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报出好后的那天下午,也就是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老翟——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带着一大班各班的宣传委员从一楼跑到五楼,给各个班级出的黑板报评分——每一期都会评出前三名,虽然没有物质上的奖励,但起码也可以为班级争得荣誉。(旁白:老翟是高中专班的学生,他也写得一手相当漂亮的好字,后来,他所出的每一期黑板报都因构思新颖,视角独特再加上布局合理,字体美观而获得第一名,并且这项荣誉从未旁落过他人。他是高中毕业后考入这所学校的,学制为2年。他戴着眼镜,风趣幽默,不但善良,而且为人热心,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94年下半学期搬到白楼后,孙铭和他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有空之时,孙铭就会到隔壁串门,对于这个小家伙的到来,他们寝室的兄弟都很友好,欢迎孙铭。也就是在他们寝室的一次闲聊当中,老翟无意说出的一句玩笑话让孙铭“认清”了自我,从而奋力的从初恋的稀泥堆中挣扎出来,落得满身的伤痕,从此决意与阿飞“断决”往来。)在队伍中,孙铭看见了芳,她似乎也知晓了阿飞和自己之间的事情,所以,打量孙铭的眼神虽然随意但却充满揣摩,她是个好女孩,就凭她毫无敌意的眼神孙铭能够确信这一点。说来也怪,就在孙铭给阿飞看了静的照片后,此后的一段时间,阿飞来寝室的次数就明显减少了,见到孙铭也就打个招呼然后一阵风似的飘过,一有空他就跑到芳那去。(旁白:或许,阿飞就是在看了静的照片后,就以为孙铭还是喜欢女孩子的,不是他猜想的“那种人”,所以,他选择了自动离开。但他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却给年少幼稚的孙铭带来了很深的伤害。许多年之后,当俩人再度相逢后,谈及往事时,孙铭也没有问起关于当年的这一段,因为,当孙铭向阿飞澄清当年的一些误会后,阿飞选择了长久的沉默。)大家在老翟的带领下从一个教室跑出再跑进另一个教室,当走进孙铭所在的教室时,孙铭听得大家一阵窃窃私语,因为担心劳动成果呈现于众人面前时是否会丢丑,孙铭有点紧张,不知众人的私语是贬还是褒。这第一期的黑板报,以度过的劳动节为主题,孙铭和阿熊无论是从构思设计还是到具休的实施,俩人都深入交流,探讨沟通,只要板面稍有不尽人意之处,就会擦掉重来,一直改到无论是从远观还是到跟前看细节都满意时,两人才拍拍一手的粉笔灰,等待验收。应该说,俩人是花了时间和脑力的双重代价的,虽然没有神来之笔,但孙铭和阿熊觉得还能过得去——在孙铭看来,班主任交给的任务当尽心尽力完成,不辱托付。最后,当大家走进老翟所在的教室时,他设计的艺术般美妙的板报让大家为之眼前一亮,众人不禁为翟的奇思妙想所折服,纷纷“啧啧”大声赞扬起来,这第一名,肯定非他莫属了。第二天上午,孙就从老翟那得到了一个不错的消息:“孙铭,你出的黑板报获得了并列第二名!”
‘什么?!第二名,这不可能吧,老翟,你可不要骗我噢!’当这个意外的消息从笑嘻嘻的老翟口中说出后,孙简直不敢相信!
