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威是好人,这是他的朋友们说的。我不知道这句话里有多少是对他人格魅力的评价。现在,如果说一个人是好人,总会让人怀疑这个人懦弱,无能或者是不厉害,不过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出来,老威是个好性格的人。
老威不小气,这也是他的朋友们说的,这句话我信。在整个家里(呵呵,不好意思,只有两名成员,就是老威和我),他在我身上花的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够他花两三辈子的了。这当然是真的,我上学要钱,吃饭要钱,穿衣要钱,而且,总不能让我穿得太落伍吧,当然得花很多的钱。至于他自己,“我这样挺好。”有时我劝他去换新一些的行头,他会朝我瞪眼,“不要钱啊。”给我买衣服,我穿上,他会眉花眼笑,“我小子就是帅,一上街,回头率准高。”又正告我,“小子,别打歪主意啊,不准谈恋爱,你给我好好把学上好喽,要不老子揍你。”话虽这么说,我还真从未记得老威什么时候揍过我。我也装出害怕的样子,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现在您大概有了一点对于我们家的印象了。这家就两人,一老一少。
下面说说我自己。本人肖海,20岁,正上大学一年级又半学期。我和老威共同居住在城市边缘的一排矮房子中的某一间里。这排房子的年龄应该很老了,因为我,如果算得很确切的话,住在这所房子里住的时间只比我的年龄少了三天。当我的生理年龄为3天时,我认为我是这样走进老威的屋子的:横着身体,躺在老威的怀里,哇哇嚎哭,手舞足蹬地被老威抱进来的。不过,据老威自己说呢,我当时正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嘴巴里咂摸得津津有味,安安静静,因为我那双墨如点漆的双眼正忙着盯着他看,全然不顾顺着手指流下的口水。这实在是让人害羞的说法,所以我从来就不相信老威的这种歪曲事实的说法。
他同时还严正声明:他是看见我黑亮的双眼,确实喜欢才将我抱回家的。意思是喜欢大于可怜,让我不要有任何感到不爽的地方。我对他的这句话也是很不以为然,我想,他当时从人来人往的街头将一个出生刚三天的孩子抱回家,心里所存在的感情是不是比收容一只流浪猫或流浪狗更多一些?
有时候,我也试他,“老威呀,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你养老的。你告诉我,你把我抱回家,让我过这种苦日子,你有没有后悔呀?”他这时候会拉长了脸,故意拖长声调,“后老悔啦,放着快活日子不过呀。”直摇头不已。我反唇相讥,“你可害苦我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你不把我抱回家,后面一个就是大人物啊,”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物才算大,停了一下,又说,“就不用跟你后面吃苦啦。”话这样说,什么委屈啊,痛苦啊,我从小到大在他那儿还没有受过。
现在你看出来了,我,许是法外男欢女爱之后的产物,出生后三天就被老威从街头捡回家。老威呢就成了我爸爸,不过这种称呼只存在了九年。我九岁那年,我对老威说,“老是说了,家长也不能专制。”老威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专制啦?”我说,“为了防止你专制,把对你的称谓要改一下。”老威有些好笑,“那你说怎么改?”我说,“我要叫你老威。”老威摸了一下我的头说,“你小子要造反。”就完啦。这样,“爸爸”成了“老威”。
关于我自己的名字,也是我自己的主意。很小的时候,老威就给我起名字了,不过他起的名字,我现在都不好意思说,常常被我的同学们追笑,我非常不满意。在我从学校里学到了足够起一个名字的字之后,就逼着老威去派出所改成了我现在的名字:肖海。我对老威是这样解释的:海,多好啊,又广博,又宏大,我现在做小海,长大了再做大海。老威也觉得我的想法很有道理,这样我就成了“肖海”了。其实,老威不知道,我是要邻居们在谈到我的时候会说:“老威家的肖海(小孩)这次又考了满分(或者第一名)。我心里很乐意做老威家的小孩;而老威本人平时叫我“海子”,这样我又成了老威的“海子(孩子)”!
本来老威也是有机会找老婆的,彼时,他还是我“爸爸”或后来我的“老威”。他去见过无数同龄的,大龄的甚至是超龄的各式妇女。当没有人照看时,我便也随同前往。当这些居高临下、对我的“老威”不屑一顾的妇女们把狐疑的目光投向老威身边的我时,老威便会立刻英雄气短般地原形毕露,身体好像缩短了两公分。他紧张地盯着这些趾高气昂的女人们,试图从这些妇女们低眉或扬眉这些细微的表情活动来推测这次约会的最终结果走向,而我则在一边满不在乎地该吃就吃,该笑就笑和该尿就尿,我对每次去见这些不同式样的妇女兴趣盎然。这些会面的结果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在谈到我时,就戛然而止,直接由充满无限变数,你进我退,你疲我扰的约会过程直接水落石出,结局呈现。女人们的观念惊人地一致:要是没这个捡来的孩子,万事好说;有了他,门儿都没有。我不知道这些相亲的过程有没有让老威对我心生不满,或对当时把我抱回家的仓促行为起了懊悔之心。我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也会觉得趣味十足。
当然也有例外。有一位笑眯眯的阿姨大概是被老威的儿女情长(一个小伙子,敢从街头捡孩子回来养,这可是很需要勇气的哦)所感,一直持续到两个人开始谈婚论嫁的地步。我的反应也似乎对这位笑嘻嘻的阿姨相当满意。一次,老威出外办事,委托这位笑阿姨来做我的临时监护人。
一切都还不错。这位临时“后妈”,温声细语,态度和蔼。只是帮我洗澡时,将水温调得稍高了一点,让我对这次女人参与的洗澡充满了抗拒行为。老威没有回来吃晚饭,我和她晚饭之后说话,她说:“你爸爸妈妈找过你吗?”我爸爸?我爸爸就是老威呀!我不知如何作答,直瞪着黑眼睛看她。她继续说:“你不知道啊,你是威叔叔捡回来的呀,威叔叔不是你爸爸。”我有些头大,还是不明所以,她看着我,轻声说,“别的小朋友都是跟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住,你也应该跟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呀。”我的大脑开始缺氧。她看着我的眼睛,放低了声音,说:“你应该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公园啊,车站啊,或者……小河边啊。”我直觉感到她的不怀好意,“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她微微笑着看我。门响了,老威铁青着脸走进来,蹲下来,一把把我搂进怀里。他看着地面,说:“你走吧,我们不合适。”笑阿姨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拉开门走了。
晚上,老威帮我脱衣服睡觉,看着我红红的皮肤,心疼地帮我涂膏药,自言自语,“不找啦,真不找啦。”我仰起头,问他,“你是我爸爸吗?”他看着我,肯定地说,“我就是你爸爸,你没有其他爸爸。”我满意了他的答案,就不再追究妈妈哪儿去了。
就这样,老威就结不成婚啦。
我小学一年级时,学了一篇文章叫做“小蝌蚪找妈妈”小蝌蚪都有妈妈,我为什么没有?我一下子记起了笑阿姨的话。对,我也要去找妈妈。这种念头一起,我就再也坐不住啦。我偷偷收拾好书包,看看语文老师还在目中无人地对着前排的同学大喷唾沫雨,而专打我小报告的王小毛正趴在桌子上打鼾流哈啦子,猫着腰,就从教室后门溜出来了。
现在已经不太清楚当时我是怎么逃过公园大门口查票大妈的目光扫射而跑进公园的,也记不起我到底在公园里闲逛了多久,与几个可能是妈妈的女人搭讪过,只记得当天阳光很耀眼。
许是在公园里逛累了,坐在那条小河边休息;许是小河里那些红色小鱼引起了我注意,具体原因已经无从考证,真正的结果是:我直接就掉进了公园里面那条并没有多深的小河。在我的神智再次清楚之前,我好像听到“哗哗”的水声和小河边树林中小鸟的鸣叫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又听到了早晨老威叫醒我起床的声音。他轻轻的叫我,“小子,小子,起床啦。”我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老威焦急紧张的眼睛和他流满了汗的额头,然后我看到了围观人们盯在我身上关注的目光。我咳嗽并吐出一口一口的清水。老威一把抱紧了我,喜极而泣,“儿子,儿子,儿子……”他似乎也不会说其它的话了。我被闷在老威的怀中,只听他的胸“咚咚”地跳。
公园离家并不是很近,我一时也不明白老威怎么会出现在公园里。关于我找妈妈的事,老威告诉我,我妈妈出远门了,只要我很乖,并且能考上大学,她就会回来看我。我暗暗地下决心,我一定要乖,也一定要考上大学!
