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最聚众的地方便是村中的大榕树,一来榕树底下好乘凉,二来,榕树旁边就是镇供销社分店。来往的人也最多。这天,正是农闲时候,村里大娘大婶以及媳妇级的,闲散的大爷大叔等人物,正在村中大榕树下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得唾沫横飞兴高采烈,便见接生婆熊四婶坐着虎子他爹张大柱的自行车匆匆忙忙的经过,那些大娘大婶,媳妇级的都赶着问:“张家大嫂子生了?”
熊四婶说:“生了。”
“男的,女的?”
“男的。”
“又生了一个小子,大柱兄弟,你现在是三男一女了,厉害,得请喝几杯酒啊,”大爷大叔与张大柱同辈的那一伙人都喜欢饮酒,添丁是喜事,于是树底下的人也都跟着起哄。
张大柱那时是队里的伐木工,这个一向逢人就一副笑脸,憨厚朴实的汉子,不但是在伐木组里极有人缘,在村上也因为不吝力气帮人而挺受大家欢迎的人,却始终阴沉着脸,没吭声,众人也未觉察,还不住的说说笑笑,几个大娘大婶要拉着问情况,张大柱却摆摆手,从人群里突围而出,急急脚住村头跑,熊四婶扭头对着树底下的人们说:“没空跟你们说,这孩子奇怪哩,啥都好,就不会哭,我得去叫八婆来看看。”
树底下的众人一听请八婆,立即噤声,面面相觑,除惊讶外,更带着些些的恐惧,这个八婆,是村里辈份最高的张八公的老婆,据说有驱鬼,通灵,请神等能力,农村人不知道怎的,对于具有鬼神能力的人总有一种难言的敬畏之感,于是,在附近三村六垌,八婆就成了个极有名望的人物。如今既是要请动如此神通的人物,这个才出生的孩子,自然是大事不妙。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几个但子大的,等张大柱用自行车拉着八婆经过榕树时,也跟着跑去照热闹。胆小的,或者是不想沾上晦气的连窃窃私语也不敢再有,一时榕树底下的人便全散了,还没等到跟去的人回来宣传张大柱的这个孩子活过来了。百十户的张家村里已经先传开了“张大柱家生了孩子,一出生就死了”的消息。张虎子就因为一出生就来了一次“死”而复活闻名于张家村,甚至有人因此断言,张虎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长大了必然是了不起的人。
对于张虎子的如何能复活,因附近的三位名人当时都在场,所以三村六垌流传的版本各不相同,并且各个版本皆言之确凿,有人说这位三村六垌有数的接生婆熊四婶经验丰富,看到虎子当时不会哭,急忙连拍了三下虎子的后背,使得虎子睁开了眼睛,于是虎子活了下来;也有人说这位神力通天的八婆赶去后,请来了神仙,把附在虎子身上的鬼驱走了,当时只见从虎子身上冒起一股青烟,青烟一散,于是虎子活了过来;还有人说是的三村六垌中有名的祖传草头医生张福,去给人治病回来,正好路过虎子家,看到孩子的情形,于是用随身的包裹里的三根长长的针刺在虎子的某几个地方,针一拔下,虎子就“喵喵”的哭了起来。究竟真相如何,无人知晓,虎子爹妈也说不清楚,不管事实如何,总之这三位名人经此一事,声名更嗓,无人不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大家都这么说:“你要不信熊四婶(八婆,张福)的本事吗?你看,张家村的那个张大柱的小儿子张虎子就是熊四婶(八婆,张福)救活的。”
虎子的有名,让他的一家也个个有名,说到虎子爹娘时会说:“那个就是死而复活的虎子的爹(娘),”三个哥姐别人也一般不会叫名字,而是说虎子的大哥,虎子的三哥,虎子的姐。
不过,一家人除了虎子娘和虎子姐,都不喜欢这个给自己带来名声的虎子,原因是八婆曾经说过虎子身上有邪气,而且这邪气无法驱散,影响家人。你还别不信八婆的话,尽管张虎子是大难不死,却未必有后福,从小就没断过药,感冒啦,发烧啦,去镇医院看,可是查不出什么病。而且虎子爹嫌镇医院的药费贵,所以就总是叫张福帮着开些草药,用村里人的话说,虎子就是整一个“药罐子”养大的。虎子一岁时,他那个久病卧床的爷爷归了西。虎子三岁时,才学会说话走路,他奶奶这一年又生了一场大病,拖了半年找虎子爷爷去了。
虎子爹请八婆帮虎子算命,八婆摇头晃脑地算了一下,又苦着脸算了一下,再念念有辞的算一下,才无比郑重的说,虎子命中带煞,这都是虎子所害,虎子爹问破煞之法,八婆跳了一回子舞后,告诉虎子爹:大神说,要想免灾,一定要把虎子送给一户命硬的人家去,不然还会给家里带来灾难。虎子爹了动了这个念头,虎子娘却哭着死活不肯,拉着五岁的虎子跪在祖宗牌位前,土地神庙前,然后又跪在八婆请来的大神面前说,虎子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有什么煞她一个人承受。虎子爹看着这个忽闪着大眼睛的虎子和这个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只能摇头叹气。
虎子七岁上一年级那年,张家村的伐木队又出了事故:一辆装载木材的拖拉机,在去镇上的途中翻车,造成拖拉机手张海和三个押运员四人三死一伤的惨况,虎子爹不幸去世。几个失去亲人的家庭都悲痛欲绝,尤其是张海媳妇,小女儿刚刚出世三个月,抱着女儿哭了个天崩地裂,几次死了过去。
虎子娘去问大神,八婆说,这是虎子的煞气所至。这事原本有人怀疑是司机曾海喝酒开车惹的,可是一经八婆嘴里传出去,众人倒怀疑是虎子煞气克了虎子爹,连带着让其他几人受累。几家苦主更是坚信不疑,于是,七岁的虎子便成了“杀夫仇人”,逮着影儿就骂,没看到影儿就指桑骂槐。虎子娘不敢争辩,几个婆娘越发得了势。渐渐的,张家村里鸡飞狗跳,几乎所有的不幸都要与虎子扯上了关系。虎子的名声又再次传遍了三村六垌。不过,这次出名之后,很少能从村里人口中听到虎子这两个字,仿佛这两个字就代表了晦气,只要说出这两个字,自己也沾了晦气一样。
虎子娘带着虎子去井边洗衣服,其他人会很快的洗完自己的衣服,就匆匆忙忙的走了,而后面加入来洗衣服的女人,总是离虎子娘远远的,虎子娘跟别人打招呼,没人理会,久而久之,即使虎子娘没带虎子,别人似乎跟虎子娘也没话可说。村里没有人敢让孩子跟虎子玩,两个哥哥也不让虎子跟着自己。只有虎子姐照旧每天带着虎子上学放学,而且,虎子在学校被人欺负时,也是虎子姐出头保护,尽管有时也连虎子姐也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是,虎子姐不生虎子的气,反而告诉虎子说:“你也别哭,他们打你,你就学会打回去,你越怕他们,越是不敢还手,他们就越是欺负你。”教得多了,虎子没怎么学会打架,虎子姐倒是学会了,所以,在张家村这所集中了三村六垌的孩子们读书的学校里,虎子姐也很有名气的,连初中生也知道小学里有个名叫燕子的,常常把三二个男孩子打得抱头鼠窜。
在虎子娘眼里,虎子虽然瘦瘦弱弱的,不爱说话,但懂事,不像村里其他男孩子那样野,不爱干活,虎子经常跟在虎子娘和大哥身后帮家里干农活,读书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而且七岁后,渐渐的断了药罐子,虎子爹去世后开始,他就不再吃药了,也很少感冒发烧,这点倒是挺让虎子娘开心的。当然,村里的人有自己的说法,都议论着是不是虎子把煞气都给了他爹,所以他爹被克死之后,虎子身上的煞气就没有了。
村里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八婆的话,至少张八公就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斥责过八婆,说你乱七八糟的说什么,虎子一家从没有害过什么人,有什么煞气?然后说,虎子他爷病了那么多年,年纪也大了,本来也撑不住,关虎子什么事?又说三村六垌的伐木队出的事故多了去了,伐木砸人,捆木断绳,死人残人也不少,翻车死人,又关虎子什么事?当场把八婆气得又哭又闹,不顾六十多岁的年纪发誓说要跟七十多岁的八公离婚;张大柱生前的几个铁杆老友,农忙时常常会帮着虎子娘做些粗重活,尽管家里的女人会因此跟男人吵架,可众人怀疑会被虎子的煞气带来厄运的事却始终也没有发生。
虎子呢,既习惯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也习惯了学校里同学的欺负,同时习惯了两个哥哥的冷落,也习惯了姐姐的保护。总之,是一切都习惯了。学校里没有人跟他玩,他就坐在一个人的座位上静静的看书或者写字;村里没有人理会,他就一个人玩,他最喜欢跑到后山坡上,穿过一个没有孩子敢去的很大的很阴森的坟墓,然后再穿过一片矮矮的小树林,就到了小山坡。山坡上有几块突出的黑黝黝的光滑大石头,坐在大石头上视线不受树林子的阻挡,可以看得很远很远。虎子就静静的看太阳,看太阳暖暖的照着的树木掩映的张家村,看那条弯弯曲曲的通向村外的大路,看流过村前那条如同带子一样闪着银光的青龙河,看得高兴了,就偷偷地唱学校里老师教的歌。有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回家的时候,虎子姐会狠狠的骂:“跑哪里去了?一个下午都没见着人影儿。”虎子就微微的笑着看姐姐。他不愿意告诉这个很爱他的姐姐,因为他觉得那个地方是他自己的世界,他一个人的世界。
五月天亮得早,虎子一大早就起来忙厨房里的活儿,这是虎子几年来养成的习惯,虎子和虎子的三哥都在张家村学校上中学,所以每天得赶早去上学,虎子就得早早的起来煮好粥。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个早上虎子醒得早,看到娘在厨房里忙活儿,于是就帮忙着做,觉得厨房的事儿也不难,自己能做,所以第二天就起来把厨房的事做好了,虎子娘心疼虎子,说:“虎子,你还小,要多睡点,才会长得高啊。”虎子不吱声,第三天照样起来做,虎子娘责备虎子,说虎子不听话,虎子就一笑,低声说:“娘,我可以做的,放心吧,以后你也可以多睡一回儿,不要太辛苦了。”这话说得虎子娘蹲在火堂前偷偷的抹眼泪,于是就不再说虎子什么。从那以后,虎子几乎包揽了早上的活儿。
等虎子娘起来的时候,粥已经煮好,猪食也已经烧好,然后虎子帮着娘提猪食喂猪,虎子娘摸摸虎子的头,笑着说:“虎子,娘不用你帮,你叫二姐起来等下跟娘一起去菜园,你和三哥吃了粥去上学吧。”虎子点点头,回去洗了手,然后先去叫虎子姐。
虎子大哥栓子和虎子姐燕子都读完初中,没去读高中,就待在家里成了主要劳动力,燕子十七岁了,长得高高瘦瘦的一个大姑娘,本来按虎子娘的想法,燕子的成绩不错,可以去读高中,可是燕子说栓子哥不读了,我也不读了。家里也要劳力。虎子娘拗不过,就咬牙同意了。其实,虎子娘也知道,虎子三哥豹子在读初三,虎子也在读初一,两个孩子的学费负担也够重了。
虎子三哥豹子十五岁多了,对虎子依然是像小时候一样,不理不睬的,甚至对虎子是极端仇视,常常趁燕子不在的时候,就找碴要狠狠的欺负虎子一下。这不,三姐弟吃粥的时候,虎子挟菜,不小心跟豹子一起挟了同一根酸豆角,豹子拿眼角飞快的溜了一眼,看燕子正在盛粥,于是对虎子瞪圆了眼,筷子猛的一敲,“扑”的一声,正敲在虎子的手指上,虎子痛得呀的一声叫起来,险些儿筷子也拿不稳,虎子连忙收回筷子,低头扒粥,燕子听得叫声,回过头,正好看到豹子那神情,马上骂道:“张豹,你又欺负虎子是不是?有本事你到外面欺负别人去!”豹子昂起头说:“他抢我的菜。”燕子走到桌子旁,放下碗,看到虎子拿筷子的手指上黑了一条痕,两眼含着泪水,估计是痛得厉害。于是骂道:“虎子什么时候抢你的菜,你再这样,看我不打死你!”虎子吸了口气,轻声说:“姐,是我不小心,你别骂三哥。”豹子把碗筷一推,狠狠地说:“谁是你三哥!”站起身,抓起旁边的书包,气呼呼的走了。燕子要追出去骂,被虎子拉住。
姐弟俩个吃完了粥,燕子去菜园,顺路和虎子一起走,才到村口,看到村里呆子张顺的娘跟八婆走过来,燕子笑着叫了声:“八婆早,婶子早。”虎子则闪到燕子的另一边,低着头不说话。八婆和顺子娘看到姐弟俩,都只哼了一声,算是回答,走过之后,顺子娘啐了一口,低声嘀咕:“倒霉,倒霉,一大早撞了邪。”燕子耳尖,听得清楚,霍地转身,对着顺子娘高声道:“婶子你站住,我敬你是长辈,向你问好,你说清楚了,别不三不四的乱说。”顺子娘回过身来,冷冷地说:“你凶什么,你那个弟克死爷爷奶奶,克死老子,谁不知道!”燕子大怒,骂道:“克死谁也没克到你家里去,你家不照样昨天死了一头猪,前天死了两只鸡。往远点说,你家那个大傻瓜也不会是虎子克出来的!”
张顺是个傻子,二十七八了还常常流口水,说话不清不楚,这下子正戳中了顺子娘的痛处,气得顺子娘全身发抖,跳着脚骂道:“小娼妇,小小年纪这么恶毒,长大了看有没有人要你!”
虎子躲在燕子身后,看到顺子娘那涨红的脸,心里害怕,拉着燕子的衣袖说:“姐,我们快走吧,我要迟到了。”燕子柔声对虎子说:“虎子别怕,看姐姐怎么收拾她。”然后转头对顺子娘说:“老娼妇,我能不能嫁出去用不着你操心,你先操心你那个傻儿子能不能娶到老婆再说吧。”顺子娘只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无话可说,只一个劲的“小娼妇,小娼妇”的乱骂。八婆看不过去,大声说:“燕子,你太不像话了,你怎么对待长辈的,等下告诉你娘去,看你娘打死你!”
虎子听提到了娘,更加害怕,他虽年纪小,可也不是不懂事,这些年来,娘一个人支撑着一个家的辛苦,所以他绝对不愿意看到娘伤心,于是用力拉着燕子的手要走,燕子对八婆还是比较顾忌,不敢再嘴硬,跟着虎子一边走一边说:“八婆,你可看清楚了,是她欺负我们。我也不怕你告我娘去。”
张家村学校座落在村外三岔路口的一个小山坡上,校舍不多,分成两个院子,前院十来间教室和十来间老师宿舍构成一个四合院的样子,中间是大大的平坦的操场。操场四周还种了很多荔枝树,后院则也是一个的四合院,也有十来间教室,是专门用作初中教室的。很多同学都会说这个学校又破又旧,但是虎子却觉得校园很美。尤其是荔枝树开花和结果的时候,绿色的树冠上,一层米黄色的花儿,整个校园都有一种淡淡的甜香。可以看到黄蜂和蝴蝶在花间飞来飞去。上体育课的时候,其他同学不和虎子玩,虎子就自己一个人看蝴蝶,看着看着,很快就下课;等到荔枝成熟的时候,树上挂满了红红的荔枝,一进校园就是一片灿烂绚丽的色彩。现在正是荔枝开始成熟的季节,每天走进学校,看到渐渐变红的荔枝,虎子心里就有一种喜悦的感觉。其实,附近的三村六垌,没有那一家自己没有荔枝,虎子家也种有很多棵荔枝树,本来荔枝成熟是很寻常的事,虎子自己知道为什么看到学校里的荔枝开花和成熟就充满喜悦。不过他没有说,也觉得没有人可以说。
张家村学校学生不多,所以老师也不多,而且,大部分老师都是附近的,只有三两个外地的单身的年轻的老师住在学校里。
虎子知道学校不会这么早有人来,所以和燕子分手后,走到学校门口并没有进去,就直接绕到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书来看。这也是虎子的习惯,他一定要等到学生来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进教室。其实,小时候他很羡慕班上的杨鹏,班主任经常表扬他来学校来得最早,说杨鹏总是第一个到校,值得同学们学习,杨鹏一受到表扬,就坐得端端正正,那样子好神气。看得虎子眼馋,不过,虎子也怕老师表扬,因为每次表扬之后,都会听到很多同学发出“嘘”的声音。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数学考试,全班有三个满分,虎子是其中之一,老师在上课时表扬了他们几个,念到虎子的名字时,同学们都“嘘”了起来。放学回家的路上,班上的王小磊,张国勇,还有其他班的两个学生拦住了他,把虎子推倒在地上,抢了他书包里的试卷,然后揉作一团,直接摔到虎子的脸上,然后围着虎子叫:“张猫儿,没生胆,没长鸡鸡没蛋蛋。”这种话很小的时候虎子就一直听,所以他也不作声,只是紧紧的拿着被揉作一团的试卷低着头坐在地上,直到他们走了,虎子才找了个地方,把试卷铺开,慢慢的一点一点地抹平,可惜揉过了的试卷再怎么也抹不平,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看着试卷偷偷的哭了一会儿,然后把试卷折好,压在书里,才回家。回到家告诉娘考试考了一百分,并把试卷给娘看,虎子娘当然很开心,虎子看到娘笑了,也开心地笑了。可是当娘问虎子试卷为什么皱巴巴的时候,虎子却低下头不敢看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虎子娘马上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娘对虎子说:“虎子是乖孩子,考得一百分就行,娘就高兴,试卷是什么样的没关系,”虎子听子,抬起头,看着娘开心地笑了,说:“娘,我知道。我去做作业啦。”看着虎子写作业,虎子娘背着虎子偷偷地擦了一把眼睛。
后来,还有几次,有同学想抢试卷,可是虎子死命护着,即使他们打几拳踢几脚,虎子也不放手,在虎子心里,他已经渐渐的明白,试卷比什么都重要,他只要娘开心,他就开心,挨几下痛一会儿就没事,这是虎子自己认为的。
虎子在初一(2)班,教他这个班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年轻老师,班上二十九个同学,虎子就坐在第四组最后一排角落的地方,虽然他在同学们中不算是很高,而且教室里课桌又多余了好几张,可是,虎子也不愿意坐得好一点的位置,从一年级开始,家长就告诉老师,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跟虎子同坐,于是他就一个人坐一个课桌,到现在,虽然是从前院转到了后院,从小学生变成了初中生,但他也挺习惯的,现在下课的时候,还是会有几个同学会跑到他的位置上捣乱,而且有时他去上厕所回来,会发现自己的书包被扔到垃圾桶里,但,至少在上课的时候,虎子可以安安静静的听课。
虎子在学校里,无论上什么课,他总是低着头静静的坐着,从来没有人听见他读书,也没有人听到他唱歌,当然也没看见他参加体育活动。老师们都知道虎子的情况,所以上课的时候,老师不会提问他,他也从来不会去回答问题,新来的老师都会闹同样的笑话,每次改到他的作业,都会奇怪地说:“这个叫张虎的是哪一个?”等老教师说就是单独坐在角落的那个学生时,新来的老师总会想了很久,才摇摇头,然后“哦”的一声,表示还是不知道。的确,虎子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样。
不过,熟悉了虎子这个人后,从来没有老师担心他的成绩,教数学的郭老师平时改作业或者改试卷,遇到最难的题目,就总会说:“如果有人做对这道题的话,肯定是张虎。”教语文的简老师每次改作文,也会不住口的说:“多整洁的本子,多漂亮的字,多好的文章啊。”英语老师则会说:“也真奇怪,从来没有听到这个张虎读书,可考试他就偏偏能写出来。”当然,说完之后,又都无一例外的还得加上一个长长的“唉”字。
虎子是听不到这样的话的,其实能不能听到,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因为他从来就觉得他考好成绩是为了娘开心,而不是为了老师。
坐下来后,他发现课桌里面又被人塞了一大堆垃圾,于是不声不响地把垃圾打扫干净。然后拿出书来自己看书。
上课的时候,郭老师进来,说:“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他的名字叫陈程,请大家鼓掌欢迎。”班里响起了鼓掌声,虎子也跟着轻轻的拍了几下,然后用眼角偷偷瞟了一眼那个男孩子,看到他跟大家一样剪着个小平头,眼睛笑眯眯的,长得壮壮的,好像有班上最高的张国勇那么高,穿了一套蓝色的上面有红条纹的衣服,虎子觉得这衣服真的好看。就像晴朗秋天时的天空,宁静而深远,而那几条红色的条纹,又灿烂得像成熟的荔枝,两种颜色搭配起来非常顺眼。虎子还想多看一眼,可是,发现新来的同学眼睛扫了过来,连忙低了头。
老师把陈程安排在第二组张国勇后面的一张空桌上。一下课,同学们就兴高采烈的围着陈程,大声的说笑着。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欢陈程,陈程也不怕生,一个上午就和同学们混熟了,当然除了坐在角落的虎子。跟陈程混得最快的是张国勇,王小磊,才两节课下来,他们三个就勾肩搭背的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虎子也挺开心的,尽管他知道他不可能和这个新来的同学做朋友,可是,陈程坐的位置在他的前面,虎子可以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到陈程那张亮亮的脸的侧面,和那身漂亮的蓝衣服。“就这样,也很开心了。”虎子想,他不懂得这是什么想法,但他确实是开心,就像看到校园里那些成熟的荔枝一样。
中午放学,大家都回家吃饭,陈程是被一个高大的男人带回去的,虎子还站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里看着陈程那身蓝色的漂亮的衣服一直走出校门。在家吃完饭,帮娘把猪和鸡喂好了,虎子就急急的跑去学校。他只是想早点看到那张亮亮的脸和那身蓝色的衣服。
下午差不多上课的时候,陈程又在那个高大的男人护送下来到了学校,身后还跟着张国勇和王小磊,虎子在教室里听到陈程跟那个男人说:“爸,放学你不用来接我了,我和他们两个一起走回去就行了。”接着听到那个男人浑厚的声音说:“行吗?”明显有着迟疑。又听到张国勇说:“叔叔,没事的,都在同一个村子里,我们一起回去,路上不会耽搁的。”虎子听得奇怪,他和张国勇王小磊都是张家村的,可是陈程也是张家村却不太可能。张家村的孩子就算没有一个是虎子的朋友,虎子也个个都认得,正想着,忽然听到陈程和张国勇王小磊三个欢呼起来,虎子吃了一惊,眼角里蓝色一闪,虎子知道是他们三个进教室了,于是连忙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书。
下午上课,虎子忍不住会偷偷地看陈程,当然,他是把书立起来挡住了自己的面部,只是斜着眼睛看,他发现除了那套衣服好看外,陈程的侧面也特别好看,总是亮亮的,像窗外的阳光。
差不多放学的时候,虎子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陈程,却发现张国勇和王小磊正鬼鬼祟祟的跟陈程说话,还不时的拿眼睛往自己这边瞧,然后脸上还露出一丝让虎子害怕的笑容。虎子心里“格登”一下,马上就明白他们在商量什么事。虎子打小就被所有的孩子欺负惯了,所以对于他们商量什么,即使明知是针对自己,他也不会产生一点害怕,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却让他不安。
放学后,虎子在教室里磨磨蹭蹭的拖了一段时间,才拿起书包回家去。临走出校门时,他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园里的荔枝,荔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是他却找不到一点平时看荔枝时的喜悦的心情。
差不多到村口的时候,虎子果然看到张国勇王小磊和陈程三人,一字排开拦在路中,张国勇在中间,陈程站在右边,等虎子走近了,三人就把虎子围在中间,张国勇看到虎子,笑嘻嘻的说:“张猫儿,这么快赶回去干嘛?是不是又帮你娘喂猪啊?”虎子不吭声,他习惯用这种方式来抗拒。王小磊凑近虎子,笑着说:“看你白白净净的,专门干娘儿们的活儿,怀疑你是女扮男装,是不是啊?”王小磊的话把张国勇和陈程逗得哈哈大笑,虎子仍旧不说话,跟他们几个比起来,虎子其实不算矮,最多也就矮三二公分,可是,在三个强壮的同学跟前他瘦弱的身子就显得更加单薄。虎子面对这三个人,仿佛面对着的是三座山一样沉重。尤其是听到陈程也跟着他们笑的声音的时候,他的心就不住的往下沉。
张国勇伸手抓住虎子的衣服,也凑过面去:“你干嘛不说话,你瞧不起我们是不是?克死老子的贱种,居然扮清高啊。”然后又把虎子推倒在地上,拍着手,哈哈大笑道:“张猫儿,没生胆,没长鸡鸡没蛋蛋。”于是王小磊也跟着叫,虎子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书包,仍旧没有抬头看他们,只是眼角斜过去的时候,看到那浅蓝色的裤子,耳里听到陈程也学着他们两个在叫,仿佛是一幅原本很美的图画,被一大片污迹沾染了,又像原本看着是好好的一树荔枝花忽然衰败成干枯的黄叶一样,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
又听到王小磊说道:“大家说,要不要看看他是不是没有鸡鸡没有蛋蛋啊?”张国勇和陈程大笑着附和。于是,虎子看到两个人蹲下身子来扯他的裤子。
对于张国勇和王小磊的耻笑和侮辱,虎子早就习惯了,平时被他们推倒踢打,他也只是平静地对待或忍受,说实话,虎子被脱裤子也不是没有过,可是,那跟大家一起在河里光着屁股游泳的年纪不一样。现在,他却绝对不愿意让人脱裤子,因为他有着自己的小秘密,上初中后,他不经意的发现,自己身体有了很大的变化。这变化让虎子惊喜羞赧,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看到自己的变化,就完全不在意别人叫“没长鸡鸡没蛋蛋”,他这个秘密没有跟任何人说,每当看到那些开花和结果的荔枝树时,总让他联想起自己也正在像这些树一样逐渐成长,心底下就有一种愉悦的情绪升起。
看到眼前那条自己喜爱的蓝色裤子也跟着蹲下来,接着又看到那张原本如阳光一样的脸凑过来,心里忽然有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愤怒骤然升起,他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裤子,然后双眼瞪起来,对着陈程大喝一声:“滚开!”这一声不仅把那三个正在嘻笑的人震住了,连虎子自己也被震住了。张国勇和王小磊被震住,是因为从小到大每次对于虎子的戏弄,虎子从来是逆来顺受,没想到他居然敢反抗,而虎子呢,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声音竟然可以这么大声。可看到三个人呆愣愣的看着自己,虎子又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随着这一声迅速消失了。只能双手抱着两腿,头也几乎埋到腿间,不敢再看三人。
足足有五秒时间,三人才恢复过来,张国勇和王小磊笑得前俯后仰,张国勇一边笑一边指着虎子说:“你,你,你……笑死我了,没想到猫儿的声音会这么大,不过,声音是吓不住人的。”王小磊也笑着说:“来,我来按着猫儿的双手,你们来脱裤子,老子今天就偏偏要看看猫儿有没有长鸡鸡和蛋蛋。”说着伸手来抓虎子的双手,其他两人蹲下,张国勇来拉虎子的左脚,陈程拉虎子的右脚。
虎子双手死死地拉着裤子,抬眼看远处,希望发现有人来解围,眼睛扫过陈程的脸,狠狠的瞪了一眼,陈程不怕虎子瞪,依旧笑嘻嘻的,一手按着虎子的腿,另一手却从虎子防备不了的角度伸出,隔着裤子在虎子下面摸了一把。虎子被陈程摸了下面,仿佛是收藏得好好的秘密被人硬生生的撕开拿出来展览一样委屈和愤怒。陈程一摸到虎子下面,就微微一愣,然后稍定了一秒,立即收手,脸上忽然现出一种虎子看不懂的奇怪的神色,同时,虎子发现拉自己右脚的手忽然没有了任何劲,虎子顾不得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右手向着陈程一抓,右腿对着张国勇一收一蹬,同时低头张开口往王小磊的手上咬去。“哎哟”三人几乎是同时惊叫起来,放开了虎子。王小磊说:“他咬了我的手!”张国勇说:“他踢了我的脸!”陈程则一边嘘气,一边低低地说:“他抓了我下面!”声音有点嘶哑。三人又再次愣住。
不过,这次不到三秒,张国勇跳了起来,口里叫道:“你敢踢我,我叫你踢,我叫你踢!”一边拳头没头没脑的往虎子身上招呼。王小磊也跳过来,抡起手往虎子身上打。虎子在这一抓一脚一咬之后,全身的力气仿佛又消失了,可是面对这两人的拳脚,他却又能像平时接受他们的侮辱一样平静,他习惯翻过身,用书包捂住脸,双手护头,在背部来迎接如雨点般的拳脚。“只要不让娘看到脸上有伤,娘就不会伤心。”虎子心想,想到娘,身上,手上,腿上的拳脚也没觉得怎么痛。他忽然想起陈程,刚才那一抓,虽然虎子没有留意,可是,一碰到那团软绵绵的东西时,他立即知道是陈程秘密的地方,虎子以己度人,自己狠命的一抓,陈程肯定不好受。于是眼睛从书包一边向陈程看去,只见陈程还在嘘气,正慢慢地站直身子,夕阳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可是神情却又是刚才一瞬间看到的那样奇怪,虎子看到陈程的样子,心里不禁后悔刚才踢他的那一抓。正在后悔,虎子忽然觉得身上一轻,接着听到一声大喝:“你们竟敢欺负我弟弟!”听到这一声喝,虎子心里一松,所有的屈辱一齐迸发,叫一声:“姐!”然后“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来人正是燕子,一手抓着一个人的衣领,双眼像着了火一般,听到虎子的一声姐以及哭声,两手一摔,把两个大个子男孩摔在地上,也不知道这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哪里来的力气。燕子问道:“虎子,你没事吧?”虎子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全身像散了架一样,一时间想要站起来也无法起来。燕子看到虎子这情形,急怒攻心,伸手向着刚刚爬起来的张国勇和王小磊脸上扇去,只听得“啪,啪”两声脆响,两人又摔倒在地上,杀猪般嚎叫起来,脸上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指痕。然后又“哇”的一声,一齐哭了起来,燕子并不解恨,又照着两人的屁股狠狠地各踢了一脚,说道:“你们还想跑?跑给我看看,现在告诉你们,你们若敢再动一下,除非你们以后不打算出门,若是出门,我见一次打一次!”刚才气焰嚣张得像两头狮子的张国勇和王小磊,现在则两只小狗一般,只会坐在地上哭,却果真不敢再动一下。
燕子转身看虎子,发现虎子旁边还站着一个,骂道:“还有一个啊。”又伸手要打。虎子抬头看陈程,只见陈程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可是两眼发直,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燕子,竟然是被燕子的气势吓住了,那种情形,忽然心里一软,连忙停了哭声对燕子说:“姐,他没打我,是我打了他。”燕子叫道:“打得好!滚到那边去,跟他们一样,要是敢动一下,有你好看的!”陈程乖乖的走到张国勇两人身边,一动不动,眼睛看看张国勇,又看看虎子,最后落在燕子身上,脸上又露出那种虎子说不清楚的奇怪表情。
燕子拉起虎子,问道:“虎子你没事吧?”虎子觉得力气又回复了过来,擦了一把眼泪说:“姐,我没事了。”燕子帮虎子拍打身上的泥土,发现虎子的两个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再欣起衣服,看到后背被打得几乎全暗了,心疼起来,眼泪也流了下来,拉着虎子走到张国能和王小磊身边,骂道:“你们两个天杀的,把虎子打成这样子。”说完揸开手掌,又是清脆的两声响,两人的脸上又留下两个掌印。燕子也不理两个的哭叫,说道:“跟我回村去,我今天非要找八公评出个理曲理直来不可!”
张八公的家就在村头的第二间,门前是一个宽敞的晒地。一行五人来到晒地,燕子还没叫八公,虎子就先害怕起来,说:“姐,算了吧,我现在也没事,我们回家去,免得娘着急。”燕子哪里肯依,对着八公的家大声叫道:“八公,请你出来评个理儿!”燕子的声音大高又尖,八公还没见出来,倒是先招来了在榕树底下无聊的大妈大婶们。一下子便拥到了晒地上来,看到燕子五人的阵势,马上便明白了事情,有与国勇娘,小磊娘要好的婆娘就偷偷的溜了出去找人。虎子看见了,又拉着燕子叫回家,谁知燕子却是铁了心,既不管虎子,也不理那些跑去找人的人,只是向着八公的家又大声叫道:“八公,请你出来评个理儿!”
张八公还是没有出来,八婆倒是先出来了,没好气的说道:“叫什么叫……”话才说半句,却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震住,呆呆的说不出话来。接着又听得榕树那边一片嘈杂声,一大群人赶过来,当先两个女人声音叫道:“儿啊,我的儿啊……”两人仿佛是预先商量好了似的,彼起此伏宛如戏台子上的表演一般热闹。来的正是小磊娘和国勇娘。虎子看这样子,害怕至极,躲到燕子身后,转眼再去看陈程,发现陈程那双好看的眼睛也露着害怕的神色,先看了燕子一眼,然后又落在人群中,仿佛在人群中要寻找谁一样。而张国勇和王小磊也因害怕不敢再哭,呆呆的看着跑来的人群。
小磊娘和国勇娘跑到晒地,挤开围观的人群,一看,首先便看见儿子脸上左右各一个清晰的掌印,吃惊之下,先是一愣,接着便是震天般的哭叫,一个叫道:“小娼妇,你把我的儿打成这样,我跟你拼了!”另一个跟着叫道:“不要脸的小娼妇,我儿打成这样,我也跟你拼了!”扑上来扯燕子,不想燕子力大,只一推,便把两个女人推开跌坐在晒地上。两个倒地的女人相对看了一眼,忽然便呼天抢地的哭叫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小娼妇”的骂声。围观的众人也指指点点的,晒地上顿时闹哄哄起来。燕子也不跟她们对骂,冷冷的看着。
比小磊娘和国勇娘落后几步的那群人也赶到了。当先两人正是小磊爹和国勇爹,每个人手里拿了一根棍子,挤进人群来,一看到自己的儿子的样子,大喝道:“你怎么把我儿子打成这个样子?”抡着棍子便抢了过来。张国勇和王小磊看到自己的爹来了,仿佛看到了靠山,一边哭着,一边叫着,爬起来就跑。
才跑出两步,两人就又被燕子一手抓住一个,往后一摔,又跌倒在原来的地方。只听得燕子高声喝道:“站住,你们敢拿着棍子再上前一步,我就先让他们的脑袋开花!”燕子声音又高又尖,竟然将全场闹哄哄的声音全压了下去。众人看燕子手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块石头。神色凛然的站在王小磊和张国勇两人中间,手中的石头正对着张国勇的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忽然停止了,两个男人停住了脚步,两个女人也没了哭声,晒场上所有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没有了声音,几百只眼睛全静静地看着燕子手中的石头,生怕燕子一不小心石头砸下。虎子原本正在害怕,可这时,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跑到燕子前面站着,两手握成拳头,双眼圆睁着,瞪着来人。
人群中忽然又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燕子,虎子,你们是怎么了?听娘的话。快别这样,”原来是虎子娘来了,背后还跟着栓子和豹子。虎子娘也挤进晒地来,要向燕子和虎子走去。
燕子却叫道:“娘,你也别过来,我今天不是要打架,而是要评个理儿。”虎子娘和栓子豹子又都站着不敢动了,然后燕子又扭头向着八公家叫道:“八公,请你出来评个理儿!”
只听得晒地外有人高声叫:“让一让,八公回来了,八公回来了!”晒地外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虎子爹生前的好友王照扶着一位白须飘飘的老人走了进来,这人正是张八公。
只见八公缓缓地走进场子来,淡淡地说:“你们这是怎么了?先把东西放下来再说。”燕子早在八公走进来之前已经把石头放下,国勇爹和小磊爹在八公平静的声音里也垂下了手中的木棍。没有一个敢再狂一声。有人又忙忙的进八公屋里搬了一张椅子出来,放好了,叫八公坐下,接着看到八婆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杯茶递到八公手里。八公拿着茶杯,呷了一口茶,舒一口气,然后问道:“燕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燕子环顾全场,看到有部分原来想看热闹的人因看到八公回来知道没有热闹可以看而正准备溜走,于是大声说道:“各位叔伯婶娘们,兄弟姐妹们,今日燕子在这里求八公评理,也希望各位听个理儿,请大家先别走!”八公用杯盖子缓缓地拨着杯子里的茶叶,看了一眼那些正要离开的人,那些人被八公这么一看,脚步再也移动不得。而且场外原本有些闹哄哄的声音也在八公的这一瞥中完全安静下来。
燕子拉着虎子走到八公跟前,忽的跪下,然后又拉着虎子跪下,八公吃了一惊,连忙说:“燕子,这是什么时代了,你快起来,有话站着说。”一边又用手去拉。可是,哪里拉得动燕子。燕子说:“八公,你是长辈,你不用管我们,你说说看,我家在这村子里住了几辈人了?”八公盯着燕子,然后把目光投向场内外的人,说:“你们家世代在这里住着,这村子有多久,你们家就在这里住了多久!”
燕子提高声音,问道:“我们家既然是世代居住在这里,请问八公,是不是我们家里都是些恶毒奸诈,为害村人的阴险小人?”八公怫然:“你这是什么话?远的不说,你爹,你爷爷他们那个不是诚实厚道,与人为善的人?”这话才落,便听得有女人哭泣的声音,原来是虎子娘听到八公提到丈夫忍不住伤心哭起来,虎子听到娘在哭,也难过起来,扭过头对娘说:“娘,你别哭。”虎子这话,却让虎子娘更加心酸,虽然点头,哭泣声却不能自已。
燕子站起身来转向场内外的人,说道:“各位叔伯婶娘,请大家扪心自问,我爷爷和我爹有没有做对不起大家的事?如果有的话,请当着八公的面说出来,我们做后辈的愿意承担!”虎子爷爷未生病之前,一直是个和善的老头儿,生病之后,基本上都与众人没有接触。要说他有对不起别人的事,恐怕还真找不出来。而张大柱为人同样和善本分,在伐木组中更是吃苦耐劳。别人也挑不出话来。场内外的人窃窃私语,却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燕子也不理众人的议论,又缓缓的问道:“请各位叔伯婶娘又想想看,我们现在活着的几个人都在这里,我娘,我哥,我,我两个弟弟,又有谁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了?”场内外此时反而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燕子也不管别人,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娘一向与人无争,我哥十九了,除了种田砍柴,话也不多句,我两个弟弟年纪还小,能做出什么事来?我燕子呢,可能有叔伯婶娘觉得我霸道,可是,你们又想想看,我每次好好的跟你们打招呼,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你们恶言相加,等我回敬时你们就说我恶毒,你们就只觉得别人恶毒,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恶毒吗?”
场内外仍没有人说话,燕子又道:“我们一家几代从未害过人,要说有害人就是你们口里所说的虎子的命中带的那个煞……”话未说完,场外有女人哭叫着说:“就是他命中带煞,克死了爷爷奶奶,克死了爹,连累了乡亲。大海啊,我命苦啊!”女人的哭声凄厉,于是场外一群大婶大娘也吱吱喳喳的说起来,另一个几年前的苦主也在场,就和着哭叫:“命苦啊,命苦啊……”,场外显得杂乱起来。虎子娘惶恐起来,不敢再哭,虎子低了头,任眼泪不住的流,自懂事以来,他身上背负着的就是这个沉重的担子,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这事,尽管羞惭,内心反倒似有一种轻松感。
八公轻咳一声,场内外立即静了下来,正要说话,不想燕子抢了先,厉声道:“你们说是虎子命中所带的煞害了你们的亲人,海子婶,你说说这个煞是什么东西?”这煞是什么东西,还真没法说得清,海子婶一时语塞,连带着和哭的女人也停了嘴。燕子又道:“既有这个东西,自然可以说得出个所以然来,你们说不出,就说我家虎子命中带煞,凭的是什么?”
“大神说的。”这下子海子婶倒是答得快。
燕子冷冷地说:“哪位大神?姓什么名什么?”
