谈心,说到最后他们见着我就躲,只有一个例外。”
邵奕伟勾起嘴角:“然后你就恋上人家了?”
“还真被你说中了。小伙子是个四川人,白白净净,怎么晒都不黑。人属于特别腼腆那种,你跟他说话,他一句也不插嘴,就用那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你,往得人心里那叫一个舒坦!那可是我的初恋,你知道,那时候年纪小,喜欢吧,心里还不好意思,慢慢地他一望我我心里就慌,下一次去找他时就带包瓜子,说,那个小远,你别光看着我说啊,磕瓜子磕瓜子!”
“小伙子特爱磕瓜子?”
“没有。人一口没动,我全吃光了。”
邵奕伟笑。
“别笑啊。当时那个紧张,不敢瞧人家,我又是死要面子,怎么也得遮掩一下不是。就这样一磕一年半,现在习惯成自然了,一会儿碰不着就嘴痒痒。”
“那什么时候见见你的小远同志?”
“见什么啊,人是一直的。”
“哦……”
“我试探了一下,还是一挺单纯的孩子。你说这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不望着往好了走?这不是什么好道儿,能不上就不上,我就是平时混点,也不能干把人往弯了掰的缺德事。”说到这里杜飞伤感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小伙子去年娶媳妇,请我我没去,触景生情我怕。”
邵奕伟抿着嘴一脸挺深沉地拍拍他:“哥,我就喜欢你这脾气!今天说什么我都要请你喝一杯,你等着我去买。”
等他端着两杯酒过来的时候,杜飞已经恢复了,盯着远处一人影儿指给他看:“我就喜欢那样的。”
邵奕伟一看,居然是何徽,看来是和他们宿舍的几个出来买东西。于是撇撇嘴,“这个我认识。”
“哦?”杜飞看他一眼。
“一个学校的。还说呢,”他岔开话题,“昨天晚上本来是去找对象的,被你这么一耽搁,什么也没弄成。”
“嘁……那地方能有什么好东东?”杜飞不屑,“中国人口老龄化就是打那儿开始的,还不如……”他突然眼睛一亮:“哎哎,你看那个怎么样?”
邵奕伟再一看,不禁笑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鸟都往这儿飞?
“那个是我舍友,就睡对铺。”
“去你妈的吧!”杜飞怒了:“见着个顺眼的就成了你同学,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
“不信?不信我叫给你看。”他喊:“叶淮!”
叶淮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无聊地玩手机,听见有人叫他就抬头,看见邵奕伟和一个挺俊俏的小青年走了过来。
邵奕伟在叶淮对面坐下,杜飞也坐了下来,见叶淮的桌子上一片空白,邵奕伟就问:“等你女朋友呢?”
“没,她回学校去了。”
“那你这是?”
“过一会儿去买关东煮。”
“干嘛要过一会儿?”邵奕伟不解。
“过了九点便宜。”
“为什么?”这次是邵奕伟和杜飞异口同声。
叶淮看他们一眼,理所当然:“十点就关门,不便宜他们怎么卖得出去?”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向小吃铺走去。
杜飞说:“你这同学真有意思。”
邵奕伟笑笑,顺手从杜飞放在桌子上的纸袋里抓起一颗瓜子,伸到嘴边又觉悟:“咳!这我怎么跟你似的了!一点形象都没有!”
叶淮端着两个小盒回来了,递给邵奕伟他们一盒:“给你们吃。”
杜飞毫不客气地开动,“味道不错,怎么卖?”
“平时一串两三块,过了九点两三块一盒。”
吃完东西大家散伙,杜飞家住另一头,就在超市门口和他们分手。走出几步又回头跟邵奕伟比手势: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邵奕伟伸出手,OK!OK!
叶淮是从来不会开口去问这人是谁的,他用眼神问。
邵奕伟连忙回答:“这是我一个朋友,叫杜飞。”
回到宿舍,正赶上热闹。高峰正火热炮制致牙妹的第一封情书,贾亮做参谋,指手画脚。刘永睿已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小干事一名,忙着完成上级交待的工作……洗好并整理十一时市里组织的高校联欢晚会的照片。
他举起一张:“这就是传说中的管理系第一美人!”
另外两个都围过来看。
“靠!脸若银盆,这美到哪了?”
“气质!”贾亮回头问正要出去洗漱的邵奕伟:“哎老大,咱学校校花是哪个?”
“啊?”邵奕伟眨眨眼:“牙妹啊,怎么了?”
高峰乐开了花:“就是就是,这还用问!”
刘永睿又翻出一张:“这个是公认的。”
那俩又去扒拉。
“咦?旁边这个,不是咱何主席?”
“嗯,两个人报幕。你们不知道,在学生会高层,这俩的绯闻那可是有名的沸沸扬扬!”
“金童玉女啊。”
邵奕伟非常八卦地挤过来:“我看看我看看。”望了一眼,“也就那样。”
“哼,”刘永睿笑话:“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邵奕伟端着个牙缸往外走,一边嘀嘀咕咕:“吃过了,也不过如此。”
天气渐渐转凉,新食堂开始上小砂锅了。晚上吃饭时叶淮点了个鲶鱼锅,邵奕伟跟着要了加羊肉的。
砂锅是现做的,端上来时还热气腾腾。叶淮看见邵奕伟剜起一大勺鲜红的辣椒倒进自己的碗里,搅两搅尝一尝,又剜了一大勺。
“这加了辣椒吧,就是另外一个味儿了。”
叶淮已经吃了两口,他很试试另外那个味儿,于是也剜了半勺辣椒放碗里,尝尝,想说辣,但瞥见对面那一片火红的汤汤水水,终于只是吸溜了一下鼻子。
他眼睛水汪汪嘴唇红嘟嘟的样子还真是好看,邵奕伟坏心眼地再剜起高高一勺放进他的碗里搅啊搅:“这样更爽,呐你再尝尝。”
吃得浑身冒汗地回到宿舍,其他三个人都静悄悄趴在自己床上看书,邵奕伟的桌子上搁一大袋东西。
他走过去把那玩意向旁边一推书包往上一撂:“谁的好东东,放我这儿了?”
刘永睿翻过一页课本,“何主席给你送来的。”
邵奕伟呆了一下,“哦。”拉过来打开看,满满一袋哈密瓜干。
“说是他们宿舍一哥们给捎过来的,知道你爱吃这个。”
邵奕伟站在桌前,盯着那东西,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矫情了吧矫情了吧,”刘永睿拍他一下:“主席这么向你示好,还玩儿啥惆怅啊,咱是想攀都攀不上。”
“唉……”邵奕伟眼神迷茫,“你们懂什么。这玩意捎过来,怎么也算千里迢迢,礼尚往来礼尚往来,要我拿什么东西回人家?”
“这是啥东西?”
一只手突然伸到袋子边,吓了邵奕伟一跳。他扭头,叶淮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旁边,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地盯住那袋子。
“哦,哈密瓜干,新疆特产。”邵奕伟把那袋子递上去:“你要不要尝尝?”
叶淮立即拿了一块。
“你们也尝你们也尝,”邵奕伟拎着袋子满宿舍派送:“随便吃。”他自己却是一口未动。在窗边茫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又重重叹口气:“哎呀!烦!出去散散心。”
门正好被推开:“阿伟,踢球踢球!”
他立即应和着跟了出去。
待到回来时已是天色全黑。那三个依旧原样趴在床上,仿佛在刚才的三个小时里动都没动一下。
“叶淮呢?”
贾亮探出个脑袋:“老大你还是先看看你的特产吧。”
邵奕伟放眼望去,桌上那袋子,已经瘪了,他向前走带起的一阵微风都让他飘了起来。抓过来一看:“吃光了啊?”
“服了那小子了!跟个老鼠似的站那儿咯吱咯吱两小时,窝都不带挪一下!我一共尝了两片就腻得不行了!”
“我吃了三片。”高峰赶忙报数。
“我只吃了你递过来的那片。”刘永睿也表态。
“没事!吃完了就吃完了呗,还良心发现躲起来,怕我数落他啊。”此话一出邵奕伟就觉得自己有失水准了,叶淮怎么可能一下子进化到如此人性化的阶段捏?
果然,刘永睿冷笑一声,“老大您多虑了,那孩子地大脑还没发育得那么通情达理,人纯属吃撑了,下去跑步消化去了。”
叶淮推门进来时已过了十点半,宿舍熄了灯,大家都睡了,他轻手轻脚地往里走,突然头顶被人敲了一下。
抬头,看见邵奕伟探着头一脸似笑非笑地看他,就说:“我把你的哈密瓜干吃完了。”
纯纯粹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陈述句,邵奕伟想笑,把手竖到嘴边对他嘘了一下,又指指手机:我短你。
一会儿,叶淮收到短信:“肚子可好?”
“太撑了吃得太多了你的哈密瓜干真好吃哪里有卖。”
“你想吃下回再带给你:)”
半个小时后叶淮爬上床,邵奕伟那边的手机还噼哩啪啦地响着。此时此刻,心情不错,突然很想和他说说话,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情。于是再发:“我的肚子撑得特别大你要不要看看。”
邵奕伟呼地一下转过身来,两只眼睛充满期待地精光大作。
叶淮掀开被子,邵奕伟飞快地支起身子探头望去又飞快地栽回床上。叶淮奇怪地望着他,他颓废地缓缓翻过身去。
他打了两个字发过去:“大吧?”
好一会儿,那边回过来一条:“你今天怎么不裸睡?”
“你急什么啊我还没弄好呢。”
邵奕伟扭头,看到叶淮在被子里径自一阵乱倒腾然后裹得严严实实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杜飞来找邵奕伟的时候戴了一顶绒线帽,露出右边耳朵整个一排亮闪闪的耳扣,邵奕伟瞧见他就咧嘴,怎么看怎么像个出来卖的。
“你乐什么?”
“没事没事!”
“怎么,”他上下打量自己:“这么穿看着很骚?”
邵奕伟觉得,杜飞这人吧,最大的优点,就是相当地有自知之明。
“骚就骚吧,”杜飞潇洒地耸一下肩,“现在不骚更待何时。”
“有魄力!哥你等一下我上去拿点东西。”
“嘁……跟女人似的,又干什么?”
“戴墨镜。”
待到邵奕伟撇了小条往外走,突然听见一片吵吵嚷嚷,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扒开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果然,杜飞正一脸嚣张地站在中间,一脚踩着一个男生的脸。
“叫声大爷就放过你。”
“我X你妈……”那男生挣扎着,灰头土脸还是破口大骂。
“这张嘴再硬!”杜飞那只套着耐克鞋的脚用力在上面研两下:“你大爷是谁!敢给我吹口哨!”
邵奕伟连忙抱住他向后拖:“哥,哥你快别这样!”
“今儿谁都别拦我!”杜飞一把挣开他,用力地整了整衣服。人家生气是脸上烧红,他却是越火越白净了,整一副吊儿郎当痞子相。
有人找来了何徽,邵奕伟看见时他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他扶了一下杜飞的肩膀,“同学,你先放开他,大家有话好好说。”
“谁是你同……”杜飞抬眼,看见何徽时眼睛亮了一下,“你又是谁?”
“主席!”旁边有人起哄。
“哟嗬。”
邵奕伟急了,用力握住杜飞的手腕:“哥!算了吧!”
腕处传来的疼痛让杜飞扭头。
邵奕伟眼神急切,暗地又用力捏他两下:“给我个面子!”
杜飞冷冷盯住他,半天,笑了一下,“行。”他把脚拿开,突然转身拍了拍何徽的脸颊:“我就给主席个面子。”
邵奕伟连忙拽着他往外走。
一路上杜飞都在忿忿:“TMD!活这么大只有我调戏别人,调戏我的人还他妈没出生呢!”
邵奕伟买了瓜子:“消消火消消火!”
“这笔帐都算你头上!”怒气难平地往地上啐了个瓜子皮,杜飞勾了一下邵奕伟的下巴。
“行……你就当是被我给调戏了,一会咱找个地儿我躺下让你调戏回来如何?”
“去你妈的吧!”杜飞在某个落地窗外站住,盯着里面自己的影像,喃喃:“就这么像个圈(0)?”
邵奕伟还能说什么呢?
在玻璃前小郁闷了一会儿,杜飞又转过头看着邵奕伟,古怪地一笑,“今我算是看出来了。”
“什么?”
“那个主席。”
“嘿嘿。”邵奕伟厚着脸皮夸:“哥你真是火眼金睛。”
杜飞不是不识趣的人,人家不愿意说,他也不想八这个卦。
倒是邵奕伟,仿佛不知该怎么开口似的,跟在他后面一个劲地挠头:“其实吧……其实吧……”
其实了半天也没下文。
“得了!”杜飞非常宽宏地一揽他的肩,“谁还没几件烦心事。走,哥们请客吃饭!”
叶淮这天回校回得晚了,过了十一点,大门上了锁,要想从那儿进去第二天名字就会上通报。
所幸学校绿化做得好,为了对外展示,四周都弄成了铁栏杆。这难不倒叶淮,他早就探查好了一处容易上下的地。到那里一看,黑灯瞎火处还有另外一个同路的,那人还挺有礼貌,招呼叶淮:“你先上吧。”
叶淮于是麻利地蹿上又跳下,那人跟着跳了下来,只觉得前面这个看身形极眼熟,于是试探着叫了一声:“叶淮?”
叶淮扭头:“你是谁?”
“嘿!”那人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两下,“太伤人了吧,你说咱俩这一天闭眼不见睁眼见的。”
他这么说叶淮就听出来了,邵奕伟。
“你怎么也……小心!”他说着突然身子一闪蹲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电光啪地打到邵奕伟脸上,黑森森的小树林里传来学校小保安一口土得掉渣的本地腔:“敢甚这是!楚来楚来!(干什么这是!出来出来!)”
“呀!”邵奕伟伸胳膊挡脸:“哥你别照了!”
他蹭着蹭上前,小保安把强力手电筒在他脸上晃两下:“哄黑哄黑滴,敢甚滴?(这漆黑漆黑的,干什么的?)”
“我学生啊。”
小保安握手电筒的手垂下来,邵奕伟才得以站直张开眼睛。
“噢妮呀!(哦你啊!)”
平日里的社交这个时候充分发挥用途,邵奕伟立即陪上一副笑脸:“我一听就知道是哥你,还怕你六亲不认呢。”
小保安很纯朴地露出明晃晃一口白牙:“妮俺就睁个烟闭个烟,移后豪看啊。(你的话我就睁个眼闭个眼,以后注意啊。)”
“是是,哥,你看我们……”
“我‘们’?”
邵奕伟回头,哪里还有叶淮的影子。这下完了,一世的英明就毁在这句话上了,不知道补救还来不来得及:“啊那个我……嘛,今天真是把表给看错了。”
好在小保安似乎不打算和他追究:“兴了灰去吧,楼闷儿都腰管了。(行了回去吧,楼门都要关了。)”走出两步又回头,用手电筒指指他:“别给女滴胡耍(可不要和女生胡来)。”
“哎哎。”
“男滴耕别,蔗念头真滥啊。(男生更不行,这年头多乱啊。)”
邵奕伟瞠目结舌地目送他远去,然后揉了揉下巴差点掉下来的脸从树丛后面绕一圈,找不到叶淮,想来他已经遛了,便走了出去。
叶淮居然在出口处等他,让邵奕伟乱感动一把。
“你怎么不先回去?站这儿不怕被逮啊?”
叶淮说:“以后一跳下来就要蹲下,从树后面钻过来。”指着前面一个暗处:“那儿,校警看不见。”
“叶淮,看不出来你还挺助人为乐的嘛。”
叶淮笑笑,他笑的时候还是不多见的。
“话说回来叶淮,你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嗯?”这个嗯,问的是千回百转的暧昧。
可惜叶淮不为所动:“吃火锅。”
邵奕伟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火锅店老板多郁闷啊。
“那你呢?”
“我?”邵奕伟来劲了,两手搭在后腰上:“可折腾死我了,这儿都直不起来了!”再看叶淮一脸非常纯洁的表情眼睛澄清得亮晶晶,立即像被个戳破的气球,瘪了:“捣台球捣的。”
11月15日,全校开始供暖。这对计算机文化基础老师来说真不是个好消息……多媒体教室,上课时本来就拉了窗帘闭着门,人口密度大空气混浊,这下再加上暖烘烘,一上课立即“昏死”过去一大片。
邵奕伟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大张着嘴非常没形象地一觉起来,用手背抹了抹流到嘴角的口水,环顾四周,同志们的睡相都非常多姿多彩,趴着的,栽着的,歪着的,横七竖八,惨烈有如战败后的沙场。
他再把头稍稍转个角度,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
叶淮……无论何时,这真是一个绝对不可忽略的存在。他双臂交叉一本正经地环在胸前,正在以每十五秒一下的速度向下盹着。
越来越下,越来越下……
邵奕伟偷偷捂住嘴,再来一下就会听见“咚”的清脆声响。
谁知就当离桌面仅剩0。5公分的时候,他竟然缓缓向上拉直身子,又开始如此反复,循环不止。
整个过程都是闭着眼睛无意识地自动完成,看得邵奕伟那叫一个惊诧。
暗暗称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把这组珍贵的镜头拍下,播放时连续按下健就可以得到叶淮的头点啊点的动态效果,可快可慢,其乐无穷。想了想,给照片命名:小鸡K米图。
结果,三四节的体育课,攒足了精神头的男生们都异常亢奋,报数报得一个比一个响亮。
“好!”强壮的体育老师点头,他就喜欢这样的。拿出点名薄,突然想到一件事,抬起眼睛扫视列队:“02交运2,你们班有个特长生,国家B 级?”