这样,我找妈妈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我很小的时候,老威看书,把我放在地板上,在我周围放上所有的玩具。我埋头玩,偶尔抬头看一看老威,说,“啊”。老威也说,“啊”。他并不抬头。也有时我会突然哭闹起来,那是我尿了或者是做了其他坏事。老威放下书,收拾。顺便抱起我来,温存一番。老威有个不好的习惯:用他短硬的胡须,亲我。他的胡须常常会刺得我难受,我便伸手去抓,毕竟胡须太短了,抓不起来,倒把老威逗笑了,他故意歪过头,以方便我抓。也有时,老威的胡须刺得我哭闹了,老威便抱住我,轻抚我的背,说:“儿子,莫哭,莫哭,爸爸逗你玩呢。”
为了拿到远一点的玩具,又从老威那儿得不到帮助,我逐渐学会了爬,而且爬得很快。这样,当我做了“坏事”,老威要捉住我,便不再那样方便了,常常是我在前边爬得乐,他在后面追得笑。我会爬了,老威看书就不那么安稳了,我会挪到他身边,闹他,不让他读;老威就搬高一些,他坐到椅子上,靠在桌旁。这也难不到我,我很快就学会了攀爬,顺着他的腿爬上去,一P股坐到他的怀里;再然后,我又学会了从他身上爬到他看书的桌字上,把他的书接连推到地上去,放上自己的玩具。这样,我和老威就共用一张桌子啦。
再大一点,我记得的事情却有些让我羞于启齿。
从我有意识起,我感觉我最好奇的可能就是老威的生Z器官了。
往前的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不知是否有无意中碰到,抓住,或者脚蹬老威中心地带的经历。有印象的一次是大概四五岁,与老威一起洗澡,我突然发现了老威的悬挂累赘的长物,没有太多的思考,我一下抓住便玩了起来。老威很吃了一惊,伸手握住我的手背,不让它再动,眼睛盯着我,似笑非笑,脸上飞过一抹微红。他另一只手在我P股上轻拍了一下,笑着说,“好小子,敢吃老子的豆腐。”便想把我的手从他的关键部位上赶走。我很不情愿,不肯放手,“不嘛,我还要玩。”最终还是被他的手轻而坚决地拉开了。我一下子就记住了软绵绵的jj给我的手带来的触摸感受。
以后洗澡,老威却注意了。他先帮我洗,把我洗好了,抱到房间里去,然后再自己洗。要是不得已一起洗,他会很注意地扭过身子,让我的手不能碰到他的宝贝。我看到他十分小心的样子,内心对他的那个东东更增好奇,只是不再伸手去抓取玩耍,心里隐约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十分正大的事情。
上学的情况不必细表,反正每学年都给老威带回各种奖状和奖品。
我一直对坐在老威自行车后座上的感觉念念不忘。从儿时老威把我抱起放到车前边的大杠上,到我自己可以身轻如燕地飞上飞下车后座,自行车一直都是我们唯一的交通工具。那段时间,精神萎靡时,我就双手抱住老威的腰,小脸贴上他的后背,迷迷糊糊地一路到家。老威会提醒我,“儿子,到家喽。”我睁开眼,哪里有家的影子。我知道老威骗我,也不理他,继续贴上他的背打瞌睡。老威边骑车,边腾出一只手来扶住我。他不断地跟我说话,他怕我在路上睡着会着凉。也有我精神好的时候,我安坐不住,把双腿抽上来,踩到后座上,双手搬住老威的脖子,站起来。老威也不拦我,只是把车骑得晃晃悠悠地慢。有几次我兴致来了,竟然从他的背上翻骑到他的脖子上去。他也不以为仵,只是哼着小曲,努力保持平衡。由于吃力过巨,他的小曲跑了调,当然,那也没什么,老威唱歌本来就离调老远,呵呵呵。
自行车的晃晃悠悠后来终于把我晃进大学里去啦,但并未有哪个女人自称是我妈妈的女人来看过我,我也并未就此向老威追问过。
在我进入大学之前和老威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里,有相当多的时间我感觉还是比较难熬的。
很小的时候好办,老威把我从洗澡间抱到床上,让我自己玩。也许在老威洗好从洗澡间出来之前,我已经抱着玩具睡着了。虽然有时也对老威的宝贝充满好奇,但在那时,我生活中比这还有更重要的,所以也并不常常挂念。
当我开始发育时,我就搬出了老威的房间。
第一次梦遗出现在初三时。睡梦中看到的老威衣着光鲜,正准备出门。他剃得发青的双腮和唇边在光照下迷人地耀眼。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可遏止地狂躁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老威的嘴唇边的两抹青色在我眼前触手可及,我打着寒战,一泄如注。我猛然从睡梦中醒来:我遗尿了!不禁大吃一惊,这么大遗尿可太丢人了。我伸手触及一片冰凉滑溜。我躺在床上渐渐明白过来自己的刚才,不禁怅然若失,但又觉很是羞愧。我轻轻走进洗澡间,换下内裤,细心地把它藏到脏衣服的最底层。
老威的洗澡渐渐成了对我忍耐力的考验。我得集中心神来控制自己的心猿意马。老威拿衣服走进洗澡间,我就立刻冲进自己的房间;我怕呆在外面会去偷看。正好碰到老威洗完澡出来,我会立刻刻意地转过头,不让自己的视线搭上老威胯间的那个方向。我想我此时肯定脸红得一塌糊涂,老威曾不明就里地问我,“怎么了?”“没什么。”我粗声粗气地回答他。
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要经历一个折磨的轮回。我仔细地捕捉老威房间里传出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猜想老威的作为。我进入睡眠之前都会情欲勃发,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后来终于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自我解压的方法。我小心地把遗留物射到纸巾上,然后冲到马桶里去,不让老威有任何察觉。
老威对我的小九九一无所知。我从幼年时在和和周围的人们的相处上,就表现出强烈的排他性。刚开始蹒跚学步时,老威有时带我出去和邻居们的小孩一起玩。邻居们对我的身世颇心怀凄恻,加上我小时候肉头肉脑,很吸引人眼球。当我出现时,总不断有好吃的送过来,也总有人向我伸手,他们要抱我。我往往对周围的人群表现出的诸如此类的种种善意不屑一顾。我的眼睛总是在盯着老威,老威是没有机会亲近其他孩子的。由此,你可以想象出我小时候是多么难缠。大家对我自私性地独占老威的怀抱,往往不以为意,以为这是小孩子的天性。但我自己知道,绝对不是那样简单,也许是从那时起,我便立下宏伟志向,此生我一定要陪伴着老威。
开始上学了,放学后自己一个人能跑到老威工作的地方去。看着身穿工作服的老威挥舞着大锤,眼神中流露出自信的专注,我的心里也会生出小小的激动,这就是我爸爸,我的老威!