海子婶一愣,又答不上话来。
另一个女人尖声说:“八婆知道,让八婆说。”
燕子转过身,对站在八公身后的八婆说:“八婆,你是与鬼神交往二十多年的人了,你自然说得出这个大神的名字,只是天上神仙众多,各管各的事,你别说得糊涂,张冠李戴了才好。”八婆年轻时虽粗识几个文字,却又如何说得清楚。只涨红了脸不说话。
燕子又转身对着场外众人,说:“你们没话说,我倒是知道事情的真相,现在我来说,昨天我在张家祠堂遇上一位老人,跟他聊天,说到我家虎子的事,老人说,哪位神仙说你家虎子带煞害人了?煞从来是你不犯他,他不犯你的神仙。要说害人,倒是有些鬼怪妖精会害人,你们村上就有两个妖精。我问他谁是妖精,他告诉我说,你海子叔家的贞子,就是狐狸精,你看她那长相,尖鼻尖嘴尖下巴,一看便知是狐狸精变的。你火土叔家的狗子就是山猪妖,你看他肥头大脑,耳长嘴突,不正是山猪相貌?他们一出生就害了自己的老子,连带着你老子也被害死了,他们还不知道哩,还怪你家虎子连累他们,真真好笑。最近两天,顺子家不是死了猪,死了鸡么?估计是这两个妖精作怪,我正要去看看。然后老人说,你也在村里提醒大家,小心被山猪妖,狐狸精害了。我说,我说话肯定没有人信。老人说,不怕,你告诉村里人,我是张果老,他们自然信了。”
燕子一口气说到这里,别人都没说话,倒是八婆骂了句:“小娼妇,胡说八道。”燕子冷笑道:“八婆不信,你可以请张果老神仙来问一下,看我有没有多说一个字。就怕你跟他没交情,你请不到他。然后胡说八道的搪塞。你不知道,最后,老人还跟我说了一翻话,他说,现在的女人没脑子,总被一些骗钱财的人迷惑,说请大神啦,请鬼啦,可惜那些请大神的人自己没瞧见自己跳舞的样子,若是照着镜子跳给自己看的话,先别说那张牙舞爪的丑样会笑死神仙,她自己看到也定要先羞死了。各位有见识的叔伯兄弟,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浅,你们来评评这个理儿。”
这话才落,三个女人就尖声叫骂,骂的全是难听的话。燕子这也不畏惧,把声音提得比三个更高:“八婆,你别叫,你请的是什么神,你心里清楚,听说当初你被拉着去游街,跪着被批斗,可没见你请得神来保佑你;你们两个,可以拿没影儿的事来冤枉我家虎子,我放着有形有物的证据你还叫什么屈?大家来说说理。”
燕子的这翻话尖酸刻薄,场外有个别事不关己,幸灾乐祸专门看热闹的人,听燕子说话,再看看海子婶和火土婶旁边两个孩子,有形有声,虽然是气氛肃穆,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声让三个女人又恼又羞,若要分辩却又拿不出话来,若要大声,偏偏燕子的声音又盖过了她们,于是就只能干嚎。燕子不再理她们,拿眼看着八公,说:“八公,你是德高望重的人,大家都敬佩你,你来评个理儿。”
八公也正因燕子的话毫不留情地揭八婆的短而气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听燕子这样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慢慢的说:“燕子,这话也过了头了,伤人哩……”
话没说完,燕子已经“哇”的一声哭开了,边哭边说:“八公,我只在这里说这么几句话,你就觉得伤了人,我们一家听着别人那些话,十几年的苦了,又该怎么说?你们便心安理得?”说着又掉头对场外的人说:“我只说几句话,你们受不了,你们呢,说了十几年没影儿的话,我们所受的苦,你们又知道么?你们又几时肯替别人想过?”燕子现在用一个满腹委屈却又无助的女孩子的说话方式,比刚才霸道的话让人更易接受,一直站在八公身后的王照说道:“看人家燕子,说得多在理。大家也不想想自己平时的言行,对她一家有多大的伤害。”他的声音不高,但场内外的人也听得清楚,有同情虎子娘一家的,都点头叹息。连海子婶火土婶也觉得有些惭愧。
燕子擦了一把眼泪,又说道:“你们没有人说公道话么?”
“我来说句公道话。”人群里走出一个眼圈红红的年轻瘸子来,这正是当年车祸的幸存者张桐,
张桐缓缓地说:“当年出车之前,我们确实是喝了酒,所有活着的伐木工都可以作证!海子叔因为添了个闺女,所以大家也敬了不少。大家看海子叔喝得过量,也叫他先睡一觉,可是海子叔说要赶回去抱闺女。结果半路就……”张桐擦了一下眼,然后再说:“我不说谎,我这条命是柱子叔救的,当时他可以先跳,可是他却推了我一把……”这些年张桐常常帮着虎子娘家做活,也被人闲言闲语,现在他把话说了明白,反而有很多人感叹他的知恩图报。
张桐走到虎子娘身边,说:“婶子,栓子兄弟,你放心,我不怕别人的闲言闲语,你就是我的亲婶子,亲兄弟!”这话又惹得虎子娘抽泣起来。
张桐才退场,人群里又走出另一个人,却是张福。对八公说:“八叔,我也说两句。”张福平时话不多,可是一手绝活活人无数,三村六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这一站出来,全场就安静下来。
张福转身面对众人,淡淡的说:“孩子出生不能哭,不过是脑部缺氧,异物堵塞气管罢了,严重的会形成脑瘫,甚至窒息。这种情形很少,白鹤垌有两个,徐家沟有两个,青龙坝有一个,嗯,我知道的还有四五个,大家不妨去打听打听。当初扎针,只不过是理气顺气,什么鬼附身,命带煞,无知。”说完,也不理众人的反应,自顾自的走了。八婆的脸色,这个时候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那边,“哇”的一声,虎子坐倒在地,大哭起来,这一哭,只哭得个一蹋糊涂,懂事以来,他一直背着“祸害父老乡亲”的包袱过日子,别人说得多了,他自己也相信了自己是个害人精,对于加到身上的所有恶言和拳脚,通通忍受,即使是被自己的两个亲哥哥冷落,好像也是理所当然一样。听完燕子的话和张桐张福的话,所有的委屈都倾泻而出,一边哭,一边叫:“娘,我有什么错?姐,我有什么错?”虎子娘本来要走过去的,可是,自己也哭得没了力气,只能说道:“虎子,你别哭,娘知道,娘知道。”
这母子两人凄凄惨惨的,让很多人想起他们这些年的日子凄惶,眼泪浅的人也陪着掉了眼泪。燕子蹲下身子对虎子大声说:“虎子,你是男人,你不许哭!”虎子听到燕子的话,果然不哭,只剩下抽抽嗒嗒的声音。燕子又说:“每个人活着,都得有自己的尊严,只要自己没有错,我们不怕别人践踏我们的尊严,不管别人怎么误会,也不管别人怎么诬蔑,都要自己做得好好的,活得好好的。人的尊严,不是用眼泪来博取的,也不是靠摇尾乞怜乞讨来的。而是靠自己堂堂正正坦坦荡荡,无愧于人,无愧于己活出来的!姐不能永远护着你,姐今天在这里撕破脸皮,就是要让你知道,你今后该怎么样活着!”
虎子的哭声完全没有了,燕子的话,虽然声音不高,却好像在虎子头上打了个雷,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自己从小躲避的地方,就像他一个人在山坡上看到的那片景象一样开阔和明亮,他挺直了腰,眼里尽是一片坚毅的神色,在别人的眼里,虎子仿佛一下子高了很多又强壮了很多。虎子平静下来,环视了一下全场,忽然发现那个自己早已经忘记了的陈程还蹲在一边,也正擦着眼泪,那身漂亮的衣服在虎子眼里,忽然成了很平常的很普通的衣服,就跟他现在穿哥哥给他的这一身旧衣服一样的普通。
燕子当众说的这翻话,冲击的不仅仅是虎子这颗心,场内外的人都各有感受,只是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
“你们家的事我没兴趣听,你要教你弟弟就回家去教。”场内的国勇爹狠狠的说:“今天当着八公的面,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一棍打死你!我家的孩子又岂是你能打的?”
小磊爹也暴怒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棍子,叫道:“你说,你说,为什么把我家小磊打成这个样子?看我打死你这个死丫头。”仿佛马上就要扑过来,燕子毫不畏惧的看着他们,连虎子也毫无怯意,站起身来靠着燕子,,脸上神色也和燕子一样凛然不可侵犯。
“九子,你闹够没?”八公一声断喝,小磊爹和国勇爹顿时像泄了气的球。只嗫嚅着说:“八公,你看国勇和小磊的脸啊。哪有下手这么重的?不是要人命吗?”语气又是愤愤不平。
张国勇和王小磊的哭声早已经在这场唇枪舌剑中停下,只剩下呆呆的发愣,这时听到自己的爹说看自己的脸,顿时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不禁又叫了起来。国勇娘和小磊娘原来也没有话说了,现在一听儿子叫,于是马上又“儿啊,儿啊”的叫起来,几乎又要坐在地上打滚耍泼。众人看张国勇和王小磊的脸上,左右两边分别一个掌印,清晰得很,而且也非常对称,仿佛是刻意量度过才打一样,而且有点滑稽。众人对国勇和小磊被打这事实在于心里称快,因为平时这两个小子仗着长得高大,趾高气扬,常常欺负小孩子,碍着是大人,不好说话,现在有人出头教训,大家都巴不得。所以看得好笑,有人笑出声来。
这笑声也激起了国勇爹的凶性,握紧了棍子,大声地对八公说:“八公,你也要给我一个公道。”
八公看了两人的脸,皱眉道:“燕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国勇娘得理不饶人,跳着脚骂道:“小娼妇,我就跟你拼命!”
燕子双眉一挑,冷笑道:“下作无耻的老娼妇,有八公在这里,我今天不想骂人,那天有空了,我搬张凳子到你家门口坐着骂给你听,你看看我一天之内会不会重复用词。这个小娼妇你自己留着,等你女儿长大了正好用。”然后对虎子说:“你脱了衣服让大家看看是怎么回事?”虎子这时却犹豫起来,低声说:“姐,我们不理他们,我们走吧。”国勇爹大声说:“今天不说清楚,谁也不许走。”
场外人看事情演变成了孩子之间的争斗,顿觉没意思,有的摇头准备走。
忽听得虎子愤怒起来,对着国勇爹大声说:“你们看吧!”
虎子穿的是栓子不要的长袖T恤,脱衣服先露出的是前胸和后背,站在虎子后面的八公和八婆,王照和陈程,几乎同时“啊”了一声。场外的人只看到虎子正面,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连要走的人也停下来,都好奇的看着。
等虎子脱下T恤,看到双手时,众人也都“啊”了一声。只见虎子的双手,由肩头开始到手腕,都是青一块红一块的瘀痕。虎子娘这时也看到了,心惊肉跳地问道:“虎子,你没事吧。”虎子答道:“娘,我没事,你不要怕。”燕子看到虎子的伤痕,既心痛,又伤心,哭着说:“你们两个看着,我只打你儿子两下,你就寻死觅活,如果把你儿子打成这样,你又会怎样?往死里打?看看是谁往死里打了?你说。”然后又对虎子说:“虎子,你转过身来,脱下裤子,让所有人都数清楚数目,我今天要在这两个有爹生没娘教的身上一掌不少的还回去。这才是公道。”虎子说:“姐,我不脱裤子。”然后转过身来,众人才看到虎子的后背,吃惊得连“啊”字也没法说出口来。虎子单薄瘦弱的身子上,后背全是红红黑黑的斑痕,如血的夕阳照在上面,更显得触目惊心。
虎子娘终于看清了虎子的后背,先是愣住,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叫道:“虎子,虎子……”然后又跌跌撞撞的来到虎子身边,抱着虎子,却再也哭不出来了。燕子则还在骂:“你们生下来了,却不懂得教养,把人打成这样,你们还有脸说公道?这几年来,虎子那一天不是一身伤痕回来,我不敢让我娘知道,只好自己求福爷爷给点药酒,偷偷的帮虎子抹。你们看到的只是一次,我向福爷爷要了多少药酒,福爷爷知道。你们要什么公道?就因为一个命中带煞?还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软弱无力?就你们的孩子不能是别人打,我家虎子难道就天生是让你们打的?你们还想要什么公道?”
几个大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到虎子的那身伤,谁还有脸说话。场外人也议论纷纷,无不指责下手重。
“小孩子打架,不知轻重。大人们怎么插手。”国勇娘强嘴说道。
燕子大怒,说:“插手?你生的孩子你不用教吗?你那个畜牲哪天不欺负人?只有你们把那当成了威风。好,不插手是吧?我也是小孩子,你们别插手。”跳到王小磊和张国勇中间,叫道:“给我滚起来,我跟你们打。”两人哪里敢动?燕子也不理会,伸手就是四五个响亮的耳光。这次下手更重,只打得王小磊,张国勇满地乱滚,偏生又躲不过。一群大人被燕子用话堵住,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受罪,却又作声不得。
虎子娘没哭了,只是向众人看了一眼,可没有人敢与她那眼睛对视。那双眼里,有一分怨恨,却有九分绝望。这个卑微的女人,那一分怨恨似乎已经是他心底最大的怒火的发泄。她想挣扎起来,可却没法子起来,听到她说:“燕子,我们回家吧,回家给虎子抹药去。别在这里呆了。我们不用什么公道,公道自在人心。”声音软弱无力,却又像一把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栓子和豹子走过去,栓子扶起娘,豹子拉着燕子和虎子,一家人慢慢地离开晒地,燕子一边走,一边回头叫道:“你们听着,以后你们骂我一句,我就骂你们三句,你们打我一拳,我就打回一掌!这就是公道。”
一场“论理会”就这样有头无尾的结束。可是众人都还没有走,看着虎子娘带着一家走过大榕树,夕阳下一家相互搀扶的背影是多么的孤独,众人第一次在内心里,用良心去审视自己平日的言行。
虎子回到家后,趴在床上就再也动弹不得,虽然他并不感觉到特别的痛,可是,打成了这个样,又怎么会什么事也没有呢?在晒地上,不过是他硬撑着而已。但是看到虎子娘眼泪汪汪的样子,虎子还是安慰娘说:“娘,没事的,我经得起打啊。”燕子拿了以前用剩下的药酒来房里,看到这情形,硬是叫虎子娘去菜园摘菜,把她赶了出去。然后自己坐在床边,帮虎子抹药酒,可抹着抹着,也同样忍不住流起眼泪来。虎子又安慰燕子说从小被打大的,不怕打。抹完手和后背,燕子对虎子说:“虎子,把裤子脱了,姐帮你抹一下腿脚。”虎子死命的拉着裤子不让脱,一个劲的说没事,燕子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哦,虎子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可是,你以前不都是姐帮你洗澡的嘛?”费尽口舌,虎子就是不肯,无奈,燕子只好帮他把裤子卷得高高的,好在腿脚确实没受多大的伤,燕子又稍为放心一点。可是却听到虎子说:“姐,我好困。”燕子说那你好好的睡一觉。虎子便真的沉沉睡去。
等虎子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仍是趴在床上,却看见房里已经亮灯了,听得燕子在说:“你去不如我去,反正我是坚决要离开这里的。”然后又听到娘说:“你们两个都去。娘不指望你们赚钱,只要好好的活着就行。”沉默了一下,又说:“等豹子读完了初中,要是读不了高中,在家里待两年也出去。留在家里没用。”燕子说:“听老师说,豹子的成绩还行,我和栓子哥打工挣钱了,就让他读高中,考大学。”虎子听着不知道说什么,想要翻身,却全身酸痛,动弹不了。只能转过头来,看到娘和栓子和燕子都在自己房里。虎子想问,又感觉口渴,于是就叫道:“姐,我要喝水。”三个正在聊天的人听到虎子的叫声,惊喜的围了过来,说:“虎子醒来了?”然后燕子又对屋厅外面叫:“豹子,你去告诉福爷爷,说虎子醒来了。”屋厅外豹子应了一声,就听到脚步声急急地往门外去。
燕子跑去拿水。虎子又说:“娘,我肚子好饿,煮饭了没有?”虎子娘笑着说:“你都一天没吃饭了,肯定饿啦。”虎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不知道这个一天是什么意思。虎子娘说:“昨晚你都把娘吓坏了,今天躺在床上睡了一天了。”虎子明白了,又问:“我没醒来吗?”娘说:“福爷爷给你吃了睡觉的药,你当然没醒来了。”虎子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光着上身的,想起一个问题,问:“可我都没洗澡啊。”娘说:“福爷爷说不让你沾水。等好了吧,再好好的洗。”
正好燕子拿水进来了,听虎子这样问,马上知道他的意思了,把水放在小凳子上,然后用手摸摸虎子的头,说:“你就像只小猪,睡得呼呼的叫,动都没动一下。”拿过水来,在碗里放了一根吸管,虎子用手撑着要爬起来,可是发现全身没有一点力气。燕子连忙按住,说:“福爷爷说了等他说你可以动才能动,豹子去叫福爷爷了。”虎子只好不动,扭头看自己的手,发现右手从肩上到手腕有一排白白的点,排列得挺整齐的,最令他惊讶的是原来黑的,紫的瘀块已经消散,整个手臂只是淡淡的红色。虎子指着白点奇怪地问:“这是什么?”虎子娘说:“福爷爷帮你扎了针,这边也有呢,背上也扎了。”燕子说:“别罗嗦了,快喝水吧。福爷爷马上就来了。”
果然,才喝完水,就听到豹子的声音说:“福爷爷来了。”于是 一家几个都到屋厅把张福接了进来。福爷爷帮虎子检查了一下。然后说:“比我的预计还早了一些时候,没事了,起来坐着吧,别老趴着。可以吃东西啦。想吃什么都可以,不过,鱼就只能吃塘角鱼。”
燕子扶虎子坐起,靠着墙,福爷爷交代了一些注意问题,又留下一些药粉,然后就走了,虎子娘,燕子,栓子出去送,豹子走过来,坐在床边抓着虎子的手,虎子本能的一缩,对于这个三哥,虎子还是相当的害怕。豹子没松手,把虎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柔声问:“虎子还痛吗?”虎子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摇头,豹子又说:“今天我去你们班看了,他们也没有上学,等他们上学了,我帮你打他们。”虎子想起张国勇和王小磊被燕子把脸打得那么肿,估计也没那么快好,于是说:“他们被姐打得惨了,不要打啦。”
正好燕子送走福爷爷了进来,看到豹子坐在床边,又听到虎子说“不要打”以为豹子又欺负虎子,马上横眉怒目,骂道:“你敢动虎子一个指头试试看!”豹子看到燕子,吃了一吓,放开虎子的手,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虎子连忙说:“姐,三哥说要帮我打他们。”燕子呆了呆,改了语气,说:“你少给我惹事,出去,准备吃饭。”豹子看了一眼虎子,然后又看了一眼燕子,欲言又止,终于慢慢的走了出去。
燕子走过来说:“虎子,姐抱你去吃饭。”虎子急忙下床,嘴里叫着:“不用,不用。我的脚又没断。”燕子笑骂道:“你小时候,总是姐抱着或者背着睡觉的,不是姐背着,你都不肯睡呢!”虎子一边低头找鞋子一边说:“姐,那是小时候,现在长大了。”穿好鞋子,又要找衣服,燕子说:“福爷爷说了,这几天不穿衣服啦,让针口子晾着容易结疤,你又不用出去。”看虎子走了两步,脚底虚浮,燕子连忙过来扶着:“行不行?痛不痛?”虎子发觉混身没劲外,其他也没有什么。于是说:“不痛。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只是都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了,饿软啦。”也不用燕子扶,慢腾腾的走出去。
晚饭十分丰盛,至少虎子是这样认为的。不但有一小碗肉,而且还有一碗汤,汤里有一块骨头。虎子心里难过,家里穷,以前总欠队里的粮食,后来因爹过世,又欠了不少的钱,好在前几年分田到户后,粮食充足,打粮卖粮,卖猪卖鸡,平时省吃俭用,债渐渐的还上了。这些事娘从来不会对几个孩子隐瞒。现在的肉当然是专门为虎子买的。虎子只喝了汤,肉却很少吃,虎子娘一个劲地问是不是不好吃。又跟燕子说明天杀只鸡来炖着吃。燕子答应着。虎子对燕子说:“姐,你别信娘的话,我要是被打一次就要炖一只鸡吃。咱们不是天天要杀鸡了?”这话燕子倒没什么,事实就是这样,可是虎子娘听了又要伤心起来。燕子连忙岔开话题说:“娘,要是我和栓子哥都去打工了,你忙得过来吗?”虎子娘说:“又没多少事,豹子和虎子都可以帮着。”
正说着,有人叫门,虎子娘起身应门,燕子皱皱眉,低声说:“又来了。”虎子奇怪地问:“谁?”燕子说:“就那个跟小磊他们欺负你的小子。姐昨天都忘记揍他了。嗯,他昨天晚上跟他爹来道歉呢。”虎子连忙说:“姐,他又没打我,反而被我……打了。”忽然想起那天狠狠的抓在手中那软绵绵的一团,虎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荡,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升起来,他连忙低头吃饭。燕子说:“他要是打了你,昨天晚上我就不让他进门了。”
吃完饭,虎子觉得力气回来了。要帮忙收拾碗筷,燕子不让,说:“你去休息一下,等下还要吃药。福爷爷说你明天还得休息一天。对了,福爷爷说了,你身上的那些药还不能洗,明天晚上再烧热水洗澡。”
虎子来到屋厅,看到娘正陪着那个高大的中年人坐着说话。陈程就站在中年人的身边,低着头。他穿了另一套淡绿颜色的衣服,衣服上有白色的条纹。也很漂亮,不过虎子已经不在意了。他觉得姐说得对,再漂亮的衣服也不代表尊严。现在陈程穿得很漂亮,也不还是要垂头丧气吗?
虎子娘看到虎子进来,笑着说:“你看,这不好好的吗?没事,没事。”又对虎子说:“这是汉生叔,供销社新来的。”虎子叫了一声,陈汉生笑眯眯的说:“虎子,昨晚来看你,你睡了。今天看到你没事,汉生叔也高兴啊。”又对陈程说:“还不向虎子道歉。”陈程低着头,只是拿眼睛飞快地看了虎子一眼,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虎子说:“汉生叔,陈程没有打我,他只是在旁边看的。”陈程抬起头又飞快地看了一眼虎子,眼里有一丝感激的神色。然后又迅速低下头。陈汉生又对陈程喝道:“你看虎子多懂事,以后不许再跟他们混到一起去,知道了没?才来两天就给我惹事,过两天收拾东西,滚回爷爷那里去。”
虎子看陈程听到要回爷爷那里去,明显就不安起来,两手捏着衣脚,不停地摆弄着,口里低声咕哝着:“我不回去,我下次不打架了。”陈汉生又斥道:“还想有下次?”虎子娘打圆场说:“孩子呢,还小,况且,他也没打人。”虎子这时倒觉得陈程挺可怜的。
虎子就站在旁边听他们讲话,陈汉生很会说话,一个劲地夸虎子成绩好,乖巧,又说燕子栓子他们怎么样怎么样,把虎子娘说得心花怒放的。不过,虎子倒没觉得自己真有这么好。然后又说些农田活之类的。燕子收拾好厨房之后,来到屋厅,打了招呼后,对虎子说:“你去吃药啊。”虎子吃药的时候,栓子豹子陪着桐子进来,于是大家又热热闹闹的聊了一会儿,陈汉生就带着陈程走了,这期间,陈程没有说一句话。
剩下的几个人就一直在说打工的事,只听出栓子要跟桐子去县城做建筑工,说是虽然累点,但挣钱,而且县城离家不远,农忙时节又可以回家里帮忙,又说做几个月就可以够豹子上高中了之类的话。虎子不懂,又觉得吃了药后有些困,于是就说去睡觉。燕子有些不放心,问:“虎子是不是痛?”虎子说:“真的不痛,只是想睡。”
燕子送虎子进房,豹子跟在后面,虎子看着燕子整理床铺,说:“姐,你要去打工吗?”燕子一边忙手里,一边说:“是啊,打工赚了钱,咱也盖新房,给你买新衣服。将来虎子娶媳妇也要钱呢。”看到虎子低头不语,燕子又说:“虎子不要怕,他们被姐教训后,肯定不敢再欺负你了。”靠着门的豹子说:“虎子,有三哥呢。”虎子“嗯”了一声,他倒不是怕别人欺负,只是舍不得。燕子看一眼豹子,这次没有呵斥,只是说:“你早该懂事了。”
整理好后,燕子说:“虎子,你睡吧,晚点我和娘来陪你。”虎子一听陪字,急忙说不用。豹子说:“姐,你和娘昨晚一夜没睡,今晚我来陪虎子吧。”燕子没好气地说:“你会干什么?”虎子说:“姐,就让三哥陪我吧。三哥可以跟我睡一床呢。”燕子难得看到这两兄弟这么好,于是点头答应,豹子很高兴。等燕子走了,走到虎子跟前,偷偷说:“虎子,明天三哥带你去抓鱼,不用娘去买肉。等你好了之后,再和你一起去河里游泳。”
“好啊!”虎子差点没高兴得跳起来,从小别的孩子可以做的最普通的事,比如玩游戏啦,上树啦,虎子都只有羡慕的份儿。两个哥哥也从来没有带过他去。现在听豹子说带他去 别提有多高兴。豹子又说:“你先睡吧,我还要做作业,等下再来陪你。可别让姐知道,不然我会被打死的。”虎子点头答应。
其实虎子只是药力发作,并非真困,所以这朦朦胧胧间总能听到屋厅里的嘈杂声,只是不确切也不清晰罢了。一会儿,又好像有人用手摸自己的额头,一会儿好像又听到有人在嘀嘀咕咕的说话,一会儿又好像有人睡下来。耳边渐渐的少了人声,于是虎子也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天亮了,虎子背着书包去上学,一出村口,就看到王小磊、张国勇和陈程在路上等着他。三人把虎子围住,张国勇把虎子推倒在地上,王小磊按住虎子的双手,张国勇按住虎子的双脚,陈程笑嘻嘻地说:“上次没看到有没有鸡鸡,今天一定要看看!”说着伸手往虎子的裤裆摸。虎子要挣扎,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睁睁的看着陈程的手在自己的裆上压着,虎子要叫,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被压着很舒服,接着下面就有一种胀胀的感觉,像要尿尿。虎子一急,还没来得及忍住,尿已经冲出来。
虎子猛地一挣,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睡在床上。虎子第一个反应就是梦中的尿尿,去摸自己的裤子,却发现一只手正压着自己的下面。虎子一惊,想起豹子来陪自己睡的事,扭头看,果然是豹子,他光着上身侧着,穿一条短裤,面向自己,正呼呼大睡。那只手正是豹子的手。虎子连忙把豹子的手移开,摸了一下裤子,还好,只有一点点尿,正考虑要不要起来换裤子,只见豹子翻了个身,吓得虎子不连忙侧身向内,双手捂住下面装睡,这么大了还尿床,他可不敢让人知道。还好,豹子翻身之后,又呼呼的睡了。
虎子觉得奇怪,小时候他也尿过一次床,那时候裤子都湿透了,可是这次裤子却没有透,而且,虎子发觉,这尿有些粘粘的,帖在肚子上,很快就有要干了的样子。虎子很高兴,索性就着裤子在肚皮上擦了擦。果然,擦开了的裤子除了有一点点的粘粘的感觉外,什么也没有,肚皮上的粘液也一样。虎子还怕有尿骚味,缩着身子,将鼻子靠近下面去闻了一下,除了有一点很淡很淡的鱼腥味之外,也闻不到什么,他想:只要干了,肯定没有人知道。这才放心。于是干脆放平身子张开双腿,让裤子上的尿干得快些。
虎子发现肚皮上的粘液很快就干了,可是裤子没干,他也不敢睡,生怕豹子醒来发现了。扭头看豹子,豹子双腿张开,一只手搭在肚子上,另一只手则放到头顶上,虎子看着,觉得有趣,又有些感动得要哭的想法。从小都是燕子带着他睡,到八九岁时,燕子不让他再跟着睡,于是他就自己睡了。那时候,有时半夜里醒来,黑暗的房间,孤零零的一个人,总害怕得要哭。现在有个人陪着睡,而且还是平时最讨厌自己的豹子哥,又怎么不感动呢?想着,他不由自主地向豹子身边靠了靠。然后侧过身子睁大眼睛看着睡中的豹子的脸,然后又伸手轻轻的握住豹子放在肚皮上的手,心里充满了满足感。
山村的夜特别的静寂,只偶尔从远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狗叫。有月光从窗子外照进来,如霜的月色更让夜增添了一种幽美的色彩。虎子握着豹子的手,听着豹子均匀的呼吸声,很快又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虎子是被豹子摇醒的,睁眼看时,天已经大亮。豹子悄悄对虎子说:“栓子已经跟桐子哥去县城打工了,我上午有很多课,下午是体育和音乐这些闲课,我请假。等姐和娘去上田了,我们就去抓鱼。你可别到处乱跑。”说完去上学。虎子起床后,第一时间看裤子,裤子上有一点点的痕迹,但如果不是凑到跟前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于是放心了。
燕子上午没有上田,在家看虎子吃药,然后张福又过来帮看了一下,看到虎子手上的颜色已经恢复成原来的颜色了,再看背后,可能是伤得比较重,还有些地方是红色的,又问虎子情况,然后对燕子说:“没事了,今天再吃点药,明天可以上学了。不过口还得禁一个星期。”燕子很高兴,
中午,燕子下田之前过来看虎子,虎子正在看书。就放心地走了。等燕子走了之后,豹子跑回来,带上网兜,桶,瓢,锄头等东西,拉着虎子去抓鱼。
豹子选了个合适的地方,也不用虎子帮忙,只是怕弄脏衣服,就把衣服脱下了,叫虎子拿着,自己就只穿一条短裤忙碌。虎子是第一次跟豹子去抓鱼,兴致勃勃的看豹子拦水,兜水,网鱼,每次发现鱼,就忍不住兴奋大叫,豹子看虎子笑,也跟着笑。运气好,不过二小时,除了抓到了十来条大大小小的塘角鱼之外,竟还有小半桶的其他鱼和虾,虎子不知道那些鱼儿的名称,豹子就一样一样的跟他说。虎子觉得,自懂事以来,今天过得最开心。
兄弟俩拿着东西回家,虎子提了半桶的鱼,豹子一个人拿了其他东西,不想,才回到院子,走在前面的豹子就被燕子一把抓住,一巴掌狠狠的打在屁股上,豹子被打得“哎哟”一声跳了起来。听到燕子气急败坏的说:“有书不读你跑去玩?你找死啊!”虎子赶忙放下桶,跑过去拉住燕子的手,说:“姐,别打三哥,他带我去抓塘角鱼呢。”燕子听到虎子说塘角鱼,呆了一呆,松开了豹子的手。虽然这样,燕子没有说话,豹子站着也不敢动。
虎子把桶里的鱼拿给燕子看,燕子想了想,低声喝道:“豹子,过来,挑点鱼给福爷爷送去。”豹子这才敢走过去。姐弟三人围着桶兴奋地挑着鱼。最后挑了几条最大的塘角鱼和一些比较大的鱼儿送去,豹子舍不得,燕子说:“别人对我们是怎么样的?我们要知恩图报,我们还欠着福爷爷很多呢,我都有记着,等姐挣钱了,就一笔笔还清楚。福爷爷孩子不在身边,我们长大了能照顾的还是要帮着照顾。”豹子没话说,带着虎子乖乖的送鱼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兄弟两又被燕子教训了一顿:“豹子,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去打工呢?你要认真读书,只有读书,才有出路。虎子还小,不懂事,可是你不小了,你要带好虎子,知道不?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娘想,为这个家想。”虎子娘也说:“听你姐的话。”豹子点头。虽然燕子说虎子不懂,可是,虎子自己知道,他懂。这几天里发生的事,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完全的长大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豹子抱了一大堆衣服来,兴奋地说:“虎子,三哥给你衣服,你穿这黄色的蓝色的肯定好看。不过就是长了点儿,没事,反正虎子还会长高。”虎子点点头,他觉得每一件都好看,因为这不仅仅是衣服,这里面包含了多少东西啊。豹子又拿出其中的两条内裤,悄悄说:“你也快长大了,要穿内裤啦。晚上睡觉,穿上内裤外面套个大短裤,舒服。”然后又笑着说:“可惜都是旧的,等以后三哥考完试,我们去抓鱼卖了,挣钱了,再给你买新的。塘角鱼和生鱼拿到镇上去卖,都值钱呢。”豹子把衣服叠好放在柜子里,想了想,又拿出其中的一套放到虎子的床上,说:“明天就穿这一套上学。你睡吧。明天一起去上学。”说着帮虎子熄了灯,自己走了出去。
虎子看着豹子背影,忽然升起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看着床头的那一套衣服,虎子悄悄的拿了内裤来穿上,又套上豹子给的大短裤,躺在床上,觉得比穿着长裤子舒服多了。想着今天开心的事,迷迷糊糊的正要入睡。忽又被房里的灯光惊醒,原来是燕子来看虎子是不是睡得踏实。燕子看到虎子睁开眼睛,笑道:“你还没睡着?还是姐吵到你了?”看到虎子穿的短裤和床头的衣服,燕子问:“三哥给你的?”虎子点点头,燕子心中暗暗叹息,好像虎子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似的,穿的都是栓子穿不了的衣服。于是说: “虎子,等过年时,姐给你买新衣服。”虎子又是点点头,说:“姐,你叫三哥来陪我睡吧,你也不用跑来跑去的。”燕子想了想觉得让他们兄弟俩多亲近也是好事,于是说:“也好。”
燕子出去没多久,豹子光着上身穿着短裤走进来。躺上床上问:“虎子,怎么了?”虎子说:“没事,这样不用姐和娘跑来跑去的。”熄了灯,虎子又问:“三哥,学校这两天没事吧?”豹子黑暗中摸到虎子的手,握住,然后说:“睡过来一点。能有什么事?天天复习考试,考试复习,烦死了。”然后又说他班上的谁谁谁怎么样,老师又怎么样,可声音越说越含糊,终于只剩下呼呼的鼻息声,连握着虎子的手也没放开。
虎子睡不着,想到以前的种种,再看看握着自己的手的豹子,觉得以前被欺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拥有的爱,然后又想到燕子说的尊严和争气,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做什么,但他暗暗决心等长大了挣钱了,也帮姐姐哥哥还有娘买新衣服。想到新衣服,虎子带着微笑渐渐入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虎子忽然被惊醒,原来豹子睡觉也不老实,双脚乱蹬,把虎子蹬醒了。虎子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是缩在豹子的手臂下,一只手被豹子的手压着,另一只手被握着放在豹子的肚子上,豹子一条腿伸开,另一条腿半曲着,膝盖却又正好顶在虎子的下面,虎子觉得很舒服,于是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动,豹子会把手和腿挪开。
虎子静静地躺着想事儿,想到张国勇和王小磊那天的狼狈模样,虎子就觉得好笑,明天回学校如果遇上会怎么样,然后又想到陈程,觉得他是最冤枉的,又想到自己那天抓到陈程裆部的那一团软绵绵的物件,虎子忽然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不知道陈程的那里是不是跟我的一样的呢?这个念头一起,虎子就觉得心里一动,有一种奇怪的感受从下面升起。想到这些,虎子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停在了豹子的身上。
青幽幽的月光从窗子外洒进来,亮光在豹子身子镶嵌出明暗清晰的轮廓。豹子两腿间的阴影牢牢的把虎子的眼睛吸引住,使虎子无法再移动视线。虎子从来就觉得没有什么事物是他所渴望的,新衣服,他是想要,可是得不到时,他就不想;玩具,他也想过要,可是得不到时,他也不去强求;所以他总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他,任何东西他都可以平淡对待。可是,现在面对豹子的身体,他却无法平静对待。他赶紧闭上眼睛,希望通过看不到来解决自己的强烈渴望,可是,即使是闭上眼睛,脑海里掠过的也总是那极富吸引力的阴影,虎子无法遏止自己的想法。他很想看看豹子那里,另一个念头又一直在告诫虎子,那个地方,是个人最隐秘的地方,是最不愿意被人碰的地方,就像他不愿意让张国勇和王小磊碰或者看一样。如果自己去看豹子的那里,当然也是豹子不能容忍的。他犹豫着,可最终还是用一个可笑的想法来安慰自己:他是我哥,他很疼爱我,他会让我看的,而我现在不是看,我就只摸一下吧。
于是,虎子轻轻的挣开被豹子握着的手,顺着豹子的肚子往下移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厉害,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会把豹子惊醒,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豹子,只见豹子微微的张着嘴,仍旧是呼呼的睡着。于是他放心地大胆地把手移到了豹子两腿之间的短裤上,然后轻轻的放在上面。
当手接触到豹子那温温软软的地方时,虎子有一瞬间晕眩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马上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宁静和平和,于是急促跳动的心立即平静下来了,脑子里一片空明,这种空明,让他分明可以通过手的触摸,隔着裤子也清晰也知道豹子那里跟自己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一条软软伏着的家伙,只是大小与长短不一样。他知道豹子的要比自己的大,也比自己的长,他满足地吁了口气。却舍不得移开手。眼睛看着豹子靠近自己这边的腿,然后发现豹子的短裤裤脚很宽大,曲着腿的时候,下面就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于是,他干脆把手从上面移开,然后轻轻地,轻轻地,轻轻地从裤脚的口子里伸了进去。
虎子发现豹子是穿着内裤的,可是,内裤也是很宽大,手穿过了外面的短裤时,同时也穿过了内裤,于是虎子终于毫无隔膜地触摸到了豹子最隐秘的地方。然后,他也知道了其实豹子的与自己的是不相同的。不同的是豹子那东西的顶部并不是全部被包着,最大的不同是豹子那东西的根部有一片柔软光滑的毛发,而他自己没有。这一来,他终于明白他听到的大人们所说的“毛都没有长齐”和吃“XX毛”的意思。
虎子轻轻地拿开自己的手,然后缓缓地挪开了身体,他内心里充满了感激,尽管豹子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他摸了,但他还是觉得这是豹子对他最急切的渴望的满足和对自己不能容忍的行为的宽容,而且,摸过豹子的东西后,对陈程的那种感觉忽然就远了。虎子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又安然入睡。
第二天,虎子还是被豹子叫起来的,吃过粥,两人就一起去上学。豹子拉着虎子的手,虎子一路上可以看到豹子的侧面,他心里觉得与三哥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密感,虎子自己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豹子现在真的很疼爱他,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了豹子最重要的隐私。尽管豹子是不知道的,他也安然的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最美好的,最感激的情怀。
来到教室,虎子发现陈程他们几个都已经来了,正聚在一起低声说话。虎子原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们,可是真正面对他们的时候,虎子却想: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怕呢?于是就坦然起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在座位上,虎子发现桌子里又堆了一大批垃圾,他本来打算拿扫把扫掉,可是,走到教室中间,他改变了主意,然后大声说:“是谁把垃圾放到我座位上的,我希望他自己把垃圾清理掉,不然,我让老师来处理。”教室里先是一片寂静,接着就是嘘声一片,虎子也没有理,然后坐到另一个空位上。