大伙的目光都开始游移,猜度着如此彪捍的人物会是谁。
一只手从靠前的位置举了起来,叶淮说:“我。”
邵奕伟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很疼,不是梦。那么,难道这学校已经前卫到把吃作为体育项目的一种了?回头看,519的其他三个每人嘴张得都放的下一个鸡蛋。
体育老师上下打量着面前白白净净的男生,不高,也不壮,可叹这年头“特长”都沦落为走后门的捷径了,鄙夷地用鼻子哼一声:“你有什么特长?”
“长跑。”
邵奕伟他们差点没绝倒。
“好,准备一下,一会儿跑个三千看看。”
叶淮脱掉外套,初冬的天气,还刮着六级风,别的男生至少都套个薄毛衣了,他里面却只穿一件长袖T恤。跳几下扭扭脖子活动活动手腕脚腕,体育老师掏出秒表,预备,跑,叶淮便大步跨了出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叶淮的步子迈得弹性十足又有力度,频率拿捏得相当好,姿势更是漂亮得没话说,看上去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其他男生都站在跑道边看热闹,贾亮问高峰:“你说他跑得过你吗?”
“废话!特长生特长生,人是指着这个东西混饭滴!”
体育老师一边观赏一边摸下巴,不错,这小子还是真有点货的。
邵奕伟站在他旁边摸下巴:“老师,我觉着不错,这小子是真有点货。”
“嗯……”体育老师点头,猛然又回神:“谁让你们歇的!蛙跳一百次!”
操场一角顿时蹦哒成一片。邵奕伟以十为计数单位数到八十,蹲在地上正休息,叶淮迎面跑了过来,他绷紧的脸孔在这一刻浮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梦幻,纯真和淡漠,奇妙融合在一起。
邵奕伟顿觉心脏嚯嚯快跳了两下,是谁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来着?这话不无道理。他笑笑,继续自己的运动:“九十!一百!”
三千米到终点,体育老师按下秒表,“好!差一秒校纪录。”大力地拍拍正甩胳膊甩腿放松的叶淮:“是个好苗子,以后每天下午五点来操场训练。”
叶淮一脸高深莫测的没表情:“嗯。”
午餐的时候,叶淮也自然是吃得比平常要丰盛,小餐桌上放不下,只好委屈邵奕伟把他自己那份端在手里。
用过膳,叶淮说:“你帮我把书包拿上去,我要运动一下,太撑了。”
因为吃得太过而不得不经常长跑,又因为大量的运动而吃得更过……如此轮回,邵奕位啄磨,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良性循环么?
栾迪打电话过来:“Honey,我看《搜城》上说中心广场有一个日本人开的料理,很有名的,改天咱们去看看。”
“今天晚上吧,下午我两节课。”
“你不是要训练吗?忘了?”
“哦,对。”
“嘻……要不我下午过来陪你训练,等完了再一起去?”
“好。”
训练一直持续到近七点,叶淮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到看台上,栾迪正在和一个头发用哲哩竖得笔直的男生聊得开心,他走到那男生后面她才注意到:“啊,叶淮,练完了?”
“嗯。”
那男生回头看一眼叶淮,起身对着栾迪嘴角一歪:“走了啊,下回再聊。”
“Bye……”栾迪甜甜地对他摆摆手。待那人走远了,她对叶淮说:“你看他像不像陈冠希?”
“我没看见。”
“生气了?”栾迪笑嘻嘻地仰头看他。
叶淮望着前面西门不说话。
“喂,真生气了?”栾迪遥遥他的胳膊。
“嗯?”叶淮回头:“你想不想吃个雪糕?”
栾迪望向叶淮刚才看的地方,那儿摆了个冰柜。她撅起嘴,狠狠瞪他一眼:“不!想!”
邵奕伟和杜飞说说笑笑地从酒吧出来,杜飞眼尖,伸手一指前方:“哎那不是你那个特有意思的同学?”
邵奕伟呵呵一笑:“你记性还不错嘛。”
“但凡顺眼的,我都过目不忘。”
栾迪一偏头也看见了他们:“Honey你同学。”
叶淮扭头,邵奕伟对他笑笑,他又和那个小青年走一块儿。
心里有种奇怪的情绪,他抬头看了看他们出来的那家店,Feeling。
邵奕伟说:“他那小女朋友笑起来甜得出水儿来,真是般配的一对。”
“般配个屁!简直是暴殄天物。”
机械制图课上老师宣布:“下个星期咱们画图,变速器,A0的图纸。”
咚咚栽倒的声音一片。
期末考试临近,大家都忙着补习,这个残酷的消息犹如雪上加霜。
只有起早贪黑。绘图室在2号实验楼7楼,很多人都是带上干粮,在上面一呆一整天。到了星期四晚上熄灯前519内部交流,刘永睿的图只剩加深了;高峰承包了牙妹的那一份,虽然累点,但牙妹每天给他端水送饭,也算得上是痛并快乐滴;贾亮还剩个标题栏就搞定,得意洋洋之余不忘探出头慰问上铺的:“哎老大,叶淮,你们也不怕啊,还剩一天就要交了,还不开工。”
叶淮正在用笔记本上网浏览新闻,邵奕伟翻过一页高数书,“急什么。明天去COPY你的,快得很。”
贾亮真想自扇嘴巴两下,讪讪地扯了扯嘴角:“那……那,你一定千万千万别给我弄脏啊。”
第二天叶淮被邵奕伟叫醒时见他已经穿戴整齐,他对叶淮摆摆手,做口型:我先走了。
杜飞就得等在楼下,邵奕伟把丁字尺交到他手上:“哥,就拜托你了。”
杜飞一脸少见的羞怯:“我还是有点紧张,你说这大学生整的东西,我能弄吗?”
“没事!哥你冰雪聪明,一天搞定!”
两个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制图室,邵奕伟先把自己那张纸在绘图板上贴好,接着从前面黑板上揭下样图覆在自己的图纸上,然后拿出圆规,在图中每个交点上都扎个小眼。
这项浩大的工程历时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看看表,不过六点半。邵奕伟取开样图,下面白纸上遍布小点,“好了哥,你就照着这样图连,两点之间一条直线,绝对标准。”
“嘿!”杜飞乐,“好法子!”他捋起袖子:“这活简单得跟菜一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叶淮进来了。他看见杜飞愣了一下,随即就走到他们桌前,默默地欣赏着杜飞神速的画技。
杜飞得意地瞟他一眼:“酷吧!”
邵奕伟说:“要不我也给你扎一个?”
叶淮指着那张样图,答非所问:“这张你还要吗?”
“哦,要用你拿去。”邵奕伟把贾亮那张搬过来:“哥你照着这个画吧,都一样。”
叶淮拿过那张样图,不紧不慢地找出橡皮,擦去标题栏上的署名,然后一笔一画地写上:叶淮。看了看,再把下面的01交运(3)改成02交运(2)。
他把那张图卷起来交给旁边目瞪口呆的邵奕伟:“明天帮我交一下。”
“我靠!”杜飞受不了了:“你这,就算搞定了?”
“嗯。”
邵奕伟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可……这纸,发黄,还脏,你不怕……”
“怕什么,”叶淮一本正经:“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说完走了。
邵奕伟呆呆转过头,杜飞一支铅笔叼在嘴里,盯着他恶狠狠地用鼻孔出气:“我怎么觉得,跟人比,我们特他妈像俩傻B?”
第16周,大部分专业都结课,进入正式复习(补习)阶段,一时间自习室里座无虚席。
杜飞来找邵奕伟,很没眼色地挤在邵奕伟和贾亮之间唯一的空位上,贾亮缩在小得可怜的一块地,敢怒不敢言。
“出去溜达溜达吧,一直坐这儿都快缺氧了,看得进去么?”杜飞像只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也不差这一会儿,把小陈、徐亮他们都叫上,咱哥们喝酒去?”
邵奕伟终于从书堆里抬起头来,一脸快要爆炸的表情瞪了他半天,深吸一口气:“我忍……”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潇洒不了,邵奕伟有一次上自习坐在叶淮旁边,发现他冥思苦想的时候就喜欢蹂躏自己的头发,一头本来柔顺的黑发被扒拉得乱七八糟,邵奕伟从他换了几个动感颓废的发型基本就可以判断他做了几道题。
学累了就在教室外面走廊上透透气。因此教学楼这一带一般也是人满为患的。三号教学楼的构造是中空,两边教室,一出门南北走廊相对,趴在护栏上你看我我看你,冷不防就会看对了眼……所以这个时期也是滋生感情的黄金阶段。当然这种事发生在邵奕伟身上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坚持每天都占在最前面护栏前站一会儿,要求也不高,能瞅见个叶淮啊什么的随便看看也就得了。
这天照例站在前面愣神,旁边贾亮推了他一下:“老大,看对面,左边,何主席。”
邵奕伟扭过头,何徽正看着他,他对他笑笑。
何徽也笑了一下。
这个友好的开始马上就被打断,有个长发飘飘的女生很轻昵地一搭何徽的肩说了什么,何徽点了点头就跟着他走了。
贾亮显得很激动:“那就是传说中的校花啊!”
邵奕伟不得不承认:“比照片上媚多了。”
“这何主席也真是,还上什么自习啊,他就随便给卷子上写点交上去老师冲着姓名边那俩字怎么也得给他个七八十啊,老大你说是不?”
“谁知道。”邵奕伟一脸漠然地耸耸肩,“精益求精吧。”
12月24日晚,平安夜。学习再忙,节还是要过的。519宿舍里一派喜气洋洋,刘永睿和系里几个没人要的学长出去吃饭;高峰豪气冲天地请全班女生下馆子……众所周知,全班只有两个女生,他是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贾亮很厚脸皮地跟去蹭了。
邵奕伟给杜飞打电话:“哥,今天什么安排?”
那头扭扭捏捏了半天:“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咳咳,相、个亲。”
“啊?相相相亲!男的女的?”
“你妈的你别叫那么响亮!男的那还用相嘛!我乐颠颠就迎上去了!”
“不是……出了吗?”
“出是出了,”那头一副哭丧调:“TMD还得治疗啊!”
邵奕伟对着手机发愣,那……和哪根光棍出去消磨一下这个寂寞的夜晚呢?
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你今天晚上有没有事?”
邵奕伟仰起头:“咦,叶淮你怎么还没出发呢?”
“我请你吃饭。”
“你的小女朋友呢?”
“吵架了。”
“什么?”邵奕伟立即换上一副三八相,噌噌爬到叶淮床上神神秘秘地挨着他坐:“怎么回事?”
“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反正没人陪,咱俩去吃饭吧。”
原来我是候补的。还不错。邵奕伟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好哇!”
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人,邵奕伟抬头:“哎你呀!”
何徽看着他:“你要出去?”
“可不是,下馆子吃个饭,这年头讲究热热闹闹过洋节。”回头嘴角一翘:“是吧叶淮?”
叶淮正抬着腿绑鞋带,扫了来人一眼,没搭理。
何徽眼里盛不住的落寞,“哦,那你们去玩吧。”
“没事吧哥,要不把你也带上?”
“不了,”何徽笑笑,“我还有点事,就是,”他抿了一下嘴,“顺路过来看看。”
锁上门,他们朝着相反方向走。邵奕伟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又立即强制自己扭了过来。
他生怕,何徽回头。
跑了好几处,最后终于在客香来找了个位置坐定,叶淮拿起菜谱毫不客气:“黑胡椒牛排,两份,意大利肉酱面,牛肉披萨,水果沙拉……你们有没有什么烧烤?甜点的菜单呢?饮料?”
服务生手忙脚乱。
邵奕伟满脸黑线:“悠着点儿啊叶淮。”
“没关系,西餐不顶饱。”
邵奕伟做望天状,无视于前后左右投来的惊异的视线。
服务生一会儿又跑了过来:“先生,请你们换到那边的四人桌好吗?”
“不用了,”邵奕伟解释:“就俩人。”
“我知道,”服务生也黑线:“可是,您点的菜这个桌子放不下。”
周围坐满了一对对情侣,大厅中央摆着圣诞树,墙壁上还挂了花花绿绿的小灯。这热闹的气氛烘托得叶淮心里空荡荡的,他突然幽幽地说:“以前不过圣诞节。”
“什么?”
“以前一直不知道圣诞节,上了高中,认识我女朋友,她喜欢热闹,每次出去玩都要叫很多人,但是平安夜的时候都只是我们两个人过。”
“想了吧!”邵奕伟把电话递过去:“打个电话叫她来呗,小俩口吵架,过了陪个不是不就完了,赌什么气啊。”
叶淮身体坐直了一下,又顿住。
“别别扭,来来来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叶淮看了他的手机一眼:“手机放宿舍了。”
“用我的呀!”
“不记得电话号码。”
很快,叶淮就把栾迪的事完全抛到一边去了……菜上来了。邵奕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对食物有着如此强烈的执念,这时候就算把全世界的钞票和美人摆在叶淮面前,估计他也能当作背景给忽略不计了。
餐厅里突然一下子黑了下来。
客人们开始吱哇乱叫,起哄,吹口哨。
大堂经理扯着嗓子喊:“非常抱歉!请各位不要惊慌!这是区域性的电路故障!我们的电工师傅已经开始抢修!马上就能恢复正常!”
伸手不见五指中,邵奕伟问:“叶淮, 你干嘛呢?”
“吃饭。”嘴里塞着东西发出的声音。
“能看清么?”
“差不多。”
五分钟后光明重降,他发现,停电前叶淮那还剩着半块牛排的铁板,已经被清空了。
邵奕伟觉得已经可以了的时候叶淮还在不亦乐乎。很神奇,他吃东西时并没有恶死鬼投胎那种急不可待的馋样,也不用刀叉,而是使一双出神入化的筷子,一小口一小口非常斯文地夹了往嘴里放。所以大多数时间只是看到他的腮帮在动,但是不知不觉地,桌上的东西就消失了。
邻座人来人往,差不多换到第三拨的时候,他们这边几乎打扫干净了。叶淮仰靠在椅背上腆着肚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邵奕伟面前仅剩的小半块牛排:“你怎么不吃?”
“吃不下了。”
“那让我吃了。”
“好。”
终于从餐厅里出来,叶淮说:“我得走回去,撑死我了。”
“太可惜了,”邵奕伟啧啧有声地叹息:“现在上车的话,爱心专座非你莫属啊。”
回学校的路有半个多小时,叶淮属于那种话不多的人,偶尔冒出来一句就是“撑死我了。”到了一个大药房门口,邵奕伟停下,一脸凝重地盯着叶淮的肚子:“不行叶淮,我还是觉得要送点圣诞礼物给你。”
“嗯?”
他向药房里头跑:“我去给你买一盒江中健胃消食片。”
八卦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第二天邵奕伟叫醒叶淮问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女朋友道歉了吗?”
叶淮睡眼惺忪,盯着他思考了半天:“嗯?”
“你俩和好了吗?”
叶淮探出手摸到手机,摁了摁递给他。邵奕伟接过来看,短信,栾迪:honey我们不要再赌气了好不好?明天一起去吃圣诞餐?:)”
他笑:“这不就好了。”
叶淮看见他的笑容时眯了一下眼睛,真是阳光灿烂啊,他想。
晚上邵奕伟到Feeling的时候,杜飞挺舒展地架着二郎腿平仰在一张椅子上嗑瓜子。他走过去。
“亲相得如何啊哥?”
杜飞斜眼瞧他,一脸的我是流氓我怕谁, 冷笑了一声。
“你呢,跟你的主……”他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重新问:“跟哪个小情人出去浪漫去了?”
“你要问什么就问吧,”邵奕伟笑笑,在他旁边坐下来:“跟主席那都是过去式了。”
杜飞扭过头盯着他,邵奕伟只管一副低眉顺眼相。
“唉……”杜飞一手搭上他的肩,突然特深沉地来了一句:“感情这玩意,无常啊……”
元旦之后开始大规模的考试,从一月二号一直到十一号。十一号下午四点考完最后一门,整个宿舍楼里四处回荡着人猿泰山的嚎叫经久不息, 可他妈熬到解放了!
大家都忙着打包行李准备回家,杜飞开了车过来送邵奕伟。他在宿舍里一出现,除了叶淮之外的其他三个就立即借故溜了出去。
杜飞皱眉:“妈的,我就长得这么凶悍?”