我上学后历年所得的奖状和从来不下前三名的学业成绩,也只不过是想换得这样的情景:小时候拿奖状回家后,老威便会抱起我,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上一口,然后说,“这才是我儿子。”我渐渐长大,他不再抱起我,但看到我的成绩单后还是会轻拍我的肩,说:“儿子,好样的。”每每这些时刻,我总是被幸福包围着。我也喜欢自己被老威自豪地拉过来介绍给其他人,“这是我儿子,……”我喜欢成为老威的骄傲,每次被他碰到的地方,我会用心回味,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只是,只是我这快乐的心思不能跟任何人分享。我只能在每一次幸福之后,小心地把它展平,藏好;然后再去创造机会迎接下一次幸福感的来临。至于我的未来,我小小的胸腔还没有能装得下这么大的话题,我只是像每次侥幸偷吃到东西的老鼠,一边谨慎地欢乐,一边左盼右顾地指望着下次美味的机会。
下面该谈谈我和老威的经济生活了。
老威实在不是一个有钱人。当然不能用拮据来形容他的用钱状况,但简朴节约却是正好。我的同学们的新鲜玩意太多,有时我实在是眼馋了,回来磨蹭他。他往往用两招来对付我:一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年幼时,他的这一招却是很管用,在我泪水还没有干的时候,我的兴致已经被他引到另一件事上去了。平时很无聊的事情,被他或夸张或扭曲,马上变得意趣非凡,我也就兴高采烈地跟着老威转换战场,完全忘了自己来找他的初衷;二是自己动手。他可真是个巧手。他为我扎过各式动物的灯笼,帮我整治过无数的各种枪支,放风筝时节来临时,他做的风筝比我同学们买的风筝还要飞得更高,色彩更绚丽,我的朋友们抢着跟我换着放。偶尔也有这两招失灵的,他也就慨然掏腰包,但一定会当月的损失当月补回。他要么降低自己本来就已经很低的抽烟标准,或是减少其他的开支。我的确是一个很烦人的孩子,但他从未因此对我声音稍大一点过,就更不要说动我一根手指头了。
他花钱我也帮他总结了两条原则。对自己,能不花就不花或少花,所以他几乎没有跟得上时代的服装,不过都很干净,很齐整,他穿在身上并不太显得落伍或过时,因为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好像精神头十足的样子。不过他也确实有两套不错的服装,这两套服装是他在正式场合的专用行头,比如我们学校开家长会,或者是他们工厂开表彰会。对我,他每年必定会两次请邻居大妈大婶做参谋,到店铺去给我买衣服鞋袜类,年年过年我的新衣服是必不可少的。惹得邻居大妈一见到我,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肖海啊,你长大了可要对你爸爸好啊,他不易啊。”我往往在她的长篇大论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先溜之大吉。
老威在我的教育问题上舍得花钱,从小到大,我基本上都是在我们这附近稍有些名气的学校读书,各所学校的入学考试对我来讲是小菜一碟,老威也舍得掏各种赞助费,最后结果还行,我考取了一所还算马马虎虎的大学。
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单无疑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这天,老威特意早点收工,买了一些熟食,还带了一瓶酒(老威平时可不喝瓶装酒,他喝零卖的散酒)。晚餐不必另做,老威拿盘子把那些猪耳朵,花生米之类的装起来,又拿来两只酒盅,都倒满,平时在家只有他一人喝酒,我不知他是何意,只是不言语。老威招呼我坐下来,说:“儿子,我今天真是高兴啊,我小子成才啦。”看了我一眼,又说,“从今你也是大人啦,往后也可以适当喝一点。来,端杯子!”我端起来,也是心潮澎湃,说:“爸爸呀,那我敬你。”“嗯,来喝。”他端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我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哇,辛辣的气味从喉咙直灌肚腹,如同一团火流过,我愁眉苦脸地伸了一下脖子。老威看着我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说:“慢点,慢点,来,吃菜。”他一仰脖子,一杯就下了肚子。我看着老威,觉得脑袋开始晕晕乎乎的。
边吃边聊,基本上都是些东西邻居,他的同事朋友帮他高兴的话,偶尔吹吹牛,“我儿子是什么智力?能跟我儿子比?打小就知道我儿子有出息。”又正告我,“儿子,到大学后,可不能骄傲,要那什么……更上一层楼。”他说的话,我基本上都难以应答,又是初次喝酒,也没怎么细听,只是点头,或“嗯,啊”来应付。
我忽然喝得紧张起来,我脸红了,犹豫再三,还是抬起头,看他。“爸爸,”老威停下来,扫了我一眼。“我,我……”我的话难以往下接。他洞察一切地看着我,问,“是不是要电脑?老子给你买。说吧,有什么要求提出来,爸爸保证做到。”我稳住心神,勇敢地看着他,轻轻地说,“爸爸,我爱你.”老威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小子……现在不说这酸的,啊。”我张了张嘴,终究没能继续下去,我端起杯子,说,“爸爸,我再敬你。”
大学四年是我进步的四年。我读了方刚的《在中国》,找来了弗洛伊德的大部头性学论,细细地去研究过。在我的大学里访问因特网很方便,我阅读了无数的小说。大学时光让我从一个黑暗中畏缩不前的迷茫者,变成了一个开始理解自己,反思自己的阳光青年。我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对老威的感情,我爱他——而且并非一种单纯的父子之爱!我愿意一辈子陪伴着他
大学里对时间扣得并不是很紧。我隔三差五地可以回去看看老威,有时也帮老威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为了回去可以煮饭,我特意报名选修了烹饪课,这样,回去偶尔也能炒几个让老威大加赞赏的菜。看老威吃地满头大汗,连呼过瘾,我也觉得好笑。这几下就把你镇住啦,我还有好多没拿出来呢,呵呵呵。自己的心情也好得一塌糊涂,走路都哼哼叽叽,“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老威以前从来不打听我同学的情况,即使是我中学时期偶尔收到女生的情书,他也豪不大惊小怪,就像没有这件事。打我上大学起,他开始关心起我同学的情况,特别是女同学的情况,并经常旁敲侧击暗示我,我可以谈恋爱了,弄得我烦躁不堪,我总是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有合适的我会考虑的。”又一次,他又提起,我说,“爸爸,我这辈子陪着你就行了。”说完,我就脸红了,这话说得太女生气了!他却笑了,“傻小子,我要你陪吗,爸爸要做的事太多了。”我连忙找个借口,转身就溜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看到我自己没什么行动,干脆就有媒婆上门了,东家女西家娥的,老威每次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就知道,又是哪家仙女托了何方媒婆说亲来了,搞得我好不头大!但还是拗不过老威,硬被老威架着去见了几个,我哪儿见什么人了,就只坐那儿装酷,当然也没什么成果。不过老威并不气馁,看样子后面的相亲活动会绵绵无绝期!
我咬着牙思来想去了几回,最后决定:把实情告诉老威。我要告诉他,我不想认识什么女孩,我只想认识他,我——只爱他!
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威无疑也是件考验人的挑战。在我酝酿了很久很久,又积聚了很久很久的勇气,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去观察老威,在一次我确定老威心情不错,我认为时机也不错的晚上,我就把一切都对老威和盘托出了。我告诉他,我爱他,他说得不错,从他把我抱进家门的那天起,我就爱上他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我是从哪天开始对他有这种感情的,好像从来都有!小时候,我爱在他的怀抱里入睡,我爱听他哼给我听哄我入睡的歌谣;我爱看着他逗弄我时看我的眼神;我爱把他介绍给我的老师和同学,告诉他们这是我爸爸;我爱他家长会后回来处理老师告诉他我在学校所犯错误时,轻轻捏我的鼻子;我爱吃他煮出来的焦焦的饭;我爱他的一切,即使是他的脚丫子!所以,请他不要在给我介绍女孩子了,因为我不会喜欢的,永远都不会。
说完了,我就站在那儿,我等着他的大发雷霆,等他揍我一顿,我不知道其他的家长听到儿子是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反应,然而我知道社会的反应比这要严厉得多,冷酷得多!