第一节课正好是班主任郭老师的课,准备上课的时候,虎子站起来说:“老师,我的座位上有一堆垃圾,本来我可以扫掉,可是我觉得应该由放垃圾的同学去扫。”郭老师先是一愣,然后对虎子赞许地点点头,示意虎子坐下,接着用威严的目光扫了一眼班级上的学生,说:“我们班上有二十九名同学,昨天有五位同学请假没来,剩下的二十四位同学中,我很容易找到做这件事的人,如果做了这件事的人在下课的时候主动去处理,我不作严重追究,但如果不去做,我找出来了,我会叫他的家长来扫。话我说到这里,现在上课。”虎子看到,很多同学包括陈程他们,都扭过头来看他,虎子很平静地拿出书来。
郭老师在课堂上出了一个题目在黑板,然后问哪位同学愿意上黑板上试试,全班没有人回答,虎子站起来说:“老师,我来试试。”教室里又响起了嘘声,接着虎子无意间看到陈程带着惊奇的眼睛朝自己看来,虎子也不在意,尽管他两天没来上课,可题目还是很快被他算了出来。老师表扬了虎子,然后说:“你们觉得嘘一声表示什么?你在打击别人的时候,你不是在追求上进,而是在往更深的黑暗堕落。践踏别人的尊严,你获得的不是成功而是仇恨。如果你们能像张虎子一半认真,我想,你的父母都会为你骄傲。”
老师严厉的目光让很多人都低下了头。
虎子倒不很在乎老师的表扬,尽管老师表扬时,他也很高兴,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应该像他姐所说的那样:尊严是靠自己争取的,只要是正确的,就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去做,不怕别人误会,也不怕别人诬蔑。
下课的时候,郭老师说:“我不想重复我上课前的话,我想同学们会知道怎么做的。”于是有两个男生去拿扫把把虎子座位上的垃圾清理掉。事后,两个男生还是被老师罚写检讨书,并在班上宣读。在读的时候,虎子发现有几个同学偷偷用眼睛看自己,眼睛里满是敬畏的神色,虎子很平静,他并不希望别人对自己要怎么样,他只是觉得姐的话不错,要活出自己来。
上午的另外两节课同样让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惊喜,他们发现虎子不再像以前那样伏在桌子上,而是坐得端端正正的,也敢读书和回答问题了,声音既不是很高,但也不是很低,声音里可以听出,虎子既不张扬,也不消沉,既不矫情,也不做作,就是一种很平静,很正常的声音。而班上的同学呢,开始还有人会嘘一下,可是最后却发现对虎子没有任何影响,反而被老师狠狠的批评,于是嘘声竟然渐渐的少了。
中午,虎子没有等豹子一起走。他自己一个人回去,路上,虎子又被那两个放垃圾的同学拦住。两个人气势汹汹地要打虎子,虎子平静地看着他们:“我也会打架,但我不跟你们打,我会把事情让老师来处理,你们觉得怎么样?”两个人的气焰立即消失了。面面相觑,然后虎子又说:“你们觉得你们的做法是对的吗?如果是对的话,我以后天天都把垃圾放到你们的座位上。我说得到做得到。”两人终于低下了头,然后转身离开。而虎子既没有胜利的沾沾自喜,也没有趾高气扬,只是很平静地背着书包回家去,让后面跟着想看热闹的陈程几人觉得不可思议。
下午第二节课,虎子还在上课,忽然看门的老头来到教室门口跟上课老师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老师告诉虎子,学校门口有人找。虎子走出教室门口,看到三哥豹子也正向从教室走出来,虎子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豹子拉着虎子的手一起走到校门口,看到燕子正焦急地朝里面张望。
两人来到燕子跟前,燕子伸手帮虎子整理一下衣领,说:“虎子穿豹子的衣服真好看。”然后柔声说:“姐原来还以为再过两三天才去打工的,刚才她们说现在就得去了,姐不放心,所以来这里看看你们两个。”虎子的眼圈红了,他知道燕子要去打工,心里早已经有准备,可是,面对燕子真正离开的时候,他还是舍不得,想哭。燕子又说:“到那边安定以后,姐给你们写信,到时你们有什么也可以给姐写信。你们要好好的读书,虎子最乖,记住姐的话,要活得有尊严,要活得坦坦荡荡。”虎子终于还是流泪了。燕子帮虎子擦了擦眼泪,说:“别傻,姐又不是不回了,就几个月。在家听三哥的话,知道不?”虎子点头应着。燕子从裤袋里拿出一点钱,抽出两张十元的钞票,递给豹子,说:“拿着,也许有用。”豹子不接,低着头说:“姐,我们不用钱,你到那边用得着。”燕子沉默了一下,收回了一张,然后把手里的一张递过去。柔声说:“姐虽然天天骂你不懂事,但是,这些天,姐是实实在在的发现你已经懂事了。拿着吧,好好考试,好好照顾娘,好好照顾虎子。姐一定要你能够继续读书。”豹子低着头接过钱,燕子又拍拍虎子的头,说:“过年回来给虎子买漂亮的衣服。姐走了,她们在路上等呢。”说着转身离去。虎子叫道:“姐!”追出两步,燕子回过头来,大声说:“回去上课。”说完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可在燕子转身的那一瞬间,虎子分明也看到了燕子两眼里闪着晶莹的光。
最后一节体育课,虎子一个人坐在荔枝树下看那已经开始变红的荔枝,静静的,一节课也没有挪动一下身子。
晚上回到家里,虽然只是少了燕子一个人,可是虎子却觉得整个家没了生气,虎子娘和豹子从来不是多话的人,于是一顿饭吃得平静而无味。
吃完饭,虎子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可是,眼前晃动着的都是燕子的笑脸,眼泪忍不住就簌簌而下。虎子娘过来帮虎子整理床时,看到这个情形,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虎子,家里少了栓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可是少了燕子,仿佛昌整个屋梁断了一般。虎子心里难受,却是不愿在娘面前表现出来,所以说:“娘,你去睡吧,我也睡了。”
娘走了,躺在床上,虎子睡不着,还在默默地流眼泪,他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会这样,以前他所有的孤独和伤痛都可以忍受,可现在,一个短暂的离别却让他无法承受。他没有一点力气去掐断这份思念,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出去,可是,又深知这些话是不能跟娘说的,因为那只会让娘也伤心起来。那一种浓浓的思念仿佛是有形的物体重重的压积在他心上,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这个从小没离开燕子又受着燕子保护的孩子,这时候确实需要把压在心头上的那一股思念释放出去。
虎子爬起来,穿上衣服,悄悄的来到院子,舒了一口气。空旷开阔的院子虽然让虎子少了一种窒息感,却更多了一份孤独感,天空中那轮明月,成了燕子的笑脸,悄悄掠过的山风,成了燕子的叮咛。虎子还是忍不住流泪。
屋厅的灯亮了,豹子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看到孤零零的站在院中的虎子,松了口气,走过来,搂住虎子的肩头,说:“三哥知道虎子睡不着,所以来陪陪虎子。”虎子像是找到了渲泄的决口,眼泪流得更快,呜咽着说:“哥,我想姐。”豹子轻轻的拍着虎子的背,说:“哥知道,虎子别哭,还有哥呢,哥不会让虎子孤单。别吵着了娘。我们要记住姐的话,不但要自己好好的,还要照顾娘。”等虎子渐渐的安静下来,又说:“人,总是要长大,然后自己面对事情的,姐也好,哥也好,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如果没有了哥姐,就要学会自己面对。虎子不是经常说自己长大了吗,虎子肯定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让在远方打工的姐担心你,记住尊严和争气,等姐回来的时候,她会惊喜的说,我家虎子是真正的长大了。”虎子没有再哭,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豹子不松手,仿佛怕一松手就又失去一个最亲近的人,仿佛也要用这个动作告诉豹子:他知道怎么做。
豹子拉着虎子说:“来,虎子,到哥房里,哥那里有很多书看……”
学校初中办公室里每次考完试,要是谈论到学生的变化时,毫无例外的会说到初三(1)班的张豹子和初一(2)班的张虎子。
张豹子这个曾经有些野性不驯的男孩子,这段时间忽然沉默起来,球场上少了这个最活跃的身影,教室里打闹的人群里也没有他的份,偶尔就只会看到他拿着一张十元的钞票出神的看着。其他时间就在看书作业。这个原本成绩只徘徊在中上的少年却忽然跑到了年级一百多人的前十去了。然后到五月底,这个少年的成绩又忽然神奇地跑到了第一,然后牢牢的占据着第一的位置,那成绩即使是对排在第二名的学生来说,也是一个只能想,却无法超越的高峰。于是,张豹子成了老师们口里“读书忽然开窍”最鲜活的例证。
张虎子这个原来文静得有些阴郁的孩子,这段时间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文静着,可是阴郁却好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人变得开朗积极起来。当然,仅仅是限于课堂上,课余时候,就只能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荔枝树下,静静的看树上的荔枝,以至于有人开玩笑说:“想知道树上有多少颗荔枝,就去问郭老师。”成绩呢,自从成了年级第一之后,也从来没有人再能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晒地事件”后,村里人也发现,村里的路上多了一对勾肩搭背低声笑语,容色平静的少年人,这两个少年,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你只要看见一个,就绝对有第二个在,河边戏水,山上打柴,田间捉鱼,哪怕是买一瓶酱油,也总是两个人走出来,又两个人走回去。偶尔一个走前了一个落后了,就会听到前面的一个叫:“虎子,快点。”然后后面的那一个就追上来,等齐以后,就拉着手一起走。以至于这两人就成了别人家里兄弟打架,姐妹吵架时最生动的教育例子:“你怎么做哥哥的?你看看别人豹子是怎么对弟弟的?”两人拉着手走在六月毒辣的太阳下,人们在这两人身上看不到焦灼的火炎,只会看到两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暖暖的光辉。
10
“五月八,河涝发。”农历五月初八,张家村前的这条青龙河也一样的要涨水,非常准确无误。河涝一来,青龙就变成了黄龙,河水像发了疯的怪兽,咆哮着绕村而去。每到这个时候,村里就由八婆组织妇女们开始祭河神,祭河神早已经是历史悠久的传统,据说,只要有哪一年不祭,那么这一年青龙河必定要溺死人。祭过河神就可以平安无事。每到这时,各家各户凑分子,做祭品,以往,虎子家只是出钱出物,做祭品那种神圣的事,虎子娘是自从虎子出生后就没有机会参加了。与往年不同,今年居然是八婆亲自请虎子娘来帮忙,让虎子娘有点受宠若惊。
洪水过后,枯水期结束,虽然河还是那条亮晶晶的带子,河水依旧还是原来那么清澈。然而河水却比原来要深要急。有的地方形成了深水区和急水区,于是下河洗澡的最佳季节到来了。受青龙河的滋养,张家村的老老少少个个都会水,。而且又都熟识青龙河的河势,一般大人都会告诫孩子不能到某个深水区或者急水区去,以免发生事故。也许是祭过河神的缘故吧,反正即使别村仍旧会偶尔传出孩子溺水的消息,但张家村却从来没有出过事故。
从放学开始,到太阳下山,青龙河喧腾不止,村里的大人小孩子都会拿一条毛巾到河里洗澡,洗澡也挺有意思的,很自然的分出了两个时段,小孩子一般是放学后就光着屁股跑到河里洗澡,除了特别野的孩子是要等大人赶着骂着才上河外,基本上一个小时后河里就开始宁静片刻,接着等太阳近山,河又成了大人的世界。而且青龙河岸边有些高高矮矮的石块,正好形成了天然的换衣间,倒是挺方便懂得害羞的人。
虎子和豹子不凑热闹,一般挑人少的时候去。孩子们在河里闹腾的时候,兄弟两就在家里忙活,煮饭,煮菜,等煮好后,就正好是河里只剩下不多的几个野孩子的时候了,然后,虎子和豹子找个没人的地方洗,为了减轻虎子娘的负担,去河里洗澡,就连带着两人的衣服都一起洗了。先洗衣服,再洗澡,兄弟两偶尔也会打打闹闹,但大多时候就安安静静的洗完。有时,虎子会建议豹子去深水的地方洗,说有趣,虽然兄弟两人的水性也好,可豹子从来不允许他去。虎子也听话,两人就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洗好。回家正好是虎子娘下田回来,于是一家人就吃饭。吃完饭,兄弟俩就忙自己的功课,豹子临近中考,功课多,虎子写完作业就跑到豹子的房间里看豹子学习,或者是拿豹子的书来看。等豹子做完功课,兄弟俩个就玩闹一下,然后听到虎子娘说“赶快睡觉”时,兄弟两就各自睡觉。燕子刚刚离开的时候,虎子几乎是每天晚上都要粘着豹子睡,后来却不用豹子陪自己,豹子问为什么,虎子不说,虎子自己知道,正如豹子所说,他总得学会自己去面对,而不是永远依赖着别人。然后第二天俩人照样一起上学放学。这是习惯。
这天,煮好饭菜后,豹子和虎子又像往常一样去洗澡,河里人已经很少了,只有七八个孩子还赖在河里不愿上去。豹子洗衣服,虎子就在不远处游水,豹子 洗完了衣服,说:“虎子,把短裤脱了,我先帮你洗好。”虎子说:“不用,等下换了衣服再洗短裤。”豹子笑着说:“小屁孩一个,也学大人。”虎子嘿嘿一笑,也不争辩。豹子拿了毛巾下水,游到虎子身边,笑着说:“来,让哥看看虎子是不是长大了?”虎子不肯,兄弟俩就在河里追逐着打闹。
正闹着,忽然听得河里有人叫:“溺水了,快救人啊!”两人停住打闹,顺着声音看去,果然看到离河中心不远的地方,四五个孩子正惊慌失措的叫,一个人影在河里扑腾,四五个孩子眼看着河里扑腾的人,却不敢去救,反而纷纷的向河岸靠去。四五个孩子中,有两个似乎是张国勇和王小磊,隔得远了,虎子也看不真切。其中一个孩子正一边游一边叫,豹子看见,对虎子说:“你快上岸去,我去救人。”说着,撤下虎子向河中溺水的人游去。虎子不放心,也不说话,跟在豹子身后游过去。
靠近溺水人的时候,那人整个身子已经向水下沉去,只露着两手还在水面不断地乱抓,虎子要去拉,豹子大叫道:“虎子,别拉!”虎子虽然不知道豹子为什么叫自己别拉,但是他最听豹子的话,连忙缩手,兄弟两个就围着溺水人转,眼看溺水人两手只剩下五个手指在水面,人也已经不再挣扎,豹子才急急的说:“虎子, 等下你听我的话去做,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虎子连忙点头答应,豹子一个猛子扎到水下去了,三五秒时间,豹子从水里浮了出来,一手划水,一手倒拎住溺水人的短裤,一出水面,溺水人面孔向下,浸在水里,豹子并不把人提离水面,只是提着那人的短裤往岸边拉,那人似乎还有知觉,一边呛着水,一边两手又开始挥舞挣扎起来,豹子却绝不让他的手碰到,然后叫道:“虎子,你拉他的脚。”虎子依言拉那人的脚,发觉那人两手虽然还有力挣扎,脚却是不动的,兄弟两一个拖,一个拉,等到了浅水的地方,豹子才把人翻转过来,让面孔露出水面,看到那人的样子,两人不禁惊讶地对望一眼,原来那人竟是陈程。此时陈程已经被水呛得半昏迷过去,又在水里泡了不少时间,喝了不少水,肚子胀鼓鼓的,却还在不住的喘气。
这时,那几个跑上岸的小孩子其中一个带着一批大人赶来了,陈汉生也在其中,陈汉生衣服也来不及脱跟着几个大人下水帮着把陈程弄上了岸。兄弟两人看大人们忙着帮陈程驱水,自己也不用再帮忙,于是就胡乱的洗了一下,衣服也不换,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豹子埋怨虎子说;“你不会救人,叫了你别动,还跑过来。人溺水的时候,力气大,不会救人的,有时水性再好也会被拉着沉到水里,救人不成,反而多送了一条人命。以后别那么傻。”虎子点头答应。虎子还担心陈程,问豹子:“哥,你说陈程会不会有事?”豹子说:“没事,我去看了,我们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醒过来了。”然后又说:“不过今晚他是不能吃饭了。”虎子奇怪,问为什么,豹子笑着说:“喝了一肚子水呗。”虎子想起刚才的那个圆鼓鼓的肚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两人低声说笑着走到大榕树下,却看到娘神色慌张的跑着过来,虎子叫道:“娘,怎么了?”虎子娘拍着心口说:“刚听说有人溺水了,吓死了娘。”虎子安慰娘说:“娘,放心啦,哥从来不让我去深水的地方。”也不多说其他。虎子娘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母子三人一同回家,一路上,虎子娘还唠唠叨叨的说着注意安全的话,兄弟两个就没口的答应着。
回到家里在洗澡间换衣服的时候,虎子忽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自己以前抓过陈程下面一把后,自己脑子里总会想着看看陈程那里是什么样子的,这次上岸前本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为什么自己没有偷偷摸一把或者看一眼呢?想着摸一把,又想起自己摸豹子的情形,不禁好笑起来。其实自从那次摸过豹子之后,尽管他经常跟豹子睡觉,有时甚至要抱着豹子睡,可是他心里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再看或者再摸。耳边听得豹子在叫:“虎子,快点,我也要换啊!”虎子急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豹子在门外等着,看虎子出来了,拧了一把虎子的脸,笑着说:“这么久,是不是搞飞机了?”虎子听不懂,问:“什么搞飞机?”豹子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要用菲箕(一种农村里用来晾东西的竹木器具),问你看到没有?”虎子疑惑的道:“没有啊,怎么了?”
吃饭的时候,虎子对娘说:“娘,哥要用菲箕。”娘问豹子:“就在阁楼上,干什么用?”豹子几乎没把嘴里的饭喷了出去,看着虎子笑着说:“小屁孩,就你多事。”然后对娘说:“不用了,不用了。”虎子也不知道豹子笑什么。
11
晚饭后,两人各自回房做功课,忽然听得有人在外面叫:“虎子娘,在家么?”虎子听到人叫门,便要去开门,正好虎子娘还在屋厅里忙活,连忙应着开门:“谁呀?来了,来了。”虎子便站在房门口看,开门看时,却是陈汉生和陈程,陈汉生手里还提着两包东西。陈汉生一边笑眯眯的问好,一边口里说着:“打扰了,打扰了。”
虎子娘将两人让进屋里坐下,叫虎子倒了水,陈汉生把手上的东西递给虎子娘,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虎子娘不知道什么事,不肯收礼物,只是一个劲的问:“他叔,这么客气干什么,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吗?”陈汉生奇怪的看着虎子,说道:“两个孩子没跟你们说吗?”虎子娘更奇怪,问道:“说什么,是不是虎子又闯祸了?”陈汉生连忙说没有,于是把虎子和豹子救了陈程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今晚时间伧促,没准备上什么礼物,就一点糖果,明日备份礼物好好的感谢。”虎子娘哪里肯收,再三推辞着,说道:“用不着,这是谁看到谁都会做的事,孩子没事就好。”陈汉生把礼物放到桌子上,说道:“在你们看来是微不足道的事,可是,在我看来却是我儿子的命呢,你要不收,我怎么处?别说这点孩子的意思,就算是倾家荡产回报也不为过,这可是救命的大恩。”
虎子娘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陈汉生松了口气,又问起豹子,虎子娘连忙把豹子叫了出 来,陈汉生拉着豹子和虎子,一个劲的感谢。又问豹子和虎子的岁数,虎子娘说:“豹子刚过了十六,虎子也快十四啦。”陈汉生拉过躲在身后的陈程,说:“陈程十五多了,比虎子大一些,正好,以后就让他们做兄弟吧。”又对着陈程厉声说:“你的命是豹子哥救的,也不懂说句话?”陈程脸色苍白,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低声说了声:“多谢豹子哥。”然后又看了一眼虎子,没再说话。
虎子一家三个都是不善于说话的人,陈汉生聊了一回,眼看陈程精神不好,就告辞回去,临出门时,虎子娘不好意思的说道:“他叔,礼物就收下了,叫孩子多休息,有空就叫陈程来玩。”陈汉生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你家的两个孩子好得很,这陈程,叫他不要再跟他们玩,还是粘在一起,这不,又闹事了,闹了事,他们倒推得干净,如果早听我的话,跟虎子豹子一起,那多好。”又对陈程说:“你若多跟豹子哥在一起,我也少操些心。”陈程低声说:“我以后不跟他们一起玩了。”陈汉生道:“果真如此,才是好事呢!”
虎子写完作业,又跑到豹子房间里玩,忽然问道:“哥,你什么时候生日?”豹子也不知道,正好虎子娘拿了陈汉生送来的礼物进来,于是虎子问娘,虎子娘娘说:“你三哥的生日容易记,农历五月初四,第二天就是端午。你姐在十一月,栓子在二月,你则在八月。”虎子笑嘻嘻的说:“好啊,等哥下次生日,我给哥送生日礼物。”豹子正做作业,头也不抬,说道:“小屁孩,你送我什么礼物?”虎子不高兴地说:“娘,我都长大了,哥还老是叫我小屁孩。”虎子娘打开一包礼物,看到里面是糖果饼干之类的东西,于是抓了一把给虎子,说:“你吃糖,别老缠着你哥,耽误他作业。”又抓了一把放到豹子的桌上,豹子笑着说:“娘,我不要,给小屁孩吃。”
虎子娘没理会兄弟两人的争论,打开另一包,里面是些干鱼干肉之类的东西,又放着一个红包,虎子娘随手拆开红包看,却“呀”一声叫了起来,原来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钱。说道:“这个我们可不能要。”说着就要去还钱。豹子说:“娘,明天抽个时间送去吧,别等下人家说我们迫不及待的翻看礼物了。”虎子娘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然后对虎子说:“虎子,你睡觉去,别又烦你哥。”虎子正吃着糖,又不愿意那么早睡,就说:“娘,你去睡吧,不用理我,我今晚跟哥睡。”豹子正 思考作业,也没空理虎子,随口“嗯”了一声。
虎子娘走后,虎子也没打扰豹子,倒了一大杯水,就着水吃糖,豹子看见了,笑着吓唬他,说:“你别喝那么多水,夜里去方便是很容易撞到鬼的。到时可别尿到我床上来。”虎子说:“我才不跟你睡,我等你写完作业就回去睡。”于是自己拿了一本书来看,可看着看着,竟歪在床上睡了过去。
到半夜里,虎子急尿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是睡在豹子床上的。而且脱了衣服,却又记不起豹子什么时候帮自己脱衣服,要起来方便,四周黑沉沉的,想到豹子说遇到鬼,不禁胆怯,不敢自己去,推着豹子,低声叫道:“哥,哥。”可是豹子睡得沉,竟叫他不醒,没奈何,只得大着胆子爬起来自己去,虽然一路上都打亮了灯,可周围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动静,还是让虎子害怕。特别是方便完后,回去时熄灯的那种感觉,“忽”的一下就黑暗一团,更让虎子心悸。于是,不敢去自己的房间睡,又跑回豹子床上去。上床后,帖近豹子的手臂躺下,然后又抱着豹子温暖的身子,闭着眼睛,听着豹子呼呼的鼻息声,虎子才心安起来。
虎子闭上眼睛,一时却也睡不着,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想到陈程的事,从陈汉生出门时所说的话看,只怕跟张国勇和王小磊还有着关系,却又想不出关联。然后想到自己在换衣服时想的问题,手便很自然的伸到了豹子的短裤上面去。可才放上去,虎子就觉察到不对头,原来豹子的短裤上竟是有湿糊糊的一片,虎子第一反应便是豹子尿床了。不过,他也不觉得肮脏,伸手又从短裤裤脚摸进去,这次没摸到那条温软的东西,却被内裤上将干未干的尿粘了一手背,虎子只好把手拿出来,顺手在豹子的短裤上轻轻的擦了。闻了一下自己的手,发觉仍是一股鱼腥味,只是比自己上次尿的要更浓。
虎子没摸到豹子的那东西,自是有些不甘心,便又在短裤上面摸去,终于摸着,原来,豹子那东西软软的歪在另一边去了。虎子也不管短裤脏不脏,就把手盖在上面,感受着那里传来的温暖,心里想着明天可以拿尿床这件事取笑豹子,不禁得意,渐渐的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虎子仍是被豹子摇醒,豹子说:“快起来,洗脸,吃粥,上学。”虎子看着豹子,忽然想起昨晚的事,笑嘻嘻的说:“哥,你昨晚尿床了!”豹子愣了一愣,说:“什么尿床了?没有啊。”虎子一边穿着豹子递过来的衣服,见他不承认,嘟囔着说:“我昨晚都摸到了,你裤子也湿了呢。还不承认。”豹子这下子听明白了,拍了一下虎子的手,说:“什么尿床,小孩子懂什么了。还有,虎子,大人那里可不能乱摸。”虎子见豹子还在否认,又说不准摸,不禁有些委屈。他一直觉得豹子对他的疼爱,足可以让他心安理得的做任何事,发觉事实并非如此,失望和恼恨一并从心里升起,呆坐在床上不动,豹子没察觉,说:“快点啊。”伸手拉他,虎子甩开他的手,淡淡的说:“不摸就不摸,我不过是睡不着,摸着觉着舒服,一下子就睡了。你以后叫我摸我还不摸呢,谁稀罕!”
豹子这才知道虎子正恼怒,觉得好笑,拉他下床穿鞋,说道:“你生啥气?你不是跟我说过么,当初跟人打架,不就是因为别人要摸你吗?将心比心,你摸别人,别人也要跟你打架哩!”这话正中虎子心病,当初他摸豹子的时候,也正是因为知道这样做不对才害怕犹豫,这下豹子提到,虎子便觉得羞愧,又觉得豹子对自己并非真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好,忽然便和豹子生分起来。于是生气的说:“别人是别人,你是我哥呢,我摸也摸了,你要打就打吧。不要你拉我。”
豹子见虎子真的生气了,又好气又好笑,无奈说道:“你倒有理了,你摸哥那里,哥都没恼,好啦,好啦,你爱摸便摸,可不能告诉娘。”虎子见豹子这样说,心里更觉得委屈,觉得豹子是怕自己把他尿床的事说出去,自己变成是拿尿床的事要挟豹子一样,可想想又确实是自己不对在先,于是说:“不告诉就不告诉,那有什么。其实,我也尿过床,跟你尿的一样,不过是一点点,没你尿得多。”豹子呆了一下,盯着虎子的脸看了一下,眼睛又在虎子的下面瞄一下,笑说:“原来虎子是真的长大了。”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跟虎子说,可一时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于是说:“迟些再跟你说这事,快点去洗脸,等下可是迟到了。”看虎子要出房门了,又拉着他说:“记住,别跟娘说这事儿。”虎子甩开他的手,头也没回道:“放心好了,要说了,不等于把我自己也出卖了吗?”
12
这一天,虎子都没理豹子。一起上学的时候没跟豹子说话,放学回家也没等豹子,到河里洗澡也没叫豹子,豹子跟上,他也不用豹子帮他洗衣服,还自己跑到深水的地方去玩,豹子叫他回来他也不理会。豹子自然知道他是因为早上的事着恼,却又不好说,只得由着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虎子娘觉察了兄弟两闹意见,问:“虎子咋了?”虎子说没什么,娘为了缓和气氛,说道:“今天下午我把钱还给了汉生叔了。”见兄弟俩也不答话,便又住了口。只好对虎子说:“燕子不在家,要好好听豹子的话,豹子对你好着哩,村子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们兄弟和气呢。”虎子见娘提到燕子,又说豹子对自己好,心里的气打一处来了,淡淡的说道:“娘,知道啦。”豹子道:“娘,你别理,虎子是因为考试成绩不好,所以心里不痛快。你也帮不了。”虎子娘听是考试成绩的事,知道自己真帮不上,不过他对孩子的学习也没有特别的要求,所以说:“今次考不好,下次考好就行了。尽力就好了。”虎子没好气的说:“你才成绩不好,我成绩好得很。”心里更觉着是豹子虚假。
晚上做完功课,虎子也不跑豹子房里,自己收拾床铺就睡觉。
连着几天,虎子总不理豹子,豹子叫他来自己房间睡,虎子不去;豹子说到他房间陪他睡,虎子也不让。
这天是星期六,晚上虎子照旧是早早睡觉,躺在床上,想着明天星期日,自己却不知道要干什么,平时有豹子,他总可以开开心心的。于是又想起燕子来,觉得只有燕子对自己最好,想着想着,不禁又流眼泪。
恰好豹子进来了,虎子就侧身向内装着睡觉。豹子坐在床边推他,说:“虎子,明天哥带你去抓鱼,好不好?”虎子拨开他的手,说:“不去。”豹子听出虎子声音异样,把虎子扳过来,发现虎子眼角上有泪,又想样这些天的情形,不觉心疼起来,说:“虎子别生气啦,都是哥不对。”要帮他擦眼泪,虎子又拨开他的手,说:“你有什么不对的?是我错了呢?”豹子无奈,想了想,说:“你先别睡,我给你看些东西。”于是起身走出去。
一会儿,豹子又回来了,手上拿了本书,又坐到床边,笑着说:“虎子,你看了这就明白了。”于是把已经翻好的书凑到虎子跟前,虎子本要说不看,却见书上有一个图,图上画的正是一个男人的东西,虎子以为豹子拿那种不好的书给自己看,吃惊得坐起来,生气的说:“你怎么拿这种书给我看,我告诉娘去。”豹子连忙捂住他的嘴,低声说道:“你这么大声干嘛?这是初二的课本呢。”翻开封面给虎子看,虎子看时,上面写着《生理卫生》,又有几个略小的字,写着“初二下册”,不禁呆呆的发愣。
不想虎子娘在外面听到兄弟俩个嘀嘀咕咕的,接着又听到虎子大声的说了句什么,怕他们两人又闹意见,于是说:“豹子,你别欺负虎子。睡觉去!”豹子怕娘走来,于是说:“没有啊,我们商量明天去玩呢。”然后又低声说:“你自己看看,等下我回来跟你说。”便走出了房。
既然是课本,当然不会有什么不妥。可课本竟然印这种东西,为什么?虎子忍不住好奇,拿起书来看文字,看完之后,终于清楚了很多自己原来不明白的事,可他从小与人接触不多,脑子里所认知的,也不过是平时偶尔听欺负自己的孩子说的一些粗话。有很多东西是模糊的。于是又将文字细细的看了一遍,书上说的还有些终究想不明白。这下他倒很想问豹子了。
一会儿,豹子进来了,看虎子还在看那书,便问道:“明白了吧?”虎子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脸上一片迷惘。豹子看他的神色,十分好笑,于是推他进去,自己躺在床外边,熄了灯,拉虎子睡下,低声说:“来,咱们悄悄的说,省得娘等下又叫。”虎子依言躺下,兄弟俩面对面悄悄说话。
豹子悄悄的说道:“其实,每个男的长大了都会出现很多变化。”于是把有关的一些知识告诉虎子。然后又细细的解释虎子说尿床这件事。只是略过那些与虎子年纪不相关的事。虎子经豹子细细的解释,终于完全明白,豹子低声说:“还恼哥不?”虎子说道:“不恼。”然后问豹子:“哥,这些都是老师教的吗?”豹子低声笑道:“老师才不会跟你说这些,这《生理卫生》课,一上到这一篇,就是自己自习的。男同学看男子的这篇,女同学看女子的那篇,不过,可能也有男的看女子那篇,女的看男子那篇吧。”虎子刚才没注意看后面的,听豹子说女子的,于是问是怎么回事,豹子连忙说:“不知道,我没看。”虎子也没在意,这时从内心里感激豹子,觉得豹子对自己是真的好,不然的话,这些东西只怕没有人会跟他说。于是身子便向豹子靠近过来,蜷缩到豹子的手臂下。
豹子用手轻轻的拍着虎子的后背,轻声说:“虎子,哥以前不懂事,对你不好,但是,自从晒地那件事后,姐让我明白了很多。以后,有事别一个人闷着,你要记着,我是你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也会尿床了,算长大了,要懂得姐是永远的,哥也是永远的,家人都是永远的,其他的,即使别人说得再好,也未必就见得真了。我们不但要学会明辨是非,学会尊严的活着,学会面对困难,更学会处理事情,在家里使点小性子倒没有什么,至少哥是什么都可以容忍你的。可是,如果在外人面前,你也不懂事,那就让别人笑话了。咱们一起生活,所以除了为自己想外,也要多为姐,为哥,也为娘想想,不管怎么样,可不能让外人看着笑话。”豹子这话说得缓慢认真,虎子听着,觉得这些话比刚才豹子所说的那些知识更重要,想想自己这些天的做法,确实不应该,不禁愣愣看着黑暗之处出神,被一份来自内心深处的温暖感动着。
豹子见虎子没说话,问道:“虎子,睡着了?”虎子低低的说:“没,睡不着。”豹子怕自己的话太沉重,于是也没再说下去,拉着虎子的手,大大方方的放到自己的短裤上面,说:“睡吧,明天哥带你去玩。”虎子要缩手,豹子知道他的想法,按住他的手说:“没事,我是哥呢。你只要不乱动,就这样摸着不要紧,乱动的话,就会尿尿啦。”虎子奇怪道:“乱动就会尿尿?为什么?”豹子本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适宜,终于只是“嗯”的一声,也不多说。
于是虎子没有再缩手,轻轻的按在上面,也不乱动,感受着从那温软的东西传来的一阵阵暖意,让他安宁而舒适。他有些迷惘,问豹子:“哥,我是不是很傻?”豹子“嘿”的一声,低笑起来,说:“怎么会呢?”虎子想了想,将身子向豹子靠近一下,抓住豹子的手,要放到自己的短裤上面,豹子察觉,连忙说:“虎子咋了?”虎子说:“哥也摸摸虎子的。”豹子笑道:“有什么可摸的,还不是都一样吗?我可不想被你打。”虎子说:“不会,你是哥呢。”豹子看虎子黑暗中那双亮亮的眼睛,忽然感受到虎子对自己的依恋和信任,是愿意把自己最隐私的东西给自己最亲近的人看的心思,内心升起一种感动,于是也没顾忌,隔着裤子摸一下,又索性把手伸进虎子的内裤里面去,虎子并不抗拒,反而更靠近一些,就让豹子更方便握着,同时自己也觉得豹子手上的热量传到自己的东西上面,出奇的舒服。豹子忽然说:“原来虎子还没长大啊,嗯,虎子快十四了,再过些日子吧,不过这东西倒是赶上哥了。”豹子就着虎子的东西解释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以后这会怎么样,那会怎么样。虎子知道豹子说什么,所以不答话,只是隔着裤子抓住豹子的东西,只一会儿,就平静的睡去了。
13
傍晚的时候,虎子又高高兴兴的跟着豹子去河里洗澡,豹子说:“让哥看看虎子长大了没有?”虎子看看河里,竟然没有一个人,于是顺从的把短裤脱下让 豹子看。豹子看了,笑着说:“还是小孩子呢。”于是一面告诉虎子那东西里面也要洗,一面抓着虎子的东西,教他如何翻开头子上的皮,如何洗,豹子的手在虎子褪去了皮的顶端上轻轻的抚摸,这一抚摸,让虎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一般,全身酥麻,酥麻过后,却又舒服得让人忍不住要叫出声来,虎子仿佛觉得自己要躺到水里去了。
豹子笑嘻嘻的看着虎子的神情,然后要把手拿开,可是虎子抓住豹子的手不让,于是豹子就继续抚摸,虎子发现,自己的下面起了奇异的变化,变得胀大而且坚硬,虎子问:“哥,这就叫做起来吗?”“起来”是虎子在书上看来的词,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下面起来的样子,平时急尿了,下面不过是有一点儿的变化而已,从来没有过现在这么亢奋。豹子点头应是,虎子想到尿尿,忽然就发现自己真的想尿尿了,连忙受住,可是,豹子的手再在上面抚摸几下,虎子就觉得自己无法忍受了,于是对豹子说:“哥,我想尿尿。”豹子笑嘻嘻的说:“没事啊。尿吧。”虎子就不再忍,于是放松身子,尿一下子激射而出,断断续续的出了好多次。
虎子觉得尿出去后,身子浸在清凉的河水里,说不出的舒畅,豹子说:“怎么了?虎子。”虎子觉得豹子的声音不对,抬头看时,发现抚摸自己的东西那人不是豹子,而是张国勇和王小磊还有陈程三个人,王小磊还笑着说:“张猫儿,没生胆,没长鸡鸡没蛋蛋。”虎子看自己下面,果然是没有。又急又怒,猛地跳起来抓三人……
虎子醒过来了,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原来竟然是做了场梦,吁了口气,可是,梦里的情景和感受却是异常的清晰,伸手摸下去,才发现豹子的手根本没离开自己的东西,而那东西竟然还是起来着,而且东西的顶端上的皮也真的褪下了,顶端上还粘着温热的尿液。自己的裤子上,豹子的手上,连同自己的肚子上,都是一大片带着热量的粘糊糊的东西,虎子吃了一惊,知道自己又尿床了,而且这次尿得特别多,最让他难为情的是竟然尿到豹子的手上了。
想到豹子,他听到豹子还在呼呼的睡着,连忙推着豹子,低声叫道:“哥,哥。”豹子醒来,疑惑的问道:‘“虎子怎么了?”虎子还没回答,豹子已经“嘿”的一声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你又尿床……”话只说了半句,豹子却停下来不说了。虎子说:“哥,怎么了?我要换裤子。”豹子低声说:“别作声。”然后抓过虎子的手,把手放到自己的内裤里面,虎子这才发觉,原来豹子也尿床了,只是感觉豹子尿得没自己多,不禁也低声笑了起来。心里却是觉得怪异,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竟然会两个人同时尿床。
兄弟俩悄悄的起床换裤子,豹子说:“裤子别让娘看到,等去洗澡时再悄悄的拿去洗了。”处理好两人又悄悄的睡下,虎子仍旧握着豹子的东西睡,豹子也由得他,虎子很快又睡去了。
误会消解后,兄弟两个还和从前一样要好,而且虎子也懂得要替哥和娘着想了,在家里事事都争着做,让豹子有更多的时间看书。到了考试前的一个星期,虎子发现豹子似乎变得焦躁起来,常常要跟娘顶嘴。有时写完作业又会发呆,即使虎子跟他说话,他也有点心不在焉,眼睛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担心的神色。虎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也悄悄的跟娘说:“哥是担心考试。”然后叫娘不要让豹子烦,于是娘也由得豹子发泄一下气。