“不会吧?!这么多班级,能获得了第二名?”孙铭张着嘴巴傻站在原地,看着一脸兴奋的老翟,不置可否。
“不骗你,和ZHDX班并列第二,恭喜你了!”当老翟再一次的重复了这个消息后,孙铭才缓过神来,他相信老翟,不会开这种玩笑来骗自己!于是,他的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第一名是谁?!”孙铭是个笨蛋,这还用问吗,老翟啊。
只见老翟一脸谦虚,低头笑而不语。
老翟走后,孙铭立马飞奔跑去找阿熊,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阿熊!阿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出的黑板报获得了第二名!”孙铭这时才按奈不住,将自己的喜悦完全释放出来。“啊,第二名!太好了,铭铭,我太高兴了!”阿熊一听之下,也兴奋得从床上跳起来,一下抱住孙铭。
俩人搂在一起,高兴得又蹦又跳,惹得雷子好不羡慕,掂着嗓子说道:“铭铭,阿熊,恭喜你们了。”
“死货,一边去,不要打扰我们!”只要雷子开口说话,阿熊就要驳他一回,雷子只有挨骂的命。
孙铭和阿熊好好乐乎了一番,然后,俩人针对一些不足的地方进行了总结,并且暗暗鼓劲,力争下次也能获得这样不错的成绩。
星期一,班主任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大概也挺快乐吧,因为她是绽放笑容的,眼里闪动着一些光彩,于是,更加地叮嘱孙铭和阿熊再接再厉,继续为班级再争得荣誉!这份小小的成就让孙铭暂时从烦恼当中走了出来,但他心里压着的大石头却始终没有卸除,此事一日水落不出,孙铭就难以舒坦,这时,如果再来点意外,那无疑火上浇油,越演越烈。自从事发,孙铭打电话回家向爸妈澄清此事后,爸妈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二三天之后,爸爸又写来家信,告知孙铭,他和妈妈到转学后的学校经过走访和调查,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孙铭的同学干的,至于她是谁,爸爸说,这个人孙铭知道,就是不断写信给孙铭让孙铭感到困惑和无奈的——静!让孙铭再打个电话回家,说说她的情况。‘怎么可能是她呢,虽然静的言行有些异于常人,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会干出这样不地道的事来啊?!自己才刚刚给她写了回信啊,她没有任何理由啊!?’‘再说了,爸爸和妈妈又是如何得知静和自己通信的?!’带着这样的猜疑,中午,孙铭又来到招待所,拔通了家中的电话,向爸妈澄明自己和静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有书信来往。电话中,妈妈说,这个电话很有可能就是静打的,她通过走访孙铭的老师,了解了一些不为孙铭所知的内幂,按照老师的说法,静,其实不像孙铭想像的那样单纯,她有心计。孙铭问妈妈是哪个老师这样说的,妈妈没有说,要孙铭不能头脑发热,不要再和她来往,她很有可能是看中孙铭将来有工作。挂了电话,孙铭将信半疑,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爸妈,只是这样的事情是不能随便下定义的,没有证据,冤枉了人家,那就不好了。有了爸妈的这种调查,孙铭更加困惑了,他想不出静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自毁名誉的事情来,假如是她干的话,她的目的是什么,把自己的名誉毁了不说,还背上了害人的骂名,这种得不偿失的事,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去做呢!?静,这样一个文静女孩,怎么可能呢!?孙铭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更加陷入了谜团之中。随后,他去了传达室,打开信箱,里面躺着一封信,是熟悉的黄信封,他希望是丽或者红的,这样,他就可以从中获得一些快乐,然后将此事告知她们,让她们替自己分忧;但拾起一看,孙铭却失望了,是静的,又是她的信,但愿这次,别又出什么差子,‘阿弥陀佛。’孙铭暗暗祈祷。然而,很遗憾,信读到一半,孙铭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信的内容非常糟糕!‘就知道没好事!’和前一封温和的态度不同,这封来信就像一枚重磅炸弹,炸得孙铭粉身碎骨,体无完肤。此信措词严厉,充满火药味,孙铭被静从头到尾骂了个遍,被骂得摸不到方向。信的内容是如是说的:孙铭的妈妈在接到那个恐吓电话后,不放心,于是就赶到了转学后的中学去调查,看是否能够找到一些线索,还自己的儿子以清白;去的那天,正好遇上了孙铭的语文老师——一个有些迂腐的老者,上海知青,落实政策后未回上海,选择留在了下放地。在某次课堂上,他就公开点明批评过静:“有的人叫静,可是一点都不文静!”可想他对静的印象之差。在事实未明的情况下,他就作出了判断——是静干的,被他绘声绘色的一说,这还了得,整个学校都传开了,静的爸爸也得知了此事,写信将自己的女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经这一宣传,静,哪能受得了,一个女孩子沾上这种事是最敏感的。她说,她根本没有打电话威胁过孙铭的家人说这些无聊的话,要孙铭和家人向她道歉,她看错孙铭,孙铭太可恨,要孙铭给她一个交代,否则,她是不会就这么算数的!她放暑假要到孙铭家来,当面对峙此事!看罢此信,孙铭的心变得冰凉冰凉,就像被冰水浸泡过一般,他气得腮帮子鼓起,连话都说不出来,。‘妈妈呀,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呀!’孙铭将信塞进裤袋,疾步向招待所走去,他要给家里打电话,问问妈妈到底是怎样和语文老师说的,马上!
“喂。”电话打通了,是妈妈的声音。
“喂!是妈哇,我是铭!你跑去学校跟语文老师都说了些什么啊!你看,人家都写信来兴师问罪来了!”