“什么呀,”邵奕伟快人快语:“那是他们不识货。”
叶淮回头看了他一眼。
杜飞被恭维到了,对着镜子嘿嘿笑:“罢了罢了,就他们那样的我还眼不见为静呢!”又偏过头盯了一会儿邵奕伟收拾东西,心里有一点空,他撇嘴:“也不知道你这么急干什么,回去有什么好!又没人搭理。”
“他们不搭理我我就不能搭理他们啊?”邵奕伟手下不停:“哥,这么长时间,你还没领教过我最大的优点吧?”
“什么优点?”
“死皮赖脸啊。”
有人敲门,杜飞过去给开了,然后发出很惊奇的声音:“是你呀!”
这语气,熟得好像和人认识十几年的样子,邵奕伟翘着嘴角回头,看见何徽对杜飞笑了一下。
杜飞摸了摸鼻子,转过身拍拍正忙着装箱的叶淮:“哎这谁谁,咱俩出去透透气吧。”
叶淮看都不看他一眼,“我不去。”
邵奕伟乐。
“走吧……”杜飞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出去。以一种很三八的姿态闭上门,他挺直身子开始教育:“哎你这小伙怎么这么没眼色啊!没看见人家俩有话要说么!”
叶淮一脸茫然。
杜飞被打败了:“算了算了,”他摸出瓜子:“吃不吃?”
坐在车上的时候,杜飞问邵奕伟:“那个你对铺的小子叫什么名字?”
“叶淮。”
“我觉得他已经不是‘特有意思’可以形容的了。”
“呵呵。”
杜飞一脸凝重:“极品。”
又胡乱侃着开了一段,杜飞终于忍不住了,用胳膊肘碰碰邵奕伟:“哎,你说你和他还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人家和他那个小女朋友如胶似漆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杜飞转过脸,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盯住他:“我说的是那个主席。”
脸上噌地一下烫起来,邵奕伟连忙一指前方:“看路看路!”
杜飞扭头的时候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邵奕伟靠着椅背后脑勺枕在交叠的双手上目视前方:“他问我什么时候走,我说就今天,他说那一块儿吧,我说我买的是卧铺。”
“有戏不是?我怎么觉着你躲着人家啊?”
“就是。”
“干嘛啊?别给我说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哥们告诉你,虚的!这事儿上可不是为得争口气,不然将来后悔一辈子!”
“我像是那么硬气的人么,”邵奕伟翘了下嘴角,“要说不喜欢他了,那是假话。何徽在我心里谁也取代不了,从小到大多少年哪。刚学会走路那会儿就喜欢跟着他跑;只要他一来,视线里基本上看不见别人都。到了知道什么叫谈恋爱的时候,就觉得我只要他,他也喜欢我,多自然的事,天经地义。上高中时他说他不愿意永远这样偷偷摸摸,我就跑去给我爸妈说,说我喜欢男人。那时真觉得,为这个人,上刀山下油锅也心甘情愿。高考他总分全市第一,但是志愿表上就填了这个二流学校,还笑着说,再好的我怕你明年考不上。我当时心里疯了一样难受,就是不想让他受委屈。等我真考上的时候他却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他说咱们分手吧,他当时是哭着说的,他说我受不了,压力。我说你妈的你不会早点说吗,现在咱俩又是一个学校了,想眼不见为净都难……
后来慢慢就明白了,以前我们都想得太简单。我以为别人都跟我一样不在乎,其实怎么可能呢。你别看何徽一脸斯文,他跟我性格其实完全相反,要强得不行,什么事都要风风光光体体面面,他在乎这个大于一切。我们这样不见天日的,真得憋屈他一辈子。他受不了做那样的人。”
“他得后悔!他现在肯定后悔得不行了!”
“他那不是后悔,他只是放不下。人都是贪心的,鱼和熊掌还没起冲突时当然是两个都捏在手里更好了。但是到了那一天他大概不会选我,选了也没意思。其实,”邵奕伟冷笑了一下,“离开了谁脚下这个圆就不转了?谁又离不开谁?”
“唉,你说人活着,不就图个情啊义啊的,他那样,一辈子再风光,又有什么意思?”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啊,哥。”
杜飞看他一眼,“那就这么算了?你真能放下?”
“对,放下。搁心里。人要向前看,注定不能碰的东西,想着念着,没意思是不是?再说了,普天之下又不是只有一个何徽,我还等着我的第二春,第三春呢。”
杜飞歪了一下脑袋,心里不是很舒服,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到裤兜,瘪的。
“操!瓜子也被你那极品给吃完了!”
放假最初十几天是叶淮比较幸福充实的时光,吃得好睡得香,上网把上个月没来得及看的时髦电影电视剧都浏览了一遍。同学聚会也是他喜欢的,顺便还可以品一品各个饭店的美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栾迪,因为过年的原因,两人又不住在同一个区,见面的机会就比上学时少了很多,只能电话传情。
平心而论,叶淮是喜欢栾迪的,也是喜欢和她打电话的,但是,他非常非常地不爽电话打来的时间。作为一个热爱交际的人,栾迪一般空闲的时段在午夜十二点以后,而这个时候的叶淮已经无事可做,巴巴地等着睡觉。每次他都是坐在床上听栾迪讲一天的趣闻,听着听着眼皮便开始不支,有时候实在不行了,他只好揪住自己的耳朵才能勉强将那些话灌进去。如果哪一天栾迪收到了搞笑信息,叶淮的苦难就会加深一分……她最喜欢把这些东西分享给叶淮听:
“honey给你读条最搞笑的:‘猪找上帝投胎做人。帝问:耕种?答太苦。问:做工?答太累。问:耍猴?答太难。帝问何求?答:能吃能玩还能长膘!上帝大惊:XX的想当大学生?’哈哈哈哈……好玩吧?”
叶淮丝毫不能体会这些凑在一起的句子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但为了不至于太扫女朋友兴,还是得笑两下附和附和……这对叶淮来说真是项高难度的动作,他必须努力深运一口气才能使自己发出呵呵的两声干笑。如果栾迪一口气讲上三五个,叶淮放下电话就会有跑完五千米的感觉。
可叹,栾迪从来不能发觉他的这种痛苦。
邵奕伟不时也会给叶淮发条短信过来问问他在家玩得爽不爽,吃了些什么。叶淮就会很兴奋地回复他一条长长的菜单,一日三餐内容一个不落呈列其上。这种信息通常都是分三条发过去。
久而久之,叶淮就觉得还是男人和男人之间有共同语言,邵奕伟这个人还是蛮亲切滴!
春节一过家长发话:“给你报了个什么东方,学英语的,反正一天在家里也是闲着,你去听听吧。”
叶淮说:“嗯。”
当天晚上叶淮在短信里向邵奕伟报告了他的最新动向,邵奕伟感慨:“真是命苦的孩子!”
叶淮不以为然:“没关系反正闲着也没事。”
“那你不是又要早起了?用不用我叫你?”
叶淮想了想:“好还是五点你打电话给我我把铃声调到最大。”
“我建议你铃声+振动,如果还是不行就再搞两个闹钟!”
第二天叶淮居然如愿地被手机叫醒了,等他睁开眼睛按掉电话时,已是8个未接来电。他爬起来,收拾洗漱,背着书包跑到授课地点,诺大的教室里黑压压一片人,第一排还有个空位,他挤进去坐了。
很遗憾,英语对叶淮实在没有一丁点儿吸引力。于是,纵使前面的老师在那里口绽莲花,叶淮还是没能挡得住睡意源源不断的袭击,倒下了。
等他再次醒过来,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气氛似乎有那么一点奇怪。环顾了一下,才发现周围的人都用一种极其鄙视的目光盯着他,鄙视得如叶淮这般神经大条的,都突然有了种坐立不安的别扭。
好在很快老师的一句话将他解放:“好了今天早上我们就讲到这里,下课吧。”
叶淮连忙收拾书包跑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这头在邵家的某间屋子里,邵奕青正塞着耳机陶醉地又是点头又是扭腰,兴起之处跳了几个DISCO舞步再旋转三百六十度,赫然扫见门口正站了一个人!
“啊!”她面红耳赤地尖叫:“你个死变态!进人家的房间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邵奕伟一脸看到了可怕东西的痛苦表情,“起码有五分钟,所以忍不住进来看一下你是不是还健在。”
“滚!”
“你可别后悔啊。”
“滚滚滚!”说着把他推出去关上门。
“我本来是要问问你有没有要洗的衣服,”邵奕伟站在门口,“顺手就给你揉了,唉,没想到你这么不领情……”
门又呼拉一下被拉开,邵奕青陪着一脸的笑扯住他:“有有!”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liao]……”
“呵呵好哥哥,”邵奕青立即翻出自己所有能洗的东西:“我去给你泡上去!”
“我那几件搭在椅子上!”邵奕伟对着拖鞋吧哒声消失的地方吼了一句,然后走到桌前坐下,拿起MP3的耳机塞到耳朵里。
“小甜甜。”他嘀咕了一句。
很长时间过去了……当邵奕伟第N次在半寐半醒之间听到那句Hit Me Baby One More Time的时候,邵奕青回来了。
“哥。”低眉顺眼的调子。
“说?”
“我给你把衣服全洗了。”
这么美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邵奕伟睁开一只眼:“我说,你不会是又对不起我了吧?”
“呃……”
“说吧。”
“我说了,你不要骂我。”
“唉……说吧!”
邵奕青伸出背着的手,手心里是一个长方体:“我把你的手机给泡了。”
鉴于以上原因,第二天叶淮没能再被手机叫。等他水稻自然醒,拿过手机来一看……九点半!不禁伸手弹了两下屏幕,坏了吗?
到他起床收拾好,十点多了。反正自己一去那个地方就忍不住要睡醒了还得遭鄙视,叶淮索性就背着书包四处乱逛,游名胜,下饭馆,不亦乐乎。
十几天的时间很快便这样过去。
在此期间邵奕伟再也没和他联系过,这一点让叶淮比较郁闷。
正月十五那天大家都用短信相互送祝福,连平时跟叶淮不怎么联系的高峰刘永睿他们都发了问候的信息过来,叶淮忍不住,也给邵奕伟也发一条过去。
依然音信全无。
生活里突然就消失了一个人,还是一个挺亲切的人,这种滋味非常别扭。叶淮翻出唯一一张军训时的全班合影,盯着里面的邵奕伟看了好半天,满腔的思念之情无处可泻,他拿起炭素笔给那个身着军装一脸灿烂的男生添上两抹八字胡。
转眼又到开学,叶淮又一次拖着他的超大号皮箱回到学校,横穿操场,然后一鼓作气将箱子搬到五楼。离519越来越近就听见里面传出的笑闹声,叶淮觉得心里有什么在不断冒出来,一个接一个。
他推开宿舍门,邵奕伟正夸张地拥抱刚到的贾亮:“啊!小亮亮!可想死我了!”
贾亮也激动地回抱:“俺也是啊老大,想死了想死了!”
邵奕伟眼睛一挑看见了门口的叶淮,立即又张开双臂:“啊!亲爱的叶淮!”走过来将他一把把抱住:“太想你了!”还伸手捏一下他的脸颊:“想我了没?”
叶淮一只手还拉着皮箱拉杆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任他调戏,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熟悉又陌生,他突然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下午刘永睿去系里拿了成绩单,519 宿舍成绩还好,无一人挂科。叶淮瞥了那单子一眼,英语六十分整,他长出一口气, 居然及格了。
星期五晚上邵奕伟去Feeling,杜飞瞅见他问的第一句话是:“你看我发福了没?”
邵弈伟抚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打量了半天,才感叹:“还是一支梨花压海棠啊!”
杜飞一脸的绷紧终于放松了下来:“唉,你不知道,”他勾着邵奕伟在吧台边坐下来,“过年的时候来了几个新疆哥们,天天晚上陪着他们啤酒烤肉……那简直是催膘啊!愁得我晚上都睡不着觉。”说着把吧台上一个不锈钢盘子靠立起来,对着里面自己的影像摆弄发型:“你说我年纪轻轻的……”
这家伙一自恋起来没完没了,邵奕伟暗地里叫苦连天。
“话说回来奕伟,你小子不够意思啊,后来都不联系哥们儿了。”十分钟后,话题终于有所转移。
“别提了,我那手机光荣就义了,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那你没再搞一个?”
“哦对,我给你说个号……”
高峰有天晚上回来时手里拎了二斤草莓,洗干净放在饭缸里,贼热情地招呼每个人吃吃吃。
“我说,”贾亮鼓着腮帮吐字含含糊糊:“你小子不对劲,是不是有喜啊?”
“我X!你才有喜了!”
“快点招供快点招供!”刘永睿也跟着起哄。
“什么呀!”还要扭捏一下。
“是不对劲。”邵奕伟凑近一动不动地盯住高峰的眼睛,盯到他满脸发烫,突然伸手按住他的两边脸蛋用力揉搓:“面泛桃花哪……”
叶淮嘴里含着草莓冷眼看着,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人身上的某些特质,轻浮!
高峰终于嘿嘿笑着吐真言,就在刚才,他和牙妹,正式地建立了情侣关系。
大伙至少表面上都替他高兴。
邵奕伟夸:“峰峰,了不起啊,这么一来你可是把咱们班百分之五十的女生都据为己有了啊!”
高峰飘了,其他人都喷了。
次日叶淮和邵奕伟坐在食堂里吃午饭。有一个大嗓门就近响起:“哎,这不是小伟吗!”那人走过来一拍他的肩:“小伟!”
邵奕伟跟叶淮都皱眉,抬头,看看是谁这么肉麻。
一个很面生的男生。此人毫不客气地在他们旁边坐下来:“真的是你啊?你真的考到这儿来啦?”
邵奕伟用一个礼貌的微笑表示自己的疑问:您是?
“我是何徽一个宿舍的李兵啊!”
“哦!李哥!”
“你真的考到这学校了?怎么这大半年的也不见你过来串门?在哪个系?”
“跟你们一个系,一个专业。”
“嘿,真有你的!还真跟你哥念一块儿了啊!大一的时候五一十一你都过来,俩兄弟感情好的!现在是如愿以偿了!”
“呵呵,我哥那么牛,当然是希望他罩着我啊。”
“就是,那小子的官可是越做越大……哎你怎么不过来玩了?”
邵奕伟作丧气状:“你瞧我哥,现在是只权不认兄弟,忙得影儿都没。”
“咳,你来,他不在有哥几个的招呼你呗,还挺想跟你出去喝回酒的。”
“行!”
那边有人喊李兵了,他站起来:“走了,记得来玩啊!”
邵奕伟满面笑容地跟他道了别。回头,叶淮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他笑了一下:“你瞧这就是我哥的本事,把人都笼络到这份儿上了,多不容易啊。”
然后便低下头默默地扒拉起饭来。
第二周的星期六开始上选修课,邵奕伟选的一门叫成功心里构建与自我训练,按他自己的话说,哪个没意思我选哪个。第一节课来的人挺多,邵奕伟坐在靠后一个比较空旷的角落,望着老师在上面夸夸其谈,慢慢地越来越睡眼朦胧。
课上到一半时门被推开了,来人说:“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太耳熟的声音,他抬头懒洋洋扫了一眼,何徽。
老师脸上的笑容犹如菊花绽放:“没事的,快去坐下吧!”
何徽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邵奕伟跟他说了声“来啦”,然后便扭过头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老师在上面声压群雄:“好了,好了,现在我们就来两两互相练习一下!记住,完美的自我介绍!”
邵奕伟坐起来,转过头面对着何徽,一本正经:“你好,我叫邵奕伟。”
何徽盯着他:“过年时怎么没和叔叔阿姨他们一起来?”
“是理工大学02级汽车与交通学院交运2 班的学生。”
“我碰见小文了,他们都问起你来着。”
“性格外向,开朗大方。”
“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停掉了。”
“爱好是聊天,踢球,认识帅哥。”
“是不是有什么事?”
邵奕伟突然哗地漾开一个笑容:“可知道什么叫鸡同鸭讲了。”
何徽抿了一下嘴,转过身,“你妈的,”他用一只手掌按住眼睛,“你骂谁是鸡谁是鸭呢。”
Feeling酒吧,“我说奕伟,你最近是不是有点颓废啊?”杜飞嘴里衔着一颗还来不及去皮的瓜子,问。
“我怎么不觉得来继续石头、剪子、布!哈!又是你!喝酒还是挨抽?”
杜飞可怜兮兮地伸出满是红杠杠的胳膊:“这么细皮嫩肉的你也舍得……”
啪!毫不留情的一下。杜飞嘶嘶地抽气,眼睁睁看着又是两道红痕迅速凸起,突然就给怒了:“我操老子不玩了!前天是弹脑门昨天扇巴掌还有大前天!两只小蜜蜂!我他妈跟着你都快变成弱智了!”站起来晃晃脖子:“出去溜溜去!”
两人出门,邵奕伟一眼就看见了正经过的叶淮,这次就他一个人,边走边吃着根雪糕。
“叶淮!”
叶淮又一次看见他和那个小青年从那个酒吧里出来。
“你女朋友呢?”
杜飞促狭地用胳膊肘捅了邵奕伟一下:“你怎么老惦记人家女朋友呢?”