一天上午,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虎子看到豹子在教室门口向自己招手。走出去问:“哥,什么事?”见豹子也不说话,背着手,就只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虎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叫道:“快拿来!快拿来!”豹子也不顾下课时候那么多人看着,笑着抱起虎子转了两个圈,然后放下,把手上的信给了虎子,虎子看果然是姐的来信,兴奋的问道:“姐说了什么?”豹子笑着说:“你自己看,然后你来写回信,不过,回信要先给我看了再寄。记得告诉姐,我还是考了第一。”然后想了想,又说;“还是说考第二或者第三吧。”虎子问:“为什么?”豹子说:“你别管,照我说的写就行了。”说着回教室去了。
燕子的来信一共有两封,还有一张奇怪的单子,虎子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上面写着“汇款单”三个字,还有一些数字,数字倒是看懂了,但究竟这单子怎么用,虎子也不知道,于是想着等下问老师,就放到书包里去。
虎子一封一封的读,第一封告诉豹子和虎子找到了工作,说看到了大城市里的很多东西,高楼大厦,汽车电话等等,总之是虎子从来没听说过的东西,然后叫他们两个好好读书,将来有机会到大城市工作,然后告诉他们,自己的工作很好,一个月可以挣二百五十多块,又说下次会寄钱回来,最后就问家里的情况,荔枝怎么样了,猪鸡怎么样了,农田菜园怎么样了,都是些琐琐碎碎的事,可虎子也喜欢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问到家里三人的部分,问豹子的学习情况,告诉豹子不能太贪玩;问虎子情况怎么样,告诉虎子要听话,又问娘怎么样,叫娘多注意休息;虽然不多,但虎子总能从中看到姐对三人的牵挂。看写信日期,却是燕子去后一个星期的事,虎子不禁奇怪,一封信为什么要这么久才寄到。
第二封信,虎子倒是先留意看日期,这是半个月前寄出的,信里说没有收到他们的回信,很担心,说自己在制衣厂里干得很好,说自己干的活干得比别人快很多,可以拿到比别人更多的钱等等,又说汇款回去了,收到叫豹子一定要给她回信,这样她才可以放心,然后又问三人的情况,问豹子的成绩有没有退步;虎子长高了没有;又说虎子从小是姐带着长大,没有姐在身边要自己习惯面对,要豹子一定要好好对虎子;惹得虎子一边看信一边流泪。最后信里又问荔枝的价钱好不好等等。在信纸里,燕子还偷偷的夹带了二张十元钱,并说这是不能让邮局知道的事,要豹子用这些钱写回信/
虎子看完信,恨不得马上回信,于是第二,三两节课,虎子也不顾是上数学课就偷偷的用作文本来写信。结果被郭老师看到他神不守舍的样子,叫到黑板上去写题目,还好,虎子看了题目,想也没想就完成了。回到座位上又继续写信,郭老师虽然觉得奇怪,但虎子成绩好,又坐在最后,不会影响别人,也就由得他自己忙他自己的去。
放学的时候,郭老师把虎子叫到办公室,问:‘“你这两节课在干什么?”虎子是第一次被抓进办公室的,心里不安,不过,他也没有隐瞒,如实回答了问题,说想让姐早点拿到回信。郭老师弄明白是什么情况后,也没有批评虎子,只是笑着告诉虎子说:“我们这里是山村,邮局的人不会天天来收信发信,有时是十天半月呢。恐怕你这信要寄出去也得很久,等在路上又耽搁些时间,到你姐那里不知道要多久了。”虎子不禁泄气。想到这封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姐才能收到,急得眼圈也红了。
郭老师看虎子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说道:“你别急,等我想想办法。”恰好语文老师简老师走进办公室,看虎子被抓到办公室,还以为是虎子犯了什么事,于是走过来了解情况,弄明白这回事后,说:“你写好信,放学的时候给我,我回家随便帮你把信寄了。”原来简老师家在镇上,基本上每天都回家,他本来是个热心肠的人,又特别喜欢虎子语文成绩好,所以做了个人情。虽然这对于老师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对虎子来说就是大事了,喜得虎子忍不住抱着郭老师和简老师说谢谢。
事情解决后,郭老师拿出自己用的信封,教虎子写好,帖上邮票,然后告诉虎子只要把信放进去,就可以寄了。临走的时候,简老师又笑着说:“张虎子,如果你想更及时一点拿到你姐的信,还可以叫你姐把信寄给我转交,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不然,我得改行当邮递员了。”
虎子又问了汇款单的事,郭老师告诉虎子该怎么去邮局取钱,虎子才高高兴兴的离开办公室,让快乐的神情让两位老师也被感染了,不禁相视而笑。
14
虎子走出校门,看到豹子正焦急的等着,于是把事情告诉了豹子,喜得豹子又抱着虎子转了两个圈。两人回到家,又把信念给虎子娘听,虎子娘是一边听却一边擦眼睛,后来虎子把汇款单给娘,娘高兴起来,说:“你姐的汇款加上娘卖荔枝,猪鸡鸭的,豹子读书的钱就有着落啦。”豹子低头不说话。虎子又把回信的事跟娘说了,娘说:“老师是好人,赶明儿上学带些大香芋去送给他们。”
下午体育课的时候,虎子与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荔枝树下,不过,校园里的荔枝也已经摘光,所以只剩下一树的荔枝叶,但这并不影响虎子的心情。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的旁边,虎子回过神一看,竟然是陈程,正睁着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看他。
看到虎子看自己,陈程笑着说:“谢谢你啊。”虎子摸不着头脑,问:“谢我什么?”陈程说:“你都帮了我两次了,当然得谢谢啦。”虎子疑惑的看着陈程,陈程只好说:“第一次你跟我爸说我没打你;第二次你在河里救了我。”虎子摇摇头,说:“你确实没打我啦,再说,救你的是我哥,又不是我。我要是去救你,恐怕就死两个人了。”陈程说:“总之得谢谢你。”想了想又说:“我已经不跟他们玩了,你发现了没有?”虎子摇头,说实话,他还真没有留意过,“晒地事件”对虎子的影响确实够大,他觉得自己应该自己好好的活,所以对于别人是怎么样的,并不留心,而现在想到自己第一天的时候被他的那身衣服吸引,虎子觉得自己很好笑,很幼稚。陈程低了头,可一会儿又鼓足勇气问虎子:“我以后可以和你做朋友一起玩吗?”这时候的虎子,其实内心里并不特别渴望些什么,只觉得以前有姐,现在有哥还有娘,对自己已经足够的好,自己也非常满足,他确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需要朋友。长久的孤立,使他也不知道朋友这个词的定义,他其实并不完全知道要如何跟朋友相处,生平的第一个朋友,虎子并没有太多惊喜的感觉,不过,刚才他是分明看到陈程失望的神色,而现在又是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虎子又实在不忍心拒绝,所以点点头。陈程高兴起来,说:“你成绩这么好,以后我不懂的就可以问你了。来,我请你吃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几块糖给虎子,虎子摇摇头,说;“上次你爹……你爸送的糖也没吃完呢。”陈程笑眯眯地说:“那是我爸的,这是我的,好朋友就是要互相分享好东西啊。”
虎子只好拿了一颗,于是两人就在树底下聊起来。陈程是生活在城镇的孩子,知道的东西恰好是虎子不知道的,于是就滔滔不绝的说着城镇里的趣事。城镇离张家村不过五六里路,燕子以前也带虎子去过赶集,虎子就知道那是个人很多,商店很多,商店很大,有很多东西卖的地方,虎子听他说城镇里的事,忍不住对比着姐信里所说的大城市,觉得陈程知道得挺多的,两人聊得开心,不知不觉就下了课。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郭老师把陈程调到跟虎子坐,然后对全体同学说:“好朋友之间是需要互相帮助,互相学习,互相监督,希望同学们都能做到,这样才能共同进步。”这些话不止郭老师,即使是其他科目的老师也经常会说,虎子从来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没有朋友,这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听着,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好朋友就会多了很多责任。
陈程在座位上偷偷跟虎子说:“我去跟老师说要调来跟你坐,老师要我保证上课不讲话,不打闹;还要听你的话,不懂的就问你;还要我不抄袭作业……好多条件呢,我都答应了。”虎子低声说:“那你还跟我说话?”正好郭老师也说: “陈程,你要是再跟张虎子讲话,你就马上回原来的座位去。”吓得陈程马上停止了讲话,虎子看陈程的样子,十分好笑,不过,怕陈程不好意思,于是也没有表现出来。其实虎子内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就为了跟自己坐一块儿,陈程竟然答应了这么多条件,他总觉得自己很被人重视。尽管他认为不被重视也不是件难受的事,可是,得到别人的重视毕竟是好事啊。
放学时,虎子带着陈程一起走,一路走还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到校门口看到豹子正在等他,看到豹子一脸诧异的神色,虎子说:“哥,他跟我是朋友。”陈程也跟着叫了声“豹子哥”,豹子也没有说什么,拉着虎子的手回家去。陈程则跟在后面,羡慕的看着他们两个,偶尔也插上一两句话。到大榕树的时候,三个人分手,陈程说:“虎子,我吃了饭后去你家写作业。”
七月初,豹子考完中考,就待在家里等成绩,虎子却还要上学,兄弟两之间的交集似乎忽然少了很多一样。这个时候,虎子就忽然发觉朋友的重要性,他可以跟陈程一起放学回家,以前燕子带着他上学,燕子毕业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上学;最近豹子带着他上学,他又习惯了有个伴一起;现在则是陈程,尽管他要经常提醒陈程上课听课,课后还要经常他帮助讲解作业,可虎子并不觉得是什么艰难的事,相反,每当他帮助陈程完成作业的时候,陈程很开心的笑,虎子就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总有一种高兴的感觉,有时陈程也会跟他说一些烦恼事,比如什么时候又被爸爸教训一顿,什么时候又被爸爸揍了一顿,虎子听了之后,觉得陈程不对,就会告诉陈程要改掉那些被批评的毛病,陈程会一边惊讶的看着他,一边点头。而且当陈程真的改变了那些毛病的时候,虎子也觉得很开心。总之,虎子觉得,这个与他相处不过十多二十天的朋友,总能给他带来愉快的感觉。他想:“也许这就是朋友吧。”
临近虎子放假的时候,燕子又寄了一封信回来,说的是收到了回信,说很高兴看到豹子能考到全年级的第三名,又说等豹子中考成绩出来时,一定要想办法让她知道,可虎子却为这事犯愁了,到时已经放假,简老师也不能帮忙了,这可怎么办?陈程知道了,一拍胸脯,说:“我家在镇上,又不远,我可以帮你送信。”虎子高兴极了,连忙说谢谢,陈程说:“咱俩是朋友呢,谢什么,你看,你常常帮我完成作业,我有没有说过谢字。朋友要互相帮助,你有什么事我一定帮。”虎子点头,他觉得有朋友确实是好事,尽管陈程比不上豹子,虎子有时候会这样想:“朋友是朋友,兄弟是兄弟。朋友比不上兄弟,可是,朋友有时候对自己的帮助也很大。”
第二卷
暑假对于农村人来说是最繁忙的时候,忙完夏收,接着就是夏种。这个时候,原来难得看到人的田野里到处是散落的人,人语机声,混成一片,充满了生气。夏收的时候,虎子家还是和桐子家搭帮一起做,桐子家有三个人出工,虎子家也是三具人出工,大家热热闹闹的,可是,因为桐子和栓子没有回来,豹子和桐子的另一个弟弟火生就成了主力。
夏收结束的时候,桐子和栓子回来了,犁田耙田这些粗重活就是他们的事了,虎子和豹子就帮着娘忙晒谷,匆匆忙忙的就到了八月初。
这天早上,虎子还在睡觉,豹子走进来拉他起床,悄悄的跟虎子说:“等下我们到学校看成绩去。”虎子很高兴,爬起来问:“成绩出来了?哥考了多少分?”豹子摇摇头,说:“就是去看考了多少分啊。”虎子看豹子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更不愿意给他添乱,于是乖乖的洗脸去。
吃过粥后,兄弟两帮着娘先把谷拉到晒地上晒,等家里的事忙好了,豹子跟娘说要和虎子出去玩一会儿,娘问:“去哪里?听说下午会有阵雨,到时要收谷,可不能让谷子被雨淋了。”豹子有些不耐烦,说:“知道了,我们又不会走远,很快就回来。”却不说去哪里。拉着虎子直接从晒地往学校跑。
路上,虎子问豹子:“干嘛不跟娘说去看成绩?”豹子说:“你别管。”路上豹子很少说话,走得快,可差不多到学校时,豹子却又慢了下来。
走进学校,已经有很多学生,正三三两两的聚在荔枝树底下说着话。有的兴高采烈的又说又笑,有的则愁眉苦脸的,也有的满不在乎的,热闹得紧。这时,虎子觉得自己的手被豹子抓得紧紧的,甚至有些生痛。豹子的脚步也更缓慢,也有些沉重。他忽然明白了豹子的心情,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敢去看豹子的脸色,只是也紧紧的抓住豹子的手。他觉得自己可以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走在校园里,忽然听到远远的有人叫:“豹子,快去看你的成绩,还是第一啊。”原来是豹子班的几个同学看到豹子,就高声叫。那一刹间,虎子感觉到豹子的身子在颤抖,握着自己的手也缓缓的松开,豹子站着不动了。虎子听到说豹子还是考第一,正高兴着要拉豹子跑,可豹子这些细微的变化却让他同样也停了下来。扭头看豹子,只见豹子眼里闪着晶莹的光。虎子看到这情形,心头一震,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拿到成绩走出校门,豹子抱起虎子兴奋的转了几个圈子。放下来,豹子仍旧抱着虎子不放手,虎子笑着说:“哥,你以后有什么事,就算你不愿意跟娘说,也要跟我说啊,别一个人闷在心里。我们是兄弟呢。”豹子放开虎子,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矮着半个头的弟弟,忽然泪流满脸。虎子说:“哥,别哭了,我们得赶快让姐知道这件事,全镇第一啊!”豹子忽然又笑了,说道:“哪怕是全县第一,也比不上哥看到虎子又长大了的心情。”
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是,成熟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
晚饭的时候,栓子拿出一叠钱给娘,说:“娘,这是给豹子读书的。”娘说:“豹子读书的钱,已经差不多了,你也快二十了,得为以后想想啦。”栓子说:“放着吧,我的事慢慢来,虎子的成绩也不错,总要用钱的。”虎子心里一阵感动,这个从来不声不响的大哥,他们几个从来都不喊哥的人,仿佛从来也不理会家里的事,原来心里却始终装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豹子说:“娘,哥,没有钱就不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村里也没有几个上高中的啊。”栓子正低头吃饭,也不抬头,淡淡的说:“读。一定得读。”豹子又说:“要不我去读师范吧,听说师范学费少,还有补贴。”栓子还是很平静的说:“不好。”娘也说:“你姐叫你读高中,将来考大学。”豹子不再说话。
夏种过后,农忙就算过去了,栓子又跟着桐子去了县城。还有十天就要开学,这些时间豹子就尽量陪着虎子玩,带着虎子去镇上,和虎子去抓鱼,去山上摘野果。虎子也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他知道豹子的用心,就是想自己高兴而已。尽管他内心也舍不得,但他已经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情感都必须表现出来给人看的。
豹子要提前三天去学校报到,虎子娘自己不懂,想要托人,却又不知找谁。没想到栓子却回来了,说专门回来带豹子去上学的,娘也就放心了。
那天晚上,虎子正要睡觉的时候,豹子来了,笑嘻嘻的看着虎子,虎子说:“哥,干嘛?”豹子说:“哥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了,看看你会不会哭鼻子。”虎子笑了起来:“干嘛呢,你又不是不回来了。”豹子捏着虎子的脸说:“看来还是姐好,姐走的时候,你一个人偷偷的躲在院里子哭,嗯,好像哭了七天七夜吧。我现在要走了,你就一滴眼泪都没有。唉,真失败。”虎子笑道:“行,等哥走的时候,我把山哭崩,以表示对哥的依依不舍。”豹子收住笑容,看着虎子,说:“虎子是真的长高长大了,以前哥的衣服虎子穿长长的,现在正好合身哩。才多久啊。”
虎子其实并没留意,现在豹子这么说,自己低头看时,果然如此,高兴的说:“真的长高了。”豹子看他高兴的样子,笑着说:“高兴个啥,还不是照样比我矮。”
虎子推着豹子出门,说:“话也不好好说,睡觉啦,哥也早点睡,明天要赶早呢,我和娘说了,要送你到镇上去。”豹子忙说:“别推,别推,是有话说哩,明天你和娘不用送。”虎子说:“为什么?”豹子说:“忙忙乱乱的,还得花钱,咱们家现在也不是花钱的时候。”虎子一听,想了想,说:“行,那我跟娘说,我们只送到村口。”豹子点点头,然后从短裤袋子里拿出一张十元钱递给虎子,虎子连忙说:“我在家里又不用钱,哥去到县城了,肯定要用钱。”豹子瞪眼道:“小屁孩就知道用钱,这钱不是给你用的。”把钱塞到虎子手上,然后郑重的说:“姐走的时候,把这钱给我,叮嘱我好好学习,好好照顾娘和你。哥不敢有半点松懈,有时累了想着要偷懒时,拿着这钱就像看到姐,于是就可以提醒自己。现在哥去读书了,家里就剩下你和娘了。把这钱交给你,你拿着钱,那天想偷懒的时候也看看它吧。懂吗?”虎子看着手里的钱,忽然发现这张轻飘飘的钱的份量,再看看身上穿的衣服,抬头看着豹子说:“放心吧,哥,即使没有这钱,姐和哥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豹子点点头,又笑着说:“主要还是怕你小,哥不在身边,学习上会偷懒,其他事你也不用操心,我大约一个月回来一次吧。到时叫燕子把信寄给我,这样,我在回来的时候再带给你看,方便多了。好了,睡觉吧。”于是帮虎子整理好床铺,等虎子睡好了,又帮他关了灯才走。
虎子躺在床上,想着这些日子里的事,不但明白了豹子所说的责任,更渐渐的明白了豹子内心的苦与乐;再想起燕子离家背井,身在异乡却还时时刻刻的为家里担忧,也许在外更难,可是燕子的信里总是说过得很好,说很多有趣的事,他又忽然明白了燕子的苦心;再想起豹子对自己的各种好处,再想想自己的种种,觉得自己确实还没能为豹子分担,为家里分担,不禁有些难受。然后又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做,却又没有任何头绪,以前豹子在家,他可以无忧无虑,什么都有豹子作主,可想到豹子走了之后,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心里就充满了对豹子的难舍难分的情绪。于是爬起来,穿上衣服,悄悄的往豹子房里去。
豹子房里已经关了灯,站在房门,就可以听到豹子呼呼的睡着的声音,虎子也没叫醒他,慢慢的进房来,又轻轻的打亮灯,然后悄悄的搬张小凳子坐在床前,静静的看着豹子,看着看着,却又忍不住伸手去抓过豹子的手握着,自己就枕着豹子的手伏在床边,握着豹子的手,闭上眼睛,听着豹子呼呼的鼻息声,虎子觉得自己很安稳,很宁静,竟然就要睡去。
可就在这时,他却发现豹子的鼻息声忽然停了,虎子睁开眼睛,却看到豹子含笑的看着自己,虎子连忙要放开豹子的手站起来,豹子却反握了他的手坐了起来,说:“傻傻的小孩子,上来吧。跟哥睡。”
躺在豹子身边,虎子问:“哥,我不知道我以后要怎么做?”豹子轻轻的拍着虎子,说:“不用想这么多,做每件事之前就想着,这事对娘有什么影响,对自己又有什么影响,这事能不能做,这就行了。”虎子道:“就是三思而后行。”豹子低声说:“对,三思重要是看有什么后果,就是事情对所有人产生的后果会是怎么样的,如果会这样想的话,那么你就会考虑这事该不该做了。别担心,哥也没走远,以后都一直和虎子在一起呢。睡吧。”
虎子因豹子所说的话带来的纷乱的思绪,这时清晰了起来,轻声说:“哥,我想……”豹子拿过虎子的手放到短裤上,虎子连忙拿开手,说:“我想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就拿摸着哥这件事来说,我不能只考虑我自己,还要考虑哥。每件事做要考虑别人。”豹子低声笑道:“对,就是这样。哥可以包容你的一切,别人就不一定。”虎子听着,非常的感动,然后说:“哥对虎子真好。”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又担心的问道:“哥,你娶老婆后会不会对虎子一样好?”豹子呆得一呆,说:“怎么会问这话了?”虎子说:“桐子婶说木生哥娶老婆后都听老婆的,对家人一点也不好。”豹子低声说:“放心吧,任何时候哥都是虎子的哥。”虎子很满足了。说:“嗯,那我可以睡觉啦。”
可不一会虎子又说:“哥,我想。”豹子笑道:“你想什么,是不是想今晚和哥聊天亮,不睡了?”虎子心情好了,所以也笑着说:“没,还早呢,就十一点,我想摸着哥睡,好吗?”豹子“哧”的低笑起来,说:“刚才让你摸你不摸,现在不让了。”虎子嘟囔着说:“我都很久没摸了,以后也不能摸了。”然后又说:“不摸就不摸啦,我睡了。”其实豹子明白虎子对自己的依恋,就刚才握着自己的手伏在床边那一刻,足以让豹子感动一生了。可是,毕竟他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所以不让虎子摸,但听虎子这么说,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拿起虎子的手放到自己的短裤上,然后说:“知道为什么哥不让你摸了吧?”
虎子的手触碰到豹子那里,发觉豹子那里不像平时那样软绵绵的一条,而竟是硬硬的帖在肚子上,觉得自己刚才的小孩子气,撞破了豹子的一个隐私,自己实在不应该,于是,拿开手握住豹子的手,说:“哥,我不摸了,握着手吧,也一样的。”豹子倒安慰他:“本来哥是不想虎子知道呢,现在虎子都知道了,也没关系啦。来,躺过来一点,虎子喜欢就握着吧,只要不乱动就行了。”虎子躺过来,侧着身子向着豹子,豹子把虎子的手又放到短裤上面,然后干脆把虎子的手放到裤子里面去,然后说:“睡吧。”虎子握着豹子很快就睡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虎子觉得回到那个在青龙河洗澡的梦里去了,想到豹子教自己如何洗那里的情形,虎子意识忽然间清醒过来,张开眼睛听着豹子呼呼的鼻息声,看到自己的手仍然握着豹子那里,豹子那里也还是硬硬的勃着,虎子这个时候明知自己的行为是不对的,却忍不住就按着那个梦的样子动了起来。他把手握得稍微紧一点,然后慢慢的往根部拉动,然后当豹子的东西在自己手里轻轻的弹动一下的时候,他料想豹子的东西的顶端已经是挣脱了束缚,于是就把手往上握一点,用拇指去摩擦豹子的顶端,豹子的顶端果然是完全裸露出来了,整个东西在虎子拇指的摩擦下又跳动了两下,虎子继续着,才一小会儿,发觉豹子那东西的顶端竟然有一点液体流出,虎子稍稍加大了摩擦的力度,感觉豹子那东西越来越硬,越来越热,耳边听到豹子呼呼的鼻息声也比平时要快了重了,虎子继续摩擦,终于,他感觉到豹子的身体颤抖一下,接着就尿了出来。尿得很多,裤子上,虎子的手上都粘上了尿液。
虎子没再动,手也没有离开,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听着豹子渐渐平复的鼻息声,他知道豹子是醒来了的,可是豹子却选择了装睡来容忍他这种最错误的行为,虎子内心充满了惭愧,同时也充满了感激和感动,这一刻,他告诉自己,他要用一生来回报这个包容自己一切的哥。
第二天,一家人送豹子,一路上,不知让多少人看得羡慕,在村口,豹子摸着虎子的头,柔声说:“记得哥的话,不要想太多,哥离虎子不远。”虎子点头,豹子和栓子渐渐的走远了,忽然回头,大声说:“虎子,记住十元钱。”虎子跑前几步,停下来也大声叫道:“哥,我不会忘记的。”
开学了,虎子成了初二(2)班的学生,个头长得比张国勇还高,跟陈程一样的高,身子虽然还是瘦,但比以前要结实。豹子去读书后,虎子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能把家里的事做好。做饭,做菜,喂猪,喂鸡,打猪草,煮猪食,有时甚至到菜园里淋菜都做,有时村里人碰上了会笑他,说女孩子做的事,男孩子怎么去做呢,虎子也不以为然。学习要比以往努力,也不用娘操心。除了自己学的课本,他就翻豹子的书来看,等他发觉老师课堂上讲的他早就会的时候,他干脆把豹子用过的书带到学校去,到中段考的时候,除了英语他必须跟老师同步外,其他科目已经把初二的课本都学完了。郭老师发现了他在看初二下册的数学,一次故意拿一份初二下册的试卷让他做,然后批改,他竟然考了九十多分。简老师也试了,结果也很不错。物理学科是初二新增的,教物理的周老师不信,就问清虎子物理学到什么地方,给他出了一份试卷,虎子也没多用时间,竟然全部做对。让初中部的老师都大呼了不得。郭老师怕虎子图快,就私下里跟虎子说:“你要学的课程多,除了现在的各科,还得学下册的,学得快就忘得快,要慢慢学,把基础打扎实。”虎子听从老师的话,打消了想继续看初三的书的念头,就先把初二的书再细细的学,又翻出豹子复习时的资料来看。
陈程仍旧和虎子一个座位,也许是得益于虎子帮助,也许是读书开窍了吧,中段考时成绩竟然挤到年级的前二十名去了。数学和物理成绩特别好,也稳定在班级前三名之内。陈汉生高兴,陈程更高兴。每天跟着虎子放学,晚上到虎子家里写作业,开始陈汉生还有顾虑,可是看到儿子不但在成绩上实实在在的进步飞快,而且也比以前懂事,许多坏毛病也渐渐的改了,也就没再干涉。再加上虎子家对陈程有救命之恩,所以对虎子以及虎子娘都极为客气。陈程也想跟着虎子上学,可是,却没有一次能起早的。
豹子去县中后,没有回来过,连国庆节中秋节放假了也没有回来过,只是给虎子写信,告诉虎子学习很忙,其他时候就是不定时的写信,如果燕子有信,就一并附着寄回来。并在虎子十四岁生日的时候给虎子寄了一张明信片。虎子虽然也挺想念燕子和豹子,但是给豹子的回信里,除了说家里的情况和学校的趣事外,却从来不带半句其他的话。其实虎子从来不是多话的人,除了在课堂上回答问题例外,其他时间,豹子走了之后,家里就极少话说,所以变得沉默起来,即使跟陈程一起走在路上,也多是陈程说话,虎子也就偶尔一两句。
中秋过后,就一阵秋风一阵凉了。虎子娘帮虎子翻出秋衣,却发现早就不合适了。只好又翻两个哥哥的衣服,栓子的衣服太长,豹子的衣服虽然合适,但是好的已经被栓子中秋节后给豹子带去了。只剩下一些比较旧的,虎子娘十分为难,倒是虎子不以为意,说:“娘,衣服又不能代表什么,以前还穿打补丁的呢,现在的衣服至少没有补丁啊。再说我们穿得旧又不碍着别人,别人要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我们就只做好自己得了。”
事实上也是,虎子在学校里,从来没有那一个老师会因为他穿得旧就瞧不起他,相反,因为虎子成绩好,懂事,老师们格外眷顾,多拿一些题目给他做,帮他批改,使虎子的知识更为扎实。
初冬时候,一天,虎子放学回到家,发现娘的房里传出不停的咳嗽声,虎子连忙跑过去看,看到娘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脸色苍白,床头边放着一个痰盂,虎子看见了,着急的问:“娘,你怎么了?”虎子娘只说没事,可要想挣扎起来,却无法起来,虎子心里着了慌,却又不知道怎么处,想要找人,本村的大人虎子还真没认识几个,想着请医生,自己却又没钱,虎子急得便要哭了。最后终于想起去请福爷爷,于是急忙跑去找张福,幸亏他经常跟豹子去给张福家送鱼,找到张福家,正好张福刚回来,虎子也顾不了那么多,拉着张福就叫:“福爷爷,我娘病了,能不能去我家看看?”张福看虎子着急的样子,也顾不得休息,就跟着虎子跑,诊断之后告诉虎子是染了风寒,并说不要紧,虎子才放了心,张福因为赶得急并没有带药,就叫虎子跟自己去家里拿药,虎子想了想,说:“福爷爷,我先在家忙一下,等下过去取吧。”张福走后,虎子悄悄的问娘要了钱,这才又急急追上张福。在张福家拿药,虎子看着一大包的草药,想着煎药的麻烦,忽发奇想,说道:“福爷爷,如果能把这些草药制成药丸多好啊,方便。”张福笑道:“哪有都方便的,没生病才方便呢。”虎子说:“我看有的书上说,有些武林高手就会自己制些什么丹药,随吃随拿,好得很哩。要是福爷爷也将这些草药混在一起,制成了丹药,那不也行吗?”张福听着,倒挺有兴趣似的,说:“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下次也试着制。”
这一晚,虎子忙完家里的活,又忙着照顾娘,帮娘煲药,烧姜水,然后又扶着娘出去洗澡,等娘洗好后又扶回去躺好,虎子服侍娘吃了药后,看娘昏昏沉沉的睡去,知道娘不想吃饭,又干脆煮了一锅的粥,晾好后给娘送到房里。
忙完了娘这一头,又开始忙家里活。还好,家里的活儿虎子是轻车熟路,所以虽然忙,也没乱,正忙的时候,陈程来了,虎子只好告诉他,娘病了,今晚不能陪他做作业,陈程看虎子果然是忙得团团转,也没有说话,就回去了。
家里活忙完了,虎子才开始忙自己,洗澡吃饭洗衣,又顺手把娘的衣服一起洗了。一直到平时睡觉的时间,他这才开始做自己的作业。才开始做,却听得陈程叫门,虎子开门,陈程说:“虎子,你娘病了,你一个人肯定要做很多事,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你做什么。”陈程的这句话,倒是真把虎子深深的感动了。虎子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面对这种情形,尽管他自己知道要坚强,可是,身体上,他可以承受,可是心理上,却是最需要安慰和帮助的时候。
虎子连忙说谢谢。陈程不高兴的说:“我是你的朋友呢,老是这么客气。”然后又诚恳的说:“虎子,你和你哥都救过我的命,如果不是你们兄弟两个,恐怕我现在早就在龙王爷那里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爸那里,他怎么想,我不管。我对他也是挺失望的。你看吧,我的成绩能上升这么快,是怎么来的?我爸就说‘我儿子勤奋聪明’,别人不知道,还当真以为我聪明勤奋哩,我自己明白,如果不是你,哪来的这个成绩?儿子被人救了,嘴上说好好报答,却用一包糖果一包肉干来打发,似乎他的这个儿子就值这么多一样。不过,他是他,我是我,我是真的把你和豹子哥看作亲人一样的。长大了,我有本事了,就肯定要报答你们。”
虎子看陈程学他爸陈汉生的说话样子,他父子两人本来长得似,这下语气也像,活脱脱的一个陈汉生。虽然心里有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陈程停了停,双手按住虎子的肩头,说:“虎子,有时看你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想帮你,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帮,你又从来都不说,唉。”
虎子呆呆的听着陈程的这句话,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鼻子开始发酸,不过,他不愿意在陈程面前显露出来,于是笑着说:“都习惯了呢,又没有什么事做,哪里就要人帮了?晚了,你快点回去睡觉吧。别等下你爸找你。”陈程笑嘻嘻的说:“放心吧,我跟我爸说了,今晚在你这里陪你呢。”虎子内心诧异,说:“你爸怎么可能同意?”陈程嘴一撇,说道;“别理他,再过些天我就十六岁了,难道还要他教我怎么拉屎怎么撒尿?”虎子觉得不妥,还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娘在房里咳嗽,连忙说:“你去我房里等我,我先看看我娘。”也不管陈程了,急急忙忙的跑娘的房里去。
虎子从娘房里回来,看到陈程在看书,于是说:“今天的课有什么不懂吗?”陈程说:“没事。你先做你的作业吧。”虎子也就不理会他了,于是自己急匆匆的写作业,期间,偶尔回头看,看到陈程安安静静的看书,虎子便觉得这跟以前自己和豹子一起时的情景何其相似,想到豹子,又想到燕子,可是,这些爱自己的哥和姐,一个个都远在外面,虎子心里一阵温暖又一阵难受,不禁喉头发梗,眼睛发涩。
等虎子写好全部作业,已经是差不多十一点了。陈程竟然也能陪着到这个时候。
虎子问:“你真的不回去?”陈程看着虎子说:“你当我是说假话吗?”虎子笑着说:“你平时笑眯眯的样子说话,还真的像是说假话。只怕你睡不惯这里。”这话原来是豹子跟他说起陈汉生时说的。虎子搬出来说陈程。没想到陈程说:“那以后我跟你说话就不笑了。”虎子不过是说笑,连忙说:“你可别,免得别人以为我们两个吵架。”于是虎子又问:“你睡里面还是外面?”陈程说:‘“随便。”虎子说:“你先睡,我先去看看我娘。”陈程依言上床睡去了,虎子又去娘房里看。
虎子看到娘睡得沉沉的,脸上不似初初看到时候的那种苍白,而且咳嗽声也少了点,稍稍安心。想要去睡觉,却又怕娘等下醒来要什么找不到人,犹犹豫豫的,就守到了十一点多,虎子娘果然醒来了,虎子又服侍娘再吃一次药,看娘睡去了才自己回房,那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回到房里,看到陈程早已经睡着,听他呼呼的鼻息声,虎子忽然又发觉有点像是豹子一样,躺下去,仿佛又躺在豹子身边一样。心头不禁感动。因为这一天实在累得够呛,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虎子照样早起,看陈程还在呼呼的大睡,也没叫他。把早上的家里活做好了,然后过去看娘的情况。虎子娘已经醒了,正想起来,原来虎子娘的风寒病也不算严重,吃了药,洗了姜汤,捂了一夜被子,发了汗,除偶尔还会咳一两声外,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这风寒病最伤筋骨,所以虎子娘依旧是全身酸软,动弹不得。虎子看这情形,决定请一天的假在家照看。于是就回房里写了请假单,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叫陈程,不想这陈程睡得特沉,连叫七八声,居然没有反应。只好去摇他,便是用力摇,也得摇七八次才醒过来。醒过来后,睁着眼睛却也未回过神来。虎子说道:“快起来,要迟到了。”陈程这才急急的穿衣下床。虎子想叫他在自己家里吃粥,可是陈程说没有牙刷面巾,于是就算了。陈程出门的时候,虎子把请假单连同作业一齐给了他,叫他帮请假,陈程答应着去了。
这一天,虎子又按照福爷爷的吩咐给娘煲药煲水,虎子娘身板原也硬朗,到得傍晚时候,便能下床。虎子也不叫娘干活,自己一个人把事情做好。
虎子娘的病是第三天完全好了,这几天,虎子忙忙碌碌的,人也看似瘦了。虎子娘看得心痛,说:“看娘这病的,不但虎子的冬衣没了,还让虎子瘦了。娘可真没用。”虎子笑着安慰娘说:“三哥不是还有很多衣服吗?再说,我以前生病,娘不也成天的守着。”第四天,虎子娘本来要下地干活。虎子坚决不让,说:“娘,你多休息一天,再去做事。你想,你才好就去干活,保不定等下又要生出事来,到时我岂不是又得再瘦几斤。那些事,你等我放学回来再做。”这话倒是把虎子娘说服了。于是只在家里做些轻松的活。
虎子娘病这事,对虎子内心触动也挺大的,他明白了自己一个人的力气是非常有限的,很多时候还得靠乡亲邻里,于是时时留心村里人的形相和称呼,见面就主动的带笑打招呼,好在村里的人比较喜欢聚在榕树下,要认识也不算难事,虎子也开始跟这些人有些说话。而村里人因“晒地事件”,对虎子的顾忌也渐渐的淡了,又见虎子尊老懂事,少年老成,自然便有好感,所以有时村头路上遇上,也总会跟虎子打个招呼。渐渐的,便和村里的人熟悉起来。
这期间,最让虎子感动的当然是陈程,先不说他那些天说的发自内心的真诚的话不说,单他连续三天过来陪虎子,这就让虎子感动不已了,所以虎子娘病好之后,虎子对陈程便更多的亲近感。
这天,放学的时候,两人一起回家,陈程说:“虎子,快点祝我生日快乐。”虎子一听,想起他前些时候说过这事,连忙说:“祝陈程十六岁生日快乐。”陈程很高兴,笑着说:“等下我请你吃东西。”
虎子回到家,正好看到娘在家,就笑着说:“娘,我向你请假一个傍晚,我只做饭煮菜,其他的不做。我有事要忙。”没等虎子娘答应,他就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忙了起来。虎子娘看他忙忙碌碌的,也没过问。
到晚上陈程来写作业的时候,两人先把作业写好了,陈程从书包里拿出糖果饼干等东西来请虎子吃。虎子递给陈程一张明信片,然后说:“陈程,生日快乐。”陈程接过明信片,看那张明信片,是手工制作的,虽然纸质粗糙,但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和细心修理,画了一个可爱的卡通人物在上面,手上托了个蛋糕,涂上了颜色,还有一串五彩的泡泡,写上了“祝好友陈程生日快乐”。落款写上“好友张虎子”,明信片还装上了两个座架。陈程低着头,拿着明信片发愣。虎子倒不好意思起来,说:“陈程,真不好意思,我没有钱给你买礼物,只好自己动手做了一张明信片。”虎子看陈程没作声,以为他嫌自己的礼物,于是又说:“你觉得不好看就不要了吧,还有,我打算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要去不?”
“去!”陈程抬起头,虎子才发现他竟然两眼红红的,不禁奇怪。陈程把明信片小心地放进书包里,然后走到虎子跟前,说:“虎子,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最珍贵的生日礼物。我会把它好好的保存,一直放在身边,以后,无论去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说着,伸出手去,‘“来,我们握个手。”虎子也伸出手,陈程紧紧的握着虎子的手。虎子看着陈程那庄重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把他当成了豹子,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发觉,自己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程就跑来找虎子,虎子正在忙着家里活。于是陈程就坐在屋厅门槛上等。虎子忙完了家里的活,又跟娘说了声,才带着陈程出去。
路上,陈程问:“去哪里?”虎子不说,只是说:“去到了你就知道啦。”陈程也不再问,只是紧跟着虎子走,走过了一个很大的坟墓,又穿过一片小树林,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山坡。虎子停了下来,拉过陈程,指着眼前的景色,说:“陈程,你看,美不美?”