“我又没有说什么啰,只是去问问。”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人家都写信来要我还她清白了,暑假她还要到我们家来对峙,你干什么呀?!”孙铭,激动地大声朝无辜的妈妈嚷嚷。
“我就是去问一下。”
“我们的语文老师讲话是不可信的,这样一样,我和那个女同学的名誉都会受到损害!你让我怎么办呀!”孙铭对妈妈不依不饶。“我只是去问一下。”电话中,妈妈无奈地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
“好了,你再也不要去了,我会和她解释清楚的!。”
没等妈妈说完,孙铭就“砰”地一声挂了电话。
回到寝室,孙铭说不出的难受,‘这都是些什么乱糟糟的事啊,都聚在一块来找自己了!’孙铭十分的烦恼,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写一封,向静道歉,然后,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平平安安一心扑在学习上,过完在校的两年半的学习生活,自己的心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撕扯了!给静的回信,他写得很长,反复地说着抱歉,对不起!他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她,代妈妈向她赔不是,孙铭保证绝对没有向妈妈说过她的坏话!没有诬陷过她!为此,自己也感到很痛若,很不安,希望静能体谅自己的妈妈爱子心切,再一次的向她表示深深的歉意!孙铭将赔礼道歉的信送进了信箱,就像送走瘟神一般惟恐避之不及。孙铭的生活再一次地陷入了乱麻的危机当中,他再也不想看到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于是,每天,他以三点一线的方式来打发时间,企图逃避这糟糕的现实!可是,逃避只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只要是火山,就总会有爆发的那一刻,这句话用来预言正处于生命底谷中的孙铭一点都没错,谁让他还只是个十七岁半大的孩子,他还达不到心平气和的控制自己的心绪,年少冲动说得一点都不假。就在这一天下了晚自习后,具体日期无从考究了,月亮似圆盘般悬在半空中,可孙铭的心绪却像月牙般残缺不安,他低落的心绪经过长时间的蕴酿发酵后终于达到了顶点,于是,他做出了出格的傻事,这件傻事,就像后来的那个夜晚一样让孙铭永生都记得,有所区别的是,前一个是悲,后一个是喜;前一次是在春天里的暂失,后一回是在秋风中的重拾,这一天,它彻底地爆发了:下了晚自习,孙铭没有回寝室,也没有和阿熊一起同行,他独自一人来到了东湖边,在湖畔的小径上徘徊。在这个春夏之交的时节,万物经过萌芽生长之后,一切都已生机盎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草的芳香,湖畔的那棵细柳随风轻摆枝条,路灯透出幽幽的白光照在松软的草地上,星月齐辉,清风抚面,这份美好,却调动不了孙铭的心绪。他来回走动着,无暇欣赏眼前的画卷,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叹息,他心里正烦躁着呢。事发至此,已半个多月了,可自己却不知该怎么办,他试图说服自己:事已经发生了,就随它去吧。以为有了这样的心里暗示,自己的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可是没想,越是如此,反弹的力量就越强,心灵的倔强让自己陷入到了思维的怪圈当中:究竟是谁捣的鬼?难道说就是静吗?那不是她又会是谁呢?等等等等,这一个个疑问索绕于自己的脑海里。这样的夜晚,本该是多么的美好,可是……。有无数个可是在围绕着自己,但其中却没有一个是属于答案的。孙铭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他沿着弯曲的小路穿过回廊,准备回宿舍,到了楼底,他才想起牙膏没了,于是他去了小卖部。小操场旁的小路上,时而人来人往,有说有笑。回来时,孙铭被二楼传来的一阵高声的说笑声所吸引,他停止了脚步,驻足而听。那笑声是从靠西边的最里面的一个寝室传来的,那是芳所在的寝室。孙铭听得出来阿飞的笑声也在其中,今晚,他就在那里,陪着他心爱的芳,有说有笑。阿飞已经有许多天没有来寝室了,在自己最需要帮助和安慰的时候,他却远离了自己,悠闲地陪着芳。‘是啊,我算什么,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孙铭讥讽起自己的敏感。