叶淮用眼神说:就是!
这一刻两人倒是沆瀣一气了。
邵奕伟笑笑:“跟我们去溜溜?顺便吃点什么?”
“又吃!”杜飞皱眉,摸着自己的肚子,腰:“我刚听说,晚饭要吃少……”
叶淮在听到“吃”这个字时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随着杜飞的动作和话语黯淡下来。
“不去了。”他突然变得有眼色起来。
目送走叶淮,杜飞一把勾过邵奕伟小声说:“我还是觉得这小子有当Gay的潜质。”
话音刚落叶淮突然回了一下头。
离那么远肯定是听不见,但是两个人还维持着那个亲密无间的POSE,只好僵僵地咧起嘴对他摆摆手。
叶淮眼神极度复杂地闪烁了一下,走了。
杜飞讪讪扭过脸:“他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又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会儿,后面有人叫:“小伟!”
邵奕伟一个激灵,转身。
果然,又是那个李兵,很热情地迎上来:“这么巧!我们宿舍在前面大团圆喝酒呢,何徽也在,一块儿?”
“……”
“这是你同学?”李兵打量着杜飞:“也一块吧?”
“我可不是同学。”杜飞连忙摆手,“我不去了,你们大学生说的那话深奥,我也听不懂。”
邵奕伟满脸凄怨地望着他。
“咳,”杜飞摸了一下鼻子,又拍拍他:“你就好好去玩吧!”
邵奕伟万般不情愿地跟着李兵到了饭店包厢,一推开门,李兵就扯开他的招牌大嗓门:“何徽!你看我把谁给你带过来了!”
“靠!说得跟你叫到红牌似的。”何徽正和一个哥们勾肩搭背,笑着抬起头,看见邵奕伟眼神闪了好几闪:“小伟,过来坐。”
其他人也立即凑过来说是小伟啊好久不见了到这学校也不来看看哥们之类,邵奕伟点头哈腰不止。
饭菜上来,大伙立即毫不客气地开了酒瓶,首先老规矩三杯下肚,这才算正式开席。
何徽说:“咱们一个宿舍的兄弟,过场就免了,主要是尽兴。”
他们宿舍一个五大三粗的新疆男生,没喝酒脸都是红的,直着脖子嚷:“何徽!今儿收起你那官腔官调!不喝酒那怎么叫尽兴!”
“误会我了不是,”何徽笑得很调皮,顺手握住起桌子上刚启了盖的酒瓶,“尽兴就是要你放开了喝!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先带头吹一个啊!”说完站起来仰起头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往下灌。
大伙儿都起哄。李兵坐在邵奕伟另一边,那嗓门震得他嗡嗡的:“同志们!咱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放翻主席啊!”转头问邵奕伟:“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我对我哥有信心!”
何徽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说醉了你把我扛回去。你们看!白疼这个弟弟一场……既然如此……”他又开了两瓶:“来!先把你灌倒再说!”
邵奕伟嘴上叫着你还真是六亲不认啦从他手里接过酒瓶。这样的何徽让他想起从前,疯狂地想念。他只能借着啤酒倒入喉咙的冲刷感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纯男生的酒局总是以醉得七七八八收场。李兵趴在桌子一头半眯起眼睛:“何徽!你小子深不见底啊!”
何徽脸上倒是看不出多大变化,靠在椅背上笑着摆手:“我这是装的,你推我一下试试,立马就倒地不起了。”
一众人跌跌撞撞走出饭店,何徽在楼梯的最后两阶上坐下来。
“喂!”新疆男生被另一个扶着,还踢了他一脚:“你倒是走啊!”
“不行了,”何徽仰起脸望着他笑:“真的走不动了。”
李兵收拾了残局最后出来,他是还算清醒的一个,看着何徽:“真没事吧?要不叫个车?”
“没事,我歇一下就好。”何徽也对他仰着脸笑:“你先去安排那几个,我一会儿回去。”
李兵犹豫了一下,“那……”转过头对着站在一边的邵奕伟:“小伟,你一会儿把他弄回来啊。”
“你就放心吧李哥。”
李兵穿过马路去追踉踉跄跄的那几个了,邵奕伟有些茫然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后面何徽然伸手拽了他一把。
邵奕伟站不稳,也一P股坐在台阶上。他吃痛:“姓何的你别欺负人啊!老实跟你说我现在站着也很勉强,再拽,咱俩一会儿都回不去!”
“我没醉,你站不起来我背你回去。”
“吹吧你!”
“高中毕业你们吃散伙饭那次,你是怎么回家的?”
“好意思说,那还不是因为你。”
何徽盯着他,突然笑起来:“阴阳怪气了大半年,气消得差不多了吧?”
“呵呵不好意思,那你也太小看了我的小肚鸡肠。”
两人就那样对望着,良久,何徽伸出手紧紧搂住他。
“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邵奕伟一手撑在台阶上,“打电话时我问过你,何徽,你发誓你不后悔的。”
“你希望我不后悔?”
用力地攥紧手掌,“对,我希望你不后悔。”
何徽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邵奕伟扭过头,广场上人来人往;霓虹闪烁,点缀着深色的夜;再远处的马路上,车流川流不息。
而在他眼里,这一切,此刻都有如静止。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何徽放开他,“是不能后悔。”他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你恨我吧?我有时候也特别特别地恨自己,这样的一个人,我拿自己没办法。”他深深深深地望着他:“你说,如果你是个女的,多好。”
“靠!你要是个女的,我可一点也不喜欢你。”邵奕伟笑,眼睛却模糊起来。
后来邵奕伟想那一天晚上的酒喝得还是挺值的,至少它让一切都明朗化了起来。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希望躲着何徽。
本来嘛,买卖不成仁义在。
心情豁然了以后他就不怎么喜欢往Feeling跑了,想来自己是把那个地方当成垃圾倾泻站了。不知杜飞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栾迪顶着新做的黑人爆炸头兴冲冲来找叶淮。
叶淮面无表情地说:“吓死我了。”
双边关系再度陷入紧张状态。
叶淮于是又一次闲闲地无事可做了。
两个闲人坐在各自床上,叶淮盯着电脑屏幕,邵奕伟看着叶淮。
“叶淮,你想不想去吃个饭?”
叶淮扭头,两眼闪闪发光:“想。”
邵奕伟带他去一个川味饭馆,叫的菜都是微辣,叶淮依然吃得吸吸呼呼。邵奕伟瞅着有意思:“不是吧叶淮,请你吃个饭也不用感动成这样啊!”递上纸巾:“擦把脸。”
叶淮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辣啊辣。”然后又把视线移到盘子里:“不过好吃!”
从饭馆出来时邵奕伟观察了一下叶淮的肚子,还好。他有些欣慰:“其实叶淮, 你不觉得吃到恰到好处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无奈叶淮对此有着不同的见地:“我还想去吃个冰激淋。”
两人走到超市,来到和路雪专柜前,邵奕伟惊叹:“这哪里是‘个’!”
分明就是盒。一盒N个。
叶淮忙着从里面挑:“这个,这个,这个……都是新口味,我还没有吃过。”
“不急,慢慢来吧。”
他看邵奕伟一眼,捧着那些盒子非常犹豫地说:“那买哪一个?”
邵奕伟连忙指其中最小的:“这个!浓缩的都是精华啊!”
拿着冰激淋向餐桌那边走,经过皇家美孚,叶淮又放慢了脚步:“我还想吃个蛋塔……”
“下次吧!”邵奕伟拉着他快步离开。
找了位子坐下,叶淮打开包装,拿起一块给邵奕伟:“你尝一个。”
邵奕伟咬了一口,立即疑惑地把剩下的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他想不通,冰镇的东西竟然可以这么油腻:“知道我妹把这种玩意叫什么?”叶淮抬起眼睛,“一块脂肪。”
叶淮居然显得很高兴:“我女朋友也这么说。”又递给他一块:“你再尝这种口味的!”
再次吃完向外走,叶淮舔着嘴角:“再让我吃一个巧乐滋。”
邵奕伟无比郁闷地看着他。
“我只吃里面那根巧克力棒,真的!”
“唉,随便你吧。”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邵奕伟觉得叶淮进化了,要不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他居然会说除了‘撑死我了’之外的句子了:“我觉得你其实挺好的。”
这话,能从叶淮嘴里讲出来,是多么地难能可贵啊!邵奕伟内心感动涕零了一下,表面上却只是皱一下鼻子,“哦,你才看出来啊。”
叶淮居然又笑了一下,看来他今天真是心情大好。
路过中心广场,叶淮指着Feeling,说:“我看见你经常去那里。”
“哦,那地方特别一般,主要是配的甜点啊什么的都不好吃,真的!太普通了!”
接下来的几天邵奕伟带着叶淮去了好多家风格不同的饭馆,都是叶淮来不及发掘的好地方。他们还把学校门口的小吃品了个遍,烧烤,炸串,各种奇形怪状的小点心……那是以前叶淮不曾体会过的乐趣……他和栾迪在一起的时候可是从来不被批准尝尝这种路边摊。
星期六晚上交运2班全体男生发动通宵,CS大战,在这种问题上他们原本没打算把特立独行的叶淮计算在内的,不想叶淮说:“我也去。”
刘永睿瞧他:“看不出来你也玩CS啊!”
“我不会。”
“那你去干什么?”
“热闹。”
刘永睿无话可说了。
邵奕伟和叶淮一块儿下了楼,叶淮接着就钻进学校的小超市里去买零食,水果,饮料,巧克力,各种膨化食品……邵奕伟帮他抱着。走到薯片那儿,叶淮很兴奋地说:“一直想把上好佳的这些口味都尝一下。”说完每种颜色一袋依次拿起。
交钱时收款员神色诡异,叶淮熟视无睹。
邵奕伟帮他拎了几个大袋,向外走时回头率百分之九十以上,他无奈之余忍不住念叨:“你这架势我看不像通宵啊,移民还差不多……”
在网吧找了靠里的位子坐下来,机器还没有启动起来,叶淮就拿出一袋薯片:“我先尝一个。”他撕开,递到邵奕伟面前:“尝。”
邵奕伟象征性地拿了一片叼在嘴里,他正忙着准备对战。
激烈的战役很快开始了,网吧里吆喝声此起彼伏。
叶淮随便点开一个电影,很认真地吃光了一包上好佳,又拿出另一袋,打开了照例伸到旁边:“番茄味的。”
邵奕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画面急速切换,“一会儿啊。”
叶淮便在那儿满脸期待地一动不动举着。
过了半分钟,邵奕伟有点精力不能集中了,瞟他一眼:“你先忙你的吧!”
叶淮的动作证明他充满了耐心。
邵奕伟长叹,腾出一只手去拿,然而就在他闪神的那个瞬间,不幸被人一枪爆了头。
“靠!”他颓废地向后一仰。
叶淮还很单纯地问:“好吃吧?”
“一般般!”邵奕伟满腔怨怒地盯着电脑屏幕,再次顺手抓起一片放嘴里咬得咔嚓乱响。
然后是第二局,第三局……每一局叶淮都要恰到好处地撕开一包上好佳,邵奕伟一听见那个声音想撞死的心都有了:“你到底买了多少啊!”
到了凌晨一点,他终于得到了解脱……叶淮吃光了所有东西,倒在椅子上酣畅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一众男生每人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神飘忽地从网吧里飘出来,叶淮夹在其中显得分外抖擞,还特别愉快地对邵奕伟说:“通宵挺好玩的,下次咱们再来!”
邵奕伟虚晃两步浑身无力地歪在后面贾亮身上:“快快,给北京的不知名生物研究中心打电话!”抬起手指叶淮:“把这玩意带走吧!”
叶淮的问题在于,他过得太Happy了,Happy得暂时完全忘记了栾迪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他和邵奕伟走在校门口的小吃街上……
“叶淮,看前面,好像有人盯着你面色不善哪。”
“哦……”叶淮耳朵里听着邵奕伟说的,却管不住眼睛恋恋不舍地在四周令他眼花缭乱的小吃上流连。
“长得挺像你女朋友……”
他终于咬着糖葫芦回头。
四目相对。这边邵奕伟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你好好表现,我先闪……”说着溜了。
栾迪怒气冲冲地一步一步逼近:“如果我不出现在你面前你永远也不会来找我是不是!手机为什么要关机?”
“没电了。忘……”
“你知不知道我给你发了多少条信息打了多少个电话!每天上不好课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她用力抿了一下嘴,大大的眼睛里漫上一层水气,“还以为你会来道歉。”
叶淮没心情吃糖葫芦了,他望着栾迪,那天夸张的爆炸头已经复原回了直发,心里突然一下子内疚得不得了,他说:“我们去吃饭吧。”
等到回到学校时已经过了九点,宿舍门大敞着,没有开灯,叶淮在黑暗中看到邵奕伟背对门呆呆坐在那里。
他安静的背影使整个屋子都弥漫了一种无比落寞的意味,叶淮的内疚心一下子又泛滥了,觉得也怪对不住他的,自己不该有了旧爱就不顾新欢,害人家这般凄寂……
正不知如何开口,邵奕伟却仿佛觉察到什么似的回头:“谁站那儿呢?帮忙开个灯吧。”
叶淮按了开关。
宿舍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看见是叶淮时邵奕伟的眼睛也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你回来啦?”
叶淮心里有什么在涌动,“你、怎么没开灯?”
“哦,刚踢球回来,懒得动了都。”邵奕伟打量着他,最后目光定格在某一点:“又吃了不少啊。”
一听到这句话,叶淮眼中邵奕伟的形象立即亲切得不得了起来,“啊,撑死我了。”他走到邵奕伟面前,一抬手撩起自己薄薄的T恤:“你看!”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得直直腆着肚子,邵奕伟“吓”得发光的眼神让他觉得特别开心:“你摸摸,都变成硬的了。”
“那你也用不着撩得这么高吧……”邵奕伟伸手不动声色地将T恤拉下一些盖住那让人遐想无限的两点,然后还是没能忍住覆上他光溜溜白嫩嫩的肚皮,猥亵地摸两下,一阵心虚:“喔,还挺滑的……”抬眼看叶淮,他竟然一副很享受的样子闭着眼睛。
“叶淮?”
“嗯?”
“我摸得你舒服吧?”
“嗯。”
一边暗暗鄙视自己色情地要死,一边还是忍不住用手指挑逗式地再搔两下:“这样舒服不舒服?”
“舒服……舒服得想睡觉。”
叶淮却好像想起了从前,闭着眼睛沉浸在回忆中:“别人一摸我我就想睡觉。我妈说我小时候捣乱不睡他就摸我,随便摸摸哪里,一会儿我就呼了……”
随便摸摸哪里就?“哎呀叶淮,你说你以后要是娶个媳妇,人摸摸你你就睡了,那可怎么办事?”
“她摸我干什么!我摸她就好!”
“有道理。”
和栾迪和好以后,叶淮突然变得爱在学校里吃饭了。他们七八节的课很少,每当下午六点半左右邵奕伟的身影出现在一片夕阳映照着的看台上方时,叶淮都会快快乐乐地跑完最后一圈,然后俩人一块儿去食堂吃饭。
一起训练的女生都对叶淮挺有好感,长得好,收拾得又干净,主要是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成天嘻嘻哈哈没正经。被女生喜欢是大大的有好处的,她们去买可乐买雪糕什么的总不忘优先给叶淮一份,公费下馆子这样的好事也从来不落下他。这天两人照例往食堂走,后面有个浑厚的女声叫住了他:“叶淮!”
两人回头,是体育队的一个女生,叶淮便走过去,两人说了什么,然后叶淮又走了回来:“走吧。”
“没什么事情吧?”
“他们叫我一起去摸错门吃涮牛肚。”
“哦那你赶快去吧!”此等大事,邵奕伟可不敢耽误。
叶淮想了想:“不去了。”不就是个涮牛肚么,“我还是喜欢和你一块吃。”
邵奕伟还没来得及欣喜一下,叶淮又加了一句:“反正她们也和男人没两样。”
学校里四处贴着大海报预告星期五晚上科学会堂放映的电影。邵奕伟在广告前驻足:“黑超特警Ι和П,貌似N多人推荐过,这回正好去看看。”
叶淮陪着他去买票,看见邵奕伟买了两张,就说:“一张票可以看两部。”
“我知道,我得找个人陪着我看不是,你瞧我这么贫嘴呱舌的,旁边没个人可以抒发一下感想,憋死我!”
叶淮一听到“找个人陪着”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兜里装了好多瓜子的小青年,脱口便出:“我陪你!”
“哟……”邵奕伟盯着他,渐渐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也喜欢看科幻片啊?星期五晚上,不用去找女朋友?”
他的笑脸映得天气也跟着明朗起来,叶淮极其难得有开玩笑的兴致,弯起眼睛撞了他一下:“我也舍不得你啊!”
“嘿哟叶淮!我得好好瞅瞅,你今天给嘴巴上抹了多少蜜哪!”