那时,虽然已经是初冬时候,放眼望去,张家村附近的山上的树依旧青翠如墨,在未消散的雾气中,或浓或淡,宛如是一幅精美的水墨山水画。出村的那条路蜿蜒伸向远方,路两边的田野茫茫一片冬种着一些陈程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那颜色入目让人感觉十分舒适。风吹过,翻起一线线的白痕,仿佛是平静的湖面上一层层波纹。眼底下那条青龙河缓缓的流淌着,像一条飘动着的晶莹带子。站在小山坡上去看,让人心旷神怡,小山坡幽静,更让人有一种忘却一切烦恼的感觉。
陈程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仿佛也忘记了自己一样。虎子拉着陈程站到一块可容纳两个人的黑石头上,然后,双手合拢在嘴边,对着远处大声叫道:“陈程,生日快乐!”声音远远的传出去,仿佛又可以听到一些回音“快乐——快乐——”
虎子微笑着对陈程说:“你看,好多‘快乐’都是你的呢。”见陈程不回答,扭头过去看,却发现陈程热泪盈眶了。
陈程紧紧的握着虎子的手,说;“虎子,你给了我两份最宝贵的生日礼物。谢谢你。”虎子低头不说话。陈程问:“虎子,怎么了?”虎子说:“你握着我的手,总让我想起我哥。”声音有些沙哑,抬起头,陈程就看到虎子流了眼泪。陈程低声说:“虎子,我也可以是你哥。”虎子笑了笑,说:“你不是我哥,你是陈程,不是吗?”其实,虎子说得不错,在虎子心里,真的是没有人可以替代豹子的位置。陈程无语,内心却十分难受。虎子拉着陈程坐在石头上,两眼望着那条通向村外的路,对陈程说:“小时候,我没有朋友,村里的小孩子常常欺负我,我的两个哥哥也从来不会带我玩,于是我就一个人玩。”陈程轻轻的拍拍虎子的背,又把虎子的手拉过来握着,说:“这些事,我已经知道了。”虎子摇摇头,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知道的。”然后又把眼睛向远方看去,一边说:“有一次,我想到了死,于是想选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就发现了这个地方。这地方太美了,反而让我消了死的念头。我贪恋美好,所以我学会了忍受。我告诉自己,虎子,别人打你,骂你,正是你赎罪的时候啊。于是我就这样活下去。后来,我哥对我很好,他成了我的一切,不过,现在我的一切好像没有了。有时我也会失望,但是,当我来到这里,静静的坐着的时候,我又会告诉自己,我的世界还在。这里,我的世界,是我的世界。”虎子喃喃的说着这几个字,已经是泪流满面了。陈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虎子的手,虎子抬起眼看着陈程,似乎又看到握着自己的手的豹子一样。
好一会,虎子才平静下来。拉着陈程的手站起来,走下大黑石,说:“谢谢你,陈程,陪我来这里。我的世界还在。舒服多了。”陈程看着虎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以后我还可以陪你来吗?”虎子又恢复了平时的那种神情,说:“当然可以,你是我的朋友啊。”陈程拉着虎子的手,又走上大黑石,站着,也学着虎子的样子大声叫:“张虎子,你是我永远的朋友!”远远传来了回音:“——朋友——朋友——朋友”久久不绝。陈程说:“你看,你有很多朋友。”虎子笑了,笑得就像初冬的阳光,让人暖暖的。
自从去了一次小山坡之后,虎子忽然发现陈程像换了个人一样。他已经很少说话,学习也更加努力了,连他最不喜欢的英语,成绩也渐渐的有了进步。有时虎子在操场上默默的看荔枝树,他也跟着默默的看,虎子问他看什么时,他也不答,只是握住虎子的手,然后看着虎子微微的笑着。晚上陈程会隔三差五的在虎子家陪一下虎子。
豹子的来信也少了,虎子也不太在意,秋收前,豹子写了一封信给虎子,虎子回信了,也只约略的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末了写都自己的时候,他便只用了“我很好”三个字。秋收时节,桐子和栓子抽空回来帮忙,带回来了燕子的信,虎子认真的看完燕子的信,就直接给燕子写了回信。秋收过后,虎子发现自己声音忽然变了,变得低沉沙哑,开始,他还以为是生病了,后来有一天洗澡的时候,虎子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长大了,于是才想起,变声也是一个特征。对于这些变化,他内心无惊也无喜。倒是陈程有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忽然惊讶地说:“虎子,你开始长胡子了啊。”虎子望着他嘴唇上的那一片淡淡的绒毛,微微一笑说:“你不是早就长了吗?”陈程笑着看虎子不说话。
期末考试前,虎子收到豹子的来信,里面夹带了燕子的来信,虎子先看了燕子的来信,信里说要什么时候回家过年,虎子记住了日期,豹子的那封信他就不再看了。回家后,他很高兴地把燕子要回来的时间告诉娘。娘也很开心,虽然离过年还有很长的一段日子。
寒假一般都比较清闲,村里人就都等着过年,虎子也帮着娘忙。虎子家的房子很旧了,所以也没有什么要整理的。就简单的打扫一下,虎子还用水把燕子的房间和豹子的房间细细的擦了一遍。他其实不知道豹子会不会回来,又或者什么时候回来,但是,他也没问,只是尽心做好自己觉得该做事。然后准备年货。家里的两头猪卖了,还没有再养,所以虎子也少了些家活。可没事做了,他却反而不习惯了,于是常常的跑到榕树底下去跟村里的人聊一下天。虎子觉得,无论是跟大人聊天,还是听大人聊天,都是一件很有好处的事情,可以知道很多书本以外的东西。
寒假开始没多久,虎子娘又病了一场,这次虎子倒不像第一次那样着慌了,而且又是寒假,于是就专心的服侍娘,虎子娘这次是躺了七天才完全好了,笑着对虎子说:“这就叫做闲病,人闲了,就得病。”虎子说:“娘,哥和姐回来之后,你可别说得过病之类的话。”娘说:“为什么?”虎子说:“你要说了,哥怎么安心读书,姐又怎么安心打工挣钱。你也要为他们在外想想啊,哥和姐在外也很难,他们从来不会说他们病了之类的话。”虎子娘笑着点头。
虎子这些天常常跑福爷爷家,在村里倒是与福爷爷最熟,有时大榕树下没有人聊天,虎子就跑福爷爷家玩,偶尔看到福爷爷在挑拣山上挖的草药,便也帮着做。一来二往,他竟也认得了很多草药。倒是让福爷爷惊讶,笑着对虎子说:“虎子,不读书的话,就来爷爷这里学医吧,爷爷也不想这手艺失传了。”虎子只是笑笑。有时看到福奶奶一个人做饭,虎子看着就帮着烧火。有时看福奶奶动作慢,虎子就干脆帮他炒了菜,福奶奶试着虎子炒的菜,连说好手艺。福爷爷两个女儿都嫁得远,就两个老人在家,看到这个乖巧勤快的孩子,也挺喜欢的,而福爷爷因为与虎子小时候有那么一种特殊的渊源,所以对虎子也特别的亲近。虎子也因燕子曾经说过要回报福爷爷,不过,他并不觉得现在做的这些就算报答,不过是些自然的事而已。
虎子娘病的那些天,陈程又过来陪虎子,一边写寒假作业。因为寒假作业里有部分下册的内容,所以陈程常常要问虎子。其实虎子很快就完成了寒假作业,陈程写作业的时候,他就拿初三的书来看,只是听了老师的话,看得慢。两个人一个写,一个看,虎子也挺习惯了陈程的存在。
这天晚上,陈程照样过来了,写完了所有的作业,伸了个懒腰,说:“终于完成,回家过年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玩啦。”虎子就坐在旁边,看灯光下陈程那张脸,又看到那淡淡的绒毛。不禁好笑,说道:“都长胡子了,还成天想着玩。”陈程笑一笑,忽发奇想,说:“虎子,要不你到我家过年怎么样?”虎子随口说:“好啊,不过,现在肯定不行,得等你有了家再去。”没想到陈程高兴起来,伸出手,说:“来,先说定了。”虎子笑了起来,也伸出手去,两个互击一下。这是他跟陈程形成的一个习惯,每当完成了作业,或者考得了好成绩,都会这么来一下,表示庆贺。对击之后,陈程说:“等我长大了就做生意去,赚大钱,到时买房,买车,然后虎子就去我那里过年。”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虎子看了一下时间,吃惊道:“陈程,快回你的家去,等下你爸又罗嗦了。”陈程边收拾东西,边说:“让他罗嗦去。他现在不知道多高兴,逢人就说他的儿子陈程说越来越像他了,又聪明又帅气。这次期考又进了几个名次。每天那么多买东西的人,他也没觉得腻着,我倒是早就腻了。”虎子一边帮着他收东西,一边说:“你真的很聪明很帅啊。”陈程笑了:“你不知道,我在镇上读书,成绩是第二名,而且是全年级,不过得是倒着来数。可是也挺多女的给我写信的。我爸说镇上花花世界容易学坏,把我带这里来,困在这里想学坏也没有机会。”又悄悄的说:“我读了两次初一,以前还会抽烟呢。”然后也不管虎子是否同意,往床上一倒,说:“今晚不回去啦。”虎子正听到他说“花花世界容易学坏”而出神,也没空理他,等回过神来,看到陈程已经躺在床上。也懒得再叫。于是自己收拾一下,也睡下了。
可躺在床上似有困意却又睡不着,脑子里只想着“花花世界容易学坏”这话,觉得思绪乱糟糟的。耳边听得陈程也翻来覆去的没睡,虎子也不理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陈程低低的叫:“虎子。虎子。”虎子懒得理他,只装睡了。耳边听得陈程慢慢向自己靠近的声音,虎子忽觉不妥,仿佛想到了什么,果然,陈程靠近了,便轻轻的伸手过来,虎子心里暗惊,待要出声制止,心下又不忍,陈程眼下这情形,与当初的自己何等相似。他当然切身的理解陈程的心情。于是也就犹豫起来。这时,陈程的手已经摸上了虎子,却又摸不着想摸的东西,而且似乎一如当初虎子一般的紧张,怕惊醒虎子。不过,地方不大,只三两下,陈程便如愿的摸到了。虎子本就犹豫,这下反而不理会了,就由他摸着,只作不知。
他清楚的感觉到陈程摸到了自己的时候,反而平静下来,这又与当初的自己一样,虎子仿佛又看到了一个自己。然后又听得陈程的一声叹息,极轻极轻,虎子也不由得也在心里轻叹。他想起了和豹子一起的时光,可想到更多的却是陈程陪着自己的这些日子。其实,虎子很早就觉着陈程对自己有着依恋,所以他才会有小山坡上的那些话,所以他才会犹豫。
“一个人,找不到依恋安慰自己的时假,那么,别人对自己的依恋也是一种安慰吧。”虎子这么想。虎子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事实,总之陈程手上传来的温度,同样让他安宁和舒适,所以当陈程把手从那里拿开的时候,他甚至忽然生出舍不得的感觉来。
可陈程的手却摸到虎子的短裤松紧带上来了,虎子心下凛然。知道陈程想伸进里面去,虎子却不愿意他这样做。可要怎么才能不伤害陈程呢,他脑里急闪,恰好,陈程的手拉短裤时由于过于小心,反而没拉稳,短裤复又弹回去,正中虎子的肚子上,发出轻轻的“扑”的一声,于是,虎子便装作被这动静惊动,翻身面向陈程侧睡,顺便把手也放到了短裤沿上,陈程果然不敢再动。好一会儿,陈程才又伸出手摸到虎子的短裤上面,然后就隔着短裤轻轻的握着虎子的东西。不过一小会,竟便呼呼的睡去。
虎子心里又低低的叹息一声。陈程比他大了将近二岁,仿佛比自己还更未经事,对于陈程,虎子是除了感动,剩下的还是感动。陈程对自己的真诚与依恋是真实而确切的。他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好,也不止是从他的话里看出,而是从平时的点点滴滴中感觉到的。这段时间,陈程少了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却平白的多了一种忧郁,这忧郁是怎么来的,虎子是一清二楚。他甚至在看到陈程那忧郁的样子时,就知道今天的事迟早会发生,所以他很坦然的让陈程握着,当然,虎子不让陈程伸进里面去,除了同样是为了不伤害陈程外,同时也是不想伤害自己。这一点只有他自己清楚。
第二天虎子醒来,发现天已经亮透,陈程侧着身,面向自己依然呼呼的大睡,可手还摸着自己的东西。虎子发现自己的那里并无变化,便松了口气。于是悄悄的拿开陈程的手,不想陈程正好翻身便连同虎子的手也带了过去,虎子的手便正好划过陈程的东西上面。虎子自己也不由得一呆。想起当初可不止一次的想着看看陈程的东西,可如今多的是机会,自己却从未有过这种念头。除了感叹时间有改变人的效果之外,同时也感叹人长大了同样也会改变。
虎子坐在床上穿衣,穿裤子的时候,顺手撩起短裤看自己的东西,他倒不担心陈程看到,陈程睡着了,你若要他醒来,单是叫的话,只怕没半天醒不来,他平时叫陈程起床,基本上是口里叫,手里推,还得七八下。虎子看到下面日渐丰满的毛发,不禁自己也发呆起来。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除了虎子自己。
这一天,陈程除了回去吃饭之外,整天就粘着虎子,却又不说话,有时是沉默的看看虎子,又时又低头沉思。虎子觉得奇怪,问:“陈程,你怎么了?不舒服?”
陈程说:“没。”然后好像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对虎子说:“虎子,我给你说件事,你可别恼我。”虎子说:“不恼,我们是好朋友哩。”虎子提到好朋友,陈程却露出愧疚的神情,然后又强调了一次不许恼。虎子这时便以意识到陈程要说什么,他知道这事说不得的,说了要不是会伤了陈程,要不是就会叫他难处,这两样虎子都不愿意,所以这事便最好当作不知道。于是一面心里想着对策,一面点头。果然,陈程说:“我昨晚……”虎子不等他说下去,装作大悟的神情,笑着说:“肯定是你昨晚在我这里睡,被你爸骂了,顺带连着我也一起骂了,对吧?”陈程果然上当,说道:“不是,我才不理他。”于是,虎子便将话题越扯越远。终于让陈程相信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而安心下来。
晚上,陈程仍旧过来,坐着默默看着虎子,良久,才说:“虎子,我明天就要回镇上过年了。”虎子倒是觉得一阵失落,却又不能显露出来,只是说回家过年好等等之类的话。陈程拉过虎子的手,轻轻的握着,又说:“虎子,离开这么多天,我会想你的,你会不会想我?”虎子发现陈程的眼里又流露出那种有些忧郁又有些迷惘的神色来,心里升起一股温暖,鼻子却又发酸了。燕子对他好,他甚至也坚信豹子也同样对他好,可是,他最孤单,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是这个陈程在身边。虎子重重的点头,说:“会,我们是好朋友呢。”
陈程便高兴起来了,说:“过年回来,我给你带很多好东西来。你要买什么,我拿了压岁钱可以给你卖。”这些日子来,虎子早就习惯了不对未来有什么奢望,于是笑着说:“你别乱许诺,许诺又做不到,或者是忘记,那是最会伤人的。”陈程收敛起笑容,重重的一握虎子的手,认真的说:“我知道你不信我笑着说话,但无论是不是笑着说的话,凡是对你说的,我都放在心上,我也不会跟你赌咒发誓。你看一个人,自然是要看他的行动。”虎子笑道:“跟你说笑呢。”又聊得一回儿,陈程要回去了,虎子说:“你要不怕你爸骂,今晚就在我这里睡。”
陈程说:“我怕他干嘛?”不过却又犹豫着,虎子知道他的心思,也不说破,只让他自己做选择。陈程很快就说:“好啊,我先回去一下,马上过来。”只一小会,果然便又见他笑眯眯的走回来。说道:“我把我的床铺收拾好了,跟我爸说省得明天收拾又花时间,他一个劲的说我想得周全。”虎子不禁失笑,说道:“你果然会骗人。”陈程“嘿”的一声,也不反驳。就只告诉虎子,要虎子明天也一早把他叫醒,因为他爸说了,得早点回去。
睡在床上,陈程便拿过年镇上的趣事来说,虎子也只是听,不答话,一会儿便真有了困意,只模模糊糊的听到陈程的声音,却不知道是说什么。又过了一会,陈程也没了声音了,虎子正要睡去,却又听得陈程在叫自己的名字,反而醒了过来,却不应。接着便又听到陈程靠近自己的声音。虎子内心叹息,虎子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虎子既然今晚让陈程留下,自然知道是什么结果,所以也不理会,陈程似乎比昨晚更紧张,摸了好几下,竟摸不到。虎子也不愿意刻意的迁就他,待陈程摸到虎子的东西后,虎子便察觉他平静下来了。不过,陈程这晚也没乱动,就这样静静的握着,便睡了去,倒是让虎子挺宽慰的。
第二天,虎子也早点叫陈程起来,看着他出门,陈程有些依依不舍的,而虎子想着从此自己就又要孤独的过日子,内心也说不出的难受。
眼看离过年就只七天了,外出读书的,打工的,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村子里也热闹起来。虎子家回来最早的是栓子,他跟桐子一齐回来。虎子娘眼见别的读书的回来,却不见豹子,便问虎子,虎子就说哥要补课,虎子娘也就不再问。栓子除了去桐子家玩,一向不出门,这下,虎子的事就更少了,他算着燕子回来的日子,还得四天,于是这四天里,他就往福爷爷家里去帮着做些事,正好近年关,求医问药的人也多,所以虎子就帮着做些闲事。日子倒也挺易打发的。
到燕子回来这日,虎子一大早就出门,在学校下面的路口的大树下等燕子,可是,守到中午也没见人,想要回去吃饭,却又怕自己一走,燕子就回来,于是忍一忍,这一忍就忍到了太阳近山,终于看到了四五个人从路的一头走来,远远的便听得这群人的说话声。虎子看不清人,便想从说话声里听出燕子的声音。可惜同样也听不出来。等人走近了,首先进入眼的却是豹子,正拖着一个箱子走着。虎子便知道,姐肯定在里面。果然,燕子手里拿着一个袋和另外的三个女子正一边说笑一边走来。
虎子其实也想过自己会飞快的扑过去抱着燕子,然后痛哭流涕的叫姐这种镜头。可事实上却没有,他是一直等到这群人走近了,才平静的说:“姐,哥,你们回来了。”
燕子手里的袋“扑”的一声坠落在地。然后看着虎子;豹子则放下手里的箱子,静静的看着虎子。其他三个女孩子先是一愣,然后就笑着说:“这就是你所说的虎子啊,果然长得挺帅的。不过,瘦了点儿,没豹子帅,”接着说:“燕子,我们先走了,初四见。”燕子笑着跟她们挥手道别。等那些女孩子一走,燕子和豹子同时上前,一齐抱着虎子。燕子叫了声“虎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眼泪默默的流。豹子则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抱着,抱得虎子有些生痛。
虎子却没有流泪,一手搂着燕子的腰,另一手又搂着豹子的腰,对燕子说:“姐,别哭,我们回家。”燕子停住了眼泪,把虎子拉到与豹子并列一起,看着这两兄弟,不禁又流起眼泪来。豹子搂着虎子的肩头,说;“姐,眼泪花花的,可看不清楚谁长得帅啊!”燕子倒真被逗笑了,说:“你臭美什么,肯定是虎子帅啦。”虎子说:“姐,回家吧,娘怕也等急了。”然后拿起袋子,豹子则拉着箱子,燕子走在中间,一手拉着豹子,一手拉着虎子,一同回去。
经过大榕树时,正好一大群人在聊天,虎子看到了,就一一的向他们打招呼。那群人看到燕子和豹子也回来了,于是也向三人点头招呼,说几句笑。村里人的态度的转变,倒让豹子和燕子两人惊讶了。
晚饭一家吃得高高兴兴的,大家都一直说着各自的趣事,虎子娘果然对于病的事只字不提。吃过饭后,燕子收拾一下,叫上豹子虎子,一齐去张福家。张福因为事多,忙得很,所以正在吃饭。看到三个一齐来,高兴得很。忙忙的收了碗筷,陪三姐弟说话。燕子排了两张椅子,扶二老着坐好,然后对豹子和虎子说:“跪下,给福爷爷和福奶奶叩三个敲头。”虎子和豹子没半点犹豫,果 然照做。
二老要避让,偏被燕子按着,动弹不得,硬生生的便受了这个大礼。燕子等兄弟两人叩完了头,才放开二老,二老忙着拉起兄弟两。燕子说:“这些年一直多亏了福爷爷照顾着我们……”话未开始说,眼圈倒先红了。福爷爷说:“别提往事啦,你们现在过得好就得了。”福奶奶就一个劲的夸虎子懂事,说虎子常常帮着做事。燕子倒没有料到虎子跟福爷爷家这么熟悉。当着二老又不好问。
等燕子把给二老的衣服拿出来时,二老欢喜得很,可是对于后来燕子给的钱,却一分不收。福爷爷说:“既肯把我二把老骨头当成亲人看待,这钱自然是收不得的。除非你也收回这几个响头。”说着果真要跪下。燕子只好把钱收回。
回家的路上,燕子问虎子是怎么跟村里的熟悉起来的。虎子也不答,只是说:“姐,一个人的力气毕竟是有限的。有些事,总要到别人帮忙。自然得和乡人邻里都熟悉。”虎子虽然说得平淡,可燕子和豹子却能体会到其中的艰辛。
回到家里,燕子又分别拿出买给家里的衣服。虎子的是一件红色的,豹子的是一件黄色的。虎子娘则是黑色的。栓子的是灰色的。虎子说把新衣服给豹子,自己穿豹子的旧衣服。并说:“三哥在县城读书,可不能让人瞧不起。”燕子柔声说:“虎子听话,姐说了过年给你新衣服的。”虎子却说:“姐你自己没有啊。”燕子笑了,说:“姐什么时候要新衣服都行。”
燕子又把钱拿出来给娘,栓子看燕子给了,也把钱给了。娘把每个人的钱都拿了一些,然后又把剩下的推回去,说:“我计算着,这也够豹子和虎子下学期的学费了,其余的你们拿回去,都这么大了,也该自己放一点了。”燕子看了一眼栓子,拿回了自己的一部分,栓子看到了,也收回自己的一部分。
正好桐子和几个要好的村里的人一起过来玩,于是大家又聊将起来。虎子也就在旁边听着,直到实在熬不住了,才回房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里,虎子一家就基本都在家里,大家总有说不完的话,也总是笑声不断,山村的冬天阴寒干冷,这个家却温暖如春。这是虎子最开心的日子,他甚至会想,如果哥不去读书姐不去打工,那该多好。这个年,虎子第一次收到压岁钱,燕子给了一个红包,栓子给了一个红包。每人都是五元,这十元钱可是不菲的财富。
可惜时间过得很快,年初四燕子和她的那帮工友一起离开了村子。豹子虎子只送到了村口,该说的早就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所以就只是把行李交给燕子,燕子也没有其他要说的,就“好好读书,好好照顾娘”,然后接过行李跟着女友们一起说说笑笑的走了。
二天后的晚上,虎子睡下了,豹子却进来了,打亮了灯,脱了衣服,躺在虎子旁边,虎子往里面缩了缩。豹子默默无语,拉过虎子缩起来的手握着,豹子轻声说:“虎子……”虎子却打断他的话,说:“哥,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明白的。”豹子说:“你说说你明白了什么?”虎子想了想,说:“咱们家里,每个在都有自己的苦,但,咱们每一个人都把好的一面给了自己最亲的人看,而苦则自己留下。”豹子点头说:“虎子说得对,但你知道各人的苦是什么吗?”虎子不懂外面的生活,所以他想像不出来,于是摇摇头,豹子说:“栓子每天在烈日底下搬砖砌墙,他的那双手开了很多裂,他爬高窜低,很容易摔下,他有一次在竹架上摔下,幸运的是没事,他的工友则断了腿。”虎子听得发愣。豹子继续说:“姐呢,他省吃俭用,每天加班,结果晕在车台上,第二天照样上班。”豹子看看虎子脸上的神情,然后又说:“哥是最好的,但我知道我用的是姐和哥和娘的血汗钱,所以我一分都不能浪费,姐每个月给六十元,我就想尽法子省二十元,哪怕是能省下十元,五元,一分,我都要省。所以我连家也不回,信也尽量少写,为的就是省下车费,邮票。”豹子轻叹一声:“虎子,有一次,哥病了,可是,手上的钱却是吃得了饭就看不了病,看了病就吃不上饭,你说哥怎么办?”虎子其实早已经泪流满面,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孤单,没有人关心,是最苦的,可他却不能想像出哥姐们在外的苦竟有这么苦。相比之下,自己在家的这点所谓的苦算得了什么?自己才是最幸福的一个。他曾经在内心里怨恨过豹子,可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无知。他曾经因为拿到两个红包而兴奋不已,可没想到自己拿的是哥与姐的血与汗,这种兴奋又是多么的愚昧。
豹子替虎子擦去眼泪,轻声说:“你也苦,你是苦在这么小就得独自去面对孤独,如果你一直都是孤独的,反而没有这种感觉,可是,哥宠着你,又突然间你觉得哥不再宠着你,对你来说那就是相当残酷的事了。我一直在想,虎子肯定在怪哥,对吧?”虎子摇摇头,豹子说得对,但他却不能承认。
豹子沉默了一下又说:“哥的这些话只对你说,你知道该怎么做?”虎子点点头:“哥,你放心。我和娘在家不是过得好好的吗?”豹子说;“嗯,这就是哥,是姐,也是栓子最想看到的。即使在外再苦,回来时看到每个人都好好的,心里也不觉得苦了。”
豹子熄了灯说:“哥是来告诉你,明天哥就要去学校了。”虎子“嗯”了一声,说:“明天我送哥到村口。”豹子点点头。
豹子把虎子拉过来一点,靠着自己的手臂,轻轻的说:“还怪哥吗?”虎子说:“怎么会。”豹子又问:“在家有想哥吗?”虎子毫不隐瞒,说:“天天都想。”豹子又叹息一声,说:“虎子还是太小了,确实是为难你了。”于是又把虎子的手又放到短裤上。虎子移开手,说:“哥,我不是想这个。”豹子说:“哥知道,你觉得孤单,总想找个人来依靠,尤其是一有什么从未遇过的事的时候。身边没有了那个你一向依赖惯了的人,你就觉得无助。明天哥离开,你又得独自面对了,可是,现在哥还在身边,哥是你的依靠,你可以开开心心地做你想做的事情。比如你喜欢摸着哥睡。”虎子握住豹子的手,豹子又说:“虎子,其实哥在回来之前就想着,离开虎子这些日子虽然不长,虎子心里肯定是苦的,回去后每天都抱着虎子,让虎子安安稳稳的睡些好觉,但回来后却从来没有,甚至也没问虎子有些什么苦,哥对虎子确实是有些残忍。”虎子轻轻的说:“哥,别把我看得那么脆弱,我不是说了吗?你回来,我和娘不也是好好的吗?你放心吧。”豹子点点头,:“好,虎子是真的长大了。”虎子说:“嗯,是长大了。哥,你说过,你会包容我的一切行为,包括错的。”豹子只“嗯”一声,却是肯定的,虎子靠近豹子,在豹子耳边轻轻的说:“哥,今晚摸着我睡。”停了一下,才又说,“我知道这是错的,哥不喜欢,但是,错也希望哥包容我这一次,因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这一个晚上。”
豹子低声笑道:“说得这么隆重,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说着伸手去摸虎子的东西,虎子靠得近,只一摸就摸着,再握住。虎子说:“里面。”豹子就直接伸到里面去,然后惊讶的说:“虎子终于长齐了。”虎子不让陈程伸进去,就是希望第一个发现这个私密的人是豹子。现在心愿达成,他觉得没有什么是很重要的了。陈程再好,他永远也替代不了豹子。豹子说:“来,虎子,也摸着哥。”虎子却说:“我不摸,我不能永远依赖着哥,我总要自己学会面对,包括没有哥可以让我摸的时候。”豹子说:“没事,这不相关,等哥走了之后,你要独自面对的事很多,只要虎子有勇气,什么困难都能克服。过了今晚,哥又要很久不能陪虎子睡一张床了。来吧。”虎子听得有些伤感,于是不再坚持,伸手摸着豹子里面去轻轻的握着。兄弟两就这样互相依靠着,谁也没说话。虎子多么希望时间就永远的停在这一刻。
豹子忽然凑到虎子耳边轻声说:“虎子,别怪哥。”虎子还没想清什么回事,豹子抓住自己的东西便摩擦起来。虎子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只觉得随着豹子的摩擦,一阵阵愉快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只一会儿,自己的东西,竟便起了变化。豹子再弄得几下,虎子便发觉东西越来越硬,越来越胀,心里像燃烧着一团火,很快尿尿的感觉来了,虎子想要受住,豹子又轻轻的说:“虎子不用忍。”虎子没忍,即使要忍他估计自己也忍不住,就这样被豹子的手推上了**。等虎子平复下来了,豹子才又轻声却又严肃的说:“虎子,你还小,答应哥,这是坏事,以后别做这种坏事。”虎子不明白为什么这是坏事,而且既然是坏事,豹子还要帮自己做,但豹子说了不可以做,他就不应该去做。于是点点头,说:“我答应哥。”然后他听到豹子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
虎子静静的躺着,听着豹子的呼吸声,他感到很幸福,至少眼前这一刻,哥还陪在自己的身边。明天他要独自面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他已经不愿意去想,他平静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虎子把豹子送到村口,把袋子递给豹子,才说:“哥,栓子和姐给的红包,我放在你的袋子里,你别太苦自己。”豹子背好包,把虎子搂在怀里,然后说:“等栓子走了,你又得自己在家照顾娘啦。虎子,知道吗?姐很爱你,哥也很爱你。每天我们都会想着虎子。”
有了豹子这句话,虎子觉得没有什么困难自己不能克服。豹子又拍拍虎子的肩头,才转身离开。虎子则呆呆的站了很久,往后的日子里,尽管他遇到多少不如意的事,想着豹子的这句话,他也从来没觉得苦。
豹子走后,虎子觉得日子又单调起来,想燕子,想豹子这是肯定的,但再想到他们的时候,他不再难受,除了开心,就多了一些担忧。他忽然明白:家人的爱就是生活的一种动力,生存的一个理由。
栓子跟着桐子走后,虎子娘吃饭的时候就总会不自觉的叹气。虎子知道娘想什么,所以总是安慰娘说:“娘,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啊。况且,还有我陪着娘呢。”虎子娘就笑了。
离开学还有三四天,这天早上,虎子正在喂鸡,就听到门外陈程在大叫:“虎子,我回来啦。”接着就看到陈程背着包,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满脸笑容的跑着进来。虎子先看到陈程,笑了起来,说:“来就来了,这么大声叫干嘛,你看,鸡都被你吓坏了呢。”忽然发现陈程后面还跟着一个衣着入时的妇女,两个手上提着大包小包,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禁一呆,却不知道怎么称呼,只好叫一声“阿姨好”,那妇女笑着点头说:“是虎子吧,听陈程从朝到晚的提到你呢。谢谢你啊!来,这是阿姨给你的过年红包。”虎子却不敢拿。陈程走过来,从妇女手里拿过红包,直接塞进了虎子的口袋里,说:“这是我妈,过年给红包是不能不要的。”虎子这下却不能再拿出去,红了脸,只好说了声“谢谢阿姨”。陈程拉着虎子双手,打量虎子,说:“虎子穿这件衣服真好看。哈,我们两个的新衣都是红色的。”虎子见陈程的妈妈来了,连忙一边把陈程他们让进屋厅,一边叫:“娘,阿姨和陈程来了。”虎子娘从厨房赶出来,大家在院子里又客套了一下,才一齐进屋厅。
虎子娘忙着给两人倒水,陈程妈则谦让着,把手里的大包小包都放到桌子上,拉着虎子娘坐下才说:“真不好意思,这么久了才来看你,这老陈也是,这么大的事情都没说,如果不是小程跟老陈吵嘴,还真不知道你们家的孩子救了小程一命呢。今天趁着送小程过来上学,随便来看看你们,表示感谢,一点心意。”虎子娘倒反而慌了,站起来,一个劲的说已经收过了。不能再收。陈程妈说:“没事,没事,都是些孩子用的东西。”虎子娘本来不善说话,又不懂推辞,只一个劲的说:“不成,不成,不收,不收。”虎子看到陈程妈有些着急,于是说:“娘,既然阿姨送来了,就收下吧。”这才了事,陈程妈又拉着虎子娘坐下来说话,陈程妈比陈汉生更会说话,说完豹子又说燕子,没一刻冷场。虎子趁她们说话,就偷偷的到阁楼上收拾了两袋甜笋干,山蘑菇干,觉得少了,又装了一袋荔枝干,想到陈程说镇上的人很少吃到大香芋,于是又挑了一袋香芋,把东西先放在附屋,这才又到屋厅听大人说话。大人们聊了很久,最后还是陈程提醒说:“妈,你还得回去上班啊,小舅肯定也等得不耐烦了。”陈程妈才起身告辞。
到门口时,陈程妈又拿出一个信封要塞给虎子娘,虎子娘有了上次的经验,坚决不肯收。两人又互相推让起来。虎子说:“阿姨,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个我们真的不能要,拿了,我娘一辈子也不会心安。而且,我和陈程就像兄弟一样,如果真要拿了这个,以后见到陈程我也不好意思。”陈程连忙对他妈说:“妈,那就算了吧。以后我有本事了,会对他们一家好的。”陈程妈才收回了信封。虎子把手上的袋子给陈程,说:“你去送送你妈。”陈程把自己背上的包放到屋厅,然后才提了袋子跟着妈妈走了出去。
等他们走了,虎子才跟娘说:“娘,我拿了一部分笋干和山蘑菇干,还有荔枝干和香芋送他们了。”虎子娘说道:“就怕人家不喜欢,要喜欢以后多晒点给他们送去。”虎子倒没那么想,只是觉得尽了自己家最大的心意就是了。
一会儿,陈程笑眯眯的回来了,对虎子说:“你给我妈送了什么东西,刚才她一个劲的说你懂事,要我多学学你。我妈很喜欢你哩。”边说边拉着虎子进房间,打开他背来的包,从里面把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却都是些零食,堆了一个桌子,虎子笑道:“你不会把你家里的全搬来了吧。”陈程说:“什么我家你家,我的就是你的,等我长大后赚钱了,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嗯,还有豹子哥。”最后又拿出一个精美的相框,说:“虎子,看。”虎子看时,原来陈程把自己给他的那张明信片过塑之后放进了相框里,旁边还放了一张陈程自己的相 片。虎子说:“画得那么丑,你还留着?早就要扔啦。”陈程说:“我喜欢呢,这样就不会褪色也不会弄掉啦。这可不是用钱能买的东西。以后,去到哪里都带着。”这倒是让虎子内心感动不已。
开学后,班上座位调动,郭老师把虎子和陈程调开,变成了上下位,陈程很不乐意,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陈程跟虎子说:“虎子,你成绩好,你去跟老师说把我调回去。”虎子说:“你也得替老师想想,如果这个不愿意,那个不愿意,那老师怎么办?不就是上下位吗?你看,下课,放学回家,我们不也还在一起吗?”陈程想了想,才没说话,恰巧路过大榕树时,看到有下村里来收杂货的人,虎子看到竟然有人拿着一些田基王,半枝莲,蛇舌草之类的草药卖给收杂货的,才知道这些田野里常见的东西居然可以换钱,于是虎子就跟陈程说:“以后我们也去收集这些,到时换钱。”
于是两人就趁着放学回家的时候顺便收集这些东西晾好存放起来,只等有收杂货的来就可以卖了。可这到村里来收杂货的,却不是你说碰上就碰上的,结果,一个月后,虎子就只能看着那几大捆的草药发愁。陈程倒不在乎,还取笑虎子说:“不怕,可以烧的。”没想到这句没心没肺的话却让虎子很生气,竟然一天不理他,怎么哄也不跟陈程说话。即使问作业,也只是写在纸上,就是不说一个字。原来,虎子想着赚点钱,存起来,给豹子用,没想到卖不出去,眼看着一片苦心成了泡影,心里懊恼,陈程哪里知道这话正好戳了虎子的痛处。
第二天晚上,陈程写完作业,笑眯眯的说:“虎子,跟你说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虎子不理他,陈程无可奈何,唉声叹气的说道:“可惜啊,可以把草药变钱的机会都没有人听?”虎子一听可以卖草药,马上喜得站起来,说:“真的吗?你要是骗我,我就……三天,不,七天不跟你说话。快说!”陈程笑着说:“我爸说,镇上供销社的收购站也收这些东西,好像一斤还贵了二分钱呢。我们星期天可以把草药拿到镇上去卖。”
虎子大喜,忍不住一把抱起陈程转圈,倒把陈程吓得叫道:“快放下,快放下!”虎子把陈程放下。陈程站稳了,却诧异的问道:“你比我瘦,怎么可以把我抱起了?奇怪?”虎子笑道:“我比你力气大啊。”陈程笑眯眯的说道:“不可能,你再抱一次试试看。嘿。”虎了知他在说笑,也没理他。
星期天一大早,虎子就起了床,做完家里活后,准备收拾好草药去卖,可四五捆晾干的草药虽然不重,却是个庞大的体积,想了想,虎子就打算分成两大捆,然后挑着去。恰好陈程过来了,看到虎子要挑着去,就说:“不如我们两个抬着,还方便点。”虎子原本没有打算要陈程一起去,可是陈程说:“你又不知道收购部在哪里,问人也得到处找呢,我们一起去,你路上也有个伴。”虎子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于是两人抬着草药,一路走,一路闹着,差不多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镇上。
卖掉了草药,竟然得了四元多,其中半枝莲的价钱最贵,让虎子喜不自胜。拿到钱后,虎子分一半给陈程,陈程不要,说:“我原本就是玩的,你收着。以后我们一起卖东西吃。”虎子当然不肯,他可不是拿钱来吃东西的。最后陈程认真的说:“不然这样吧,现在冰棍开始上市了,你请我吃根冰棍,剩下的都归你,怎么样?”虎子立即去卖了根冰棍来,陈程看虎子自己没有,于是说:“给我五分钱。”虎子不知道他要来干什么,不过,这钱原来是要分给陈程的,所以就给了。陈程拿了钱跑了,一会儿拿了一要冰棍回来给虎子。虎子说:“我不要。”陈程说:“这是我的钱请你吃的。很好吃,你试试嘛。”虎子长这么大了,从来没吃过冰棍,终于忍不住吃了。可吃着吃着,忽然又想起豹子,燕子,栓子他们,于是忍不住心里难受起来。
陈程见虎子本来开开心心的,可忽然又不说话,于是问他为什么,可是虎子却不愿意说,陈程心里也难受起来,对虎子说:“虎子,我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只要你开心,我累点,苦点都乐意,如果我说错什么了,做错什么了,你打我,骂我,都没有什么要紧。只要你告诉我,我都愿意去改,但是你总是这样不声不响的,我心里难过呢。那天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吃饭也吃不下去,睡觉也睡不着,可我又不知道我错在什么地方。”虎子心头极震,看着陈程。缓缓的说:“陈程,我是想到,我可以吃这么好的冰棍,可是,我哥,我姐他们呢,他们是从来舍不得乱花一分钱的。你知道吗,我卖了这些东西,把钱给我哥,让他过得好点,他在学校里,有时菜也没钱买。”陈程说:“虎子,所以你要跟我说才是啊,你要说了,我当然不会犯这个错了。虎子,下次有什么,都要跟我说,我虽然不是豹子哥,但我也是你哥,你就把我看作是豹子哥。只要你开心,怎么都可以的。”
虎子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低头吃冰棍。
吃完冰棍,虎子本来要回家去,可是,陈程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结果把他带到了农贸市场去了。虎子说:“我又不买东西,看什么啊?”陈程在他的耳边说:“你笨啊,看看,可换钱的东西多着哩。我们先去问价钱,下次我们也来卖东西。”
回家路上,陈程问虎子:“你看,你家里有什么可以卖的?”虎子想了想,说:“香芋,山竹笋,荔枝干,山蘑菇……”却又想不出来了,抬头看见陈程一直在笑,虎子问:“笑什么?”陈程说:“我在看你还能说出些什么?”虎子果然想不出来了。陈程笑着说:“叫我一声哥,我告诉你。”虎子不肯,陈程就不说。最后虎子说:“你不说是吧?”陈程马上投降,说:“你家里的园子,不是种了很多青菜吗?与其拿着喂猪,不如换钱,下个星期,我们卖菜去。”虎子一听,果然是,笑着点头。陈程看着虎子,低声咕哝:“叫声哥有这么难吗?唉,看来还是做得不够好。”心里有些伤感,情绪也低落起来。低着头,闷闷的走路。
虎子听得清楚,拉着陈程的手说:“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在我心里,跟豹子哥是一样的。”他说的是真心话,可是真要他叫这声哥,他就是叫不出来,有时他倒觉得陈程比自己还小的。不想陈程倒高兴起来了,说:“我肯定比不上豹子哥,不过,虎子知道我是对你好就行了。”
晚上,两人因为星期一要语文测验,所以一起复习语文,陈程最怕作文,就问虎子作文要怎么写。虎子就说:“我也不知道,平时我写作文,就是把自己所经历的事按发展顺序写出来,把所见所闻所感写出来。比如今天我们去镇上,不是有很多事发生吗?你挑其中一件事来写,当然,最重要的是写出自己的感情来。比如,你听到一个人说了什么话,你心里想到了什么……”看到陈程呆呆的听着,虎子怕他不懂,又拿了两篇《中学生作文选》上的作文来跟他说。
星期一考试,正好作文是写事的,下课后,虎子问陈程写什么写得怎么样?陈程苦着脸说:“我不知道啊,好像有很多话要写,可是又写不出来,只好乱写乱写啦。”然后笑着说:“我写的是我们两个去卖药的事。”
星期三成绩出来了,老师念了各人的分数,陈程竟然拿到了全班第六的成绩,不但陈程感到奇怪,连虎子也觉得惊奇。接着,老师又照例是念几篇试卷上写得好的作文并评讲。读了虎子写的《第一次吃冰棍》,简老师说了很多赞扬的话,说既写出了弟弟对哥哥的关心,也可以看出弟弟对家庭的体谅,等等。还读了一篇《卖药记》,简老师说这篇作文用词朴素,而且人物心理活动真实细致。并表扬这篇作文结尾用了歌曲《熊猫咪咪》的歌词:“……请让我来帮助你,就像帮助我自己,请让我来关心你,就像关心我自己。这世界,会变得更美丽。”作结束,中心突出,感情真挚。别人倒不怎么样,可是虎子是亲历者,自然明白当中的意思,尤其是老师所说的“感情真挚”这个词,让虎子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
下课后,虎子对陈程说:“以后不准乱写。”陈程叫屈道:“都是你昨晚教我写的啊。”虎子又好气又好笑,说:“我昨晚还教了两篇呢,你随便照抄一篇也行呢。”陈程说:“那又不是我的真情实感。”
星期五那天,语,数,英,物四个科任老师都叫了本科成绩最好的三个学生去谈话,说是要参加镇里的竞赛,要同学们克服困难,多做些题,争取考出好成绩。然后放学后每个参赛学生发了一大批练习题。虎子要参加四科,陈程要参加数学和物理两科,拿到练习题后,陈程对虎子说:“我还想写《卖菜记》呢,看来得先写《考试记》了。”虎子也唉声叹气的,说:“你还好,才两科,我可是四科啊。”尤其是语文,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考诗词默写,默写诗词也罢了,偏偏有很多是初三的和课外的。虎子计算了一下,按照所给的时间,一天要背诵四首,即使是整天拿着古诗词,只怕也未必可以。回家后陈程拉着他去菜园看哪些青菜可以卖,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取舍。
陈程说:“不如早点去卖菜,我听说早上卖菜还比较好卖。卖完了就回来复习。”虎子点点头,倒不是觉得陈程的主意好,因为他也知道,菜未必就可以一下子卖完,会不会要卖一整天呢,恐怕谁也不知道。而是觉得,攒钱比自己读书重要。因为那是关系着豹子的事。
星期六晚上,吃饭的时候,虎子跟娘说好,叫娘明天早点起床到菜园子里摘菜,说是明天拿去镇上卖,虎子娘挺高兴的。晚上陈程过来复习,把老现布置的当天作业和额外作业都成了,虎子说,:“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明天你得陪我去卖菜。”陈程倒是犹豫起来,最后还是说:“不了,我明天早点起床就行,反正你要搞菜挑菜,捆菜,再早也早不到哪里去。”
第二天,两人便抬了一篮子的青菜去卖。其实,大多时候还是陈程在叫卖。虎子就收钱,虽然虎子的菜比别人的要新鲜水灵,也卖得比别人的便宜一些,但还是花了一个上午才卖完。回家的路上,陈程笑着说:“其实叫第一声的时候真的感到很为难,可是等叫了出去之后,反而觉得很自然。哈。”虎子说:“要是菜卖不完,怎么办?”陈程呆了呆,然后又笑了起来,说:“镇上的饭店酒店多,拿着菜去他们哪里卖,估计肯定有人要。”忽然又泄气道:“我们能想到,别人当然能想到。”虎子反笑了起来,说:“总比我想不到好。”
回到家,虎子把菜钱给了娘,娘欢欢喜喜的接了,说:“可以卖钱,那明天我去卖。”虎子觉得让娘去也成,于是就告诉娘怎么叫卖,卖不完又怎么办。娘听了,笑着说:“虎子懂得真多。”虎子说:“是陈程告诉我的。”
10
日子过得忙忙碌碌的,有时虎子也会觉得累,每当有这样的感觉的时候,他就拿出豹子留下的十元钱,然后想想豹子走时说的那句话,于是,虎子就觉得自己睡觉也特别安稳。有一次,陈程看到虎子拿着十元钱出神,不禁惊讶的问:“你竟然有这么多钱啊,哪里来的?”虎子不愿意说,只笑笑。
“春插假”的时候,栓子和桐子都回来帮插秧,走的时候,虎子就将自己卖草药的钱连同陈程妈给的红包用信封装好,叫栓子带给豹子。陈程跟他爸回家去祭祖,虎子发现自己除了想豹子,燕子外,居然也会常常想到陈程了。虎子甚至发现,陈程越长越像豹子,当陈程“春插假”提前一天回来,在门外大叫着“虎子,虎子,我回来了。”的时候,虎子从厨房跑出去,然后被陈程一把抱起来转圈子,虎子觉得很自然,没有一点勉强。仿佛就是豹子抱着自己。
“春插假”后,和陈程一起的日子就又开始了。忙收集草药,忙卖菜,忙中段考试。差不多中段考的时候,陈程跟他爸回了一趟镇上,回来第一时间就跑来找虎子,笑眯眯的说:“好消息,要不要听?”虎子正在喂猪,放下手上的瓢,洗了手走过来,盯着陈程的脸,笑着说:“看你春风满面,肯定是沙小娟又给你写信了吧。”沙小娟就是陈程的同桌,大家都说她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陈程也不答话,抱起虎子转圈,虎子忙说:“放下,放下,身上脏呢。”陈程放下虎子,笑道:“沙小娟给我写信?你难道不高兴吗?”