我静静地等。良久,他都没有说话,最后,他说话了,他的声音好像在飘,“你说得太多了,让我想想。”然后,他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我站在那儿又发了一会呆,就自己洗洗上床睡觉去了,这一晚我竟然睡得十分的踏实,似乎连一个梦也没有。直接从上床躺下来就到了第二天的起床。
第二天起床时,我又发了好大一会呆,然后出来去洗漱。走出房间,老威已经坐在桌旁在吃早点,他去买来了包子、油条和豆浆,食物杂乱地在桌子上排列着。我有些迟疑地往洗漱间走,他说,“起来啦?快洗洗吃饭吧。”我无法从他镇定的声音里听出任何内容来,只是,从他身边走过时,我清楚地看到了他头上的白发很突兀地立着。
我慢慢吞吞地陪老威吃早点,其实,哪能吃得下什么食物。老威给我夹油条,夹包子,让我多吃点。我食不知味地吞了下去,然后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我坐在那儿,等候老威的最后发落。老威说,“儿子,你昨晚跟我说的话,我认真考虑了,你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只顾着忙自己的工作,没有能经常带你出去接触接触外面的世界,让你在封闭的世界里对生活的认识有了偏差。孩子,……”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述另外一个人的事情,“你这是生病了。”我静静地听着,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接着说:“生病了咱不怕啊,咱可以找医生看病。”我没有表示出自己反对的意见。
看病就是从这天吃过早点之后开始的。医院里的专科医生是个,夸夸奇谈,纸上谈兵的饭袋之徒。我毫不夸张地说,我本人在这方面的知识都比他丰富的多。他一开口就说,“他这种情况应该不算很难治,……”我冷冷地看着他。然后他便开始了天花乱坠的胡乱吹嘘。他耀武扬威地显摆他一知半解的专业知识,顺便夹带一些对充满偏见的无知言论。我盯着他,努力才控制住自己想把他从楼上扔下去的冲动。然而似乎老威很是信服他,于是我就只是坐在那儿看着他的吐沫不断地喷发到空气中,等待着老威与他商量治疗矫正的步骤。
这天回来之后,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翻出老威的照片,照片上的老威很温和地对着我笑,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眼泪一滴滴落下来,他离我这么近,却又这么远……我吻他的脸,我吻他的手,我吻他的身体,我吻他的全身,照片上的老威还是微微的笑。我把他的照片一张张的都翻看了一遍,老威叫我吃饭,我也不理,只是说我不饿,想一个人呆会儿。在我感觉自己可以控制自己之后,我擦干净了脸,笑嘻嘻地出来了。
我开始接受每周一次的无效的由这位无能医生陪伴的各种荒唐的治疗行为,对于他的问话,我编出各种从没存在的场景来满足他的猎奇心和偷窥欲,并且渐渐地让我答案逐渐地靠到异性恋者的感觉器官上,我最后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对老威已经失去兴趣了。他听到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很有成就感的样子,我猜也许是我的治疗过程太顺利了吧,不过在他成功的案例上又增加了一个。然后我冷冷的与他作别,这种鬼地方,和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我是再也不想见到的了。
老威似乎对我这么快就取得了理想的疗效有些怀疑,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我却在他的案头看到了一摞摞的与有关的书籍,甚至是我奉为经典的弗洛伊德的著作也赫然在目。我知道着是他从市图书馆借来的,他有市图书馆的借书证。我退出了他的房间。我不指望一个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能对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多少理解和支持。
我开始结交女朋友。再有人介绍,或者是有女孩子约我,我都去;但我从不主动约别人。慢慢地我的周围竟也积聚了数目不少的女生,我与她们温文地交往,从不说过头的话,从来也不做过头的事情,与她们当中的某一些竟然也似乎到了男女朋友的份上,她们给我写情书,我轻巧地接受,我泛泛的读,只是从来不会往心里去。半年或者更久之后,由老威帮我在众多的女朋友中选择了一个。从此,我只与她一个客客气气地处了下来。我客客气气地按她的要求送她上班,接她下班,在各个节日送她要求的各色礼物。甚至在她的暗示下,我们还上了床。这种事情,好像并不比白开水更有味道。只是在结束之前,我的眼前闪耀的是老威穿着短裤刚洗澡出来时的样子,我看着他的胸,他的腿,他的脚,甚至是他的手,再用力地射出去。
我按部就班地完成社会交给我的任务。女朋友并不是一个要求很高的女人,在我不反感的情况下,坐上我的大腿,转过头来问,“你爱我吗?”我看着自己的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到,“爱!我爱你爱到骨子里。”
在老威的面前,我从不吝啬地表现自己与她的举案齐眉,我轻柔地跟她讲话,偶尔开个玩笑,让她笑得花枝乱颤。甚至,会在她脸上轻轻地碰一下,以示亲昵。老威似乎总表现得不露声色。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让老威放下心来。
毕竟,这个世界上,老威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让我唯一的亲人不快乐!
我也开始喝酒。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会主动挑衅,我的举动往往让其他喝酒的人喜出望外,大家一起吃饭,太熟了,反而不好下手,本来想让气氛热烈一些,但大家都是老熟人,气氛反而难以调动,谁也不想做出头鸟。这是突然有个新手杀将进来,立刻会引起大家的兴趣,大家的斗志一下子都高昂起来了。所以,我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大多数人喝酒的欲望,毕竟整个一桌子的人喝闷酒,不斗,不争,显不出能者的勇猛来。但我的能力有限,三杯五盏之后,我就差不多要往桌子下面钻了。往往我已经过量时,桌子上其他人的兴致正好被调动起来了,喝酒的气氛开始高涨。所以桌之上喝酒的人们除了会暗笑我在众位酒中高手“关公面前耍大刀”之外,对我的行动表现得相当欢迎,呵呵。
我的酒量渐渐见长。单位的车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我家附近扔下我,一溜烟地飞奔而去。我在进了家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到卫生间去狂呕乱吐,然后胡乱地爬上床,一觉到天明。我宁愿忍受天亮酒醒后无边的头痛、全身乏力,也不愿从单位下班后承受那种绝望的清醒。那段日子我在早晨上班时通常手托前额,强忍着醉酒带来的种种不适,晃晃悠悠地走进单位的大门;晚上踉跄着扶门掏钥匙进屋子。老威忧虑的目光常常被我温和地挡回。事实上,我常常沉浸在某种自悲、自忧、自怜、自苦的情绪中无力自拔;另一方面又对在老威的视线中自虐充满着病态的狂热。看着老威痛苦的表情,我的心情似乎就会高兴起来,毫不夸张地说,我的“欢乐”是建立在老威的痛苦之上的。
半年或者更久之后,我开始对这种毫无创意的单调活动失去兴趣了。我并没有从我对自己和老威的折磨当中看出任何希望来,我厌倦了这种毫无内容混吃海喝的工作,我开始考虑离开家乡,离开老威,我惊讶地发现老威速度惊人地苍老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女朋友跟我在一起时,是否也是在熬,毕竟这样子的恋爱实在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她迟迟没有和我分手,是觉得我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而舍不得放弃呢,还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自己十分中意的人选而一直拖着呢?这些问题我最终都没有能够得出结论,因为在我自己熬不下去时,我主动向她提出了分手,我不知道是我的眼睛骗了我,还是事实本来如此:当我去把我斟酌了许久的分手言辞,诸如,“你是一个好女孩,只是我配不上……”或者“你看你是那么优秀,而我……”实在没词时,我还准备了,“我们可能不合适,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压力太大了。”告诉她时,我刚开了个头,在我还没有全部说完时,我就分明地看到,这位女孩子如释重负,干脆利落地挑明了我喏喏不清,然后,优雅地转过身,“噔噔”地磕着高高的鞋跟,离去了,只留下我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我知道我的这一生是不会再去和任何女孩子重复这种折磨我的事情了。
之后不久,我就向老威提出了要去深圳的请求。老威似乎对我跟女孩子的事情心知肚明,他竟然从来没有向我询问过女孩子为何好久没来之类的事情。在他的默许下,我辞了工作,离开了家乡,来到了深圳。
完全不必细讲我初到深圳这个“淘金者圣地”时,如何去吃尽千辛万苦,而最终生存了下来,并开始立住了脚跟,也不必说我在深圳遇上了什么命中贵人,然后一步登天之类的小说家们编出来的为了吸引读者们来买书的现代神话。事实是我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任何真正帮过我大忙的贵人。我遇到的好人不少,但几乎清一色都是自顾不暇的普通人。在极度混沌的时候,不是没去“渔场”钓过“鱼”,只是每到紧要关头,我就会落荒而逃,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老威一直在那儿,微微笑着看我,一如小时候我拿了令其他家长们羡慕不已分数时,他看着我的眼神,骄傲,怜惜,满是疼爱。他的这种眼神已经整整误了我三十年了,从我开始记事起,这种眼神一直追随着我。而我来深圳也已忽忽快十年了。