叶淮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
晚上躺在床上,叶淮觉得,凭心而论,自己喜欢和邵奕伟在一起多过栾迪,跟他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操心,舒服。那么栾迪呢?也是喜欢的,具体喜欢什么说不上来,但就是好像一件持续了很久的事情,习惯成自然,没有她也是要不舒服……
对面邵奕伟正脱衣服,一扭头扫见叶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便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半裸的上身摆个POSE:“身材好吧!”
对了,叶淮想,还好邵奕伟是个男的。他们两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这就没有什么可冲突的了!也不会觉得因为自己更喜欢和一个男的在一块而对栾迪心怀内疚……还好还好。
既然一切都这么好,自己还有什么可想的呢?叶淮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随即翻过身幸福地睡去。
杜飞说:“在家闲了一年多,再闲下去我都快长毛了,真得找点事情做做。”
“不等着家里安排?”
“别提了!我已经绝望了!我爸老想让我去跟船,我怀疑他是不是有跟船情结!我一说找个活吧,他立马双眼放光:我去联系叉叉号的船长……操!老子就不喜欢那活儿!”
邵奕伟笑嘻嘻地捏他的脸:“是呀是呀,你这细皮嫩肉,飘一圈回来得全给磨糙了。”
“对!”杜飞猛地一拍桌面,吓了旁边的人一跳,“这我还没有想到!”立即给不爽当船员的理由中又加了一条。“最关键的是……”想到这里他面露极端嫌恶之色:“上次到那什么号上去转了一圈,上至船长下至厨子,个个五大三粗腰围三尺以上,害得我连点儿梦想啊寄托的都找不到!”
邵奕伟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咳咳,所以、那个奕伟,你觉得我开个店怎么样?”
“挺好啊。卖什么?”
“卖……嗨!别管卖什么,反正是当老板!”
“是你和人合伙当老板吧。”邵奕伟笑,而且你就是那个光砸钱管不着事的冤大头老板,“别给人坑了就好。”
“那不能!”杜飞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小子绝不可能坑我。”说完又若有所思地抚起下巴:“回头我还真得问问他,这是打算卖什么呢……”
时间一天一天,渐渐春暖花开。别人脱掉小毛衣的时候,叶淮开始穿短袖加外套了。
邵奕伟和贾亮一块儿从外面回来,一推门看见一粉红的身影正蹲在衣柜前翻找着什么,两人都愣了一下,贾亮悄声问:“老大,这谁呀?”
邵奕伟轻手轻脚走近探头一瞧:“叶淮?”
叶淮扭头,邵奕伟顿觉眼前一亮。
“咳!我还以为是哪个女生大驾光临呢!”贾亮的嗓门顿时大了起来,走到自己桌子边倒水喝,“一会儿你去厕所转转准能吓出来几个,没事穿那么妖艳的衣服干啥?”
叶淮回他俩字:“流行。”
他穿的是一件情侣款的T恤,很浅很淡的粉红,搭配他偏白的肤色霎是好看,让人不自觉就和纯净啊天真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如果要用颜色来形容一个人的话,邵奕伟觉得叶淮给人的感觉正是这种恰到好处的浅粉色,“你穿这颜色挺好看。”
叶淮抬起眼睛。
“真的。”
他靠墙懒懒倚在那里,温和明亮的眼睛和微翘的嘴角不知怎的就透出一种甜甜的宠溺,叶淮看得有点恍惚,不禁也对他笑了一下。
“哎哟叶淮!”邵奕伟身子顺着墙向下一滑,“你可别电我,消受不起啊!”
栾迪给叶淮推荐看日本动画片,什么网球王子,海贼王,犬夜叉,还有那部据说到了他们三十岁都连载不完的火影忍者。叶淮立即看上了瘾,新的看完看老的,最后索性嫌动画片节奏太缓慢,准备直接去找漫画。
邵奕伟陪着他几角旮旯地搜索租书店。叶淮显得很高兴,还问他:“你喜不喜欢看动画片?”
“喜欢。”他可没说谎,五岁以前是很喜欢来着。
最后好不容易在一个中学附近找到一家不大的店面。叶淮进去后便在一排无人问津又老又旧的书籍里又找又翻,邵奕伟无事可做,便四处溜达。
另一个角落里聚了几个女孩,围在一起欣赏一本漫画,低声讨论着,不时还发出很诡异的笑声。邵奕伟好奇凑近,他个子比她们高出许多,居高临下地瞅了一眼,立即眼睛瞪大,再瞪大……
“咳咳,”忍不住,他拍拍其中一个的肩膀:“小妹妹……”
或许是他兴奋多于震惊的眼神看起来太像色狼,那几个女孩一回头“啊”地大叫一声扔下书就跑。
“我想问……”邵奕伟还对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尴尬地举着一只手,张了张嘴,算了。拿起她们扔下的漫画,正前后打量,叶淮找好了书走过来:“你看的是什么?”
邵奕伟无言地把书递给他。
叶淮面无表情翻了几页,突然脸上一红,啪地把书一合:“纳了!”
当天晚上邵奕伟窝在自己床上翻那本好东东,不时惊叹啧啧。叶淮在对面床看纯洁无比的幽游白书,神态和看高数课本时无二。
然后两人交换。
到了第二天邵奕伟才得空问:“叶淮,你觉得那书……嗯?”
“就那样。没有电影爽。”
“电?”邵奕伟差点没噎死。
叶淮把眼睛从动画片上移开:“我电脑里还有存的呢,你看不看?”
邵奕伟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叶淮干脆把笔记本的电源拔了,直接递过去:“D盘里有一个hhh的文件夹,里面都是。”
邵奕伟神情复杂,撇着嘴,他点开那里面的电影。
两分钟后……“这、这这这……”哭笑不得的音调:叶淮,这不是普通的A片吗!”
“对呀。”
邵奕伟抬头,叶淮一脸的纯情又无辜。“咳,”他搔了搔脑袋,又不甘心就这样……开导他:“那个……你难道就没觉得那书里,下面那个,胸……平了点儿?”
叶淮很笃定地告诉他:“现在流行平胸的。”
邵奕伟瞠目结舌,他死心了,半天才讪讪开口:“你还挺赶时髦的嘛。”
“那当然!”说到这个叶淮可是相当自负:“我每天都上网看新闻!”
下午邵奕伟陪着叶淮去还书。走在路上叶淮问:“用不用我再帮你借本小黄书?”
“呵呵,好。我还要那种时髦的平胸啊。”
“没问题!”叶淮答得爽快,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人了,和自己一样,前卫,有品位。(^^)
邵奕伟站在租书店边上一个藏饰摊前装模作样地看着,间或地向里面扫一眼,叶淮挑完了自己那份,正专心致志地在帮他找“平胸版小黄书”,后面一群小姑娘围在那里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他觉得怪对不住叶淮的,再看他站在那里一脸漠然又认真的表情,转而安慰自己:不要紧,这小子是火星人……
回来时叶淮买了根魔芋香脆,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好吃……”举到邵奕伟眼前:“你咬一口!”
见邵奕伟没搭理,叶淮便很执著地举在他面前:“没关系,你咬,我不嫌!”
邵奕伟仍然没搭理……好吧,那我也不嫌。邵奕伟低头啊呜一口,尝尝:“唔……还真不错!”
周六早上又是照例的成功心理构建与自我训练课,邵奕伟已经连着几个星期因为睡过头没能去,这天终于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教室,何徽正坐在后面忙着整理东西。他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来啦,”何徽手下不停,“你可是比我这个当差的还难见着啊。”
“那不能比,我是懒的。不过今天例外,生日快乐。”
“谢谢。”他转过脸来,嘴角微翘着,眼睛却是淡淡的,邵奕伟觉得着这人离成仙成佛不远了:“小伟,你找新朋友了吗?”
“呵……想来着。”
“我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
“嘿!这不会就是你无私的生日愿望吧?”
“我说真的。”
邵奕伟扭头,四目相对,他们都能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到时间流逝过的平静,是谁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些东西一去不返,有些却永远留下来。他微笑。
“谢谢。”
栾迪的生日也快到了,拉着叶淮满大街逛,她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最终找到了一项折磨叶淮:“你送我一副泥版画吧!”
“好。”
叶淮提着一块小木板和几坨有颜色的泥巴回来,从此业余时间全部献给了制图,下课了吃过饭就老老实实地回宿舍开工。
邵奕伟每天看他拿着两根小竹签在那里聚精会神地戳戳捣捣,也不和自己玩了,撇撇嘴:“鸡挠!”跑出去到操场上踢足球。
前前后后两个礼拜,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叶淮终于大功告成,他满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搞定!将画端端正正立在自己书桌前,然后出门去准备买个小蛋糕庆祝一下。
邵奕伟和高峰贾亮打打闹闹地撞进宿舍,高峰推了邵奕伟一把,邵奕伟撞到贾亮,贾亮站不稳扶了下身边的桌子,胳膊肘碰到什么掉在地上,他趔趄一步,咔嚓一声。
“完了!”贾亮转身蹲下来,那块木板掉下后一端搭在了地上不知谁的鞋上,被他踩到担空的那段,立马成了两半儿。
“这不是叶淮的……”
“鸡挠画。”
“好像他弄了很长时间了……”
三个人脸都绿了。
正发愁,门被推开,高峰回过头去立即大叫:“啊!叶淮!”
贾亮抓起断掉的木板一个箭步冲到阳台,左看右看没处藏,干脆一甩手从敞开的窗户送了出去。
叶淮被那声大叫吓了一跳,一脸无辜地站在门口,他不明白,这些人看见他何以如此激动。
“啊!”楼下有人怒吼:“哪个缺德的干的事情!”
“怎么了?”叶淮想去阳台上看看热闹。
邵奕伟急了,一把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你猜我是谁?”
叶淮生气了,用力掰开盖在他脸上的手,一言不发走回自己的书桌。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叶淮把刚买的水果蛋糕放在桌上,打开盒子,一股清清甜甜的香气飘了出来,他取出叉子。
在这个过程中关于刚才发生的事的记忆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后面有六只眼睛盯着自己,相当不舒服,他回头:“你们吃不吃?”
“啊,”受宠若惊的调子:“吃吃吃!”
“我尝一口……”
三只爪子伸了过来,毫不客气地瓜分着。
“好吃!叶淮,你这是从哪里买的啊?”
“就是就是,改明儿我也去买!”
叶淮呆呆望着一点一点减少的小蛋糕,有一点郁闷:他们平时不是都不吃的吗?
到了晚上的时候,叶淮终于觉察到今天宿舍里的人态度有点奇怪。贾亮没上自习,高峰也不去找牙妹,和邵奕伟三个人呆在宿舍里。大家突然都对自己热情地不得了起来,他坐在床上上网,刚想下去接杯水就立即有人跳起来:“叶淮你要做啥?”
“喝水。”
“我帮你倒!”说完一杯热腾腾的水就递到他的手边。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准备起身。
“怎么了叶淮?”
“我想吃个苹……”
“我帮你洗!”
很快的苹果就送了过来,外加一个香蕉一个桔子。
叶淮接了边看边吃,半天才发现那人还站在自己床边,用眼神问:?
邵奕伟咧着嘴撑开一个塑料袋:“等着给你扔核和皮儿。”
又过了一会儿,叶淮没有动。
一袋蜜饯自发自觉地举到他的床边:“来两块?”
叶淮就不客气了。
再过一会儿……
“叶淮你你下床来干什么?”
叶淮看他们一眼:“上厕所。”
回来时叶淮看见他们三个挤在自己的书桌前面一个劲儿冲自己笑。
仨傻B。叶淮下定义。
临睡前乘着叶淮去洗漱,邵奕伟对快要崩溃的高峰和贾亮说:“那事儿你们就别管了,我来处理。”
“拜托你了啊老大!” 二人求之不得。
第二天早上叶淮自从起床后邵奕伟就一直缠着他,叽哩哇啦不胜齐烦,还不知道怎么搞的总是挡住他的视线。惹急了叶淮就说“罗嗦!”
邵奕伟死皮赖脸笑嘻嘻,叶淮拿他没办法。
好不容易叶淮习惯了,准备任他缠上一天,谁知一出门那家伙居然跑了,害叶淮又不爽了一把。
不爽的事情还不止,到了教室刚坐定,班里那个横看成筒侧成缸的女生就过来向叶淮要上次
他忘带的实验报告……她是学习委员。
叶淮又忘带了。
胖女生不高兴,坐在他旁边又一通噼哩啪啦。
叶淮面无表情,都怪邵奕伟!他心里想。
被怪罪的人终于来了,看见这边学习委员正数落叶淮,就笑眯眯地蹭到她旁边坐下来:“小娜啊,我坐这里你不介意吧?”
胖女生的牢骚终于停止,脸上一红,嘴巴却还要逞强:“你坐就坐呗,问我干什么!”
“我最喜欢坐你旁边了,”他哄人的时候嗓音低低沙沙的,仿佛一下一下轻轻挠在心里,说不出的舒服:“暖烘烘的……”
学习委员陶醉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拐弯抹角说她胖,愤怒地娇嗔:“讨厌……”花拳也上阵:咚!咚!咚!
邵奕伟发出夸张的惨叫。
该!叶淮看得分外解气,叫你嘴痒!
下午没课,叶淮一个人坐在宿舍里看动画片。一会儿邵奕伟进来了,拍拍他的床,叶淮扭头,邵奕伟递给他一大盒巧克力。
叶淮比手势:给我的?
邵奕伟点点头,对着他笑。
平心而论,他的笑真是好看啊,仿佛有阳光从后面一寸一寸地钻出来。叶淮脸上一热,又转回头去看动画片。耳朵却听见那人在进进出出打转转。
一集火影忍者快要演完的时候,邵奕伟爬上自己的床,叶淮感觉他盯了自己好长时间,“叶淮。”
“嗯?”
“你看的是什么?”
叶淮把身子向里面移一点,示意他过来一起看。
邵奕伟便纵身跃过来挨着他坐下。两个人无声地看了一会儿,邵奕伟又开口:“巧克力吃了吗?”
“没。”他把盒子推到他面前:“你吃。”
邵奕伟打开盒盖,取出一块剥了包装,递给叶淮。
叶淮默默接过放进嘴里。巧克力特别好吃,慢慢地融化出淳淳的甜腻。
“叶淮。”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一如早上和胖女生说话时那样,低低沙沙,在叶淮心上挠啊挠:“你觉得幸福吧?”
“嗯……”脑袋有点发热,浑身软绵绵的如陷云中雾里,叶淮此刻突然期待,他会说一些不一样的话。
“听说吃巧克力会让人觉得幸福,你有没有觉得,”他用手比着:“一点点、点点幸福?”
屏幕的画面变得乱七八糟看不清,一切都不真切起来,叶淮含含混混,点了一下头。
“那……你介不介意我说个有一点点、点点不太幸福的事?”
叶淮扭过头。
“我把你鸡挠画弄坏了。”
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叶淮不能说什么,吃人家的嘴软。何况之后邵奕伟又带他出去大鱼大肉了一顿,叶淮一高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个彻底。
直到栾迪生日当天他才又急匆匆地出去买了礼物送给她。栾迪打开礼物时神色失望,看了叶淮一眼,什么也没说。
叶淮就不明白了,项链多好,比那个糊了泥的小木板不知漂亮上多少倍,她以前不是挺喜欢那个牌子的首饰的吗?
善变。真是善变。
邵奕伟跟着杜飞去他那马上要开张的小店转了一趟,卖什么的还真没记住,因为那另一个老板,长得实在是太过招人。
两人进了店门就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们正在整理墙角的东西。杜飞说:“韩伶,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们,邵奕伟。”
出乎意料,那人整理东西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却是静在那里没有回头。
邵奕伟尴尬地扭头看杜飞,杜飞比他还尴尬,然后就转变成了不可抑制的怒气:“韩伶!”
依然没动。
邵奕伟眼尖瞅见他耳朵上挂着的黑色东西,撇了撇嘴:“听歌听愣神了。”
杜飞走过去一脚踢在人家P股上:“喂!”
那人明显吓了一跳,偏头,似笑非笑一双弯弯桃花眼:“杜飞。”
声音也特别好听,温温润润,任谁听了都要平心静气,可惜对上杜飞却是完全不管用,他开始唠唠叨叨起来:“我靠你就这么给我做生意的!估计这贼来来回回也不知多少趟了……”
年轻的男孩摘下耳机起身,静静站在那里任他数落,微微上翘的嘴角让人总觉得他时刻都带着一点很风情的笑意。
“你说这进来的要是客人……”杜飞没完没了。
那人不吭气,邵奕伟可受不了了:“这店装修得不错嘛。”他故意另起话题。
两人的视线这才转到他身上,年轻的男孩望着他:“你是……”
“邵奕伟。”他连忙主动伸出手。
“韩伶。”那人和他握了一下,笑容清澈,可以打满分。
杜飞说:“提点意见吧。”
“挺好的。”
“这大老远的跑来就赠我三个字?你可是大学生啊!”