虎子心里“格登”一下,班上的同学没事做,就爱疯话,说谁跟谁怎么了,谁又跟谁怎么了。当然少不了沙小娟和陈程,两人是同桌,还是班上公认的最帅和最漂亮的。开始虎子也不觉得怎么样,后来还真也发现沙小娟经常问陈程数学作业和物理作业,正好那时初二年级里兴起了写情书这事,所以虎子也就随口乱说了,这下陈程没有否认,虎子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酸酸的感觉,不过,马上又笑了,说:“高兴呢,明儿到学校后,我就叫她嫂子去。”陈程笑说:“你怎么知道沙小娟给我写信了?是谁告诉你的?”虎子这下更确认了沙小娟写信的事,看陈程还笑眯眯的,心里不痛快起来,说道:“班里是个人都知道啊,还要谁告诉我?不跟你闹了,我还没喂好猪呢?”陈程跟在后面说:“我还没说好消息呢。镇上医院里每天都要青菜,叫大娘每周的星期一九点前准时送二十斤青菜,另外还要捎上一斤葱,半斤蒜。可得准时。还有,我可是跟我妈保证过新鲜翠嫩的啊。”
虎子一听,大喜,马上忘记了沙小娟的事了,拉着陈程说:“慢慢说,我还没听清楚呢。”陈程又把事说了一遍,原来,陈程妈就在医院工作,医院里每天都是定人定时送肉送菜的,这些天,一个送菜的仗着有个亲戚在医院当个小干部,送的菜不好不说,竟然还嫌医院给的价钱低。陈程妈本来不为己甚,不料那人以为陈程妈可欺,跑到陈程妈的办公室去闹,还不知道高低大小,拿亲戚来压陈程妈,陈程妈一生气,就当着那人的亲戚面,把那人给擦下去了,现在正特色送菜的人,于是陈程就跟妈说了虎子家,陈程妈觉得可以,这事就定了下来。
虎子高兴得来抱陈程,反倒被陈程抱了起来,又转了几个圈,然后两人就将这事合计清楚,陈程道:“得叫大娘把菜计划好,每周二十斤,一个月得八十斤呢,到时可别拿不出来,”然后又说:“如果有八畦菜地,一块地收了菜,马上种,轮流转一圈,收到第八畦地时,第一畦地的菜也可以了。”虎子听着,觉得陈程为自己的事真的花了不少的心,说道:“陈程,我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农村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地多,老屋旁边有一块可以种,这里左右两边都有地是空着的,我们也种上菜,不怕供应不上。”陈程道:“我可没要什么感谢。”虎子拉着陈程的手,重重的握了一下。陈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开心的说:“约会去啰。”然后吹着口哨走了。虎子则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下午,虎子在屋旁翻地,陈程又来了,帮着一起做。虎子说:“约会回来了?”陈程笑着点头。虎子笑道:“你们有没有……”陈程笑眯眯的看着虎子,等他说下去。虎子看陈程的样子,觉得不舒服,于是也没说下去,而且陈程逗他说话,他也有点懒懒的。正忙着,虎子忽然说:“陈程,这里有棵荔枝苗。快,我们把它种起来,过二年就可以吃荔枝了。”陈程大喜,两人七手八脚的把荔枝苗移了种下。陈程说:“到时长荔枝了,你可不能全卖了,留一半给我。”正好那株苗有两杈,于是两人就各占了一杈。
晚上吃饭的时候,虎子将送菜的事告诉娘,虎子娘眉花眼笑,连声说:“陈程这孩子真没得说的,得好好的谢谢他。”然后又说:“开春时晒下的许多笋干,明儿我就顺带着拿些去给阿姨。”虎子觉得不妥,但想了一想,便说:“娘,如果阿姨说不要,你也别推,就先带回来,等陈程放假的时候再让他带回去也成。”虎子娘倒是挺听虎子的话,点头答应。然后虎子又跟娘说了种菜送菜这事的细节,娘也一一答应。然后说:“反正就力气的事儿,咱们多种点,空闲的时候就自己卖一点,多存几个钱。”虎子道:“那也得先保证阿姨那里。”娘说:“这个我知道。虎子想得周全。”虎子笑着说:“我可没这个头脑,这全是陈程跟我说的。”娘也点头,说道:“难为这个孩子了,一心都替着咱们想。”虎子本来也这么想的,可心里想着陈程跟沙小娟搞对象了,心里就不舒服,于是没说。
第二天一大早,虎子又帮娘搞菜,挑菜,用自家的秤秤足了斤两,除了篮重再多加一二斤,以防水份消失。一切做妥了,才上学去。
虎子平时没留意,如今上了心,于是看上位的陈程和沙小娟,就总觉得两人在搞对象一般亲密,有时连正在上课,仿佛他们两人也在相互偷偷对视一笑。虎子觉得心里难受,课也听不进去,还好他不听课也没关系。放学的时候,虎子看陈程还在座位上,不知道干什么,也没问他,自己就先走了。陈程叫着虎子等一下,虎子就装作没听到,等陈程赶上了,才故作惊讶的说:“我还以为你约会呢。”陈程拉着虎子的手就走,口里说:“约啥会?我们赚钱要紧。”
回到家里,虎子收拾好家务,准备吃粥上学,虎子娘正好下地回来,对虎子说:“阿姨真是个好人,说咱们的菜好,一斤便多给了二分钱呢。”虎子也高兴,然后问到笋干的事,虎子娘说阿姨收下了,并说看到有人送东西给阿姨,阿姨也照样收了。正好陈程来叫虎子上学,听到说送笋干的事,便说:“大娘,你不用给我妈送。”虎子娘笑道:“医院里有好几个漂亮的医生看到我拿着的笋黄橙橙的可爱,又说这笋嫩,都叫我下次帮带点,还有几个看着我挑的菜好,想要买,我都没卖。”陈程听着,忙拉虎子,低声笑说,:“赚钱机会来了。”虎子醒悟,连忙对娘说:“娘,你该记着几个,下次可以多挑些儿菜卖钱呢。”虎子娘说:“看我糊涂,下次多带些去,然后记下来。”
上学路上,虎子问陈程,笋干怎么卖,陈程也不知道,只好说晚上问他爸。到晚上果然便问到了,说一等的多少,二等的多少,三等的多少,虎子听那价钱,喜道:“我家的算几等?”这倒把陈程难住了,虎子说:“算了,就当是三等,也可以换钱,反正就出力气的事儿,也不花本钱。”
考完中段考,虎子和陈程去卖草药,这是第三次,而且,由于半枝莲多,卖的钱也更多,其时,天气也渐渐的热了。虎子看到陈程一头的汗,于是趁陈程不注意,在镇路口的店里买了一根冰棍。然后拿给陈程。陈程说:“你咋又买这个了。”虎子说:“看你热得这样子。”不想陈程听到虎子这句话,拿着冰棍竟似呆了一般,好一会才低声说:“虎子,你对我真好。”虎子看陈程感动的样子,想想陈程为自己做了这许多事,从没对自己有过要求,而自己仅仅是这一根冰棍,即使这根冰棍也不过是他应得的部分中的部分而已。他就感动了,虎子又怎么能不感动呢?于是说:“你对我好,这才是真的。快吃吧,别等下都融了。”陈程没再说,拆了包装纸,说:‘你先咬一口。“虎子说不吃,陈程说:“要不就再买一根。”这个虎子是万万不肯的。陈程说:“看来我们两只能看着它融了。”虎子看冰棍果然是要融了,只好咬了一口。冰块入口甜而凉爽,虎子想到陈程的用心良苦,更加感动。陈程也咬了一口,然后又给虎子,两人虽然都已经是半大小子,但终究还有着孩子心性,便你一口我一口的把冰棍吃了。
11
吃完冰棍,陈程高兴得又把虎子抱起来转圈子,虎子也开心的笑着。一路上,虎子算了一下手头上的钱,知道可以换一张五元整的,和一张二元整的,于是跟陈程商量,要他去跟他爸换,陈程说没问题,却又问:“干嘛换成整的?”虎子笑道:“你别理。”可陈程马上就醒悟虎子是想把钱寄给豹子,也就不再多问。
回到三岔路口,两人便在那棵大树底下坐着玩,正好陈汉生骑着自行车经过,陈程叫了声爸,陈汉生就笑着跟虎子打招呼。问要不要坐车回去。陈程说:“爸,不用,我和虎子等下还要去玩呢。”陈汉生也就不理他们两个,自己回去。
虎子看着陈汉生的背影,低声问:“陈程,你爸看我们两人整天在一起,会不会骂啊。”陈程奇怪:“骂什么?”虎子说:“骂你不在家啊。”陈程笑了,说:“我要是在家,他才烦呢,我要是不跟你在一块,他才担心呢。现在他看我成绩进步了,又能够去参加竞赛,连老师也说我在校很懂事,他高兴哩。”虎子放心了,想了想又问:“那……那沙小娟肯定会不高兴。”陈程笑道:“关她什么事。”虎子说:“她是你对象啊。我看到你们两个连上课也眉来眼去的。你不陪她,他当然不高兴了。”陈程踢了他一下,说:“啥眉来眼去的,她问我题目我还能不说吗?好吧,下次她要问,我就叫她问你去。再说,那个沙英英和曾翠娥问你,你不也笑眯眯的回答吗?”虎子一想也是,便无话可说,陈程也呆坐着,不知道想什么。好一会,陈程拉着虎子的手,认真的说:“虎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心里,装着的就全是你,每天就想着:今天虎子高兴不;有什么烦恼事没有;我要怎么才能让虎子开心;吃饭的时候会想,不知道虎子吃了没有;睡觉的时候又想,不知道虎子睡了没有;我巴不得分分钟跟你在一起,你看我的心里还有没有地方装其他人?”
虎子听着陈程的话,低着头不说话,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赶紧擦了一把。陈程没注意,又说:“虎子,知道吗?有时想想有一天要分开了,我就难过得自己偷偷的流眼泪。”虎子听着,想着这个看似天天快乐的好朋友,又赶紧擦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拉着陈程说:“陈程,走,我们去采草药。”陈程却赖在地上不起来,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起来。”虎子说:“你说。”陈程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准说其他人。”想想这话不妥,连忙又说:“可以说豹子哥,可以说燕子姐,还有你娘,嗯,还有我爸,我妈。”虎子不觉好笑起来,说:“还有吗?”陈程认真的想了想,才说:“没有了。”虎子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笑道:“别说一件事,十件,百件都答应,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你当我真的就不知好丑吗?我全放在这里呢。”说着用手指指心口。陈程高兴起来,跳起来。于是两人便又说说笑笑的一路走回去。
星期一,虎子给豹子写了封信,悄悄的把换好的整票夹在信内。放学的时候叫简老师帮寄了。他不知道这些钱能帮得了豹子什么,只是想着,哪怕豹子拿着能吃上一根冰棍,他也高兴。
段考成绩出来了,数学因为比较简单,所以有三个满分的,陈程是其中之一,物理陈程进了一个名次,语文考试,陈程写了个作文《卖菜记》结果就又得了个好分数,成绩挤到了年级第十,虎子也替他高兴,放学回家的时候,虎子告诉他要在英语和政治两科上下点功夫,成绩会进得更快。陈程点头。却又说:“你坐我后面呢,你拿棍子看着,我要不认真了,就打。”虎子见他不肯好好说话,正色说:“陈程,你想想,如果我也像你这样,谁来打我?”陈程看着虎子愣住。虎子想了想,说:“你不是问过十元钱是怎么来的吗?我就讲一个十元钱的故事给你听。”陈程听完,拉着虎子的手,说:“我为什么不早点跟你做朋友呢?放心吧,虎子,我会认真去做的。即使没有人看着。”
一次自习课,虎子正在做老师给的那些题目,忽然听到陈程说:“张虎子,这个题目怎么做?”虎子奇怪,陈程叫他从来不会带个姓,即使在班上也一样,全班的同学都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铁得不得了。于是抬头看陈程,陈程把一个数学题目往他跟前一放,笑眯眯的说:“沙小娟,来,我们一起听听张虎子说。”虎子一听,马上明白了陈程的意思,心里好笑,自从上次在树底下陈程说了那翻话之后,别说沙小娟,就算十个沙小娟,虎子也不会心存芥蒂。陈程不过是故意作弄自己而已。但当着沙小娟又不好戳穿陈程,于是三人就拿着题目一起商讨着。正好虎子的同桌赵伟东也不会,于是也加入讨论。郭老师来教室看到这个情形,觉得挺好的,就表扬他们,要他们多多相互帮助。这以后,凡是有不会的题目,四人就一起讨论,这四个人既是同龄人,自然有共同话题,一来而往,竟然就成了朋友了。赵伟东长得高高大大的,穿着朴素,人不爱说话,不过四个人说话多了,他也慢慢的多起话来。
不过,由于中段考后,竞赛的时间也紧迫了,沙小娟要参加英语,所以大家就最多在不会做作业的时候会一起讨论,其他时间就各忙各的,赵伟东虽然不用参加竞赛,但看他们忙,也不会打扰他们。
到这个时候了,所有的参加竞赛的任课老师都着急,尤其是简老师,几次都把三个语文代表找来询问,得知进度,只急得跳脚,但又不能怪孩子,只能在办公室里怨镇教办的人。虎子看简老师着急,为了不让简老师失望,于是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语文上面,每天都拼命的背,在陈程的监督下,古诗已经全部过了,可还有十几着词还没有看过。
这天晚上,陈程在写作业,虎子就开始背词,看第一首时,虎子就看得呆了,原来这首词是《三台令》,写道:
“难见,难见,一别经年眷恋。
时时泪眼看花,相与伤心雀鸦。
鸦雀,鸦雀,飞入谁人楼阁。”
字数并不多,虎子细看注释,再想想意思,不由得痴住了,他忽然又想起了豹子,燕子。这些日子,他虽然有时也会想起他们,但陈程陪着,迁就着,他总还能开心,却不知道豹子和燕子又是否有这样的开心呢?
陈程正写着作业,扭头间看他他正发呆,于是拍一下他,说:“虎子,想什么?背诗啊。”虎子这才醒悟过来。忙说:“你写你的,我在背呢。”陈程不信他是在背诗,于是夺过他手中的资料,笑着说:“你背给我听,背不出来的话,你就肯定是在想沙小娟。”虎子觉得好笑,想着自己才看一遍,怎么可能背得出来,可脑中闪过那些词句,分明就是清晰的。于是便背了起来,虽然慢了点,但竟然是一字不差,陈程看他居然背了出来,狐疑道:“你肯定是读过了的,不然怎么可能看一遍就能背?”
连虎子自己也觉得诧异。他没答陈程的话,却是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快背出来,很快就明白了,只要把意思理解了,再结合自己的景况,似乎会快很多。不过,也必须得是合乎自己的心境才行,
于是,他又看第二首,这是一首《捣练子》,写的是:
“秋月半,角声暄,
江上客愁欲断魂,
莫问今朝何处去,
落花时节过江村。“
这首字数更少,虎子一看便知道是一首思念故乡的词。又先看注释,暗自想道:若是燕子或者豹子读这首词,他们又有什么样的感想呢?想着“欲断魂”和“过江村”,不禁又是伤感。又细细的体会一遍,心中暗自叹息。
不想陈程刚才见他出神,怕他误了背诗,便留了心,如今见虎子才看了一二遍,又愣愣的出神,连忙推他,说道:“你这是干什么?”虎子强笑道:“背诗啊。”陈程又抢过了资料,看到他翻的是第二首,于是说:“嗯,这首比刚才那首还少了几个字,你既然是在背,肯定背出来了。赶快背。要是背错了,就是……”虎子不等他说完,就接上去:“就是想沙小娟了。”陈程笑着说:“就是被凌珊珊想了,想得你心慌意乱。”虎子踢了他一脚,说:“好吧,是就是啦,反正我背不出来。”这凌珊珊是班上的一个女孩子,但生得丑陋,虎子即使背后也不愿意伤人,所以这么说。恰好虎子娘进屋厅,听得半句,就问谁想虎子了。陈程说:“大娘,班上很多女孩子都想虎子。”虎子娘知他们在打闹,也没理,只是说快做作业,别影响学习。陈程说:“快背。”虎子又把刚才那首词想一遍,果然是可以背得出来的。等背好了,陈程说:“难怪简老师会要你去考试。”虎子也没答话,只赶紧又往下面背去。
12
陈程因这打闹,果然就晚了,到十点多才写完,于是一边收作业,一边说“不好了,不好了”。虎子说:“就在这里睡吧。”陈程却又犹豫不决。虎子又说:“你又不是没在这里睡过。”陈程吞吞吐吐的说:“虎子,我睡着了,就会乱抱人,对了,以前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抱过你?”虎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说:“我不知道,我睡着了,就算在头上打雷,也听不到。”陈程还在犹豫,虎子说:“别磨蹭了,再磨一下就十一点啦。明天还上学不?”陈程这才收拾睡下。
这时的天气已经不用盖被子,虎子看陈程也不脱衣服就向内侧睡,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这些日子里,虎子却屡屡因陈程而感动,心中里实在是把他等同于豹子一样看待,所以也就毫无顾忌的,只穿着短裤睡了。陈程扭头看到了,连忙说:“虎子,你还是穿着衣服睡吧,别等下感冒了不好。”虎子也不理他,熄灯睡觉。
熄了灯,陈程反而转过身来平躺了,正好碰着了虎子,陈程本想往里躺一点,虎子却伸手拉着陈程的手,陈程也就不再避让,也紧紧的握着虎子的手,一会儿,陈程问:“虎子,你在想什么?”虎子说:“别吵,我在回忆刚才所背的词,睡前回忆一遍,有助于巩固记忆。你以后学英语语文政治都可以用这方法。”陈程只“嗯”的一声,也不说话。只是顺手把虎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虎子也没理会,由得他放,自己静心的把刚才所背的重新梳理一遍,又细细的想一遍意思,觉得差不多了,明天可以把剩下的词都背了,还有时间复习,他松了口气。
听得陈程又问:“虎子,想完了没?”虎子“嗯”了一声,然后陈程又说:“问你个问题。”虎子侧过身面向着陈程笑着说:“要问就快点问,不然天就亮了。”陈程又等了一回才说:“如果我抱了你,你会不会恼?”虎子没答,反问道:“如果我抱你呢,你会不会恼?”陈程倒是答得干脆:“不会。”虎子说:“这不是了。别想那么多,睡吧。”虎子拉着陈程的手,又闻着陈程身上的气息,仿佛豹子又躺在自己身边一样,心里平静宁和,很快就朦朦胧胧的要睡去。
正在这时,却又听得陈程低声说:“虎子,睡了没?”虎子见他这样,心里既是好笑,又是感动,知道这样对陈程,无疑就是一种折磨,倒不如把事挑明了,让他安心的睡,于是说:“没。你怎么睡不着了?”陈程说:“嗯,我脱了衣服睡吧。”于是便放开虎子的手,接着听到他脱衣服的声音。等他睡下来了,虎子说道:“躺过来一点吧。”陈程依言靠了过来,虎子又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正好陈程侧过身来,虎子的另一只手就正好靠在陈程那团软软的东西上,陈程急忙要躲,虎子却笑道,“躲什么,谁还没有呢?”陈程“嘿嘿”一笑,也就不再躲,由得虎子靠着。见他不再躲了,虎子笑着说:“睡吧。”顺手便把陈程的手放在自己的短裤上面。仿佛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一般。
其实,男孩子之间,互相扯裤嬉闹的事,即使是在班上也常有,不过,总因陈程对虎子过于好,而不敢做这种近似亵渎的行为,但内心里却又极为渴望,虎子挖空心思,不过是用最自然的方式让陈程得到满足而已。虎子事实上是比陈程早经了人事,所以对于陈程一如当初自己的心理最为清楚的。果然,陈程开始想拿开,但虎子握着不让拿开,他就乖乖的不动,然后又很自然地改为握着,轻轻的。虎子也不说他。听得陈程又轻轻的说:“虎子,谢谢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虎子说:“我们是兄弟,你可以包容我的,我同样可以包容你,对吗?别傻了,睡吧。”陈程又“嗯”的一声,手却从短裤上移短裤松紧带上,虎子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没有再阻拦,就任由陈程伸到里面去握着,陈程说:“虎子,你也……”虎子不愿意陈程重复当初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伸手放进了陈程的短裤里,耳边听到陈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虎子,我睡了。”虎子又再“嗯”一声,他心里如同无波的湖,又重回到了与豹子一起的日子,只是换了个角色,陈程变成了自己,而自己则变成了豹子。
四月里的风轻柔而温暖,仿佛是有人在远远的地方呼唤,虎子就在这呼唤声里微笑着安静的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虎子发现陈程的手还在自己的裤子里面,就把他的手拿开,陈程翻了个身,“大”字张开的平躺着,虎子看了一眼他两腿之间微微隆起的地方,心里忽然也觉得很亲近,也许突破了最后一关之后的缘故吧,他内心里就把陈程当作了一个亲人看待,不过,不是哥哥,而是一个弟弟。想想也好笑,尽管陈程比他还大了一岁多。再仔细的看陈程的脸,虎子发现,陈程睡觉中平静的样子,没有了平时的那副笑眯眯神情,与豹子确有几分相似。都是浓眉,鼻子挺直,想起豹子,自然也想到了燕子,虎子觉得自己很幸运,他似乎从来不缺乏有人疼爱,从前是燕子,后来是豹子,现在是陈程,而且,他拥有着这几个人的爱,他觉得他无须刻意去介定这些疼爱是否有所不同,只要是对他好的,他就很满足。
虎子等把家务忙得差不多了,才去叫陈程起床,陈程醒来了,却还躺着起来,似乎还有点难为情,虎子坐在床边,切身的去为陈程想,知他把这事看得过重,为了让他更坦然,于是把手放在他那里,陈程一震,没动,虎子却笑道:“很好玩呢。”陈程默不作声,忽然低声说:“虎子,我喜欢你这样摸着。”虎子笑道:“你既然喜欢,以后我天天晚上摸着。”陈程高兴起来,虎子又说:“不过现在得起床了,不然,我就拉你起来啦。”陈程才笑着起床。
竞赛那天,学校由教务处主任和郭老师带队,村里没有班车,所以就骑自行车,又正是农闲时候,部分家长也在到镇上赶集,就正好带孩子去,陈程是他爸的自行车,只有虎子和初二(3)班一个叫孙枫林的孩子既没有自行车,也没有家长送。集合等人的时候,孙枫林闷闷不乐,站得远远的。虎子倒不以为意,等人到齐之后,清点人数,主任发现这两个孩子没有车也没有人带,于是和郭老师商量,每人带一个。于是这一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孩子们就兴高采烈的出发。
竞赛上午是语文数学,下午是英语物理,有的孩子只考一科或者两科,只有虎子一人参加了四科。考完上午,便有家长陆陆续续的把自己的孩子领走。上午结束的时候,原来二三十人,也不过剩下十来个,大家聚在一起等老师的号令。大家便议论着考试的题目,有人高兴有人愁。虎子拉着陈程到一边去问情况。陈程苦着脸说:“我不知道,最后几个题目只胡乱写了两个。难。”虎子安慰他说:“最后的两个题目是奥数题,还有一个是初三的,你不会,别人也不会。”陈程懊恼道:“明明记得你跟我讲过那两个奥数题的,只有些儿影,却记不全。”虎子笑道:“我跟你讲题目的时候,你正想着沙小娟呢。”陈程也不恼,微笑着看虎子。两人正说着,忽然看见陈程妈从校门口匆匆赶来。虎子连忙推着陈程去。原来陈程妈是来接陈程回家吃饭的,于是随便叫虎子也去。虎子不肯,他已经觉得麻烦陈程妈太多了。陈程说:“一起去吧,省得又花钱。”虎子说:“你回去吧,我自有主意,你别管。下午考试别迟到了。”陈程无奈,拉着妈去向老师说明情况,便匆匆的跟着妈走了。
等陈程走了,虎子才对老师说自己有个亲戚在镇上,去亲戚家吃饭。然后就自己一个人到街上去找吃的,可是,其时正是物价上涨得厉害,想着豹子和燕子他们在外面可能更难。于是就更舍不得吃,干脆就不吃了。买了根冰棍了事。下午考试的时候,虎子虽然感到饿得难受,可是一想到可以为豹子省下一点钱,肚子竟然就不觉得饿了。
13
一个多星期后,上午第二节下课后,虎子跟陈程和赵伟东在树底下聊天,简老师从办公室跑来,一把抱起虎子,笑道:“好小子,竟害我白白担心了许久。”虎子正想着怎么回事,简老师笑着说:“竞赛成绩出来了。”陈程一听,飞快的朝办公室方向路,边跑边说:“虎子,我去看成绩。”赵伟东则默默的走开。简老师说:“等放学再跟你说。”
上课的时候,陈程兴冲冲的回来,也不理全班同学在场,抱起虎子转了几个圈,然后说:“我两科都获奖了。”其他参赛的学生一听成绩出来了,都一窝蜂的涌过来问,直到老师来了,闹哄哄的教室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学校在晨会上表扬了获奖学生,并发了证书。放学的时候,陈程开心极了,扬着手里的两个证书,说:“我爸看了,肯定高兴死了。”虎子看着手上的四个证书,说:“如果能变成钱才是真的好。”
应付完竞赛,离期终考试又还有段时间,虎子觉得自己闲了下来了。一个星期天,虎子又和陈程去卖草药,收购部的老头却告诉两人,现在已经不收了。虎子听到不收了,一时间竟似傻了一样,呆呆的站着不会动了。原来,供销社各个部门现在已经开始逐步转为私营。收购部一向盈利不大,成了第一个被私营化的部门。直到陈程拉着他说:“快谢谢爷爷啊。”他也只是跟着陈程说了一声“谢谢”,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谢谢,就被陈程拉着走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什么地方了,虎子发现陈程抓着自己两肩不停的摇着自己,他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半路上了。一时间又想起了那老头说不收草药了,伤心之下,再也无力往前行走一步,蹲在路边,也不顾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陈程倒慌了手脚,连忙问他怎么了,可是虎子正哭得紧,哪里答得出来,陈程急了,说道:“虎子,你要说出来我才知道怎么办啊!”虎子才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话:“我以后再也没钱寄给我哥了。”陈程听得呆呆的,一会儿,也陪着虎子流起泪来。
虎子哭出来之后,心里不再堵住。反而好受多了,于是哭了一会就停了。看见陈程也在流泪,于是问:“你哭什么?”才问了,又发觉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愚蠢。果然,陈程说:“看你哭,我也难受啊。”然后陈程又说:“而且,看到你对豹子哥这么好,我想着,你也没有对我这么好,心里也难受,所以就忍不住哭了。”虎子正因陈程的头一句话心头感动着,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出声来。说:“陈程,你在我心里,跟我哥是一样的,如果是你要我帮忙,我觉得自己帮不上的时候,我也是难受的。”陈程问:“真的?”虎子点点头,庄重的说:“我哥和你,即使要拿了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陈程擦干了眼泪,拉着虎子站起来,说:“我可舍不得要你的命,宁可把我的命给你。”然后从裤袋里拿出四元钱,说:“给,草药的钱。”虎子惊讶的说:“不是说不收了吗?哪还有钱?”陈程也惊讶了,说:“原来你是真的傻了,我向那个老头求了很久,他就收了,你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啊!”虎子拿着钱,又闷闷不乐起来。陈程安慰他说:“没事,总会有办法的,村里多的是换钱的东西呢。我们晚上好好的合计一下。说实话,这草药一大捆才这么点钱,我们也辛苦哩。”虎子说:“我累倒不怕,只是连带着你也累。”陈程笑着说:“又说这话,我可是连命都肯给你的。”
虎子回到家,觉得困,就睡了一觉,下午起来,发觉全身发热,知道自己肯定是病了,又支撑着忙完家务,他也不想娘担心,晚饭就说胃口不好,只吃了一点就回房,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
陈程过来写作业,看到虎子睡着了,还以为他心情不好,叫了几声,虎子没应,他伸手摸虎子的头,才发觉热得很,又惊又怕,推醒虎子,说要叫医生,虎子连忙说不用,陈程哪里肯依他了,告诉虎子娘,虎子娘才知道虎子病了,急忙叫张福看。张福看过后说:“没事,只是烧得重了点。孩子一般都会这样,烧了之后,人才长得高,长得快。”虎子吃了药后,又睡了过去。
等虎子醒来,却看到陈程一手托着头,一手抓着自己的手坐在床边打瞌睡,虎子一动,陈程马上睁开眼睛,说:“虎子醒了。”忙着倒水过来。虎子正口渴,喝了水问几点了,陈程看看小闹钟,已经凌晨一点多,虎子道:“你就这样坐着?”陈程说:“大娘明天要送菜,我不让她守着,所以我来守,我怕我睡着了,等下你醒来不知道,所以不敢睡,没想到我坐着也能睡。”语气有点懊丧。虎子沉默一下,拍拍身边,说:“上来睡,再睡一下,就没事了,明天还得上学。”陈程躺了下去,虎子握着他的手,心里安稳,陈程说:“虎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跟你睡到一块,就老是想着……”虎子想也没想,就把陈程的手放到裤子里面去,自己的手也靠着陈程温软的地方放着,忽然又想起了豹子,这一下倒是提醒了他,对陈程说:“陈程,我们明天放学后去抓鱼,我哥说塘角鱼可以卖钱。”
第二天放学,虎子跟娘说了声,两人带上工具,果然就去抓鱼,结果却只是些小鱼小虾,虎子不禁丧气,说:“我和我哥上次,只二个小时就抓了十多条塘角鱼呢。”陈程问清楚在什么地方,连忙说:“我们也去那个地方。”虎子却担心没有,陈程说:“都这么久了,肯定有。”没想到还真抓到了四五条塘角鱼,而且有两条还是很大的。除此之外,还有小半桶的其他鱼,两人都高兴起来,看看天色已晚,就先回家去。
晚上,虎子单独把塘角鱼存放好,娘把小鱼先烘干了,先叫虎子送了些给张福,余下的再加上紫须,香菜,葱蒜,煮好后,叫虎子拿去给陈程吃,陈程过来写作业的时候,虎子问有没有被骂。陈程说没有,而且,还说他爸吃了鱼说好吃。虎子说:“小鱼晒好后,也可以拿回家去让你妈尝尝你的劳动果实。”陈程连声说好。
一星期下来,塘角鱼只得十来条,小鱼干倒是晒了不少。不想塘角鱼虽少,但由于野生的塘角鱼味道好营养好,想买的人多,虎子和陈程带着陈程拿来的秤去镇上卖鱼,十来条很快就卖了,而且贵钱高,所得的钱,比卖两次的草药还多。虎子自然高兴。将零票换整后就马上给豹子寄去。
眼看着村里早熟的荔枝又开始红了,虎子就带陈程到自家的树上摘荔枝吃,陈程边吃荔枝边说:“不知道我们两的荔枝树什么时候可以吃到荔枝?到时我第一时间给我爸我妈我姥姥她们送去,也让他们尝鲜。”虎子笑了,他们种的荔枝树是长得快,已经差不多像他们一样高。
星期天晚上虎子叫陈程在树上摘下荔枝,陈程就上去摘了些,虎子知道陈程家还有妹妹和弟弟,就叫陈程多摘点。星期一就叫娘带给阿姨。并叮嘱娘,一定要告诉阿姨,是陈程亲自上树摘的,叫带给阿姨和家里的妹妹和弟弟。虎子娘回来后就跟两个正在写作业的孩子说,阿姨很高兴,不停地夸陈程越来越懂事了,上次有鱼会送给妈吃,现在有荔枝也知道让妈吃个新鲜。还知道给妹妹弟弟。陈程就笑眯眯的看着虎子。
这天放学后,虎子回到家,匆匆的放下书包,跟娘说了声,就跑了出去,带着早已经在榕树底下等他的陈程往后山跑,很快来到了小山坡上,陈程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虎子爬上大黑石上,对着远方大叫:“哥——生日快乐!”然后站在大黑石上看着远方,一直到回音消失,才默默的坐在石头上。陈程爬上石头,在虎子身边坐下,握着虎子的手,也不说话。良久,虎子才拉着陈程站起,说:“走吧。”又对陈程说:“以后,我会每年在这里叫三次,我哥,我姐,还有你。无论走得多远,只要这个山坡还在,我都会从远方回来。”陈程高兴地说:“你不一定有时间啊,你想,像你姐,她想来,可是打工的被管着,怎么可能。除非你不想干了。在别的地方,你就在心里叫,我相信我也一定能听到。无论隔得多远,都可以听到,我想,现在豹子哥也能听到你的叫声。”虎子想想,点点头。
农历五月八过后,又是下河洗澡的日子。虎子就和陈程一起去洗,两人只在水深及腿的浅水地方玩,虎子又教陈程游泳,两人打打闹闹的,似乎都无忧无虑。陈汉生倒也放心虎子带着,而且发现陈程居然也学会了自己洗好自己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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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结束考试,虎子看到陈程的成绩又上升了三个名次,本来他一直担心陈程的成绩,怕他因跟自己抓鱼会下降,会被陈汉生骂,现在又有进步,当然心里高兴,放暑假时,陈程不愿意回去,陈汉生也不勉强他,就留在张家村,陈程晚上照旧到虎子家写暑假作业,虎子家里开始夏收时,就帮着拉谷子,有时间了,两人就一起抓鱼,虎子也会帮着娘送菜,因为暑假已经开始,所以卖鱼所得的钱,虎子就存放起来,不敢再寄,想着等栓子回来后,让栓子带给豹子,日子倒也自由自在。
没想到,栓子回来的时候,豹子也跟着回来了。
那天,虎子和陈程正在晒地旁边的一棵树底下一边写作业,一边说着准备卖鱼,说得高兴,就又打闹一翻。虎子忽然听到豹子的声音在叫:“虎子!”虎子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豹子背着包,站在晒地边上,伸开双手,笑着看。七月如火的骄阳,却掩不住他让人温暖的笑容。旁边还站着栓子和桐子。虎子大叫一声“哥”
。拉着陈程的手跑了过来。豹子拦腰抱起虎子,转了几个圈,才放下。看着虎子说:“黑了,壮了,高了。不过还是没有我高。”说着哈哈大笑。虎子这才有机会跟栓子和桐子打招呼。栓子和桐子打过招呼后就先走了。
这时陈程叫了声“豹子哥”,豹子把两人同时抱入怀里,拍拍两人的背,才放开,然后对陈程说:“谢谢你,陈程。一直都陪着虎子。虎子在来信里每次都提到你。说你们两个是好兄弟,既然你是虎子的好兄弟,当然也是豹子的好兄弟啦。”然后一拉两人,说:“走,先回家,等下再出来晒谷。”
走到大榕树下,恰好遇上有人在卖冰棍,虎子跑了过去,买了三根,然后一人一根,豹子愣住,虎子说:“哥,你吃。”三人吃着冰棍,虎子笑得最开心。陈程因为背了书包,要先回家,所以就跟两兄弟说:“虎子,我先回家了。豹子哥,再见。”于是,两兄弟依旧像从前一样,拉着手走回家去。
回到家,虎子娘正在捡鱼,听到两声娘,然后抬头,眯着眼睛,一脸笑意。兄弟俩就帮着捡,豹子问鱼是怎么来的,虎子娘就像说故事一般从卖菜说起,虎子娘不会说话,难免颠三倒四,不过,有虎子在旁不时插话,豹子还是知道了卖菜,送笋送鱼干送荔枝这些事。虎子娘说:“明天又星期一了,我今天挑好鱼,明天送菜时顺便送阿姨去。也给那些常常给咱们买菜的医生护士送一点,反正咱们这里多。今晚咱们也吃鱼,也给陈程煮一碗。”说着,交待好两人晒谷,自己则下地去了。
虎子说:“哥,给你看我和陈程抓的鱼。明天我们去卖鱼。”拉着豹子去看存放的鱼。豹子看着装在桶里的鱼,大概有十来条大大小小的塘角鱼,问:“虎子,你寄给我的鱼就是卖鱼来的?”虎子笑着点头,然后说:“那些钱至少有一半是陈程的,他从来不要一分钱,就说给哥你在外面用,不过,我们两个都不懂得抓鱼,所以要好几天才抓到这十几条,不像以前你带我去抓那样,一天就有十几条了。我也不知道那点钱难帮得了哥什么事,但是想着,就算哥拿着钱可以加一次菜,又或者吃上一根冰棍也是好的。”豹子一直没有说话,听虎子说完了,才把虎子拉过来,紧紧的搂在怀里,然后说:“帮了很多,哥可以用来买文具,买学习资料,加菜。哥订了作文报,就是用虎子寄来的钱”虎子觉得自己真的能帮到了豹子,高兴的笑了。仿佛所有的辛苦都有了最大的回报。
晚上,陈程还是过来写作业,虎子看到豹子从阁楼里翻了一堆东西出来,正在屋厅里鼓捣着,虎子跑出去看了一回,回来笑着跟陈程说:“我哥说明天去照黄鳝。”陈程高兴极了,说:“前些天就看到有人下田照黄鳝了。我们照多了也可以拿到镇上卖钱。”虎子向着厅里说:“哥,黄鳝可以卖钱啊。”便听得豹子在厅里说道:“你们快写作业。”虎子两人就压低声音悄悄的说。
陈程正为写作文烦恼,说:“上次已经写了《卖草药记》和《卖菜记》,再写《卖鱼记》老师看着不腻,我也写腻了。不如我写抓鱼记。”虎子说:“抓鱼的事,我已经写好了。”陈程一听,懊恼了一会,忽然说:“既然你写好了,拿给我抄就行了,要是老师看到说怎么一样的时候,我就说,我和张虎子一起去抓的,过程当然是一样啦。”虎子知他在逗自己,就笑着说:“这倒是现成,我们天天在一起,你干脆把我的作文都拿去了抄,就把里面人物和时间改换一下就得了。”
正好豹子已经收拾好照黄鳝的工具,走过来看他们两人,听他们嘀咕着,才要说他们不认真,又听到陈程说:“暂停,我已经有了,等我写了再说。”于是两人马上就又安静下来写作业。豹子看两人玩归玩,但学习起来也认真,就没再说了。坐在旁边看他们,虎子和陈程各忙各的作业,也没理会豹子。
陈程大概用了半小时写了一篇六七百字的《运谷记》,虎子看了,又告诉他什么地方要修改,看到陈程用《悯农》这首诗作结,说道:“这个太旧了,老师看了才会腻。另换一个。”陈程却想不出,虎子就帮他想了一句:“看有谁人苦,时时为家忙。”陈程却不肯换,说:“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于是两人又吵了起来,豹子看两人都小孩子脾气,就说:“作文也不是一定要求新异奇,即使是旧的,能翻出新意也可以。”陈程也笑着说:“豹子哥说得对,比如黄鳝粥时时都吃……”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说:“对啊,我们可以卖……”虎子打断他的话,说:“先别想着卖黄鳝,把作业写好了再说。”陈程笑着说:“不是卖黄鳝,是卖田螺和石螺。”虎子踢了他一脚,他才不说,又专心的修改起来,虎子也看自己的书。一直到写好了,才跟豹子说些闲话。
这时虎子娘叫吃蕃薯糖水,于是三人就到厨房去吃,正巧栓子和桐子也在,大家热热闹闹的吃完,陈程回家去了,栓子,桐子豹子陪着虎子娘说事,虎子想着明天要送菜卖鱼,就自己回房收拾睡觉。
第二一大早,虎子醒来,却发现豹子躺在自己身边,拉着自己的手呼呼的睡着,不禁诧异,他竟不知道昨晚豹子什么时候来睡的。天还早,他也不愿意吵醒豹子,就悄悄的起来,帮着娘收拾青菜。忙到天大亮了,豹子起床吃粥,一会陈程也来了,四人就一起去镇上。
豹子帮着娘挑菜,到医院后又坚决要先帮娘挑到医院的厨房,于是四人分工,虎子娘把豆角黄瓜青菜之类的按各个医生的需要分派,随便送上鱼干,陈程和虎子提了鱼干到陈程妈的办公室,跟陈程妈聊到卖鱼这事,跟陈程妈同办公室的几个医生听说有塘角鱼卖,就都去看,结果,鱼不用拿到市场上就卖了,豹子倒变成没事干了,在旁边看着虎子和陈程,一个收钱,一个秤鱼,老练得很。几个闻讯赶来的医生也买不到,陈程又赶紧跟他们约了时间。
豹子回来后,虎子更开心,还没到夏种时候,就天天和陈程跟着豹子下河洗澡,去抓鱼,去摸石螺,照黄鳝,都是可以换钱的东西,所以几人乐此不疲。等到夏种时,陈程说要跟他妈去姥姥家一趟,夏种完成后,豹子要跟栓子一同走时,虎子存放的钱也算是小小的一笔财富了。
豹子临走前的晚上,虎子把全部的钱一起给了豹子,豹子也没推,给虎子留下一点说以备有什么急用,其他的就全部收起。躺在床上,豹子说:“虎子,以前哥用着的是栓子和姐的钱,现在用着的又多了一份虎子的血汗了。”声音是极为低沉的,虎子笑着说:“哥,什么血汗,我们都没事做,玩着哩,也很开心。”豹子轻轻说:“不说你们所做的事,就单说来来往往的路,也够辛苦的了,那天哥挑着菜走这路,是真的知道娘这菜钱和你们的钱来之不易的。哥真的得谢谢虎子。”虎子说:“我们是兄弟呢,谢什么,况且,如果可以帮到哥一点,我是什么都愿意做的。”豹子不说话,拉过虎子的手,重重的握了一下。虎子也重重的握了一下豹子的手。过了一会,豹子又说:“陈程那里,别让他爸有意见了。”虎子说:“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陈程的成绩已经跑到年级第七,平时抓鱼了,我也会叫他带上鱼回家,他只是不拿塘角鱼而已。”豹子稍稍放心,然后又叮嘱虎子自己注意身体,虎子反过来叫豹子多注意,兄弟俩又说了一回学习上的事,豹子才说:“睡吧。”顺手又把虎子的手放到短裤上,虎子连忙拿开,说:“哥,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不用摸着哥睡啦。”豹子笑道:“跟虎子不相关,是哥喜欢虎子摸着睡。”虎子听豹子这句话,内心感动,于是也就摸着睡了过去。
第 三 卷
豹子走后,陈程回来了,那时离开学也没有多久了。晚上,陈程在虎子房间里,没事做,就对虎子说:“来,给你看东西。”说着从身上取下一块玉,虎子看那块玉,小巧玲珑,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细摸时温润光滑,灯光下透着一种亮莹莹的光彩。让人爱不释手。虎子说:“这东西,肯定很贵吧?”陈程说:“不知道,我姥姥家里卖的。我舅舅看我喜欢给了我。”虎子说:“玉能辟邪呢,不知道是真是假。”说着帮他戴回去。陈程说:“辟邪不辟邪不知道,不过,我姥姥家有的玉卖得很贵倒是真的。”
虎子和陈程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常常抓鱼摸螺,可这塘角鱼也不是常常可以抓到,有一回,眼看着第二天就是跟医院的几个医生约定之时,虎子检查存放的鱼,却不够数,正着急。问陈程怎么办。陈程也想不出办法。恰好看到村里一个小孩子拿了鱼经过,陈程就跑过去跟小孩子说要买鱼,可小孩子不肯,说自己家里要吃。虎子没奈何,陈程就买了一根冰棍,连哄带骗的用稍低于市场价要了其中的几条凑数,然后又跑去有鱼的其他小孩子那里,用同样的手段凑齐了数量。虎子觉得不妥,说这样压了价钱不好,陈程可不管,说大家情愿,并说可以多存点给豹子,虎子才不吭声。
陈程知道镇上的田螺摊大量收购石螺,又用同样方法先将村里其他孩子的石螺买下,再带着虎子转手卖到镇上去,从中赚个一角几分的差价。孩子的事大人也不过问,村里小孩子拿到钱高兴,虎子和陈程赚到差价也开心,皆大欢喜。
有一次,虎子和陈程一起下河洗澡,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虎子叫陈程上岸换衣回家,陈程正玩得高兴,不肯,虎子站起来去拉他,拉不动,低头却发现陈程呆呆的盯着自己的短裤。虎子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好笑,说:“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陈程连忙低了头,口里却嘀咕着说:“是没见过啊。”虎子一愣,想了想,陈程跟自己睡的时候,虽然会摸着自己,可还真没机会看,其实,虎子也觉得陈程挺怪的,喜欢摸着自己睡,却又像是不太愿意跟自己睡一起,如果不是实在不得已,有时自己叫他跟自己睡,他也不肯在自己家里睡。不过,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因此而疏远了,所以虎子从来也不问陈程怎么回事。现在听陈程这么说,于是虎子笑着说:“今晚跟我睡,我让你看。”这话说完,又发觉陈程脸上忽然一红,不说话,虎子也没深究,然后自己上岸到石后换衣,换好之后对还赖在水里的陈程说:“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要走啦。”陈程这才磨磨蹭蹭的上了岸。
晚上陈程并没有过来,虎子觉得奇怪,怕他有什么事,于是跑去找陈程,却发现他在看书,虎子问他为什么不上他家,陈程说:“暑假作业早就完成了。”虎子当然不信,伸手摸他的额头,又没事,这才放心。于是又问他看什么书,陈程也没告诉他,虎子要看,陈程也不让他看,虎子就跟他抢,终于抢到手,看时,却是一本杂志《心理医生》,随便翻了一下,看到艾滋病什么东西,虎子对这类书从来就没兴趣,递给陈程,随口问艾滋病是什么东西,陈程也没好好说,只说是一种没药治的病,便塞给虎子一本书,说:“回来时给你带的,一直都没拿给你呢,正好你带回去。”虎子看那书名,竟是《宋词三百首》,原来竞赛完后,虎子无意间说了词挺有意思的,没想到陈程倒真帮他弄了一本来,不禁喜道:“你那里弄来的?”陈程笑说:“我在镇上的旧书摊上看到,就顺手牵羊啦。”虎子说:“我可不信你会真的偷书。”自己便坐下翻着看,听得陈程问:“我要是坏人,虎子会不会不跟我做兄弟了。”虎子正看着词,没空理他,陈程急了,又问一次,虎子抬头看陈程着急的样子,用手指指自己的心,笑着说:“你放心,再坏点,你也在我这里,而且是永远的。”陈程才不说话了。又看了一会,陈程觉得天已经晚了,叫虎子赶紧回家,虎子说:“怕什么,才那么一点路,要晚了,我就在你这里睡。”陈程说:“我的床小呢,又不像你家的床大。”虎子笑道:“挤着睡才好玩。”陈程却不理虎子愿不愿意,拉着他走,一直把虎子送到家门口,自己才回去。
这以后,虎子和陈程抓紧剩余的暑假时间抓鱼,又帮着虎子娘送了一回菜,分一次鱼干,才开学。
开学后,郭老师重新调整座位,陈程调到了第一组,虎子在第三组,陈程这回倒没说话,乖乖的就搬了过去。可这回虎子反而不放心了,他原来计划着这个学期把陈程盯紧一点,好让陈程的成绩再上几个名次,这下陈程离了自己的视线,怕盯不住,而且,也实在舍不得离陈程太远。
到下午放学时,陈程在扫地,虎子瞅了个空,跳到办公室找郭老师。正巧郭老师还在,于是虎子就说了调位的事。郭老师笑着说:“你跟陈程感情还真是好。中午的时候他就偷偷来找我了。说想调回去跟你近一点,这不,这小子居然拿了一包烟来贿赂我。”虎子倒是一愣,没想到陈程不声不响的来求老师了。郭老师又说:“虎子说个理由,我看理由充分不,如果理由合适,我就调他回去。”虎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郭老师,当然不敢说舍不得陈程离远了。郭老师又笑起来,说:“陈程今天中午时说他离开你就听不进课,跟你这理由差不多。好吧,我同意了,不过,你是不是也要拿东西来贿赂我一下才行?”