这十年里,除了每年过年时回家一次,能够见着老威一次;以及无数次,有事没事地买来各种衣物,各样补品,以及各种能够邮寄或我回家时方便携带的各色日常生活用品,或寄给或带给老威以外,我和他几乎没什么更多的交流。其实我写过信,而且是无数封,只是这些信,我一封也没有让老威看到过,我不能让他看到。我把我的心思像记日记一样,每天把它写成信件,然后再把它们收起来。我不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多少次睡着时泪流满面,醒来后仔细擦干净泪痕,欢欢喜喜去上班。我拼命地工作,以为工作太累就会在停止工作后在很短的时间内直接进入深层睡眠,省去我睡着前无边思念的时间段。
在深圳的十年,我对老威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距离的拉远和时间的拉长而稍有减少。
在这十年中,我不停地从一个公司跳到另一个公司;我的职位从某公司的最底层,渐渐升到我所在的最新一家公司管理人员中比较高端的位置;我的薪水也已经升高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我的奋斗例子成了公司里教育小年轻们怎么工作的现实教材。
只是我不知道,我的身体在经意不经意间,已经渐渐地垮了,坏了。其实,知道又怎样?这样的生活,我只是过得很厌倦,或许我的潜意识一直在支持我对自己的身体的摧残、破坏和不闻不问。偶尔身体有小疼痛,我也只是往嘴巴里塞上几颗丸药。再说了,在这个疯狂的城市里,谁能找得出时间来消耗在医生的办公室?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在所有的药丸中,我服用胃药是最多的。即使我刚刚把大把的胃药塞进肚子,电话来了,我还是一样得往里边灌进各色酒液。为公司拉来的大量的单子是怎么来的?喝出来的。也许我的本意并非为了客户手中的大量单子,只是为了减少因大脑活动而带来的无边痛苦,可又有谁在乎呢?把酒喝得足够多之后签下的单子交同伴带给公司之后,我就会直接在单位的车子里“呼呼”入睡。呵呵,我的胃为公司的发展,和减少我的痛苦方面立下了汗马功劳。
终于有一天,我支撑不住了:在眼前一黑的时候,我直接从公司门前最高一级的台阶摔到了最下面的一层。我并没有感觉到怎么样的痛苦,因为我在身体接触地面的过程中晕了过去,我的摔倒让我颅部骨折。
进医院初步检查之后,医生直接就给我下了病危通知单。他们的检查结果显示,除了脑部损伤之外,我身体的内脏器官都似乎有不同程度的问题。这些是我的同事们后来告诉我的。我本人自从失去知觉之后,医生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所以,我在医院的大部分时光都只是沉浸在我自己的世界里。
下面的才是我那几天最真实的感受:
我好像刚从黑暗中醒来就发现我懒洋洋地躺在水面上,到处洒满了煦暖的阳光,我努力用手拍打着水面,以让身体得到足够的浮力不会下沉。这似乎是个夏天的正午。老威正在不远处摆弄已经下到水里的渔网,我们应该是在离家不远的城市边缘的一条惯常在此地玩水的小河里。天空是幽兰的,离我那么近,似乎伸手就可以够到;阳光照射下的水暖暖的,有小鱼轻啄我的脚趾,酥麻的感觉漾满全身;不远处的河边高树上有鸟飞过,留下清脆悠长的鸟鸣。
“儿子,儿子”老威在远处叫我。我扭头来看,呵,老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已经劈开的西瓜。他趟着水,捧着西瓜正向我走来,有鱼从他身边越过,“噗通”掉入水中,溅了他一脸的水。他腾出一只手来擦去脸上的水珠。呵呵,我老爸可真是帅!新剃的短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清幽的光,眯缝了眼,裂开了嘴巴笑出来一口白牙;露出水面的身体活动着腱子肉,我看得呆住了。
远处似乎传来了雷声。要下雨了?不会呀,还是满天的阳光。我在水中试着立起身来,却一个脚滑,竟然歪到了水中央,我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水,我想呼叫,刚叫出一个“爸……”声音立刻又被水流冲进肚子里去了,我手舞足蹈,努力想抓住一个可以着力的东西,却似乎被水流冲得更往深处跨了一步。我的眼前渐渐又恢复到了暗黑一片。
这是哪儿传来的风声,抬头看竟是满天的乌云,正是风雨欲来之际。我张目四顾,也不知道我这是到了何处。风鼓足了劲地狂吹,飞沙走石,路上的行人在风中蹒跚而行。我树起衣领,也准备回家去。可在这暗沉沉的天空底下,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行人越来越稀少了,我胡乱前后看了一下,便由着脚步往前走,我的步伐越来越快,仿佛后面有看不见的危险在一步步逼近,最后我竟然在这寂寥无人,狂风大作的大街上狂奔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道路两旁的路灯都亮了起来,惨白的路灯下,只有我一人急匆匆地行走。
突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我加快步伐,不敢回头看。后面的人发出一声轻笑,我停了下来,笑声太熟悉了。扭过头,发现是我公司办公室邻桌的小美眉,她举着一束玫瑰在追我。她招手向我示意。我等她,和她一起并肩往前走。她埋怨我为什么走得这么快,我张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只是追问她其他人都哪儿去了。她扭过脸来看我,意味深长地笑了,指了指后面说,“都在那儿呢。”不知何故,我觉得她的笑容充满了阴森的意味。我转头回去看,天哪,我的同事们果然都在身后,他们渺无声息地走着,他们的目光都变得冷冰冰的,直视着前方。在这空旷的街道上,这是非常吓人的景象。我猛然想起“生化危机”中那些活死人出现时的场景,难道他们都已死了?我转身狐疑地看身旁的小美眉,她也是冷冰冰地看着我,我顿感大事不妙,准备夺命狂奔。小美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森然说道,“你还想跑么?”她张开的嘴巴散出令人作呃的气息。我甚至看到虫子在她的口腔里蠕动地爬来爬去。我大赫,张嘴便叫,“爸爸救我,爸爸救我!”是的,爸爸一定能救得了我,可是爸爸又在什么地方呢?我拼命挣扎,可是我的气力似乎都已经消失了,我的身体四肢一动也动不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小美眉黑洞洞的嘴巴贴上了我的脖子,后面传来了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我的意识又一下子模糊了。
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我揣着满分的试卷回到家。这次的试卷非常难,全班只有我一人得了满分。我知道这次老威一定会好好地表扬我一番,我小小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期待。家里来了客人?一个和老威年龄差不多的男子正和老威喝得热乎。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有外人在场,我也没好意思把满分试卷掏出来,惴惴不安地和他们吃完了午饭。老威竟向我介绍说这个男人是我的亲爸爸,要我跟着他回去。亲生父亲?跟他回去?我觉得脑子乱成一团。我恐惧地抱住了老威的腿,眼睛紧张地盯着老威的脸。我在等老威转过脸来给我一个笑容,那样我就知道他是在吓我。可是老威只是忙着和那人交代我的生活习惯,看着那个人把我的书和衣服往他带来的包里装,我撒腿就往大门跑。那个恶目男子一把就把我抱住了。我拼命挣脱,但又如何能够?我大哭着向老威求助,老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被抱上了车子,渐行渐远。老威只是站在那儿,我大叫,“爸爸,爸爸!”老威慢慢成了一个黑点,然后不见了。
在我住进医院之后的第六天,我醒过来了。我睁开眼睛,突然的强光刺得我又一下子闭上了。慢慢地我把眼睛睁开,眼前又个模糊的人影。随即几点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上,我只听一个人哽咽着说,“儿子,你终于醒过来了,醒过来了!”他重复了好几遍。他的声音低沉,但充满了喜不自禁。他似乎看出了我迷迷瞪瞪的样子,有说,“儿子,不认识我啦,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呀。”儿子?爸爸?我稍一思索,便觉得大脑好像要炸开一样。看着我痛苦的表情,他连忙说,“不要紧,不要紧,你多休息,医生吩咐,这几天可不敢动脑。”
爸爸?我猛然记起了什么。爸爸来了?我用尽全身力量大喊:“爸爸”。但传出喉咙的也不过是细若蚊蝇的呢喃自语,但眼前的人却听到了。他显然更激动了。“你认出我来了?我的好儿子,我也说我儿子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爸爸呢?”似乎医生告诉他可能我刚醒过来会认不出人来。他弯下身子,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剧烈的动作让我差点又痛得晕去,然后我又感到脖子上又滴落了一些温热的液体。我在他怀里只觉头痛欲裂,浑身极不舒服。这是一个声音很大地响起,“快把他放下,你要他的命哦?他这几天不能太动!”他把我轻轻地放下来,讪讪地笑,“医生来了。”我又沉沉地睡去了。
我第二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
我首先看到的是老威斜靠在我病床前的椅子上,睡着了。
这是我的老威吗?他苍老多了,憔悴多了,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际,瘦削的脸颊灰蒙蒙的,毫无光泽。看着熟悉的眉眼,我知道我的老威来了,他正坐在我床前,我的泪缓缓滴落。这是梦境吗?我不敢动,我怕我稍微的动就会让梦境远去。我就这样痴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老威。
良久,我想抬手去抚摸他额际的皱纹,却只能动了动手指。我才发现我的手被老威紧紧地握在手中。我不敢挣脱,即使是梦境,就让这梦境多持续一刻也好!
似乎是我的指动惊醒了他,老威警觉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我醒来,他站起来,竟然是手足无措,只是搓着手,说,“这可好了,醒来了。”我的视线随他的站起,看到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的另一位病人。我有点明白了我现在是躺在医院里。
我不知道公司是怎么找到联系方式通知老威的,我也不知道老威是怎样在一天之内从我家乡的小城转n次车,换乘汽车和火车到达我所在的医院病房的,这些我都没有问。我生病了,而老威在照顾我,有这样的生活,即使我的病再严重些,我也满足了。我只希望我的病不要那么快地痊愈!