邵奕伟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论品味那是绝对赶不上哥你。”
一边的韩伶被逗笑了,他说:“货还没有上齐,你看中什么随便拿,可以送给女朋友。”
“呵呵,我没有女朋友。”
韩伶的眼光这回停留在他脸上久一点,然后两人相视了然地勾起嘴角。
自己人。
杜飞只呆了十分钟就坐不住了,招呼邵奕伟出去吃饭,韩伶在里间忙,邵奕伟问:“不叫上人家?”
“叫什么啊,他得在这儿看着。”
“那你也好歹问问人吃什么,回来好带一点哪。”
“不用问!”杜飞一挥手站起来:“随便。”俩人往外走,邵奕伟迟疑着,又一脸同情地回头。
杜飞瞟了他一眼,站住:“韩伶!中午吃什么!”
“随便!”
“看吧!”杜飞得意地眉毛一挑:“我怎么说。”
送完栾迪回学校,叶淮又一次路过中心广场的那个Feeling,下意识地望一眼,又下意识地觉得那个正向里走的人有点像邵奕伟。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叶淮鲜少去酒吧,他不明白那有什么可吸引人的地方,可是邵奕伟就仿佛挺乐在其中,还喜欢和那个兜里装了好多瓜子的小青年一起!
想到这里叶淮有种奇怪的感觉,胸口闷闷的,但是具体感觉到了什么,也说不上来……如是想着,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门前。
那就干脆上里面看看好了。叶淮推开门走了进去。
光线有点暗,他眯了一下眼睛,有人盯着他看。吧台那边围了很多人,叶淮不想再深入了,站在门口,烟酒的味道弄得空气浑浑滞滞,这个地方有什么好!
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又退了回来,叼一根长长的吸管痞里痞气探着头:“哎?你不是那个谁谁吗?”
叶淮也认出了他来。
“你、”杜飞摘下吸管,声音里带了几分呛着的笑意,“怎么、上这来?”
“我转转。”
杜飞立即伸手捂住嘴,眼睛快要弯成了月牙儿:“你……唔……你等着,站这儿别动,我去给你叫奕伟……唔唔……”
一会儿叶淮就看见邵奕伟被拉着向这边走来,一脸的好奇:“谁呀?”
“嘿嘿……”
然后他也看见了叶淮,愣住了。
“叶淮?”他颇有点哭笑不得:“你怎么到这儿来?”
“我转转。”
这次杜飞哈地一声笑得挂在邵奕伟身上,邵奕伟无言地拍拍他的背。
叶淮突然莫名其妙地心浮气燥起来。
杜飞哎哟哎哟地抱着肚子叫唤着跑去给叶淮弄了一杯橙汁,又哎哟哎哟地去找其他人了。
剩下他们两人坐在小桌边。
“叶淮,喝过这杯就回吧?”
叶淮含着吸管抬头,邵奕伟坐在对面懒懒倚住椅背,也不看他,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唔。”他低下头,心里紧了一下。
喝完果汁站起来,邵奕伟说:“走,咱们一起。”
叶淮说:“让我先上个卫生间。”
Gay吧的卫生间是能随便进去的么?邵奕伟连忙拉着他向外走:“走吧!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
已经很晚了,路灯照耀下,夜风轻轻地吹。
“叶淮,以后不要再去那个地方了。”
“为什么?”
“不好。”
“嗯?”
邵奕伟停下,眼睛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叶淮望着他。
“同性恋酒吧。”
叶淮顿了顿,眼睛眨了两下。
面前的人低下眼睛牵起嘴角,似乎还伴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走吧。”
一路上两人再无话,叶淮脑袋里乱七八糟,很多东西涌在那里,却什么也想不出来,昏昏沉沉的。
走在前面的人,同样沉默的背影。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熟悉又陌生。
从那句话起,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回到宿舍,机械地洗漱,上床。裹着被子躺在那里,听那家伙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声音有点远,没有真实感。叶淮翻了个身,睡觉吧。
这一天过得真累啊。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被人叫醒的,叶淮揉揉眼,扭头,邵奕伟已经起了,便不知怎么也来了精神,坐起来穿好衣服下床。
去水房刷牙,邵奕伟在一边洗脸。五点的公共洗漱间冷冷清清,只有水流哗啦哗啦的声音。叶淮想起昨天的事,偏过头盯着他看。邵奕伟用手鞠着水往脸上拍,一把又一把,不断有水珠从他的额头和鼻尖滴落,然后他直起腰,一转身瞧见叶淮就笑了:“还看,白沫儿全掉衣服上啦!”
叶淮觉得邵奕伟不高兴。虽然他还是叫自己起床,和自己一起去吃了早饭,有说有笑,但叶淮就是觉得,他是不高兴的。
不然就是其实不高兴的是他自己。
这种感觉有点像小孩子闹别扭,心里头在生气,但是就是嘟着嘴,你瞪我我瞪你,却不说出来。不同的是叶淮想破了头也没想出,自己心里胀鼓鼓的感觉是什么,到底为什么要不高兴。
第三节是英语课,年轻的英语老师一进教室就直皱眉头……诺大的阶梯教室,第一排只零星分布着几个女生,然后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都是空的,五排以后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或趴着或看报纸的男生。
“嗯哼!”她非常不满意地走上讲台,高跟鞋踩得哐哐响:“上课!”
除了第一排的,居然没人搭理!
英语老师爆发了:“看报纸的!都给我收进去!把睡觉的叫醒!越来越不像样了你们!还当这是课堂吗!一点都不知道上进,从来没见过〆◎◇〥▽☆(以下省略两千字)……上学期期末考试多少个六十分整的!去看看卷面就知道了,实话告诉你们,六十分的一半还不到!”越想越生气:“今天测验!默写!英译汉汉译英!学习委员把课本给我收上来!每人留个本子,都隔开坐好,快点!”
一阵踢哩哐啷。
“态度都给我放认真!不许交头接耳!六十分以下的下节课再考!考到及格为止!”发泄一番顿觉好受多了,让你们不把我当回事!她开始转身在黑板上写了。
大家都蔫头搭耳地取了纸开始忙起来。
叶淮写上自己的名字以后就不知道干什么好了,黑板上的鸟文他一个也不认识,周围一片认真的寂静,只有他眼睛四下乱转,期待着能与谁的目光不期而遇。
邵奕伟就坐在旁边,一道走廊之隔,叶淮的眼睛扫到他时他就仿佛有心电感应般地抬头,面无表情看了叶淮一眼,将自己的纸撕下来一条,提笔刷刷写下几个字,揉成蛋蛋丢给叶淮。
叶淮欣喜地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俩字:[傻B]。
他眨了眨眼睛,立即也抓起笔在纸条上刷刷加三个字:[傻B在骂谁]。重新揉成团丢在邵奕伟脑门上。
想当然尔,邵奕伟不会去打开看。
哎?居然不理?叶淮瞅着他在那里装模做样认真写字的样子就来气,回过身把自己的那张纸嘶啦嘶啦全扯成条儿,一个一个揉成纸蛋向他头上丢。
让你不理!头顶上蓦然覆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叶淮一顿,缓缓抬起头。
“出!去!”
“出”是个爆破音,“去”也是个爆破音,小英语老师太激动,唾沫星喷了叶淮一脸。
叶淮在外面百无聊赖地溜达,上了个厕所,把六层的教学楼上上下下转了3个遍,待到下课铃声一打立即冲回教室门口,他还算是个乖学生,老实地等着老师出来收拾。
结果老师没下课,白激动一场。
第四节课,叶淮在外面把手机玩到没电,教室门终于开了。老师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昂着头走掉了,叶淮正发愣,一张脸凑到他眼前,是邵奕伟,叶淮一紧张就本能地向后一仰,后脑勺碰在墙上发出“嘭”的好大声响。
“哎哟!”邵奕伟的脸夸张地皱起来:“没事吧你?”
叶淮真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看他了。
“嘿嘿,”邵奕伟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觉得对不住你了,玩笑开得有点过头。”
“没事。”叶淮也觉得奇怪,这回自己竟然对向来反感的玩笑举动没有半点厌恶的感觉,和他丢着纸团玩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挺快乐的,但当他不搭理自己时,一颗心就空空落落沉下去,那一刻,突然多了种表达不出来的,害怕。
“我还怕你蹲门口哭了,没想到你脸皮还挺厚。”
“……”
“呃……我请你吃饭!”
昨天的事似乎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邵奕伟只字不提,叶淮想提来着,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要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别人和你有点不一样而已。但是回想起他昨晚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脑筋转过好几个圈,好的坏的有的没的,一堆东西突然措手不及地涌了出来。甚至有种不好的想法被印证的预感。
吃饭的时候,看着对面坐着的人,那不好的预感终于憋不住,冒了出来:“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什么?”邵奕伟抬眼:“谁?”
“杜飞!”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叶淮自己都吓了一跳,为自己的记性。
“他?快别开玩笑了,他我可高攀不起!”
叶淮狐疑地盯着他一脸无赖的表情,想了想,大概是真的。
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你有男朋友吗?”
邵奕伟顿了一下,抬起头似乎很好心情地展开一个灿烂的笑脸:“你猜啊!”
晚上邵奕伟照例是要去Feeling小坐片刻,正跟几个人认识不认识的人胡乱聊着,有人从身后一拍他的肩:“小跟班今天怎么不来?”
邵奕伟转过头:“你怎么有了事做还这么闲?”
“不要岔开话题啊!”杜飞拉着他找了个僻静的小角落坐下,一脸的三八:“哎,昨天晚上回去,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睡觉呗。”又立即加上一句:“各睡各的。”
“嘿嘿嘿嘿……”杜飞一想到当时的场面还是止不住地乐:“没想到啊没想到,人小伙那么主动,你也就大方一点,认了吧!”
“得了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邵奕伟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那小孩这里,缺点儿。”
“那你就是好这里缺点儿的那一道!”杜飞非常豪气地一扬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每次一提到人家你可是乐呵得嘴都合不拢,你敢说你对他没那个意思?”
“那是看着他可爱,逗他玩。”
杜飞这回盯了他好一会儿:“真看不出来奕伟,你怎么是个真遇上事情就这么孬的人?不就是一句话么?有什么难?”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哥,”邵奕伟依然笑笑的,“他要真是咱们这一路的,我二话不说就上了。可是你看,人家连女朋友都有了。我怎么能……真的玩不起。这世界上一见钟情的多了,也不见得每一个都终成眷属吧?你想想,这就和你那个小远是一个道理。”
“我怎么觉得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靠!理论我从来说不过你!”杜飞吐出一个瓜子皮:“咱走着瞧吧,我的眼光,那就觉对是不一样!”
叶淮最近心情不好,不爽,懒得动。没课的时候就窝在床上看动画片,实在没事可干了,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大话号,上去联网打游戏。
他那个号还是半年前和栾迪一起注册的,两个人都无心经营,话说这大话的世界里绝对是一日不见如隔N秋,当年和他一起的兄弟们如今都一转好几十了,叶淮的级别却还在十几上,小小菜鸟一只,任谁见了都要拉过去PK好欺负一把。
真是不爽加三级。
下午躺在床上等着晚餐时间的到来,手机突然响了。
是栾迪,叶淮接起来,照例喂一声后等着她说话。每次都是这样的,栾迪甜甜地叫声honey然后就吱吱喳喳开了,叶淮只管听的份。但是这次彼端却一直沉默。
等了几十秒,叶淮以为是信号不好,刚要挂断,那头的声音轻轻传过来:“你在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叶淮有点不太适应,他挪了挪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挺闲,你晚上想不想吃什么?”
“叶淮,”栾迪轻轻地说:“我们分手吧。”
叶淮呆了。
那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咱们有一个礼拜没见面了吧?我不给你打电话,你还是想不起来打给我吧?我想了好多天,一直在想,我们俩之间怎么越来越生分了,后来想清楚了,其实也不算生分,就是原地踏步。可能是我越来越贪心了吧。从高二到现在,三年了,什么都没变过。一开始就总是我约你,叶淮要一起去玩吗,叶淮我们去吃饭吧,叶淮今天有没有空……特别喜欢你,真的,跟你在一起可高兴。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多希望你能主动打电话过来问问我,希望生了气先道歉的人是你,或者为我吃吃醋也行,我是一个女生呀,叶淮。
最近有人在追我,是你们学校的,那天在球场上你还见过,长得像陈冠希那个。你一定记不起来了吧。他对我特别好,喜欢一个人和被一个喜欢真是不一样。他老是说,我特别担心我买的东西你不喜欢怎么办,我讲这句话你会不会不喜欢听,我能理解他,真像我和你在一起的心情。可是你总是什么表示都没有。
我知道,你没把我装心里,可是有时候就是放不下你,都三年了,你知道吗,怎么都舍不得。”她吸了一下鼻子:“不过还是算了,分手吧,我觉得累了……你喜欢过我吗叶淮?”
叶淮想说喜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涩涩地挤不出来。
那头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你太小孩子气了,叶淮。下次碰到真正喜欢的人,记得让她觉得你在乎她一些。”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哭了,你呢?”
胸口闷闷的,全身各处都堵得慌,眼睛也是,叶淮伸手抹了把,却还是干的。
“哭了。”他说。
挂上电话过一会儿,又收到一条信息,栾迪:[你还有些放在我那里的东西,我全带来了。在你们楼下等你。]
叶淮开始收拾栾迪放在自己这边的东西,说是借他用的极舒服的小鱼抱枕,穿来又闲热忘记带走的外套,书,碟片,还有好些小东西,逛街的时候栾迪说喜欢,叶淮后来又碰上就买下了,却总是忘了送过去。现在再没有机会了,干脆直接都给她就好。叶淮找来大包哗啦啦一股脑倒进去。
邵奕伟推门进来:“喔,你这是大扫除呢?”捋袖子:“要不要帮忙?”
叶淮摇了下头。
“心情不好啊?怎么了?”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分手了。”叶淮拉好包的拉链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邵奕伟怔了下,随即趴到窗户边,叶淮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实现范围内,拎着那包大步流星地走到一个女生跟前,仔细一看,是她那小女朋友没错,两人无言地交换了手里的东西,然后都是掉头就走。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至于么,邵奕伟撇撇嘴,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回来叶淮没再说什么,爬上床看动画片。邵奕伟也不好开口,进进出出好不容易挨到吃饭的点儿,赶紧招呼:“叶淮,下去吃饭吧?”
这招看来不论什么时候都管用,叶淮立即下床穿好鞋跟着他走了。
打饭的时候邵奕伟紧跟着,生怕他暴饮暴食亦或胃口不振……这些都是不祥的征兆。待到叶淮终于坐定,他数了数餐桌上的盘子,一二三四五……还好,正常。
叶淮也不说话,坐在那里默默地吃,虽然动作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但就是他以往看到食物时那种幸福的眼神,感觉不到了。
邵奕伟三下五除二扒完自己的站起来:“出去一下。”
叶淮抬眼看他。
“撇个小条,一会儿就回来。”
叶淮又吃掉三分之一饭菜的功夫,邵奕伟坐回了桌前,丢给他一块巧克力糖:“吃这个吧。”
叶淮剥了包装放进嘴里,心情好了一些:“还有没有?”
邵奕伟从裤兜里抓出半把放在桌子上。
叶淮的眼睛又亮起来了。
吃罢饭走到宿舍,邵奕伟推开门,高峰正在和牙妹电话诉衷肠:“啵……没问题!嘿嘿,让我说多少次都行: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当机立断又迅速将门拉回来,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回头望着一脸失魂落魄的叶淮:“咱们出去转转吧,去吃个巧乐滋?”
叶淮目前就希望有个人能陪在他身边,不断地说一些让他分心的话。当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更好。好在邵奕伟这两项功能都具备了。
走在学校后面人烟稀少的大道上,邵奕伟一边锲而不舍地和他聊天,若只是摇头或点头就从兜里摸出块糖给他吃,反正不能让他闲着。他有点担心,叶淮从来就不是善于表达自己的人,姑且不论以后如何,现下的情况看起来还是蛮受打击的。其实,要是能说出来倒还好一点。
“叶淮,说点么什么吧,随便想说什么就说说,啊?”
叶淮站住了,似乎挺困惑地盯住他,半天伸手一指他的裤兜:“你还有这么多巧克力!”
失恋的消息一经传开,整个519宿舍的兄弟们开始发挥出感人的阶级友爱精神,望向叶淮的眼神那叫一个同情。要说叶淮这人,除了很没眼色,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每次买了好吃的都不忘招呼大家过来分享,脾气也好,哪个人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都从不计较,至于是不屑计较还是压根就没懂无从考证,反正和谁都没脸红脖子粗过。
现在看着本来特抖擞的小伙一下子这么消沉,大家还都挺不忍落的,想方设法让他振作起来:
“叶淮,走带你出去溜溜,顺便跟我去一块打扫教室。”
“叶淮,到女生楼那边转一躺去不?顺便把俺家牙妹新买的电脑帮忙给抬上去。”
“别发呆了叶淮,不是还有电工实验报告没弄吗?快写吧!别闲着,顺便把我那份也给捎了。”
叶淮有求必应。
邵奕伟空担心一场,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虽不善表达,倒还挺懂得怎么排遣自己的。
五一将至,贾亮对帮他扫了一个星期教室的叶淮说:“带你去我家玩吧?也不远。”
于是,叶淮就背着一个小包跟他去乡下渡假了。
杜飞也在兴奋地筹划着节日期间的行程安排,五月一号和家属院的哥们一起去打保龄球,兄弟们各自自备马子一只,他做电灯泡。五月二号和Feeling的几个老熟人共同奔赴三峡N日游,老熟人们成双成对,他仍做电灯泡。
邵奕伟问:“那你的店呢?”