虎子高兴了,说:“明天我给你和简老师带鱼干和香芋过来。”郭老师啥啥大笑,看着虎子,拉着虎子的手,说:“虎子也长胡子了,一下子就长大啦,初一的时候还这么矮呢。现在这么高,说话也嗡声嗡气的。跟你说笑呢。”虎子知道郭老师在说笑,初二下册时换了英语老师,这个学期政治老师也调走了,可是郭老师和简老师一直带着他的数学,语文,而且一直对自己很好。虎子对他们还是有很深感情的。郭老师又说:“陈程也没走吧,你等下叫他过来,嗯,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这一套,得好好的教训他一下。千万别跟他说我答应调位这事。”虎子答应着,走到门口又回去,拉着郭老师的手说:“老师,我不是送你礼,只是……”郭老师倒是笑了,伸手拍拍虎子的脸,说:“虎子给我们带东西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虎子送的,都收。”
虎子回到教室,陈程已经扫好地,摆完了桌子,正拿书包,虎子就对陈程说郭老师找。陈程听了,连忙跑办公室去。虎子帮他拿了书包到校门口等他。
一会儿,看到陈程垂头丧气的走出来,虎子心里暗笑,故意问怎么了,陈程哭丧着脸说:“我想叫老师把我调得跟你近些,结果被训了一顿。”看到陈程那神色,虎子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陈程一面接过书包,一面皱眉道:‘“你这么高兴干嘛,好像巴不得我离你远远的一样。”虎子也不答话,搂着陈程的肩头,边笑边走出学校。
一路上,陈程有些心不在焉,然后一个劲的求虎子去跟老师说,虎子也不理他。到晒地的时候,虎子才悄悄的问:“你的烟呢?”陈程说:“什么烟?”虎子也不说话,斜着眼,含笑的看着他鼓起的裤袋,然后伸手去摸,笑道:“这是什么?”陈程用手去挡,口里叫道:“别摸,别摸。”虎子哈哈大笑,陈程知道瞒不了他,只好说:“我送一包,郭老师不肯,明天我送两包。”又说:“这可是我用我的零用钱买的。”虎子笑着说:“两包不行就三包。”陈程点头,信心满满的。虎子说:“三包不行呢?”陈程泄气了,因为三包之后他就没钱了。
到榕树底下,要分手了,虎子才说:“烟你就省着吧。老师已经同意调啦。”陈程站住,惊喜的看着虎子:“真的?”虎子说:“当然是真的,骗你作什么。”陈程也不理有没有人,一把抱起虎子转了几个圈,口里叫着:“太好了,太好了。”虎子又正色说道:“你可要当着心,我可是向老师保证过要你的成绩再上二三个名次的。”陈程大笑着说:“没问题。”
第二天,虎子上学就带上香芋和鱼干,来到办公室,还没有老师来,于是就悄悄的把东西放到郭老师和简老师的座位底下。到郭老师上课的时候,陈程果然调回了虎子的前面去换了个名叫周丰的新同桌。从此,虎子盯紧陈程的学习,陈程也不敢稍有松懈,到九月底月测时,陈程的成绩还真的上了二个名次。连带着虎子的同桌赵伟东和陈程的新同桌周丰,成绩也大大的进步了。
九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虎子和陈程去了卖鱼,卖完之后,准备回家,陈程却忽然说:“虎子,别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虎子问去哪里,他却不说,等陈程说到了的时候,虎子才发现他竟然拉着自己到了照相馆,虎子惊讶的说:“这是干什么?”陈程说:“照相啊。”虎子却不肯,陈程好说歹说,然后又说照了相后可以寄给燕子和豹子,趁着虎子有点心动,生怕虎子又后悔,就硬拉着他,两个人一起照了张相片。
十月一国庆节,学校放了三天假。这一天早上,虎子正在厨房里忙家务,陈和跑来了,笑容满面的,手里还拿了一个什么东西。站在院子里向虎子招手,口里叫:“虎子,快来看。”虎子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院子里,陈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虎子,然后说:“虎子,生日快乐。”原来是一个相框,里面就放着他和陈程在相馆里合照的相片,虎子惊呆了,他倒不是看到相框,而是惊讶今天竟然是自己生日。乡下里的人,如果不是到了一定的岁数,谁也不会在意过生日,所以虎子可以记住豹子的生日,可以记住燕子的生日,甚至是陈程的生日,却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生日,
虎子回头向厨房里大声问:“娘,今天是我生日吗?”虎子娘正在忙着,笑着说:“我就只记得每个星期一,其他的也没记住,今日初几了?你看看屋厅的日历,如果今天是初三,就是你的生日。”
虎子拉着陈程跑进屋厅,翻看日历,发现果然是初三,大声对娘说:“是初三呢,娘。”厨房里,虎子娘便说:“等下给你煮面吃,吃长寿面。”虎子连忙说不用,面在虎子家可矜贵着呢不是过年过节,也舍不得拿出来。扭头便笑着问陈程:“你怎么知道的?”陈程笑嘻嘻的看着虎子,低声说:“我私下里问过大娘了,自然知道。”陈程又说:“虎子十五岁了,来,抱一个。”说着抱起虎子转了几个圈,虎子满心欢喜,看相框里的两个少年,背景是一片青翠的竹子,旁边还写上了:张虎十五岁生日留念,友谊长青。虎子想起照相那天的事,说道:“原来你是早有预谋的。”陈程笑着不说话。
虎子拉着陈程要走出屋厅,陈程又说:“等等。”又从裤袋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盒,笑道:“来,这才是真正预谋的东西。送给你和豹子哥的。打开看看。”虎子打开看时,竟然是两块系着红绳的玉,跟陈程戴的是一样的。虎子吃了一惊,说道:“这可是贵重的东西,不能要。”陈程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贵哩,也许我舅舅看着便宜才给我的,我一直就这么怀疑呢。对吧。”然后取出其中一块,替虎子戴上,说道:“本来以为豹子哥没那么快走的。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盒子里的就等过年时他回来你再给他。”虎子还犹豫着,不敢要,但那玉着实叫人喜欢,又有点不舍,最终还是拿下来,放回盒去,说:“不行。”陈程急了,又取出帮他戴上,说道:“别说这破东西,连我的命都都是你和豹子哥救的呢,还能贵过我的命了?戴着,现在我们三个每人一块。都兄弟哩。等我有钱了,再给你和豹子哥买贵的。”等戴好了,又问:“喜欢不?”虎子点点:“喜欢。”陈程说:“喜欢就行。管它贵不贵。不喜欢的话,再贵也没意思。”陈程拉着虎子的手走出屋厅,却发现虎子眼里亮晶晶着,不禁笑道:“别傻啦,这破东西也不值得你感动。”虎子推了他一把,笑了,说道:“拉我干吗?我得先把这盒子放好”
这时,虎子娘在厨房里叫道:“虎子,娘帮你煮了面。快来吃。小程也一块儿来吃。”陈程说:“大娘,我吃过了。”虎子娘走出来,拉上陈程,说道:“快来,快来。这是好事儿,农村里都讲究哩,碰到吃长寿面,就肯定要抢吃一份,对生日的人是好事,对吃面的人也是好事。”虎子也拉着陈程一起去。
陈程看饭桌上放了三碗面,其中一碗面上面还放了一个分成二块的鸡蛋。知道肯定又是习俗。果然,虎子娘把有蛋的一份给虎子,自己和陈程吃没蛋的。虎子看了,连忙把一半蛋给了娘,然后又用筷子把剩下的一半分成两份,分了一半给陈程,陈程正要推辞,虎子娘乐呵呵的说道:“小程,不用推,快吃了。”虎子娘自己倒先吃了蛋。虎子和陈程不解,不过两人也依言把蛋吃了。虎子娘说:“寿星公懂得分蛋,表示懂事,大家也分享富贵福寿呢。”
吃过面,虎子娘下地去了,虎子和陈程在屋旁边的菜地里拔草,陈程又跑去看荔枝树,说道:“长得真快,比我们都高了。荔枝好像不掉叶子的吧?”虎子说是。陈程说:“希望我们的兄弟情也不会变。”虎子笑道:“这个我一点也不担心。”陈程眼睛看着荔枝树,低声说:“虎子,如果我变成了坏人,你还会不会认我这个兄弟?”虎子停住拔草,笑着问:“怎生坏法?杀人放火?”陈程说:“暂停。我可不会做那些犯法的事。”虎子说:“别问了,你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上次已经说过了。”陈程闷闷的说:“我总感觉我现在就是个坏人。”小虎没好气的说:“你有空想这些鬼东西,不如替我想想还有什么换钱的门道。懒得理你。”陈程可怜巴巴的说:“你一说不理我,我就想到你会真的不理我。心里就难受。”然后说:“现在鱼差不多过季节了。剩下就是石螺,但是石螺也有限,嗯,你前些时候不是晒了蘑菇吗?”虎子停下手里的活儿,说:“卖干蘑菇?拿了些去送人了啊。”陈程说:“干的不如湿的,省事。而且好像新鲜的味道要比干的好。”虎子说:“山上的野蘑菇一般是开春和入秋时比较多,随地都可以采着,现在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陈程说:“不去看,你怎么知道。明天还有一天假,我们下午去山上看看能不能采到,可以的话明天就去卖,”
说干就干,下午两人每人带上两个塑料袋就进山去采蘑菇。可是,附近的早就被采得差不多,好一会才找得十几个。陈程泄气道:“这样子,到天黑也没多少,虎子,你想想看,一般什么地方没有人去,估计会多一点,”虎子想了想,说:“有个地方,是很少人去的。”陈程说:“你带路。”虎子犹豫不决,陈程奇怪,问:“怎么了?”虎子低声说:“那地方叫姑婆岭,听说……晚上照黄鳝的人照着照着就照到山上去了。你怕不怕?”陈程笑道:“你现在最怕什么?当然是采不到蘑菇,换不到钱,若采到蘑菇了,换到钱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况且,我们身上有玉。怕啥?”虎子一听,后半句倒不怎么样,前半句却是最为重要的。于是笑道:“走。”
虎子带路,走在山路上,这一路偶尔还遇上个别进山屯柴的人,渐渐的越走越深,便再也没有遇到人,而且树林起来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路也不太明显了,有时还得一个先爬上,然后拉另一个人,两人不说话,仿佛整个山里便是没有人的一般。虎子顺手拿了两根长短合适的树枝,两人每人一根,陈程拿到树枝,倒闹开了,跟虎子追追打打,惊得树上的鸟儿也乱飞。一时间,寂寞的山里便添了生气。忽听得虎子说:“到了。”陈程停了下来,看虎子又有些迟疑,便抓过虎子的手,说:“走吧。”
姑婆岭果然还有很多蘑菇,陈程不时的大声叫虎子,原来,陈程并不懂那一种可以食用,必须得虎子说可以采,他才采。虎子开始还总有种心头发毛的感觉,可想到采到了蘑菇可以换钱,就无形中有一股气支持着,况且陈程又在旁边不远大呼小叫,更安心。渐渐的也就没有了畏惧。两人一边采一边玩闹,虎子忽然听陈程又大叫:“虎子,快来看。”
虎子走过去一看,原来在陈程的前面不远处,地上倒了一棵树,那树似乎已经久了,树身上长满了黑黑的一片木耳。虎子喜道:“是木耳。我们去采了。”然后和陈程走过去采木耳。
正采得高兴,忽听得有人说道:“原来是虎子啊,我还以为是谁呢。”虎子吃了一惊,差点没把手里的木耳吓得掉下。陈程抢到虎子跟前护着虎子,大声叫道:“谁?”虎子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却是张福,定下神来,笑着说:“福爷爷,可吓了我一跳。”张福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树底下,正笑着看他们。听得虎子招呼了,点点头说:“你们胆子还真大,一般人可不敢自个儿进姑婆岭。”陈程笑道:“福爷爷,你不也一个人进来了。”张福笑道:“我从来就不怕鬼。”说到了鬼,他似乎又怕吓着了两个小孩子,于是接着说:“即使有鬼,人有人世界,鬼有鬼地方,各不相关。不说这青天白日,只说人头顶上的三尺灵光,只要正气存在,鬼也退避。怕什么。”这话倒把虎子和陈程说得胆气壮了。张福又笑着说:“你们采蘑菇是吧?我还要进去一点,采些草药。有什么事,你只要叫一声,我也听得到。虎子,来,接着。这是刚从树上搞下的。解口渴。”说着,抛过来两个东西,虎子接住了,一看,原来是两个黄橙橙的山梨。虎子连忙说谢谢。张福又说:“山路难走,等下你们直接从右边这条路下去,绕过沉鱼塘,就走上大路了。记得千万别玩水,那塘可深着哩。”虎子连忙答应着,张福挥挥手走了。
两人既知有人作伴,心情就放开了,一边说话,一边又忙了起来。陈程笑着说:“我刚才看到你脸都吓得白了。”虎子说:“不声不响的,忽然一叫,当然害怕。你不也怕吗?我听到你的声音也在发抖。”陈程笑着说:“是怕啊。”虎子说:“那你怎么还护着我。”陈程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觉得我就是应该这样做。”虎子便不再说话。两人摘光了树上的木耳,竟装了两个袋子。虎子说:“我们赶快摘蘑菇,回家后可以炒木耳吃。”两人又摘了一会蘑菇,便装满了袋。
要走的时候,虎子大声的叫道:“福爷爷,我们要回去了。等下我给你送木耳去。”声音在山里回荡着。一会儿,就听得张福清晰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好的,你们路上小心点儿。”
虎子依照张福的指点,在右边找路,果然发现了一条不显眼的小路,于是两人便顺着路走下去。走了一会儿,便出了阴暗的林子,眼前景物渐渐的开朗,又拐了两个弯,半山腰上便可以看到沉鱼塘。一条蜿蜒的路顺着塘势通向山外,依稀的可以看到有人在路上走着。陈程站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虎子,这地方真漂亮。”沉鱼塘被群山环抱着,塘水碧绿透亮,幽深宁静,犹如一面明镜,倒映着天上的云,偶有几只不知名的山雀追逐着从水面掠过,翅膀沾着塘面,便有一圈圈水波荡漾开去。最奇怪的是,偌大的塘中,竟有一个小岛,上面长满了树。虎子说:“如果是春天,才叫美,四面都开满了山花。红红黄黄的,一片灿烂。”陈程听得神往。
走上了大路,陈程觉得累,两人于是便找了个山溪旁边的石头并排坐着,陈程脱了鞋,把脚浸在清澈凉爽的溪水里,倒挺畅快的。虎子拿出张福给的山梨,一人一个,陈程吃着梨,忽然发现山溪里有一只三指大的河蚌,便下水捡了起来,说道:“很少见这么大个的河蚌哩。”虎子说:“多的去了,每个山塘都有,有的比这个还大。这个东西,村里也有人吃。不过,得先用开水烫开,然后取出里面的肉,再炒着吃,而且味重,耗油。大家既不愿意花油,也嫌麻烦,大都是捡了就直接摔烂了,喂鸡喂鸭。”陈程笑道:“我还想着不知道能不能卖钱呢。”便扔回去溪里。陈程一边吃梨,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色,笑着说道:“你语文好,作首诗来听听。”虎子笑了起来,说:“要诗没有,但想听歌的话,有现成的呢。”陈程大喜,说道:“唱来听啊。”这时,正好两人也吃完了梨,于是虎子拉着陈程的手站了起来,各人拿了袋子,边走边大声唱了起来:
“沉鱼塘水清又清,
水下深处藏龙庭。
不求浮华和虚利,
只求岁月人安宁。”
虎子这边才稍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人便接上:
“沉鱼塘水深又深,
十丈竹杆底难寻,
都说水深最可怕,
哪及世上众人心。”
这人一停,又有人跟着接上:
“沉鱼塘水水如镜,
一时风雨一时晴,
世事艰难风波恶,
守着良心最清明。”
那人声音才落,虎子又接上:
“沉鱼塘水水如镜,
云里雾里四时景,
月缺月圆休悲戚,
守得云开月自明。”
几个人的歌声袅袅娜娜的,悠远深邃,在空荡荡的山里回传着,久久不绝,说不出的动听。接着虎子长声呼道:“喂——”几乎同时四周有人在回应“哟——嗬——”声音在山里回响着。陈程道:“这是你们这里的山歌吧?你刚才怎么不唱,要唱了,就知道这山里藏了这么多人,还怕什么鬼怪!”虎子笑道:“我怕都来不及,还唱。”陈程又说:“音乐课我从来没听你唱过歌,没想到你竟然唱得这么好听。”虎子笑着说:“我家后面的那个陈少平家里不是经常在晚上就放很多好听的歌吗,我也学着唱哩。况且山里人都有一副天生的大嗓门,哪个不会喝几声。”两人边说边走出山去,耳边还听得有人在唱歌:
“沉鱼塘水平又平,
爱恨恩怨如烟轻。
将相红颜尽归土,
到头剩得哪般情?”
回到家里,虎子就挑了些木耳先给张福家里送去,然后又叫陈程带些回家。可一会儿,陈程又来到虎子家,不高兴的说:“我爸去开会了。”虎子说:“你也总不能靠你爸。”陈程说:“饭我会煮,只是没煮过菜。”虎子说:“知道平时懒惰的害处了吧?”陈程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叫我留下吃饭,原来只是数说我。”虎子煮好饭菜,就和陈程下河洗澡。
这时已近中秋,天气渐凉,可依旧有不少人在河里洗澡。两人洗好衣服后,和平时一样,还是要打闹一番,然后就并排着泡在水里各自洗澡,陈程看虎子不说话,就问:“虎子在想什么?”虎子说:“我在想,你也快生日了,到时都不知道送什么给你。”陈程笑了,说:“你给的第一份礼物已经足够我铭记一生了,第二份再好,也不可能超过第一份,不如不送。到时你就像叫豹子哥一样,在山坡上叫一声就行了。嗯,如果你一个人的话,就在心里说一声得了,我可不愿意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跑那里去。”
晚上,陈程在虎子家里吃饭,虎子就专门炒了个番茄炒蛋,陈程倒是很喜欢吃,虎子娘和虎子就叫陈程多吃点。吃完饭后,陈程又跑回去看陈汉生回来了没。结果是没回来,于是又回到虎子家里玩,玩了一回,又跑回去看,来来回回的跑了几次,虎子笑道:“你爸不在,你还真没了依靠,你都快十七啦。”陈程皱着眉,不说话了。到该睡觉的时候,陈程说:“虎子,你怎么不叫我在你家睡了?”虎子就说:“就算我叫你也不会在,懒得叫。”没想到陈程倒是乖乖的上了床去。
等虎子上床躺下,身边的陈程又不安宁了,翻来覆去的,虎子拉过陈程的手,放在自己的短裤上面,然后说:“快睡,明天我们去卖蘑菇,木耳。”陈程说:“虎子,我想不摸,可是,跟你睡在一起,就总忍不住,所以都不敢跟你睡一块。”虎子说:“你不喜欢摸了?”心里反而有些奇怪的失落感觉。陈程说:“不是,这样的话别人会说是……是坏人的。”虎子说:“别人不让你摸,你要摸别人,当然觉得你是坏人了。我又不会不让你摸。”陈程说:“我又没想过摸别人。”虎子笑着说:“那不就是了。你只是摸我,我又没说你是坏人,别人怎么说,才懒得管。”陈程就不再说话,摸着虎子,很快就呼呼的睡去。虎子把手靠在陈程软软的那里,他倒不觉得非要摸不可,然而,即使是靠着,他内心里也是一种很安宁的感觉,是一种安慰,虎子也慢慢的睡了。
国庆节后回校的头一天,正好便是虎子值日,扫完地,两人分工,虎子摆桌子,赵伟东倒垃圾,可是不知道赵伟东在搞什么,虎子摆好桌子了,赵伟东才去倒垃圾,虎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就陪赵伟东一起去。
这时学校里的学生基本上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个别比较勤奋的还在写作业。赵伟东一向不太爱说话,而且似乎急着要回家,所以一路走得快。垃圾池就在学校后门厕所旁边,那真是又脏又臭的地方。离垃圾池没多远的时候,赵伟东对虎子说:“我去倒,你在这里等我。”于是提了垃圾去倒。
虎子就站在原地不动,可巧两个女同学刚去完厕所回来,一路说笑着走,看到虎子,赶紧不说话就走了。走过之后,依稀的又好像听到两个女孩子在说自己的名字,虎子也没在意,看赵伟东倒垃圾,可是赵伟东倒完垃圾,仍旧站在那里不动,虎子正奇怪,才要招呼,看到赵伟东向着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打手势叫自己过去。
虎子走近去,似乎听到厕所里有嘀嘀咕咕的声音,也听不清楚说些什么。赵伟东拉着虎子把耳朵帖到厕所的墙上,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只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看到了吧?”
“看到了。”
“怎么样?”
“又白又大。”
“走吧,回去啦,估计没有人来了。”
“再等一回,你都看了三个了,才让我看一个。”
里面静了一下,低低的声音又传出来:
“你硬了。嘿。”
“你还不是一样。哈。”
“走吧,肯定没有人来了。”
“再等三分钟,就三分钟。”
这时,赵伟东才拉着虎子悄悄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虎子皱眉道:“他们两个在干什么?”他已经听出是张国勇和王小磊的声音了,只是奇怪他们躲在厕所那这么臭的地方干什么。
赵伟东脸上一红,低声说:“他们在偷看女同学上厕所。”
虎子吓得“啊”的一声叫起来,说:“这怎么行,我告诉老师去。”
赵伟东连忙拉住虎子,说道:“你怎么说?”虎子想想,确实是很难开口说这话,只好不作声。
晚上写完作业,虎子悄悄的把这件事告诉陈程,陈程也“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然后就愣愣的。虎子看他出神,便踢了一脚他,陈程才回过神来,虎子说:“问你呢,他们为什么偷看女的就会硬了?”陈程说道:“我怎么知道。”虎子看到陈程脸上一红,马上便又恢复了,于是笑道:“我明白了,你也想女人。让我摸摸,看硬了没有?”陈程却不让。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安到我头上来。”虎子却笑着看他,不说话。陈程气恼起来,说道:“摸就摸,省得你乱说。”拉起虎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裤子上,虎子摸着了,果然是软绵绵的。虎子便觉得奇怪,喃喃的说道:“奇怪,他们怎么就会呢?”陈程说:“不说了,我回去啦,等下又晚了。”虎子说:“就在这里睡啊,我还有话要问呢。”陈程没说话,急急的收拾东西,好像巴不得马上就走一样。
虎子看他不理自己,于是笑道:“你这么急着回去,肯定是想着早点躺在床上想女人,对不对?”不想陈程听了这话反而笑了起来,说道:“好吧,我们今晚就说个清楚明白,省得你乱说。你要问什么?”
虎子说:“我们躺床上说。”陈程却不肯,虎子说:“你肯定在想沙小娟。”陈程瞪眼,忽又泄气,于是乖乖的躺到床上。
熄了灯,虎子才悄悄的说:“陈程,我们在一起睡觉,也有好些晚上,可怎么没见你尿尿呢?”陈程奇道:“刚才写作业的时候,不就跟你一起去了吗?”虎子笑了起来,说:“不是这个尿尿,是我们初二下册《生理卫生》里所说的那个尿尿。”陈程还是不明白,虎子只好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陈程见他问这事,却不肯说。虎子无奈,只好说:“我都有好几回了,不可能你没有。快说。”陈程这才低低的说有。虎子又问:“你是不是想到女人了就想尿尿?我哥说,梦到女人了就会尿尿了。”陈程想了想,笑着说:“豹子哥长得真帅。肯定很多女孩子喜欢他。”虎子说:“嗯,我哥确实是好看。”忽然省悟,笑道:“你休想岔开话题,快老实说是不是梦到女人了?”陈程说:“虎子,我困了,要睡啦。”虎子哪里肯信他,说道:“不说就别睡觉。”说着又推又拉又呵他的痒,陈程无奈,又似是下了决心要说一般,终于闷声闷气的说道:“虎子,我没梦见过女人,在没跟你做朋友之前,我也记不清楚是梦到什么尿尿,但和你成了朋友之后,尿尿时大多数是梦到你。你不准恼啊,有时还会梦见豹子哥。”
虎子不禁好笑,他当然不会恼,事实上,他自己也会梦见豹子,不过他也没说。于是说道:“别人是梦女人,你却是梦我,奇怪,为什么呢?”这话才问,虎子自己便也愣住,他隐隐的察觉了些什么,可又说不出是什么东西。脑间忽然便混乱起来。好一会,又听到陈程闷闷的说道:“虎子,是不是不想理我了?谁叫我是坏人呢。”虎子正糊糊涂涂的,他觉得自己对豹子的情感,似乎就正像陈程对自己的情感一样,自己对陈程的情感,有时又像是对豹子一样。可似乎又有不同,至于不同在什么地方,却又分辨不出来, 情感这东西太复杂,毕竟虎子还小,所以不确切,虎子脑子里便乱糟糟的,于是说:“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便听得陈程低声说:“你想吧,我睡了。”语气间似乎是有种心灰意冷的样子。虎子也没察觉,想了一会,终于没想清楚,心道:“豹子对自己这么好,陈程也对自己这么好,有什么好想的呢。”于是也懒得去费这个脑筋了。
虎子发现陈程侧身向内睡着,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摸着自己,便将他的身子扳过来。陈程也没拒绝,可虎子拉他的手时,他却不肯,虎子奇道:“你怎么了?”陈程说:“没什么。”虎子听出他的声音异样,伸手摸他的脸,才发觉陈程竟然流了眼泪,虎子慌了,陈程这个人一向都开开心心的,除了那次自己哭他跟着哭之外,从来没见过他流泪,如果不是很难过,肯定不会这样,可虎子又想不出他为什么难过。连忙问道:“你这是干嘛了?”陈程低声说:“我真的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以后可能不能再跟虎子做兄弟,做朋友,心里难受。”虎子说:“哦,你是要谈对象了吧?谈对象也可以不妨碍我们做兄弟啊。我哥说,即使他娶老婆了,兄弟还是兄弟。”陈程没作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虎子还不懂,以后你就会知道了。睡吧,我真的困了。”虎子道:“嗯,睡吧。”于是拉着陈程的手放到自己的裤子上面。陈程却直接把手伸到里面去,握着虎子的轻轻的抚摸,虎子悄声说:“陈程,别,我哥说这是坏事。”陈程愣了一下,停住了,似乎在想什么,然后说:“虎子,哪怕是坏事,你能容忍我一次吗?”虎子没作声,其实,在陈程的手里,他发觉自己内心深处也有着一种来自原始的冲动和渴望。
虎子知道自己下面在一点点的变化着,同时,他发现自己手靠着陈程那温软的地方也在变化,他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愿望,于是也伸手进去,当陈程把他推上高峰的时候,他同时也发现陈程一样在高峰之上,他释放,陈程几乎也同时释放,那一刻,虎子的脑海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豹子,一个是陈程,他甚至没有想到燕子——这个最爱他,他也深爱着的姐姐。
两人静静的躺着,谁也没有说话,虎子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陈程在耳边轻轻的说:“虎子,这是坏事,你千万别做。”听这话,虎子几乎怀疑是豹子回来在自己身边,因为这话跟豹子说的完全一样。虎子知道自己其实是有渴求的,但他还是“嗯”的一声答应了。然后听到陈程轻轻的叹息声,说:“希望我没有害了虎子。”虎子听不懂这句话,但他也没有问。就像他当初没有问豹子一样。
这以后,虎子发现陈程变化很大,虽然还和平时一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摸石螺,卖蘑菇,拔草药……但变得稳重起来。他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也不愿意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他似乎全副身心都放在学习上,即使有时写作业的时候,虎子故意摸他,他虽然不会推开虎子的手,却会说别闹写作业啊。有时,虎子会觉得陈程似乎离自己很远,远得仿佛会忽然间就消失不见了,他会因此而很惶恐。可是,他却又分明知道陈程时时刻刻的就在自己的身边,又分明感觉到陈程时时刻刻的关心着自己,他也因此而安心着。
九月月考成绩出来之后,让虎子高兴的是陈程稳稳的站在了班级第二,年级第三的位置上,总分把年级第四摔下了十二分。连赵伟东和周丰的成绩也提高了不少。郭老师也很高兴,把他们两个叫到办公室,表扬了他们。初三(1)班的肖老师听郭老师表扬虎子和陈程两个,笑着说道:“我前天还和我家的为这事吵了一架,他常说镇中怎么怎么好,结果今次排名,前十的镇中只有四个,遍中倒占了六个,全镇第一也没在镇中。”
原来镇所辖的范围大,镇中学设有高中部和初中部,初中部并不能完全接纳各村所有的小学毕业生,所以镇政府就在几个人口比较集中的村子的小学里设了“遍及中学”,专门安置全镇集中招生后剩余部分学生。镇中学在镇中心,教学条件好,教师福利也较好,很多教师以能进镇长中为荣。镇初中部又有全镇集中优先招生的优势,所以在镇中的老师往往会自认比遍中老师要强,遍中的老师也自觉总被压着,当然不服,镇中和遍中就形成了暗中较量。肖老师的话当然是让初中部的老师扬眉吐气。办公室里就热闹开来:
“他们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今次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是啊,还优先招生呢,比不上遍中的。”
“你没看到那个贾老师,打扮得妖里妖气,哪像个老师的样子。”
“他们有能力?还不是都靠着关系才进了镇中。”
……
简老师倒没参与,看着陈程笑着说:“陈程你的作文最近进步真大,好像多了一种特别的情感在内,嗯,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长大了就是多心事,可别耽误了学习才好,不过,那种调儿,我喜欢。”放学时走出校门,要表示庆贺一下,虎子发现陈程也没有再抱着自己转圈了,只是互击一下之后,就微笑着拉着虎子的手重重的一握。虎子虽然有些不满足,但陈程这重重的一握所含的情份,却也是清楚的,也就不再有其他想法。
国庆过后就要到中秋了。村里过节的气氛挺浓的。农村比较讲究这个节日,所以,学校也不管初三是不是课程紧,照样放假,接到放假的通知,整个班上就都兴奋起来。第二节下课后,虎子四人也没出教室,就在座位上聊天,陈程说:“虎子,下午放学后,我爸说顺便到学校来接我回家去,提前跟你说中秋快乐。”接着又跟赵伟东周丰说中秋快乐,赵伟东只是点头,也没说话,只周丰咭咭呱呱的说不停,什么月饼啦,柚子啦,香芋啦,田螺啦,孔明灯啦,都是些农村的玩儿,把陈程说得眼睛瞪得老大。虎子忽然看到简老师在教室门口向自己招手,连忙走了出去。简老师悄悄的对虎子说:“你放学时来一趟我宿舍。”然后又强调:“下午放学,我等你啊。”虎子不知道简老师有什么事,只是点头答应着。
中午放学回到家,虎子娘正好也在家,吃粥的时候,虎子看到桌上有好几盒月饼,诧异的问:“娘,哪来的这么多月饼?”虎子娘说:“阿姨给了一盒,尤护士和肖医生也都给了一盒,她们是单位发的,说吃不上,我都没好意思拿,她们就硬塞来了,今年咱们自己不用卖了。虎子可放着肚子吃月饼。”虎子倒也高兴,虎子家穷,小时候基本吃不上月饼,这些年虽然会卖月饼,不过也是卖些散装的,便宜的,每人一个,反正也就是别人有自己有的表示一下意思,像现在这种用盒装着的精美的样子,确实没见过。虎子说:“娘,你挑一盒出来,我明天给福爷爷去。”虎子娘答应着。
中午上学的时候,虎子便挑了些香芋,新晒的蘑菇干,分了三份,一份给了陈程,另外二份就一起带到学校去,给郭老师和简老师。
下午放学的时候,陈汉生在学校门口接陈程,虎子送陈程到学校门口,陈程低声说:“虎子,真想跟你过中秋,”虎子笑道:“以后吧,总会有机会的。”陈程微笑点头,又轻轻的抱了一下虎子,说:“中秋快乐。回来给你带东西。”然后才转身走了,坐上了车,还回头摆手再见。
送走了陈程,虎子才匆匆忙忙的赶去简老师的宿舍。简老师正在书桌前写东西,虎子打了招呼,简老师放下笔,笑着说:“你先坐一下,我出去一会。”说着给虎子倒了一杯水,自己则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虎子不知道简老师有什么事,只好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等。看到桌面上放着一张纸,纸上面写着一些词句,虎子正无聊,于是便看了起来,原来是一首词,写的是:
“枫叶又红时节
夕照苍山滴血。
梦里又相逢,
最是凄凉话别。
休说,
休说,”
简老师却还没写完,且把词也改了几处,原先第二句是“梦里双桥映月”,第三句是“事事总关联”,虎子将原来的词句读一读,却发现如果不改,反而更有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的意境,却不知简老师为什么便改后面这样。虎子仔细体会词里的意思,想了想,也不怕简老师责怪,便随手拿起笔,补上最后一句:“无语亦知情切。”自己读了一下,觉得挺通畅的,正好简老师回来了,虎子连忙站起来。简老师提了两袋东西,笑着对虎子说:“一直都在拿虎子的东西,明天中秋,我和郭老师合计着送点东西给你,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就两盒月饼,一点水果。来,虎子拿回家去。”虎子一听,慌忙推辞,简老师笑道:“本来郭老师要亲自给你的,但怕其他同学看到,说他偏心,只好叫我一起给了,我就不怕,我不是班主任。虎子听话,拿着!”虎子只好拿了,简老师又叮嘱几句好好学习之类的话,虎子才向老师告辞了,准备回家。
才走两步,忽听得简老师“咦”了一声,然后说:“虎子回来。”虎子走了回去,站在简老师身边。简老师坐在桌前,指着纸上新补上的那句词说:“你也知道词?”虎子原来不过一时心喜,现在看简老师问,倒有些不安起来,只点点头,说:“竞赛时背了一些,觉得比诗有意思,后来自己也看了一些。刚才无意间看到老师还差一句,就想着添上了,也不知道对不对意思。”简老师这下倒不急了,说道:“来,先放下东西,我们聊聊。”
虎子依言放下东西,简老师拉着虎子的手,笑着说:“你先说说看,我写的是什么意思?”虎子说:“老师写的是一首小令《如梦令》。”简老师点头,说道:“这个不消说,格式一看便知。”虎子接着着:“老师写的是梦到了女朋友,与女朋友相逢后又要分别,对女朋友那种依依不舍的感情,我补上的这一句,是顺着老师那两个‘休说’而来,意思是一切尽在无言中。不知道合不合适?”