但有些事情我还是知道了。
同病房的老妪不止一次地感动而又羡慕地告诉我:在我昏迷不醒的日子里,老威是如何陪伴我。从他赶到医院,到我醒来的这五天里,老威一直都没有闭眼休息过,他不敢合眼,他怕他一睡着,他就永远也见不着我了!他无数次地喊我,我在昏迷时的喃喃自语,数度让老威红了眼圈。她的结论是:你爸爸太爱你了!废话!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儿子的?不过我还是非常爱听她啰啰嗦嗦讲这些废话。
我的醒来,让老威变成了一个快乐的小老头。他步履轻快地进出我的病房,(从我醒来,为了方便他进出我的宿舍,去拿我要使用的一些日常用品,我就把我的所有钥匙都给了他,他怕我闷得慌,甚至帮我从宿舍里拿来了我的电脑);他麻利的帮我喂饭,擦洗我的身体,帮我按摩因缺少锻炼而麻木的四肢,与医生交涉,所有的事情他都兴致勃勃。他的脾气一向都不错,但这时似乎更好了,从不会违背我哪怕是最不讲道理的要求。
同事们三三两两地来看我,给我带来了社会上和公司里发生的各种新闻琐事。他们让我不要担心公司的事,早日养好自己的身体。他们不知道,其实最令我不快的就是我的身体好得太快了,呵呵,我知道我完全康复之后,老威就该回去了,而我又将回到我以前的那种单调无望的生活。我的想法常常令我烦躁,老威对我的常常发火不明所以,但他并不和我计较。
我的伤终于渐渐地好了。那次磕伤在现代医学技术面前未能留下任何疤痕,只是又一块皮肤肤色稍微暗了一些,这却让我更增添了一丝英雄气概,不免有些窃慰;想到与老威分别在即,又让我心情黯然。
这天,我和老威正聊家乡的闲事,老威突然问我,“你往后怎么打算啊?”我不太明白老威问话的含义,看他。他并没有等我的回答,直截了当地说,“你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这里的工作环境也不利于你的身体。你还是跟我回去吧。”看样子,他不是在征询我的意见,而是在把他的决定告诉我。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我心里却像多了一面鼓,在紧密而勃勃地敲着。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去公司辞职和告别是老威和我一起去的。公司老总明白了我们的来意,对我表示了亲切的慰问和再三挽留,并适当地表示薪水可以再商量。老威感谢公司对我的照顾和培养,客气而坚决地婉拒了公司的挽留。从始至终,完全没有用得着我讲一句话,呵呵,似乎我还是老威年幼的需要他照顾的小小的儿子。然后我与原来的同事们依依惜别,到宿舍收拾行李。我看着装有我所写无数封信件的箱子,心里暗笑:不知老威看到这些信会怎么想?
我随着老威回到家乡,在家乡随便找了个单位上班,过着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老威单位不景气,加上前一段请假去照顾我,回来后已经没有了他的工作岗位。我让他干脆提前办了病退,早点回家休息。我每天早出晚归,老威早晨去公园和其他老人一起锻炼,中午自己再家对付一顿,下午片刻休息之后,跟着票友团后面学唱京戏。我晚上回家,有原来在学校里学过下厨露一手的底子,又现跟“天天饮食”新学了几招,每天变着花招,也能哄老威多喝几杯。我自己从医院出来便遵从医嘱,不再端酒杯,有时老威高兴,也随意倒上一些,算是陪客。晚餐后各自安排,或看电视,或看书,偶尔应朋友之邀,出去吃饭。
生活稍微安定之后,我便常常缠着老威和我一起到本城的楼市转悠。看了n处房子,我察言观色,直接买下老威相中的某处房子,老威不肯,他嫌房子太贵,我不由分说,一次性付清了房款。钥匙到手之后,鉴于我对房屋的室内设计并没有什么主张,与装修公司讨价还价更是毫无经验,所以所有的室内再造工程全部由老威专权。老威一个人去找设计公司,装修单位,看材料,买成品,忙得不亦乐乎。我怕老威出于经济方面考虑,在某些环节会缩手缩脚,干脆把我在深圳所获全部上缴,由着老威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进行,我有时也会提上一条两条建议,表示我也是装修设计的参与者。其实,能与老威同住一屋已是得偿所愿,更何谈其他?
我回来之后,家务琐事慢慢皆由我来接管。最惹人的是洗衣服。把两个人的衣服收拾出来,全部塞到洗衣机里去,然后拿出来晾到外面去。斜阳晚照时再把它们收进来,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我却动了心思。晚间收衣服时,会挑出老威的内衣裤,比照寻思老威身体各部件所处的位置,想象他的身体的样子,呵呵,意淫哦。一次竟忍不住把鼻子贴到他平角短裤的前面去,闭上眼睛,半天缓缓地吸入一口气,呵呵,满是阳光的味道。我不知道是老威的短裤本来就有这种味道,还是阳光赋予短裤迷人的味道。看看要到老威回来的时间,急急忙忙地把他的衣物放到洗浴间去,留待他晚上洗澡时换用,还能够细心地把这些衣服摆放成随意摆放的样子。晚上老威洗完澡出来,紧张地注意观察老威的神情,看他有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一切如常,不禁暗笑自己吓唬自己。
下一次洗衣服时,我不由自主地拿起老威的衣服,看看老威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似乎并未注意我这边的动静。我轻轻地把鼻子又凑到老威里裤的前面一块,小心地吸一口气,呵呵,诸味陈杂,不过是我喜欢的气味。仰起面,竟把他的裤子盖到自己的脸上,似乎要把自己沉浸到老威的体味当中去。闻嗅一番,不禁陶醉,算算呆在里面的时间已经不短,胡乱地把衣物塞进洗衣机,开了机器,拿毛巾细心地擦擦脸颊,然后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心的快乐竟似要跳出来,连忙按住自己的嘴巴。
以后,每次洗衣服前,这个活动就成了一道工序,当然得背着老威。
老威每日奔波于家、新房子和建材市场,回到家时,已经是疲累不堪。我积极地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每日的晚餐必定会精挑细煮,拿出手段,哄老威吃得眉花眼笑。
一日,我下班下得早,煮好晚餐后老威还没回来,我便到老威的房间里找闲书来消遣。老威的房间收拾得干净而整齐。我在他靠墙的大书橱里来回搜了几遍,未能看到中意的;转眼却发现老威床前桌子上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我好奇心大起,把他房间的门轻轻地掩上,迅速抓过桌上的笔记本。刚看了几行,我就讶异地睁大了眼。天!里面写的竟是内容。我把本子从前往后大体浏览了一遍,写的东西很有条理地分为几大块,有性学研究理论方面的,有报刊所发的犯罪新闻,有小说名篇的阅读评论。有些句子被用红笔打上了着重号,有些句子下面划上了红色的浪线。我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了,我拉开桌子的抽屉,最上面一本赫然是一部《在中国》。我想起我刚大学毕业告诉他我的心事时,他从图书馆借来这些书研究的事情,难道他一直到现在还在看?我的心“砰砰”乱跳,连忙把他的东西原样放好,正要出去,却发现的枕边整整齐齐地码着五六本同样厚厚的笔记,打开来看,里面都是研究方面的内容,最旧的一本抄写的竟然是大段大段的弗洛伊德性学理论和赛.金的性学报告。我疑虑横生,一时无计,慌忙收拾好他的东西,退出他的房间,钻进自己的房间,稍微平静之后,出来洗把脸,决定暂时忘记这件事。
老威回来了,看起来今天的工程进展顺利。他心情不错,喝了两杯,洗漱之后回房间去了,没有注意到我极力装出来的平静。
过了几天,吃饭的时候,我轻描淡写地提到了张国荣,说办公室里的新新女孩迷张国荣到了极点,但不知道张国荣为什么会自杀。我细听老威的反应。老威却并不接话,只哼哼哈哈地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听到我说的话。我猜不透老威内心的真实,这种话题又不能太过着重,只好作罢。
又过了几日,毕竟不死心,我洗澡时“不小心”将老威待换的干净衣服弄湿了,我装作没在意。一会儿,老威洗澡,脱光了进去,发现了自己的湿衣服,不方便光着走出来,就叫我给他另拿一套干的衣物过来。我心潮澎湃地给他送衣服过去。开了门,不敢直接拿眼睛盯老威的身体,老威似笑非笑地看我,我怀疑我的小动作老威心知肚明,更加不好意思。我慢慢地把衣服递给他,他拿过去,我转身正要离开,转念间索性横下心,看着老威说,“爸,我帮您擦擦背吧。”老威瞄了我一眼,笑了,说,“好啊,今天也让老爸享受享受。”
我心神不定地给老威擦背,胸中如同多了一面小鼓,慌张而凌乱地敲着。擦到前面时,我看到老威的那杆老物件,晃晃悠悠地累赘着,我不由吞下了一口唾沫。我停下来,低声说,“爸爸……”老威并不回答,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蹲下来,轻轻地托起老威的宝贝,把鼻子凑上去轻轻地擦,闭了眼,然后张开嘴巴轻轻地噙住了。老威并未阻拦,却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泪滚落下来。
这场幸福我盼得太久,却来得太迟!