大开的窗户更使笑声飘荡得空阔辽远,传到孙铭的耳朵里却是分外的刺耳,就像是有无数变了形的面孔接踵而至,张牙舞爪,在嘲弄一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小猫,笼罩在路灯灯光的余辉下不能示人,悲伤而无助。多日来积郁的各种苦闷一下子像决了堤的洪水般“哗”地从孙铭的心底涌了出来,他只觉得眼眶一热,那种熟悉的却又好久没有品尝的咸咸的液体顿时充溢了自己的眼眶,他拚命忍着,调转过头,冲到小商店,朝店主说了一句:“老板,买把小刀!”接过之后又冲了出来。孙铭站在操场边的一棵瘦小的樟树下——以此为掩护,以免招来路人的好奇。他绝望地望着二楼:“阿飞今晚就在那,快乐地陪着他的芳!”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涮”地一下,从孙铭的眼中如大雨般倾泻而出,大滴的泪水顺着面颊向下淌成一条直线,流入嘴里,混合着含糊的话语:“他不要我了,阿飞他不要我了!”孙铭啕然地失身痛哭却又拚命的忍着,这悲痛带动起整个身体都在颤动,孙铭,就像风雨中被侵蚀的一棵柔弱的小树,止不住的颤栗。接着,一只手握刀,在另一只手上无意识的划着,划着,划出一道又一道刺目的印迹。“阿飞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楼上的笑声还在一浪盖过一浪花,从开着的窗口向孙铭涌来,漫过头顶,穿过身体,绞碎心脏,殷红的血液从掌心溢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上面,掺合在一起,向大地坠去,落在泥土当中,于夜色当中是看不见的。孙铭还在麻木地划着,机械地划着,没有肉体的疼痛,反而是一种解脱。在重复当中,心脏才慢慢被放松,婴婴的抽泣声低回婉转,抵住了先前的暴风骤雨,浪潮渐渐收回去,二楼的笑声遂渐清晰,变得明朗。身体浮出了水面,呼吸到了初夏夜的温和空气,泪痕如小虫蠕过了树枝,没有了轨迹,留下肿胀微烫的两侧面颊和麻涩的双眼,微风吹来隐隐有了活过来的生疼,世界又恢复了正常。孙铭收起小刀,自己的右手,已鲜血淋漓。他拉起手袖,擦了擦眼睛,调整了一下心绪,然后,上了楼。低头走进寝室,一声不吭地,没有洗涮就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孙铭的反常举动引起了庭的注意,他走到孙铭的床前小声地关问:“孙铭,怎么了?”
“没怎么。”孙铭,将脸别向墙壁,他不想让庭看见自己一脸的憔悴。
“啊呀,孙铭,你的手怎么流血了!?”这个夜晚所发生的,还是没能瞒过庭,露在外面的被鲜血染红的手掌让庭发现了,他骇然地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呀,孙铭?发生什么事了!?”庭,越发担心起来,他不知自己一直关心的小兄弟到底怎么了。
“没有什么。”孙铭把头埋在被子里,哽咽地回答。寝室里的兄弟都聚了过来。
“看,孙铭手里还有把刀呢!”不知是谁发现了,这下可坏了,兄弟们议论起来。
“你们不要说了,我没有事,我想睡了。”
“没事吧!”
“没事。”
不知是谁把孙铭手里的小刀给拿了下来。晚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平常吵吵闹闹的都静了下来。孙铭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的,哭得耳朵和喉咙都堵了起来,异常的难受,昏昏沉沉的一觉到天亮。(旁白:爱,是一处开满鲜花的“温柔陷井”,一不小心踩了上去,落得越深爬上来越难,幽幽雅雅的香里藏着的是肆虐人的蔓陀萝,迷张倒李,掺上一坛不更事的女儿红,熏死了都难找人赔命。)第二天起床后,头还是晕乎乎的,手,隐隐地生疼,掌心满是长长的刀口,张合都有些困难。吃饭,上课,休息。第二天,上课时,平崽将一封信交给了孙铭:“孙铭,这是阿飞让我转交给你的!”“噢!”孙铭接过,将信打开:孙铭,你好,想不到你会这样。不知谁又得罪你了,让你如此伤心。我想可能是我的错,在此向你道歉,对不起,请你不要想不开,我已经快给你吓死了!以后我也不敢再与你相处下去了,不过我们还可做普通朋友,再见,希望你心中还是那照片中的女孩。阿飞,好梦常圆。阿飞,知道了孙铭自残的事情,吓得不轻。念完阿飞的这封“绝交”信,孙铭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好不伤痛。‘阿飞,我不是针对你的。’无论孙铭如何自责,分手,已是铁定的事。自此,阿飞开始有意躲避孙铭,路过寝室时也是偶而一瞥就走开,有好几次孙铭想叫住他,告诉他事情的内幂,自己并不是无事找碴的人,确实因为有苦衷,才做出如此偏激之举,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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