“放心吧,只赚不赔,红火得很!”
“哦?”
“主要是……”他口干舌燥了,瓜子吃得太多就是这样,扭头向着吧台:“小黑哥,给弄点水吧!”然后又转回邵奕伟这边得意洋洋:“有一个贤内助啊!”
“呃……”邵奕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个,哥,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矿泉水丢了过来,杜飞对着瓶口一气牛饮,一边眉毛一挑:说!
“‘贤内助’一般就指的是老婆。”
杜飞一口水呛住,趴在吧台边半天换不过气来。
相比之下邵奕伟的长假生活就简单了许多,第一天去商场推销手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狂卖二十部,晚上回到宿舍面部酸痛,躺在床上对着对面无人的空间嗟叹了一下,睡觉。
第二天被系里的老博士拉去美其名曰做实验助手,当了九个小时的人形支架,晚上到了宿舍胳膊酸痛,倒在床上缅怀了一会儿对铺有人气时的模样,睡觉。
第三天被小保安哥哥们拉去踢足球,顶着炎炎烈日在露天操场上狂奔不知多少个小时,天没黑就爬回宿舍,栽到床上还没来得及例行悼念便眼前一黑,睡着了。
第四天,叶淮回来了。
邵奕伟还没睁开眼就知道,因为宿舍里多了一股熟悉的香喷喷的味道。
“叶淮,你回来了?”
“嗯。”
他笑笑,侧过身子一探头,叶淮也正盯着他,四目相对,有股窝心的暖洋洋:“在贾亮家玩得爽不爽?”
“爽!”这个假渡得颇有成效,叶淮精神好多了,两只眼睛又恢复了亮晶晶,他有一肚子的感慨要抒发:“他们家太好了!他妈还给我包了饺子,烧了好多菜,他们家的地三鲜特别鲜,好吃。还有蛤蜊,扇贝,海鲜,蛏子,八带,海螺,鱿鱼……”看到对方撑起手肘托着下巴一脸的饶有兴味,叶淮更HIGH了:“他们家有一头母牛一头小牛,早上还有新鲜牛奶,还有那么多的地瓜和芋头,贾亮说我随便,吃多少都可以……”
邵奕伟手掌一滑下巴差点磕到枕头上:“呃,你还真是走到哪儿都那么实在。”
“真的,”叶淮一脸的纯真:“是他们家自己地里种的。都用筐子装起来。他妈给我煮了一锅,反正吃不完还要喂猪……”
“他爸还带我们去赶集了。集上的水果比超市里还好,又新鲜。”他比着自己的拳头:“草莓这么大!”说着从自己桌上拎起一个大红袋:“我还给你买了。”
“真感动,你这么有良心,快拿来我尝尝!”
之后邵奕伟起床洗漱,早饭就免了,十一点已经过半,他问叶淮:“中午吃什么?”
“我还不饿,”叶淮难得这么回答,掀起衣服瞅着自己的肚子:“我早上走的时候把剩下的半锅地瓜和芋头全吃了。”
外面阳光灿烂,叶淮在阳台上转了一会儿,回过头问邵奕伟:“你想不想出去玩?”
相较于平时来讲,这可真是个有创新性的意见,邵奕伟当然回答:“好啊。”
两个人借了自行车骑着四处游荡。但凡景点全都人山人海,挤挤攮攮连说句话都要扯嗓子,还是大马路上好些。
正好南北走向新修好一条宽阔的路,两边垂柳依依,非常漂亮,两人就拐到这边来,叶淮非常愉快地说:“咱俩比赛!来,开始!”
说完猛踩脚踏板向前飙去。他本来就吃撑了,这会儿浑身充满了卡路里,长长地冲过一段顿觉酣畅无比。十五分钟后得空向后望去……非机动车道上一片苍凉,哪里还有邵奕伟的影子?
于是停下来站在树荫下等。邵奕伟再度现身于十分钟后,他是推着车子上来的,东倒西歪:“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叶淮,大太阳大上坡的也就罢了,你是攒了一肚子的能量,我可打一睁眼就入了草莓两颗啊!”
“那我带你!”
“这还是算了。”
“为什么?让我带着你,我一点也不累。”
“我知道,你不累。”邵奕伟停好车子,一边东张西望,“可我这不还看着心疼呢么。”
叶淮脸上一热,不说话了。
找到一家路边小店随便买个面包充饥,邵奕伟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眼角余光瞥见叶淮在一边看得巴巴,他顿了顿,分一块给他。
靠!居然又吃得很香!
吃完便饭继续向前骑,一路上两个人拐着车头碰着玩,不知过了多久,叶淮神清气爽地说:“这边人还挺少。”
邵奕伟才注意到四周景色已是大变,好眼神地一瞅前面的车站牌:“不会吧?叶淮,咱们都快到18路终点站了!”
横穿了大半个城市。
叶淮的反应却是紧紧盯住前方:“啊,我又看见炒冰了。”邵奕伟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跟什么,他已经骑上前对着一正在等车的MM:“请问你的炒冰在哪里买的?”
原来这条路后面是一个小市场,里头各色小吃应有尽有,叶淮乐坏了,刚买了串烤鱿鱼,对面是香气阵阵的老X家正宗手抓饼,侧面还有个竹筒粽子……简直要手忙脚乱。邵奕伟连忙接过他手里的钱包:“我负责给钱,你就负责吃就行。”
待他一一付过回头,叶淮手里又空了,眼珠正在滴溜乱转:“啊,那里还有打糕!”
从市场另一头出来,邵奕伟盯着叶淮的肚子,抢了他的台词:“你又吃撑了。”
“没关系,”叶淮上车,“骑回去刚好消化。”又十分有良心地偏过头来:“你累不累?”
“不累不累。”只怕回去命都得去半条。
终于到了学校,宿舍还是铁将军把门。高峰和牙妹出去浪漫了,贾亮和刘永睿居家未归,今天晚上就他们两个人。
叶淮今天特别高兴,是充实的那种高兴,这种感觉只有在邵奕伟陪在他旁边的时候才有。心里有个地方渐渐明朗,栾迪和自己说分手的时候,虽然伤心却并不感觉突然变得孤零零;在贾亮家时,有那么多的好吃的,却填不满心底说不出的空落落,总是,还有一点牵挂。
还有一点牵挂,觉得这个人,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一直在,等着我。
躺在床上,眼睛在黑暗中仿佛能看得见对方,叶淮对他笑了一下:“你过来,咱俩一起睡。”
看似极其煽情的邀请,邵奕伟却知道这只是他像小孩子一样表达亲密的方式,呵呵地笑起来:“我可是喜欢男的啊,你不怕?”
“那你喜不喜欢我?”鬼使神差,这个问题就问出了口,叶淮脸上飞红一片,幸好没开灯。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对我挺好。”叶淮老实地说。
等了好久,那头没有回应。困意袭来,他迷迷糊糊地听见邵奕伟轻声说:“叶淮,如果……”
如果什么?叶淮没能听清,步入了梦乡。
虽然放假期间没有活闹钟,第二天叶淮依然不到七点就醒了……他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对面床还没有动静,邵奕伟后脑勺对着他,睡相奇差,被子七拧八拐缠在身上,后背和腿都露在外面。叶淮呆呆地看着,他的皮肤真漂亮,像巧克力一样滑滑腻腻,让人不禁有摸一摸啃两口的欲望。
半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脑袋逐渐清醒,他轻手轻脚下床,收拾好去操场跑步,然后吃早饭,回来时不忘体贴地帮上面的家伙带一份。
邵奕伟也起床了,只穿了一条长裤,睡眼惺忪地捣弄着自己的皮箱。叶淮进门:“你在干什么?”
他抬眼,随即两手覆上自己的胃:“哎呀我肯定是被你传染了叶淮,看见吃的这儿怎么这么大反应!”
食物递过来:“就是给你的,我在下面吃完了。”
“是嘛,”邵奕伟眉开眼笑:“真幸福,”接过来立马忙活着去取饭缸:“有你在就是好啊,叶淮。”
被晾在一边的叶淮又问了一遍:“你拿箱子干什么?”
“哦,天热了,想取夏天穿的衣服,结果好像吧密码给忘了。”咬了一口带虾仁的小笼包:“等我吃完再收拾它。”
叶淮说:“我帮你开。”
“行!你弄吧!阳台上有杠铃,别客气!砸坏了算我的。”
说干就干。叶淮蹲下来观察了一会儿,从皮带扣上解下自己的钥匙环,上面有一把瑞士军刀。他把刀刃巧妙地插进密码扣中间的空隙。
邵奕伟扒拉完饭,抹着嘴过来看。叶淮一脸的专心致志,双手在皮箱上忙碌着。他的手比普通男生要小,像小孩子的一样肉嘟嘟的,又还算白净,瞅着特别可爱。
皮箱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开了。
“啧!这么厉害!”
叶淮得意地抬眼,看见邵奕伟笑眯眯,也高兴:“我本事大吧!”
“大!简直是无所不能啊,当什么都好用。”
“那给你当男朋友你要不要?”叶淮边说边抬眼,对上邵奕伟的眼睛,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要呀。”
“我说真的。”
邵奕伟还是笑笑的,近乎宠溺的笑容,特别温暖,像飘在水上一样荡啊荡:“真的真的。”
叶淮才觉得脸上慢慢浮起热气,如同美梦渐渐成真,他伸手握了一下邵奕伟的手腕:“那可不许反悔。”
“呵……当然。”
接下来是不是应该……
门哐地一声被撞开,高峰冲进来:“兄弟们,快收拾收拾!俺家牙妹一会儿要上来!”
“哦!那我赶紧叠被子!”邵奕伟转身向床上爬。
“流氓!先把衣服穿上!”
“喳!”
高峰扭头:“牙妹的一个老乡和她一块……特漂亮一小妹儿。嘿嘿,我可是一片好心,所以……叶淮你能不能就别再拉着个脸了!”
表白之后的生活似乎没有如同叶淮预想的那样发生可喜的变化,邵奕伟再一次被老博士叫走去做人形支架,剩下叶淮一个人满大街乱逛,居然还碰见栾迪和她的新任男友,略微心酸之余不禁又小小的郁闷了一下,看人家,这么快就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了。
晚上邵奕伟筋疲力尽地回来,叶淮在看动画片,自己的桌子上小山一样堆着装在超市购物袋里的零食。
“叶淮,这是?”
“给你的。”叶淮从床上跳下来,自顾自地从中取出一块小蛋糕,打开,把叉子插在上面递给他:“蓝莓慕斯的,你吃!”
邵奕伟受宠若惊,连忙接过。
“还有奶油泡芙。”叶淮又打开一个袋子。
盛情难却,邵奕伟嘴里塞着,又腾出一只手抓上几个。
“这是可乐饼。”塑料袋摩擦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唔唔。”
“还有……”
“你饶了我吧叶淮,”邵奕伟噎的直哽脖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拍拍他的手,“心领心领。”
叶淮便不动了,在一边看着他吃了一会儿,问:“好吃不?”
邵奕伟不住地点头,忙得连话都没工夫说。
叶淮很开心地笑了一下。
纯净的没有任何心机的表情,邵奕伟顿了顿,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嘴里的东西却渐渐没有了味道。
他终于没能吃干净任何一样东西,饱了……晚上博士刚请客搓过一顿。收拾好剩下的向外走,被叶淮叫住:“你的小蛋糕不吃了?”
“实在不行了。”
“浪费。让我吃了。”
“你不是已经吃撑了吗?”邵奕伟低头看看手里惨不忍睹的小盒:“这……”
“没关系,给我我不嫌。”
“……”还真是当什么都好用啊。
天很快就全黑了,叶淮想,要是今天晚上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多好啊,他很想确认一些东西,早上该说的话做的事似乎还没有完成,始终觉得,不安心。
于是默默祷告:高峰不要回来高峰不要回来高峰不……
门哐的一声又被撞开,最不被期待的电灯泡风风火火登场:“来来大家吃炸串!”
洗漱的时候,高峰逮着邵奕伟小声嘀咕:“叶淮那打击还真是不轻啊,到现在都好不了,连炸串都抚不平他受伤的心,你瞧那个脸,拉的……”
十分不爽,熄了灯躺在床上,叶淮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发发短信:[你睡了没有]
“没有。什么事?说吧!”
“要是高峰不回来就好了。”
“嗯?你想干嘛?”
“亲亲你……”
邵奕伟背对着他,看见短信时抖着肩呵呵地笑出声来。然后叶淮的手机又嗡了,打开看,依然是一个含义不明的笑脸。
叶淮有点气馁,光嘴上说有什么意思!把手机扔到一边裹紧被子翻了个身,不如睡觉。
第二天贾亮和刘永睿也回来了,还带了好多好吃的,又忙又热闹,待到晚上躺在床上叶淮一反思,这一日又是没有丝毫进展。
真是的,明明离得这么近,怎么好像总也把握不到机会。
七天长假很快过去,叶淮生活里唯一发生改变的地方是,他成了邵奕伟的男朋友。
虽然,只是口头上。
这算不算是真正在谈恋爱,叶淮也不能确定,反正和他跟栾迪在一起时不一样。
男人和男人谈恋爱到底应该什么样子?周围似乎没有现成可以参考的例子,叶淮上网查了查,结果:除了一堆专业的“技术知识”外一无所获。
每天,邵奕伟会叫他起床,两人一起下去吃早饭,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一起。中午和晚上也一块吃饭,有时在学校,有时去外面。邵奕伟要准备考四级,吃过晚饭上个自习,叶淮也跟去。
总之,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叶淮有一次建议:“咱们什么时候再去那个酒吧玩。”
“咱、们?”
“是啊。”叶淮理所当然,现在应该正大光明了吧!还说了句俏皮话,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不会是想背着我构三搭四吧?嗯?”
邵奕伟又笑了起来:“不敢不敢。”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不好……吧。”
“为什么?”
“那都是光棍去的地方,你看我现在都有你这么好的男朋友了,还上那干什么呀。”说罢一搭叶淮的肩:“走!我刚才看见南门有你心爱的糖炒栗子!”
叶淮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看在糖炒栗子的面子上,就不计较啦。
老实说,邵奕伟真想跑去Feeling转一圈,想死了。下午杜飞打电话来找、,邵奕伟支支吾吾:“唉,哥,你就别问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抬眼瞥见叶淮进门,话题一转:“对了,改天给你郑重介绍一下我的小男朋友啊,就这样了。”说完也不管杜飞在那头“什么?什么!”的嚎叫强行掐了线。
叶淮盯着他看:谁?
“嘿嘿,”邵奕伟晃晃手机:“杜飞。”
叶淮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好的不得了起来。收拾好东西出去跑步。
过了一会儿刘永睿从外面回来,进门看见只有邵奕伟一个,咦了一声:“你的小跟屁虫呢?”
“运动去了。”
刘永睿眼珠一转,“给你说个事,”神神秘秘地跑过来和他挨着:“我们系办自动化的那个李小娜,就是扎辫子眼睛圆溜溜挺可爱那个,绝对对你有意思!拐弯抹角地跟我打听好多次了,今天又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怎么样?”一边挺暧昧地用胳膊肘捅捅他:“要不要我给你搭个线?”
“你跟她说,”邵奕伟不紧不慢地喝一口水:“女朋友不要,有个小跟屁虫已经够了。”
“切……”刘永睿怒其不争,跑去别的宿舍散播八卦了。
剩下邵奕伟一个人坐在那里。“小跟屁虫……”他一脸玩味地又抿了口水,嘴角渐渐勾起一个甜蜜又无奈的弧度。
晚上眼见小跟屁虫一副准备好了又要和他一块去上自习的模样,邵奕伟实在憋不住了,骗他:“王博又叫我今晚去给他帮忙,你先去吧,我忙完找你。”
叶淮愣了愣,哦了一声背着书包出去了。
他那瞬间落寞的眼神让邵奕伟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负罪感,他站在原地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自己这样一个心烦意乱的可怜男人,去朋友那里喝喝酒不算什么大罪过吧?不带叶淮去,那也纯粹是为他好。可是……不自觉地就蹭啊蹭就来到了窗边,探头向外看,叶淮刚出楼门,没精打采地一个人走着。
他撇撇嘴。
低着头慢慢吞吞向教学楼挪动,一边无聊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有说有笑,衬托的叶淮更加没意思。
有辆自行车一下子从后面冲到他旁边,车头一拐拦住了他的去路。叶淮扭头:“咦?你、不是……”
“改时间了。”邵奕伟的头发被风吹得几乎竖了起来,嘴角一扬:“上车!”