老威看着我,弯下腰,把我搂住,轻抚我的背,柔声说,“儿子,莫哭,莫哭,爸爸都知道,都知道……”我想起所受的委屈,自己无望的日子所受的煎熬,更是泪水滂沱。很快,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冲干净自己脸上的泪痕,站起来,微微笑着看看老威,然后一下子搬住老威的双颊,对着他的嘴唇,狠狠地咬了一口。老威不及防,摸着嘴唇,骂我,“小兔崽子,你想要爸爸的老命啊?”然后却笑了。我看着老威,不好意思地却又得意的也笑了。
新房子的装修很快就到了尾声。这天,老威带我去看新房子的室内效果。哇,新房子果然被老威装修得富丽堂皇,喜气洋洋。老威带我走各个屋子,顺便告诉我设计意向和效果特点。我心悦诚服地点头,不时点评一二,听得老威喜笑颜开,心花怒放。来到主卧室,我看着屋子中央硕大的双人席梦思,想:这么大的地盘,呵呵,我和老爸在上面怎么战斗也不会掉在地上。老威看到我望着床,面露微笑,若有所思,便警觉地揪我耳朵,“小子,在打什么主意呢?”我回过神来,笑嘻嘻地说,“老爸,我在想,这床跟房间的大小可不成比例啊。”老威哼了一声,不理我说的话,带我去看卫生间。我看到阔大的淋浴房,不由赞道,“老爸,这淋浴房设计师设计得可太好了。”老威眼角眯起,显出受用的样子,我接着说,“就是这设计师好像太了,到处都是方便行为的设计哦。”我转过来指给老威看,“老爸,你看……”老威转身就走,留下我一个人在那边“咕咕”地笑。
待到新房子里的各色气味完全散尽之后,我和老威便搬了进去。居住条件从贫民区一下子连翻了好几个档次,每天都心情愉快,不免淫欲大涨,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战斗行为。两个人互相切磋武艺,不知不觉中竟然都技艺大进,有时设计出奇思妙着,当场就可能来检验这些招数的可行性。生活不免是其乐融融,不必细表。
以下是我们生活的部分片段。
一次老威晚饭之后,没洗澡便睡着了。呵呵,我也是有些睡眠不足。我看到他睡得鼻息如雷鸣,心生一计。我去取来毛笔、墨汁,掀开老威的内衣,在他的肚肚上,精细地画上了一只笑嘻嘻的小猪,待到墨汁干燥之后,再把老威的衣服放下来。我屏住气不让自己乐出声来,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看电视,一边等老威醒来。不料那天的电视节目实在引人入胜,我慢慢地竟忘了这件事。当老威惺忪着睡眼,从卧室去浴间洗澡时,我浑然不觉,眼睛紧盯着屏幕。忽然老威在浴室间发出一声巨笑,然后是一声断喝,“臭小子,过来。”我茫然无绪地来到浴室间门口,看到老威正满脸严肃地对着镜子show他肚子上那只笑嘻嘻的小猪。我连忙转身在老威最后处分意见下来之前抱头鼠窜逃走,留下老威一个人在浴室间收拾残局。我躲到一边去揉笑痛的肚子。等到老威洗完澡出来,我正表情沉痛地在面壁思过。老威瞪了我一眼,准备讲话,我连忙诚恳检讨,深刻反思自己的严重错误,看看老威还不肯善罢甘休,不得已呈上两片PP让老威或掌击或脚踢才算将这梁子揭过。
又有一次我看到色电影里主人公总是将自己的毛毛剃得光光的,不禁好奇心大起,有是乘老威睡着之机,将老威的毛毛刮得一根不剩。不过这次我运气不好,我刚刚工作完毕,准备收兵之际,老威突然醒来。我的罪行立刻败露,眼看着逃跑无望,我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姿态。老威冷笑数声,毫不容情,立刻动手,用我的作案工具,将我的毛毛推得一干二净,还增加了处罚项目:我得用口水浇灌他的毛毛健康成长,浇灌的同时,必须用舌头为他的毛毛做根部按摩。呵呵,偶的神,俺咋这么命苦?偷鸡不着,反让鸡啄了手。在老威毛毛成长的过程中,我每天为老威做毛毛护理。看着我尽心尽力的样子,老威笑得像个老狐狸。
日子的流逝总是紧密而实在的。
老威有时也陪我去市场买菜,他在一旁拎着买来的菜蔬杂物,边笑微微地看着我跟小贩们讨价还价。我偶尔捉弄某个菜贩,菜贩子怨气冲天,却又无可奈何;老威跟在我身后,抱歉地笑笑,似乎他也对我无计可施。也有时,出了菜市场,老威停下来,瞪着我,朝我伸出手,说,“拿来。”我若要狡辩或是解释,他便会端起家长的架子,威严地拉长声音,“呃——。”我当然不能说这声音里充满了恐吓的意味,但我还是乖乖地把小贩被我三绕两转错算给我的钱,放到老威的手上。老威赶紧回去,把钱递给人家,歉然说,“对不起,刚才算错了。”小贩常常不明所以地抓着钱,又茫然地把钱塞进口袋里去。
我对这样的游戏,百玩不厌。
有时,什么也不做。老威躺在床上看书,我把头搁在他的肚肚上,想心思,伸手摸摸老威的腿,再看看老威,心里的欢喜似乎要爆炸了一般,我低低地叫他,“爸。”他漫不经心地答应,并不看我;我再叫,他再应。但再接下来,他就不会理会我的无事可做了,只是盯着自己的书本,不管我怎么对付他的身体。
我开始积极地收集出游的各种信息和资料,并且全力鼓动老威出去游玩。老威对我的建议并不热心,他的理由是:不管什么风景,电视上拍得比自己看着还要美,不需要再花钱费神地亲临现场。我调动一切脑细胞来组织语言对老威宣传除外游览的莫大好处。老威任我舌灿兰花,依然不为所动。我百般无计,正要想歪点子,老威给我指明了一条道路。他说,出去也可以,不过回来后得答应他三件事,而且不许耍赖。我喜出望外,连声答应。
那是一个周末,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我们只能到离家不远的邻城的一座佛教名山。游览的过程,不须一一描述。在上山的时候,离我们不远处有个老年妇女不慎跌倒,差点沿着台阶滚下去,当时的情形颇为凶险。老威正好在旁,于是上演了“老英雄救老妪”一出。老太太回过神来,和我们攀谈,竟发现是同城人。老太太感激涕零,今天她与她老头子一起来爬山,老头爬得快,不耐烦等她,早就不知道到哪个山头了,谁知竟会发生险情。我们帮她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她老头子。老头子迅速赶回,面对惊魂未定的老太太,很是自责,对老太太轻声细语,抚慰有加。老太太坚持要回来后请我们吃饭,向我们询问联系方式,我不习惯初次见面就把电话号码告诉别人,故意岔开了话题,只是叫她别客气。老太太却不依不饶,一定要请,再三查询我们的电话号码。我已经渐渐对她失去耐心,她老头刚到时,我就想拉着老威离开。老威却似乎对我的冷淡有些不好意思,被老太太留着又唠了一会,我等了片刻,看他们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便顺着山路台阶,一个人继续前进。不久,老威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到。我压住内心的不满,随便聊了几句。我忽然想起留电话号码的事,问老威,“您给她留电话号码了吗?”老威说:“留啦。”我可真生气了,扭头一个人就往前爬,也不管老威有没有跟上来。我爬到半山腰的寺庙所在地,才停下来休息,顺便等老威。我把入口处周围的各个地方都跑了一遍,甚至还蹲在地上找了一会蚂蚁,老威还没到。我不由担心起来,老威虽说要比那位差点“光荣”的老妪要强健地多,可是,这里的山路这么陡。我拔腿就原路打回,没走几步,迎面老威笑嘻嘻地过来了。他故意问我,“你怎么又下去了?”我“哼”了一声,不理他,伸手接过了他背上的包,转身就走。老威却嚷了起来,“慢点,慢点,也不等等我老人家,不孝顺!”我装作没听见,只顾往前走。
第一次出游,我带着一肚子的气回来了,老威却是兴高采烈。直到回来后的第三天,还偶尔想起爬山时的某个细节回味不止。好长时间过去了,老太太并未打电话过来邀请我们赴宴,渐渐我们也就把这件事忘了。我现在想到我当时发脾气,还暗笑自己小鸡肚肠。
回来之后,老威便开始催我兑现做三件事的诺言。我对老威的郑重其事嗤之以鼻,心想:倒要看看出什么招数,来难住我。当我接到老威开出来的单子时,我才感到头皮发麻。他列出来的第一件事是陪他参加一次京戏票友团的排练活动,我必须以学徒的身份参加,意思是我得真正地跟在后面唱;第二件事是连续一周和他一起起床锻炼。我是天生的懒人,每天我能准九点出现在公司大门口便是胜利,早饭的事情根本不必考虑,因为我的时间安排表上从来没有为早餐留下时间过。至于第三件事,呵呵,不宜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宣讲。反正他的三件事是由易到难递进排列的。第三件事的难度可想而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豪气干云地开始,咬着牙坚持到三件事情的结束,倒很让老威表扬了一番。我原来哼哼唧唧的都是萎靡不振的流行歌曲,现在不自觉地张口便是一段含混不清的某种京戏的唱腔;对于早起,我似乎也不感到那么可怕了。
让我报了一箭之仇的是大概两个月之后。我感觉老威似乎总在密谋什么不告人的活动,有时跟我欲言又止。我心下纳闷,不明白老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终于老威来找我了,他与我商量是否再来一次出游活动,并大方地承诺,也保证听我吩咐做一件事情作为补偿。我大喜过望,但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列举了出去旅游不好的地方十五条,并且告诉他这几天我工作还比较忙。老威不与我辩驳,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告诉他,上次为了出游,我可是出了三件事的代价,如果他也肯出三件事情的话,还可以考虑。谈判活动由此展开。老威又是端家长架子,又是跟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谈出游的好处。我未能坚守自己的价码,最后两件事成交。
这一次旅行一帆风顺,皆大欢喜。回来后我给他的两件事是:一、至少得穿三整天我给他买回的某一套服装,可以连着穿,也可以分开三天穿。老威不喜欢穿太正的服装,他喜欢穿地随意,因此某些衣服买回来,好久似乎还没有穿上身过。二、去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老威的理论是他没病没痛,花那冤枉钱干嘛,我提过多次,他一直不肯。我这次终于找着机会了。呵呵,老威果然说话算数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老威似乎是真的对旅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隔不了几个月,必定会建议去某某地方玩一次。我也乘机大发其“财”,每次两件事的收获让我也对每一次的出游充满了期待。
当老威开始履行他第三十件事的承诺时,我们差不多把全国东西南北中大体上都逛了一圈。这时我已经差不多年届不惑,而老威也已渐渐的老了。
老威渐渐患上了老年人常见的各种疾病。我常常留意着各种报纸偏缝中所记载的各种偏方,拿本子抄下来,翻看一些医学辞典,细细研究这些方子中所提到的各种妙计良策,推断它们能取得成功的可能性;然后去买来方子中所提及的各种药材,来烹、煮、烤、烧,制出各种喝的、贴的、洗的,循序渐进地使用到老威身上。我的种种努力似乎没有白费,老威的身体好了许多,每天红光满面,声音爽朗、精神头十足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看着也暗暗欢喜。只是记忆力不如以往,说话做事更类于一个稚年的孩子。去看医生,医生的意思没有说得很明显,但我明白,我的老威和许多老年人一样到了应该接受别人照顾的时候了。为了在我上班的时候,有人照顾他,我特意找了一个护理工。
老威比以前更容易发脾气了。
吃饭时,不再好好吃了,护理工给他盛好的饭,他会推到一边去,扭头生气地不看面前的菜肴,我知道他是在等我哄他吃饭。我端起他的饭碗,大夸碗里菜肴味道多么鲜美,色泽分外诱人;再夹上几块,轻轻地塞到他的嘴巴里面去,慢慢地,自己也就乖乖地端起碗吃饭。
帮他洗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开始时,会磨磨蹭蹭不愿意,我只好自己先脱光走进浴间。在那里,我把水弄得“哗哗”响,大声唱歌,其实,我不在他身边时,他自己就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呵呵。终于他也耐不住了,好奇地探头探脑,偷看我在浴室里干什么,是不是在弄什么好玩的事情。我故意不理他,自顾自地玩水玩得很开心,他熬不住了,小心地走过来问,能不能一起洗,我心里大笑不已,但还是为难他,最后才勉强答应,他高兴地飞快地脱光衣服,钻到浴缸的水里去。
洗澡时玩水,玩沐浴液,吹泡泡不必细表。洗澡时他还对一样东西——我的jj——充满着好奇,他常常会对我的这个物体分外关心,加倍关注,拿着它玩出各种花样。为了能顺利地给他洗完澡,我往往装作不知,专注于给他洗澡的活动中,等到帮他洗澡活动结束,我的早已是一柱擎天,焦渴难耐,但在浴室里我并不想打他注意,浴室里面太滑,把他摔坏了可不是玩的,所以我往往眼观鼻,鼻观心,凝神闭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洗完澡之后,他已经发现了浴室间的种种好玩之处,又会耍赖不愿离开。少不得我又得拿出手段,哄他擦干净了,帮他穿上衣服,然后把他抱到房间去。
虽然护理工,有我在的时候,对他关怀有加,体贴入微;但我还是不放心,每天睡前会对他做全身详细检查,全身无恙才会安心入眠。有一天我回来给他做例行检查时发现,发现他的臀部出现了好大一块淤青,向护理工询问,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碰伤的,这种说法让我心里老大的不快。过了几天,毕竟寻了护理工一个不是,把他辞了。干脆自己也从单位辞了工,回来专心陪伴他,闲时写些小稿件,寄往各处换些柴米油盐钱。
常常带他到小区的花园里散步,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不少,渐渐大家都熟悉了。一次,他走在前面,我落在后头。一老太太没见着我,问他,“老威,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啦?”他指指后面,“还有我爸爸。”老太太大奇:“谁是你爸爸呀?”我正好赶到,老威抓住我的手,骄傲地说,“他就是我爸爸。”我猝不及防,大窘。老太太恍然大悟地说,“哦,和你爸爸一起来的呀。”说着向我挤挤眼睛,我面红耳赤地向她点点头,感谢她的理解。
回到家,我告诉他,我不是他爸爸,我是海子,是他儿子,他不依,发了很大的脾气,还摔了几本常看的书,我只好妥协,连连认错,他这才高兴。下次再去散步,老太太就会主动问,“老威呀,又和你爸爸来啦。”时间久了,我也对这种称谓习以为常了。
老人身体毕竟不比年轻人,一次偶尔感冒,竟然发了很高温度的烧,把我吓得半死。我怕他每次出门要受凉,从医院看病确诊之后,就不再送他去医院,而是约医生到家来为他吊水打针。他打着点滴,躺在床上睡着了,我给他盖上被子,坐下来,把脸靠在他的腿上,感觉踏实极了。
他在我身边,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身边。我看着熟睡着的老威,那么安详,纯净,新剃掉胡须的下巴,幽幽地闪着光,不禁微微笑了起来,老实说,就这样活着,真好!
后记
抱歉,这个情节简单,内容单调的小故事写了这许多时间。写作之初,只是想把它写成一个数千字的短文,渐渐写来觉得许多情节交代不清,故事中人物说话做事背后所支撑的性格跳跃变化性太大,便对原来的构思和情节进行增删修补;但每天千字左右的文字在我日常生活来讲,也是不小的压力,再加上越往后越感觉到前文许多地方讲得不明不白,竟然有了怕继续下去的感觉,以致本文的写作一拖再拖,感谢众位朋友,诸位的鼓励使得我这样懒惰的人也能让这篇小文章圈上最后一个句号。
这不是一个很好看的故事,没有什么吸引看客的复杂情节或是繁杂的情色描写。主人公的生活经历简单(坦白来说,故事里两个主人公的名字在网络世界里应该是完全真实的,肖海是我,老威是我惯常上的网站的另一位朋友的网络名字,我本人和这位朋友一次面也没有会过,QQ上的聊天也不过那么两三次,但我竟然对他一聊如故,可惜的是终究无缘,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或者应该说到现在我还没有能够从中走出来,就萌发了写这样一个故事的想法,作为对自己的某种程度上的安慰,呵呵)几乎没什么可以加以发挥或着重描述的地方,老实讲,肖海的经历甚至还不如我们当中的一个普通人,也许肖海只是代表我自己心中一种良好的与世界交往的愿望。
最后,我想说的是:感谢各位朋友能这么耐心地听我这个不善于讲故事的人絮絮叨叨不着重点地讲完这个故事,浪费了大家的时间,非常不好意思,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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