叶淮蹭地一下就蹿上后坐。
车子在长长的下坡上飞速滑行,夜风温柔,吹得心仿佛都像要飞起来一样。载着他的人结实的背,隔着薄薄的衣衫散发出让人安心的温度,橘色的路灯在两边疾速退下,如果能永远这样,有多好。
结果到了教学楼门口叶淮不肯下车,耍赖:“你再带我玩两圈。”
“没问题!”邵奕伟二话不说拐了方向。
返回的路可没有刚才爽,变成了慢上坡,邵奕伟使出吃奶的劲用力向上蹬,叶淮心安理得坐的稳当,他非常快乐,完全无视周围怪异的目光。
出了校门后的节目是惯常的叶淮吃东西表演,邵奕伟又欣赏了一遍,真是百看不厌。但是到了最后不得不出面阻止:“好了吧叶淮,再吃肚子都要爆炸了。”
此话不假,叶淮两只手按着胃,眼睛却还是固执地盯着某一处:“再吃最后一根竹筒粽子。”
“说话要算话,这都第几个最后了,走吧!”邵奕伟拉起他:“带你去广场那边遛遛。”
他骑上自行车慢慢悠悠向前晃:“我觉得你应该下来跟着我的车子跑,到学校刚好就消化了。”
“好!”叶淮当真了。
“跟你开玩笑的。”邵奕伟连忙按住他,“坐好了啊!”
前面又是一段下坡,爽爽地飙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开口:“叶淮,你的手?”
“我摸摸你吃撑了没有。”
“呃,那也不用伸进来吧。”那手软软的,动来动去,他急拉下手闸:“我痒啊。”
“没我的大。”叶淮得出结论,他跳下来:“你摸我的。”
“不用摸,”邵奕伟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下,再摸火都上来了,“我肉眼就看得出来。”
“你的肚子还挺滑的。”叶淮面目平静地赞美了一句。
“谢谢。”
“我还看过男的和男的圈圈叉叉的小电影。”
话题跳跃太快,邵奕伟一时没能跟上,眼睛眨了好几眨:“看不出来,你真激进。”
“你想不想看?”
“我不看!”邵奕伟头摇得像拨浪鼓:“多伤身啊。”
“那让我亲你一下。”叶淮大胆地抓住他一只手腕,一边鼓励自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一个人,想和他亲热亲热,很正常。
“啊?”邵奕伟看着他,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晶晶,随即漾出好看的笑意:“好啊。”
马路对面有个店面已经关门,一侧的墙隐进黑暗里,两个人走了进去,几秒钟后又走了出来。叶淮一脸的欲求不满。
一阵大风刮过,他连打三个响亮的喷嚏。
“快回去吧。”邵奕伟跨上车子,“宿舍里一暖和就好了。”
“好什么!”叶淮拉长脸吸溜一下鼻子:“你都不让我抱一下。”
“呃……”
叶淮瞪他一眼,居然顺带意外瞥见了卖粽子的还立在瑟瑟冷风中。“算了,那我就退而求其次,吃一根热热的竹筒粽子好了。”
晚上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叶淮又想起了那件让他郁闷的事:就嘴唇碰一下,能叫亲吗?
还只是碰上了小小的一点点。
这不是叶淮想要的,邵奕伟对他好,但那种好是隔着一层纸的,总是防着什么,有距离。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火热的夏天很快到来了。
下午四时的光景,叶淮在南门外的小摊上买了一个夹着铁板烧牛肉的小饼。抵挡不住香味的诱惑立即咬一口,热乎乎的油流了一手,还差点滴到裤子上。
这样边走边吃的话实在狼狈,好在对面就是球场,很多人围在看台边上,叶淮于是也走过去啃着饼冒充观众一名。
虽然站在荫凉地,可火辣辣的太阳晒得连空气都烫人,众人聚在此处都觉得自己就像铁板上冒油的烧肉,就快兹啦兹啦了。现在居然看见一个津津有味吃着那玩意满手流油外加满脸陶醉的BT,望而兴叹一番,纷纷自觉地向旁边挪动。
处在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是很容易好心情的,叶淮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加油叫好声,得空瞅一眼球场,十几个人在下面乱麻麻地跑来跑去。
再仔细看,邵奕伟也夹杂其中,穿着AC米兰的球衣还挺精神的。他接到传球了,带球跑了一段,有三个人过来包抄,他把球踢了出去,他又来来回回东跑西跑,球好像从球门那儿弹到了他这边,他冲过去用力一脚,进了!
边上几个女生从邵奕伟接到传球就开始吱哇乱叫,现在居然变成了尖叫,叶淮有点受不了那么高的分贝,皱眉,邵奕伟却向这边看过来。
然后叶淮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画面。他站在那里,仿佛只是很随意地一招手,却把金色的阳光都拨开了,天大地大,唯一清晰和生动的就只有他的笑容。嘴角那样让人舒心的弧度,眼底那样温柔和欣喜的包容。
喜欢到爱的升华就发生在那闪亮一瞬间,从此,死心塌地。
呼吸心跳嗖嗖地加速到无法控制,他连忙转身撤退。旁边那个吊嗓门的女生兴奋地摇晃着同伴:“看见没看见没!他对我笑了哎!”
对你?叶淮扭头瞪了她一眼,拐到大操场跑步去了。
一圈又一圈,直到太阳变成柔和的橘色转到了西边,邵奕伟的身影又出现在看台上方,叶淮做着放松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照例准备好的橙汁。邵奕伟说:“叶淮,你今天怎么有兴致看球去了?”
叶淮没说话。
“我还给你招手来着,你没看见?”
果然是对我。叶淮心里开始美滋滋。
“然后你脸一红扭头跑了,我还以为你害羞了呢,呵呵。”
接下来的几天比较忙,星期六是英语四级考试。出了考场大家脸上普遍愁云惨雾,抱怨着题太难了时间不够用这次是白搭了三十块的报名费也打了水漂云云。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叶淮同学就没有交那笔冤枉钱……他用三十块钱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家麦当劳泡了整个早上。
十一点到一号教学楼门口等邵奕伟出来,他问:“题难不难?”
“一般吧。”
“时间够用吗?”
“还好。”
“那能过吧?”
“嗯。应该。”
叶淮特别高兴,替邵奕伟高兴。
吃饭的时候邵奕伟小心翼翼地问:“杜飞晚上叫咱们去吃海鲜,你想不想去?”
叶淮权衡了一下利弊,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去!”
杜飞挑的吃饭地点在海边,堤岸长风,叶淮觉得除了腥气味有点重之外,都还好。吃的东西自然是上上等,邵奕伟却只顾着和杜飞喝啤酒。啤酒有什么好喝的,又占内存空间,叶淮肯定他那小肚量最后也是吃不完,便乘热把他那份里自己喜欢的先挑过了。
需要指出的一点是,杜飞居然和自己一样只喝饮料,叶淮觉得他比较卑鄙。
服务员在各个小桌前穿梭,有个女孩端着一盘褐色的东西从他们边上经过时被杜飞拽住:“哎,妹儿,今天这里有海虹?”
“是呀。”
“给我弄一盘。”
“我不是服务员。”女孩白了他一眼,走了。
杜飞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韩伶,出来吃饭吧,今天有海虹……叫你来你就来呗,就在咱们上一次吃过的地方,挂了啊。”
抬头,邵奕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也太抠门了吧哥,要请人家好歹叫点高级的啊。”
杜飞一耸肩,“那个彪子(傻子)就只爱吃这个。”
居然有只喜欢吃最便宜的海鲜的人,叶淮觉得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神奇的人一会儿就到了,长得真是没话说,脾气也好,亲切。叶淮一下子就对他挺有好感的。服务员跟过来问先生喝点什么,他抬头,弯弯亮亮的眼睛看着对方:“一杯白水,谢谢。”
小姑娘的脸唰地就红了。
过了一阵邵奕伟起身去方便了,有两个女生突然跑到他们这一桌:“劳驾你们哪位能帮我们和几张影吗?”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游客。
杜飞扭过头去看大海。叶淮低头继续吃东西。韩伶站起来:“我帮你们照。”
那二人欢天喜地地领着他走了。
还剩下他们俩,相安无事了一会儿,杜飞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今晚的第N次感慨:“人不可貌相,你……真不是普通的能吃啊!”
叶淮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
邵奕伟回来发现少了人,戏谑地盯着杜飞:“咦,你的‘贤内助’呢?”
“给别人贤去了。”
叶淮听不懂他们的暗语,盘子里又只剩下一堆壳了,况且他刚才似乎看见有人拿着棉花糖一闪即逝的倩影,于是借着上厕所跑开了。
转了一圈后,他的手里又多了不计其数的食物,包括心爱的棉花糖。踌躇了半天,叶淮最后决定吃完了再过去……不然肯定又要被嘲笑。
过了半个小时他腆着肚子向那边走,隔着人头重重就看见还是只有邵奕伟和杜飞坐在桌边,上面又多了两个啤酒瓶子。
他俩背对着他,叶淮刚要绕过去坐下,邵奕伟的话传进耳朵:“你别逗我了哥,他那样的,小孩子心性。”
你太小孩子气了,叶淮……
分手那天栾迪说过的话过电一样蹿进大脑,他愣住,是在说我吗?
“他什么也不懂,我可不能不厚道,就陪他过家家,没准哪天来个小妹儿陪陪他给他两颗糖,他就跟着人家跑了。”
二人丝毫没有觉察到背后站了人,杜飞说:“就对自己这没信心?”
“哼哼,想当年那么有信心的人,还不是说白白就白白。浪费我一片诚意……”
“叶淮,你怎么不坐?”韩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呆呆站着的叶淮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另外两个人也惊讶地回头。接着杜飞又转向邵弈伟,一脸你完了你完了的幸灾乐祸,他起身拉着韩伶:“我们回去看店。”说着溜了。
叶淮说:“我也想回去了。”
邵弈伟连忙诚惶诚恐地起立。
夜晚的风微凉,夹杂着薄薄湿雾吹在脸上。沉默地走了一段,叶淮终于开口:“你觉得我像小孩子?”
“我……”
“你觉得我说当你男朋友就是过家家?”
“我……”
他伸手捏住邵弈伟的手腕:“我自己清楚我在干什么。我清楚!”很多很多无法表达的东西化为手上生生的力道,他伤心极了,为什么自己做任何事每个人都认为他不认真?他长得很轻浮吗?
“但是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邵奕伟撇撇嘴,“我是个男的,是个Gay,等你有一天真正明白这个词代表什么的时候,就不像现在这么想了。这不是好玩,是一辈子的事。”
“我不在乎!我就是想和你一辈子!”
“那你爸妈呢?他们能接受吗?你敢和他们交代?”
“不用你管!”
邵弈伟冷笑了一下,“我不想你有一天恨我,叶淮。”他呼一口气:“咱俩还是当好朋友吧,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叶淮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我不和你当好朋友。”说完跑了。
有路人好奇扭头,邵弈伟立即对着空荡荡的夜空装发呆。罢罢,长痛不如短痛。只是……他将插在口袋里的刚被叶淮蹂躏过的手腕转了转,立即呲牙咧嘴,这短痛也得痛上好一阵子哪……
又想起刚才他望着自己,委屈倔强又无辜的眼神,当时真有一种冲动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拉到怀里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好在,自己比较理智。但转念又一想,其实人要是偶尔不理智个一两次的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一会儿为自己的理智庆幸,一会儿又懊丧,翻来覆去几次最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心浮气燥,也不想回学校,转身向另一边走,干脆去找杜飞。
凭借印象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只去过一次的店面,隔着玻璃窗,里面的两个人表情甜蜜,杜飞拿瓜子丢韩伶,一下一下跟调情似的,韩伶刚开始只是笑着用胳膊挡,后来就以实际行动反击了,越闹越暧昧,随时都有滚成一团的趋势。换做这里站着的是叶淮恐怕也不会没眼色到进去当个小太阳,邵弈伟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到了宿舍一推开门,高峰又在对着电话柔情蜜意:“我当然是爱你一辈子了……”
他抬眼瞥了瞥里面的床铺,叶淮没在。
没精打采地洗洗上床躺着,一会儿门响了,他探头:“你回来了?”
叶淮没理他。
熄了灯照例开一会儿卧谈会,刘永睿自暴猛料:“安工的王爰明天约我去吃饭。”
众人哗然。
贾亮问:“那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谈谈看呗。”
“对了,”高峰问贾亮:“你呢?和你那个老乡如何了?”
“嘿嘿,我还准备哪一天请你们吃个东西……”
三个人交流了一阵子,贾亮说:“老大,咱宿舍可就剩你和……”
前面的刘永睿及时踢了他床头一脚。
哪壶不开提哪壶。邵弈伟翻了个身,睡觉。这时短信来了,他欣喜地打开一看,是妹妹:“哇哈,老哥,你妹我终于也有人要了!”
靠!世界人民怎么一夜之间全都成双成对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邵弈伟自然醒,翻个身准备例行去叫叶淮,却看见他已经穿好在床上坐着了,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就不让你叫!咋滴!
算你狠。邵弈伟重新闭上眼睛,睡不着也要假寐。
叶淮是下定决心打算不理他了。上课下课都跑得快,有一回邵奕伟在食堂碰见他要和他一起吃饭,才刚往餐桌边一站,叶淮便开始手忙脚乱地想要挪走自己的盘子,那可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邵弈伟哭笑不得,只好按住他:“你坐这儿吃,我方便,还是我换个地方吧。”
之后是一长串让人焦头烂额的期末考试,等到邵弈伟忙完最后一门回到宿舍,叶淮已经收拾好拖着箱子准备回家了。他呆了一下,从他手里接过拉杆,“我送你。”
叶淮这次也没有拗,跟在他后面默默地一路出了校门,上车,下车,到机场。
进入侯机厅,时间差不多了。叶淮在检票口前转过身,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他:“如果……”
他又要来拉邵弈伟的手腕。
邵弈伟连忙错开一步递上另一个胳膊:“给你捏这只!”上次的淤青还没消散光呢。
广播又开始催促乘客赶快登机,于是,叶淮留下半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就走了。
邵弈伟自己坐火车回家,斜对面的位置是何徽和校花。刚上车时他和他们打了招呼,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走了一段,他边上的位子空了,何徽就坐了过来。
邵弈伟笑:“你怎么能把人美女冷落了?”
“更怕把你冷落了啊,”何徽也笑眯眯:“再一起坐坐,以后你就算是想也不一定能了。”
“哟嗬!怎讲?”
“这个暑假就去德国。”
邵弈伟一惊,顿了顿:“这么快?”
“不快了,拿双学位啊,这边两年那边两年。”
“是嘛,”他笑,喉咙有点涩,“哥们同情你,得拿德文学理论力学。”
“还有汽车构造。”何徽笑的比他还没心没肺。
转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一大片一大片绿色的田地从眼前晃过,真好,世界突然就清静了。
盛夏时节,距初到家的日子已是过了七天。屋外艳阳高照。屋内,邵家兄妹俩面对面盘腿坐在地上,正一脸凝重地,打扑克。
“红桃二。”
“红桃三。”
“红桃五!”
“红桃六。”
“红桃九!”
“红桃老K。”
“没了吧?”邵弈伟贼笑:“换我出先。红桃Q。”
“啊!不可能!你怎么满把红桃!”
“嘿嘿,没办法,命旺桃花哪……”
邵弈青闻言,无限悲悯地看了他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
“唉……”一手搭上老哥的肩:“可怜的男人。”她已经听说何徽哥要出国的事情了。
“找扁是不是?”
“哟嗬!你来扁一个试试!”
二人无聊地僵持着,过了一会儿,邵弈伟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的电话到底接不接?桌子都快振翻了。”
“不好意思,我调的是音乐,那个貌似是你的。”
“什么!”邵弈伟跳起来跑过去,手机却终于不振了,他拿起来一看,未接来电,叶淮。
想都没想就打回去:“叶淮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那边顿了顿,很平静的声音传过来:“我给我爸妈说了。”
心里咯噔一下:“说什么?”
“说我喜欢你,说我要和一个男的,过一辈子。”
窗外的太阳瞬间闪得头脑里一片金光,“你!”他嗓子沙哑:“你有病吗?”
“现在你相信了吧,我没开玩笑。”
感动纠结着心疼在身体里放肆地流蹿,恍然间仿佛想起了当年的那个自己,措手不及,这不是他希望的方式。用力咬了咬下唇:“你爸妈,怎么说?”
“有点不高兴。”
他别过脸,岂止又是有点不高兴那么简单。
轻轻的声音继续飘进耳朵:“这是我的诚意。你……有表示吗?”
眼前渐渐有点模糊,想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想疯狂地亲吻他的唇,他天真而纯净的眉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的,你听好了啊。”贴着手机,他大声地,向他,向全世界宣布:“叶淮,我爱你!”
我的爱,会完全交给同样敢于付出的一个人。
亲爱的,不论世事以后变数如何,从这一刻起,到永远,我发誓,再不轻言放弃。
日历挂在墙上,这是7月20号,距离开学还有35天。他带着微笑在那个特别的日子上加了一个红圈,真正甜蜜的生活,就快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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