简老师呆得一呆,又马上说道:“很好啊,我正愁着用那个韵字作结呢。不过,把‘亦’改成‘也’字吧,更顺口些。”虎子看简老师把“亦”字圈了,在旁边写上了“也”字,便念了一遍,果然顺口很多。简老师改了,回身看着虎子,转身时手肘却无意间碰上了虎子的裆部,虎子倒不以为意,依旧靠着简老师站着,简老师笑着问:“为什么非得是女朋友,而不能是亲人,兄弟或者是其他朋友呢?”虎子便回答不上了,想了想笑着说:“我听说老师你还没结婚啊,当然是想念女朋友啦。给女朋友,才会写这种词。”简老师笑着说:“你倒人小鬼大,一句一个女朋友,当然还有其他,比如你会不会想念你哥又或者是你很好的朋友?”
虎子听着,便想起了豹子燕子和陈程,但又觉着与这词意有着不同,至于具体分别在什么地方,却又说不出来,简老师看虎子傻愣愣的可爱,拉过虎子的手放在虎子身前,他的手却又正好碰到虎子裆部,简老师连忙放开手,笑着说:“虎子还小,以后可能会有机会真正体会的,一个人活在世上,要面对的情感绝不仅仅是女朋友的那种情,还有父母兄弟姐妹等等的亲人之间的情,还有一些虽然不是亲人,但是却如同亲人一般的情感。”虎子听到这里,心下想到陈程,不由得点头说:“嗯。”又忽然想起简老师和郭老师,于是说:“还有师生情,老师你和郭老师对我都很好。”简老师倒是愣了一愣,然后笑道:“你倒学会了拍马屁了。”虎子认真的说:“没有,是真的。”简老师点点头,说:“这也是一种情感,嗯,我们相处也快三年了。三年……三年的感情啊。”虎子看着简老师,见简老师面上有一种悠然神往的神色,却不知道简老师是不是想起了女朋友,不敢打断老师的思路,便静静的看着。简老师出神了一会,才又说:“一个人活着,绝不仅仅是为了男女之爱。父母一辈子为我们辛劳着,兄弟同甘共苦几十年,甚至是朋友患难与共十几年,都是很重要很重要,都可以是一辈子的事。各种情感衍生出的各种责任都是要人去负担的。只是因为各人的情感偏重不同,所担的责任就不尽相同而已。有时想想,女朋友不过是人半路上遇上的一个人,她既没有陪你走过前二十年的时光,也不知道能否陪着你走完后一半人生,‘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而朋友,兄弟姐妹,父母他们则是可以陪你一辈子的,所以有时候觉得父母,兄弟,朋友都可能比女朋友的份量会更重。”
虎子听得出了神,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他也不懂得去比较看,现在简老师的话让他想起豹子说的“兄弟永远是兄弟”,又想起陈程说的“一辈子的好兄弟好朋友”,再想起木生哥娶老婆后就对家人不管不顾,只觉得木生哥实在是很不懂事,很不应该。正出神间,听得简老师说:“虎子,回家吧,我也得回去了。嗯,有空的话,也填首词给我看看。”
虎子一路上想着简老师的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假如自己交了女朋友,豹子,陈程和那个未知名的女朋友哪一个更重要呢?想到这,他觉得好笑,他自己的答案是:“豹子和陈程更重要。”这是非常肯定的
虎子带了东西回家,经过大榕树的时候,发现榕树底下特别多人,仔细看时,才发现有些出去打工的人竟也回来了,不禁想起了燕子。站在榕树底下呆了一会,听他们在说话,一个叫王金生的说:“水养,别人都带了女朋友回来,你却带了个男的回来,你搞基啊。”水养笑着说:“去,去,去,你才搞基,都好兄弟呢,厂里放假,他家远,回不去,就带来家里过节,也算是回家吧。”虎子也不懂他们说什么,看那个水养带回来的兄弟在给人分烟,既不恼也不气,一脸笑容的。虎子忽然想起陈程叫自己去他家过年和说一起过中秋的事,觉得水养做得很对,本来朋友就是要互相关心的。连带着对水养也产生了好感。
虎子还要帮家务,所以也不也久停,匆匆的回家去。虎子娘看到月饼和水果,得知是郭老师和简老师送的,又欢喜又感激,唠唠叨叨的说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之类的,虎子笑着说:“娘,放心啦,我知道的,学好每一门功课,就是对老师最大的回报。”
中秋这天早上,虎子帮着娘忙完了家务,就给福爷爷送月饼,觉得单是月饼又不好,于是就把老师送的水果分了大半出来,一起拿去。路上正好又看到水养和他的朋友正揽着肩头一起走着,一边还在低声的说着什么,两人走近了,虎子听水养说道:“……村里人口没遮拦,你可别介意。”水养的朋友笑道:“我们又不是,管他们说什么。”水养说道:“嗯,怕你听了生气,毕竟‘同性恋’是没脸见人的东西。”虎子隐约的知道他们两人在说昨天王金生说的话,也不在意,只是水养的那个朋友的声音尖尖的,听着怪异。这时,水养看到虎子,于是打了个招呼,两人便不再说话。却仍旧揽着肩头走着,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那样子不禁让虎子想起了豹子和陈程。
打过招呼后就往福爷爷家去。去到张福家,不想过节时候,给张福送礼的人特别的多,而且都是大份大份的,甚至是鸡鸭鱼肉红包一应俱全,虎子倒是觉得自己寒碜得很,但又想到自己是尽了心力,就不再跟人比较,大大方方的把礼送给福爷爷。
张福看到虎子送月饼来,倒像是特别高兴,亲自收了虎子的东西。虎子又看张福忙里忙外的,于是就在张福家帮着忙,到差不多中午时候,又帮着福奶奶做好中午饭,走的时候,福奶奶拉着虎子,把一大袋东西塞给虎子,虎子却不肯拿,福奶奶说:“这可是你福爷爷亲口说要叫你拿回去的。你没过来之前就准备好了,我和你福爷爷也吃不了那么多,拿着,不然,你福爷爷生气,连我也一同要受罪。”虎子仍是不肯,福奶奶只好跟福爷爷说,福爷爷说:“去,你去把虎子带来的通通扔到屋外去!”虎子无奈,只得拿了。这下倒好,拿回来的要比送出去的多得多。
恰好栓子和桐子也回家过节,中午在家里忙完后,虎子看家里有栓子在,又到张福家去帮忙,等张福家里客人和病人走完了,便看见张福用毛笔在小本子上写着些东西,虎子便站在旁边看着,张福笑道:“虎子不妨也试着练字,怡情养性呢。”虎子说道:“不会。”张福便道:“什么是不学就会的?”虎子不敢说话,张福又说:“你可别当是容易的事,心不静,便写成个字也难。这笔和墨你拿去,有空试试看。”等虎子回家的时候,张福便果然让虎子将笔墨带了回去。
晚上吃过饭后,按风俗家家户户都摆上月饼果品贺月,村里的大小孩子都一起放孔明灯,虎子没凑这个热闹,只是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明月,还有从各村各垌升起的星星点点的孔明灯,想着燕子,豹子两个身在异乡的亲人,心里不禁难受,然后又想到陈程,好在陈程明天就回来,他倒开心了点。
贺月之后,虎子娘又炒了石螺,虎子给福爷爷送了一碟石螺,又陪着二老聊了一会,才回家和栓子陪着娘吃月饼。正好桐子过来了,于是四人就围着桌子,一边吃螺吃月饼,一边聊天。
虎子娘说:“桐子,今次这个姑娘怎么样?”桐子笑着说:“还行吧,本来是想带过来给婶子看看的,她不愿意,也就算了。”栓子说:“娘,那姑娘长得挺好的,又会干活。”虎子娘就点头说:“桐子,不是婶子说,既然姑娘好,她对你也没有什么意见,就早点结了。你也二十七了啊。木生是弟,孩子也有两个了。听说火生都在外谈女朋友了,不说你爹娘也替你急,连婶子也替你急呢,做父母长辈的就希望儿女晚辈们早些成家立业,就心安了。”
桐子笑着说:“婶子,我知道的。我也知道自己身有残疾,不应该挑这挑那,不过,结婚这事,不全是两个人的事,至少还得顾着爹娘,所以还得想得长远点。如果是像木生媳妇那样的,我宁可这辈子不结婚,就自己养着爹娘。,爹娘也省些心。”虎子娘也点头,木生媳妇嫁过来后就成了全村响当当的厉害人物,分家前三天二头的跟家里吵架,摔碗摔碟,指桑骂槐,弄得一个家鸡飞狗跳;分家后,自己一家吃鱼吃肉,从不过问桐子爹娘,还连带着不许木生过问。虎子听着桐子的话,不禁很佩服桐子。又聊了些闲话,桐子才走了。
桐子走后,虎子娘对栓子说:“你也二十一二了,如果有姑娘肯跟的话,也该考虑了。”栓子照例是“嗯”的一声,也不多说。虎子娘看着栓子,又叹气道:“唉,娘没本事,咱们家里穷,还拖累了你们几个孩子,娘也不讲究那么多。唉,真要是结婚,这彩礼娘还不知道去哪里弄。所以你自己也得学着存点,不比桐子家,还算有些家底。唉。”
虎子说:“娘,结婚又不是卖女儿,如果有人喜欢栓子哥,即使是咱们家里穷,她也喜欢,说不定她家还不要彩礼呢。”虎子娘说:“做爹娘的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得穷,嫁过去之后受罪。而且,现在的姑娘家,那个不讲究钱的。你没看到,庚子家里穷,又有个生病的爹,庚子媳妇孩子都生了,还不是丢下孩子跟人跑了呢。”虎子说:“又不是每个人都这样。若是我姐以后看中的人,家里也穷,姐夫那里拿不出彩礼,娘难道就不让姐嫁吗?如果姐过得幸福,穷一点咱们也替她高兴呢。”虎子娘倒被说得没了话,笑了起来,说道:“你小孩子,懂什么。你有本事,以后找个不要彩礼的,给娘省钱。”虎子没说话,心里却想到陈程,觉得陈程从来不会嫌弃自己家里穷,对自己要多好有多好,倒觉得朋友比那些讲究彩礼的女人要好。他却不懂,有些苦有些罪,做父母的为着儿女们是甘心情愿的去受这个道理。虎子不愿意和娘说这事,自己便回房去,看到桌上的笔与墨,就学着写字,不想这毛笔果然是极难写,单一个“子”字,也写了十多次,才稍稍有点样子,着实是花了不少时间,牙子自己看着也好笑,不过,觉得用毛笔打发无聊时间倒是挺好的事情。
练了一会字,虎子怕第二天栓子去得早,就又收拾了月饼水果等东西连同自己这些日子的所存的钱一并交给了栓子,要他带给豹子。
陈程是第二天下午才来的,悄悄的跟虎子说:“我姥姥,舅舅和舅妈小姨和姨父都来了,所以玩得晚了。我带了很多东西,晚上给你。”晚上果然带了一大袋东西来虎子家,袋子里全是吃的。陈程先给虎子娘一些水果,然后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虎子看到陈程还带了半个月饼,说道:“我这里还有很多呢。”陈程说:“我昨天晚上吃了这种月饼,觉得好吃,本来想给你带一块的,可是人多,我妹我弟又贪吃,都分光了,只好悄悄的藏了一半起来,专门给你吃的。嘿,你先试试,如果觉得不好吃就不要了。”虎子听了陈程的话,先不说这月饼好不好吃,单是这份苦心就已经是让人感动了。虎子就更确认了简老师的说话。
做完作业后,虎子把半个月饼分成两份,叫陈程一起吃,陈程说:“我昨晚都吃过了,你吃吧。”虎子哪里肯,于是两人就分着吃了月饼。
月考之后,很多学生就会不自觉的放松了。尤其是上自习课,班上一般都很少老师来,偶尔就班主任过来看一下,自觉的学生就独自学习,不自觉的就悄悄的说话,可毕竟没有老师管,班上也就形成了低低的嗡嗡声。
这一天自习课,虎子正在看书,赵伟东忽然低声对虎子说:“张虎子,我听张国勇在别人面前说你和陈程是同性恋。”声音也只有虎子和他自己听得到。
虎子奇怪的问:“什么?同性恋?什么意思?”赵伟东悄悄的说:“好像是两个男的很要好吧。”虎子说:“我跟陈程是很要好啊。而且,咱们不也很好吗?意思是说我和陈程,还有我和你都是同性恋了?”赵伟东红了脸,说:“不是啊,不同的,就是两个男的经常在一起,又抱又摸的那种。”虎子低声笑道:“咱们班不经常有男的又抱又脱裤子要摸吗?看来咱们班要改名了,同性恋班。”赵伟东低声说:“不是这种开玩笑的啊,跟开玩笑不同的那种摸。”
虎子想不明白什么不同,问道:“那究竟是什么?”赵伟东其实也不懂,也说不明白,就摇摇头,好一会才又说:“好像是说不喜欢女人的,张国勇说你们两个都长得帅,可从来不去追女孩子,又天天在一起。他还说,他亲眼看见你在你们村晒地那里摸陈程,陈程还叫‘别摸别摸’,有形有影呢。”
虎子“哦”的一声,却想不起什么时候在晒地摸陈程,想了很久,才忽然想起开学时调位的那件事,不禁“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陈程转过头来问:“你们说什么好笑的事,我也听听。”虎子说:“跟你没关系,你快写作业。”陈程就回去跟周丰讲题。虎子对赵伟东说:“别理他们,他们没事干,总要找点事来做,说完了男女,又找点男的来说,他自己不是天天跟王小磊在一起吗?难道他们也是同了?有空管这些,还不如多做几道题。你最近成绩进步了很多,加把劲,肯定可以考个高中或者中专什么的。”
赵伟东感激虎子关心他的学习,又见虎子一面的不在意,于是悄悄的说:“同性恋是坏事啊,听说是变态,传出去,连爹娘兄弟姐妹都没脸呢。”
虎子听赵伟东说得严重,他再怎么不在乎,也还不愿意影响到自己的娘和燕子豹子,不禁也疑惑起来,细细的想着自己的行为,但没有什么可以说是影响家人的,于是说:“懒得理他,他要是乱说,看我敢不敢把他和王小磊干的臭事说出去。咱们可是有真凭实据的。”赵伟东也不再说话。
晚上,陈程写完作业后,问虎子:“自习课时,你跟赵伟东说什么,说得很开心的样子。”虎子正好练完字,在想着填首词,拿给简老师看。他原本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见陈程问起了,头也没抬,笑着说:“赵伟东告诉我,有人说我们两个同性恋。是变态。”没想到陈程听了,‘“霍”的站了起来,坐着的椅子险些儿被撞倒,问道:“谁说的?”虎子扶住椅子,抬头看,这才发现,陈程非常生气,脸也涨红了。诧异说:“张国勇,怎么了?”陈程气狠狠的说: “这个狗娘养的,明天我就找他算账去。”虎子笑道:“你管他那么多干吗?我们又不是。”忽然又发觉不对头,不禁疑惑:陈程一向不会这么生气,莫非事态很严重?又想起赵伟东郑重其事的样子,虎子忍不住问:“陈程,究竟什么是同性恋?”陈程听了,像泄了气的球一样,坐回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说:“不知道。”看了虎子一眼,才又说:“你别问,总之不是好事。”虎子点头说:“不理他,他嘴巴里从来就没有好事。”陈程低着头想了一会,又气愤起来,说:“他说我,我可以不管他,但他乱说你,我可不能放过他。”虎子看陈程那愤愤不平的样子,觉得是张国勇使得陈程难受了,心里也生气,于是安慰陈程说:“要是他敢乱说,我就把他偷看女同学的事说出去,看他羞不羞死。”
第二天中午放学,虎子去办公室交作业,回来后却没看到陈程,觉得奇怪,正好碰到周丰,于是问有没有看到陈程,周丰说陈程已经走了,虎子就只好自己回去。可到了半路,看到前面围了一大堆孩子,有人正在叫:“打啊,打啊。”虎子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跑过去,一看,果然是陈程和张国勇扭在一起,张国勇一边跟陈程扭打着,嘴里还在叫:“死同性恋,变态。”王小磊则在帮着张国勇推陈程。虎子连忙上前,推开王小磊,并叫陈程放手。陈程看到虎子来了,也就放了手,陈程放手了,张国勇也放开了。
虎子把陈程拉过来,看到陈程的手掌背被抓破了,张国能那肥胖的手臂上,也被陈程抓得流血,虎子初时看到陈程受伤,心里还气愤,但看到张国勇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也就气顺了点,可张国勇觉得自己吃了亏,所以虽然放手,但嘴巴仍旧在骂着“同性恋,变态”,陈程说:“你再说。”说着又要上前,虎子拉着陈程,对张国勇说:“你再说,我就把你在厕所偷看女同学的事告诉老师。”张国勇先是一愣,可马上又说:“去啊,我才不怕,男人偷看女人很正常,不像你们是同性恋,变态。”虎子没想到这一招也吓不倒张国勇,而且倒像是“同性恋”比偷看女同学更可耻一样。看张国勇那副恬不知耻的样子,一时也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想陈程看虎子被气得脸色发红,牛脾气上来了,挣开虎子的手,扑上去抓住张国勇就要摔他,张国勇也不示弱,两人又扭打起来。陈程原本要比张国勇年纪大些,又比张国勇长得高些,可是,张国勇却长得又胖又壮,力气上并不吃亏,又有王小磊帮着,结果陈程反而落了下风。虎子看这情形,急了起来,说道:“张国勇,你再不松手,我就告诉我姐,看她收拾你。”虎子这话比什么都管用,王小磊和张国勇一听,马上泄气放手,结果张国勇被陈程摔到了地上,痛得“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可这会子却也不敢嘴硬,爬起来,拉着王小磊跑了。围观的孩子也一哄而散。
虎子看他们走远了,才拉着陈程的手说:“你怎么跟他们打呢,看吧,手背上流血了,呀,手腕上被抠破了。你爸知道了,肯定又得被骂。”陈程说:“我不怕,他们说我我可以不理,但是说你就不行。”虎子又看陈程的衣服,还好,除了手上的两处伤外,其他都没事,这才稍稍放心。回去的时候,虎子说要陈程跟他去叫福爷爷给点药,陈程不肯。虎子只好作罢。
下午上课的时候,张国勇鼓着一双牛眼,狠狠地瞪着陈程,陈程也不畏惧,冷冷的盯着张国勇,虎子怕陈程又闹事,于是低声说:“别理他。”然后又问:“有没有被你爸骂?”陈程摇摇头,说:“我爸还不知道。”虎子反而有些担心起来,他知道国勇娘一向霸道,无事还要生点非出来,这次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果然,放学时候,虎子和陈程回到晒地时,就看到国勇娘正从另一头拉着张国勇气汹汹的向大榕树走去,一边嘴里还骂着什么。后面还跟了个王小磊,看这气势,陈程倒有点气怯了,虎子说:“不怕,我们又没做亏心事。”拉着陈程就走。
虎子和陈程来到的时候,国勇娘已经先到榕树底下,国勇娘先跟榕树底下的大娘大婶们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遍,似乎在做战前热身,又或者是战前宣传。有大娘就说:“太不像话了,你可别让着。”国勇娘仿佛得了强有力的支援,站到供销社分店门口,双手叉腰,昂首挺胸,那样子,仿佛是一位胜券在握的将军,又似一只好斗的公鸡,尖声叫道:“陈汉生,你出来。”陈汉生还没出来,国勇娘这声音就招来了大批正闲着没事又喜欢看热闹的人。
陈汉生从店里走了出来,满面笑容的问道:“国勇娘,有什么事呢?”国勇娘叫道:“陈程跟国勇打架,把我家国勇的手都抓破了,而且还抓烂了衣服。气死我了,你也不管管你家陈程,太不像话了。亏你还笑得出口!”陈汉生仍旧是笑眯眯的说:“孩子打架,我们做大人的,当然得先问过清楚,你总不至于两个孩子打架了,还得让我和国勇爹也打一架吧?”国勇娘呆了一呆,陈汉生的话可是有道理的,她不知道怎么反驳,所以就只叫:“当然是你家陈程不应该,仗着吃国家粮,又仗着个儿长得高些,欺负我家国勇,今天你要找出个道理来,不然,你就得赔我衣服和药费。”围观的人中就有窃笑声传出。国勇娘仿佛拿到了奖励一般,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姿势。
陈汉生皱眉着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双手一摊,苦笑着摇摇头,刚好看到陈程和虎子也在,于是说:“陈程,你过来。”陈程这时倒不惧怕,走了过去,虎子也跟着陈程走出去。
陈汉生对着陈程,骂道:“爸平时怎么教你的?”陈程低声说:“爸平时教我不要打架,不要骂人,不要做坏事,要好好学习。”陈汉生喝道:“那你怎么跟人打架了?”陈程大声说:“是他先骂人的。他去学校的厕所里偷看女同学,被我和虎子还有另外的同学知道了,怕我们去告诉老师,所以到处骂我和虎子是同性恋,是变态。”陈程的话才落,围观的人里就有人“嘿嘿”的笑将起来,笑的当然是张国勇去偷看女同学的事。因为说两个孩子是同性恋根本就是没有人相信的事。
陈汉生脸色一变,对国勇娘冷冷的说:“国勇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变态,同性恋‘之类的,别说孩子受不了,便是我们做大人的也受不了。陈程和虎子不过是两个孩子,平时要好,一起学习,在家也只是天天看书,除了你说陈程打架外,我可没听说在这里的各位说过他做一丁点的坏事儿。现在成绩是班上的第一和第二,全年级的第一和第三,怎么就是变态了?难道要陈程跟着国勇一起去厕所偷看女同学才不是变态?如果是这样,倒是你教出了不变态的好孩子,我可真的不会教孩子。”旁边看热闹的窃笑声就更大了。
国勇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偏又没话说。只好骂国勇:“你说,你有没有偷看?”张国勇叫道:“我没有……没有偷看女同学。”虎子正要说话,陈程却抢先说:“你还没有?那天我和虎子和赵伟东几个人一起去倒垃圾,就看到你和另一个人躲在男厕所里偷看,还说什么又白又大,什么你看了三个他看了一个。你们去了又不止一次,瞧见的人可多着哩,你只要去问一下班上的同学,看看我是不是说谎。”张国勇顿时没了声音。围观的人这次笑的可不止一个,很多人还议论起来,有人起哄说:“国勇娘,看来你得早点准备钱才成,国勇懂事啊。”
张国勇恼羞成怒,尖声叫道:“我就算去偷看,关你什么事。你们两个死同性恋,变态,你们整天在一起,那天我还看到在晒地虎子要摸陈程,陈程说别摸别摸。”围观的人又都笑了。虎子急红了眼,要说话,陈程又抢先说:“你那只眼看到是摸了,那天我给老师送了一包烟,老师没要,我装在裤袋里,虎子看到胀鼓鼓的,想摸摸看是什么,我没给他看。”
陈汉生看了众人一眼笑了,说道:“陈程送烟这事,我倒是知道的,他说老师抽烟,想送包烟给老师抽,我也没有反对。烟,老师没要,陈程拿回来又给了我。孩子玩闹,摸一下也没什么要紧,我们这么大的时候,谁还没闹过?”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笑的大多数是男人,估计是被陈汉生的话勾起了小时玩闹的回忆了。也有人小声说陈程会做人。
陈程说:“爸,他在学校就整天脱同学的裤子,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他脱了张牛娃的裤子,都把张牛娃弄哭了,也没放手。还脱了王家财的裤子。”正好张牛娃和他娘也在,牛娃娘问牛娃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牛娃点点头,牛娃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张口就骂:“干嘛欺负我家牛娃?这么小,好事没见你做一件,坏事就做了不少,这么小就学会偷看女人了,再大一点,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又对国勇娘说:“到现在你还护着你的儿子,也不管教管教,别有一天犯了大事,看你的脸往哪里搁。”国勇娘脸上挂不住,伸手就给了张国勇一个嘴巴。张国勇“哇哇”的叫起来……
陈程又说:“还有啊,有一次,他叫王子正去偷顺子家的花生,王子正说不去,他就说要打王子正。”这事虎子倒是听陈程跟他说过的,不过,是很久前的事了,没想到陈程也翻出来说了。正好,顺子娘也在,子正娘也在,于是两个女人也不问子丑寅卯青红皂白,都骂了起来。围观的那些大娘大婶也都七嘴八舌的跟着乱说,什么香芋啦,蕃薯啦,葱蒜啦,总之有影没影的都怀疑上了。国勇娘要辩护,大家就“没准就是”“谁知道不是”“除了他还有谁”……只弄得国勇娘百口难辩。一场“索赔会”
倒变成了“批斗会”。
陈程还要说,陈汉生改了声调,喝道:“陈程,不准乱说话。”陈程马上乖乖的低头,说:“爸,我没乱说。”陈汉生说:“你现在抓伤了别人,就是做了错事,你还不赶快向别人道歉。”陈程说:“我没错,是他合着别人来欺负我一个,先抓伤我,我才抓他的。”陈汉生提高声音说:“是国勇合着人欺负你一个吗?你也被抓伤了?在哪里?让大家看看,省得有人以为你说谎。”陈程便把手背和手腕露出来让围观的人看,又说:“其他地方还有被抓伤的,爸要不要看。”说着要脱衣服。陈汉生又喝道:“你自己打架,被抓断抓烂了也是活该,还不知羞啊。还不滚回去,站在这里丢人现眼。看晚上我怎么收拾你。”陈程就没脱衣服气呼呼的转身走了。围观的人听张国勇和人欺负一个,倒是信了个十足。
陈汉生又对虎子说:“虎子是个好孩子,你也回家去,晚上还要跟陈程一起写作业呢。”虎子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出人群的时候,还听到陈汉生笑着对国勇娘说:“国勇娘,我一个大男人,一向不像你这样会教孩子。孩子打架是不对,俗话说‘吵架无好口,打架无好手’,谁是谁非,我们现在也辩不清楚,两个都受了伤,你就别计较了。陈程那孩子,你放心,我晚上会教训他的。咱们当大人的,有时也该想想自己的行为,为孩子们做个样儿,如果陈程在外面乱说,做坏事,被人打了,我只会觉得那是活该,可不敢护着他,更不敢没皮没脸的要人赔,”
晚上吃饭的时候,虎子娘问虎子:“我听说你和陈程两个跟国勇他们打架了?”虎子说:“没。”娘又说:“可是,很多人都说国勇娘在榕树下都吵了起来呢。”虎子说:“娘别理那些事。”娘说:“娘不懂那么多,虎子自己要懂事,别等你姐和你哥回来,又要说话。”虎子见娘又提燕子和豹子,更不敢说话,只是说:“娘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陈程过来写作业的时候,虎子悄悄的问道:“有没有被骂被揍?”陈程点点头,虎子说:“叫你别理他们了,你还跑去打架。这下倒好。”陈程说:“他们敢说你,我就拼着被我爸打一顿,也要跟他们打。我可不能任由他们欺负你。”虎子又问:“你还被他们打了哪里?我看看。”陈程说:“没有啊。”虎子疑惑道:“你不是说还有其他地方也被抓伤了吗?”陈程低声说:“我故意那样说,国勇的娘心里才会舒服点啊。”又说:“你写字啊,我看你写。”虎子知他不愿意提这事,也就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两人照样一起上学,张国勇也依然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大家只是谁也不理谁,事情也算是平息了。可虎子心里总有个疙瘩,陈程打架是因“同性恋”而起,这“同性恋”究竟是什么,除了从片言只语中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外,虎子始终没想出来。
这一天,放学之后,虎子叫陈程先等自己,他就拿着自己最近填的一首词去给简老师看,可是简老师不在办公室,虎子就跑简老师的宿舍去找,果然,看简老师正坐在书桌前忙着批改作业。于是打了招呼进去,站在老师身边,把自己填的词递给简老师看。其实,简老师说叫虎子填一首,也不过是随口而说,这下看虎子真的拿来了,反而惊奇,于是停下手上的活儿,细细的看他写了什么。只见虎子纸上写着:
“寂寞轻愁染紫桐,
月上山峰,月落山峰。
青霜眼底去无踪,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断续更声断续风,
路上人空,户内人空。
谁人独坐损颜容。
想也重重,恨也重重。”
简老师自然知道虎子写的是什么意思,手里拿着词,却愣愣的看着窗外出神,不发一言。
虎子见了,心下忐忑,说道:“老师,怎么了?”简老师这才回过神来,说道:“这《一剪梅》写得不错啊。”边说边转过身来,没想到虎子站得近,简老师拿着词的右手肘又碰到了虎子的裆部。这下简老师倒是注意到了,拉着虎子的手笑着说道:“没事吧,可别碰坏了。”按说一个老师跟学生说这种话,至少也会尴尬,可是虎子却没有,而且,简老师拉着他的手,他心里反而有一种自然亲切的感觉。所以也不移开身子,依旧靠简老师站着。
简老师指着词说:“虎子还真挺有才的,不过,这些东西,也只能当作一种兴趣,偶尔自娱自乐一下便可,现在是初三,抓紧课程才是要紧的。”虎子点头答应着准备回去,忽然想起一事,也许可以从老师这里得到答案,可又觉得这问题似乎不应该问老师,心下不禁迟疑。
正迟疑着,简老师看到虎子还没有走的意思,于是又拉着虎子的手问:“虎子,还有事吗?”虎子终于还是问了:“老师,我有一个问题,自己再想也想不明白,问其他人,他们也说不清楚,想问你。”简老师倒是饶有兴趣的,问道:“说说看是什么问题。”虎子说:“什么是同性恋,为什么别人会说是变态?”这问题倒让简老师诧异了,站了起来,没想到这一站,虎子被抓着的手却又正好碰到了简老师裆下软软的一团上,虎子觉察到了,简老师自然也察觉了,连忙放开虎子的手,眼睛盯着虎子的脸,似乎在从虎子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虎子被老师盯得不自然了,连忙低下了头,他觉得老师应该是知道这个问题的,只是不大愿意说而已,于是便觉着这个问题真的很严重,自己也不应该问老师。虎子正想告别,却听得简老师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虎子听简老师的口气中似乎有希望,连忙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说道:“张国勇说我和陈程同性恋,是变态,我又想不明白这意思,所以问老师。”简老师又愣了愣,接着便“嘿”的一声笑了起来,说道:“张国勇?没事就编排些话来说人。”然后又看着虎子,许久,才迟疑着对虎子说:“这事说起来也挺麻烦的,这样吧,反正今晚我不回去,你住得不远,晚上吃了饭后就过来,我再跟你说。”
虎子见简老师愿意说了,心里高兴极了,连忙拉着老师的手说谢谢,然后又问:“那我可以叫陈程一起来吗?”简老师想也没想就说:“可以啊。”虎子看得到老师的同意,就急匆匆的跑出了宿舍。陈程正等得心焦,看到虎子来了,问道:“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虎子说道:“没事,现在我们赶紧回家,今晚你早点过来。”陈程看虎子很兴奋的样子,却不知道是什么事,于是就答应着。
虎子回家后,就忙着家务,做饭的时候又一边做作业,等陈程过来时,他的作业已经完成,虎子也不管陈程的作业如何,拉着陈程就走。走在路上,陈程发现是去学校的方向,问道:“虎子,去学校干什么?”虎子笑着说:“你别问。到了就知道了。”
学校看门的老头帮他们开了侧门,疑惑的问道:“你们干什么?”陈程抢着回答说:“我们语文老师叫我们来的。”老头笑道:“你不说老师叫的,我也已经帮你开门了。你们要走的话得早点,我可是早睡的。别到时爬门就当贼了。不然就叫老师送你们,老师有钥匙。”
两人进得校内,简老师宿舍的那点灯光,在仅剩下的那点余光中显得如此的孤独和寂寞。虎子是忽然产生这种感觉的,只觉得简老师也是孤独的一个人一样。
虎子和陈程进入老师宿舍时,简老师还在桌前忙着,头也没抬,说:“虎子,陈程,你们坐,随便点,我改完这两个本子再跟你们说。”虎子倒没怎么样,就坐到离简老师比较近的床边,陈程和简老师接触不多,所以比较拘谨,看虎子坐床边,也跟着虎子坐下。
两人没事做,又不敢像往常那样打闹,就默默的坐着,虎子看到简老师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相片。于是说:“老师,我看看相片,行不?”简老师只“嗯”了一声。虎子就拿起来和陈程一起看。相片应该是几年前照的,似乎有些陈旧。相片上男男女女的六个年轻人,站在一片灿烂的花海中。简老师站在左边上,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和现在相比,样子没变多少,可是像片上却要阳光,靠近简老师的一个女孩子,笑得甜甜的。虎子猜是简老师的女朋友,另外两个男的,同样也穿着黑色的西装,一个站中间,站右边上的那一个略显瘦削,另外的两个女的,又分别像是依靠着两个男的,好像是三对恋人一样。陈程拿着相片看,忽然笑道:“虎子,这个人有点像你呢?”虎子凑过去看,见陈程指着的是那个稍为瘦削的人,说道:“乱说。”于是两人便低声的争论着。
简老师很快改好作业,然后整理一下书桌,见两人在说相片,也没理会。站起来,去洗东西,一会儿又回来,给虎子和陈程一人一个苹果,自己也拿了一个。虎子和陈程都不敢拿,简老师说:“虎子,你先拿,不然陈程不敢拿。”于是虎子拿了,陈程果然也跟着拿。等虎子咬了一口苹果,陈程也跟着咬了一口,简老师看这情形,便哈哈大笑。笑声从窗口传出去,仿佛整个校园也有了生机。
虎子边吃苹果,边问简老师:“老师,这个是你女朋友吗?”陈程则说:“我都说不是了,你还问。”于是两人就都拿眼睛看简老师。简老师拿过相片,看着相片中的人出神,然后说:“这是大学时照的相片,一转眼就三四年,时间过得真快。想想那时的种种,真还像在眼前一样。”虎子看简老师的神色,忍不住问:“大学的生活肯定很好玩吧?”简老师点点头,说道:“我读大学的时候是二十岁,青春年少时候,要多快乐就有多快乐,和朋友们一起爬山,一起唱歌,一起喝酒,仿佛从来就没有过愁字。一大批好同学,好朋友,好兄弟。那时年少,难免会因为一些不完全相同的意见而发生争吵,可是,互相包容,互相尊重,互相关心,却使得朋友之爱,兄弟之情愈久弥坚。这些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是否又跟我一样同样还怀念着那些日子。”说到这里,简老师神色中似乎有些失落,有些神伤。虎子看着老师脸上的神情,想着老师讲的话,眼前仿佛便浮现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然后又想到自己和陈程之间的事,不禁也怦然心动。再看陈程,也是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很明显是被简老师极宣感染力的话所吸引。
虎子轻轻的问:“简老师,可以说说大学的事吗?”简老师回过神来,看着虎子和陈程,忽然一笑,说道:“你究竟想听哪一样?可得想清楚了才好。”虎子笑了,他两样都想听,但相比之下,当然是下午问的那个一直困扰着的问题重要些,他想老师肯定知道,所以才会这样说。简老师点点头,说:“你所问的问题,会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当然,不仅仅是在中国,在整个世界上都是个严肃的话题。只不过在中国尤其是。”
虎子听简老师说得严肃,情不自禁的端正了身子,看陈程也正神情肃穆的看着简老师。简老师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说:“你们两个长得真帅。”虎子不知道这句话跟所说的话题有什么关系,不敢插话,只静静的等着简老师说下去。
简老师摇摇头说:“看我,好吧,闲话不说了,言归正传。你们先听两个故事。”简老师像在整理思绪,很快就缓缓的说道:“西汉的汉哀帝,他很喜欢一个名叫董贤的臣子,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睡觉游玩形影不离,有一天哀帝要起床上朝,可睡在旁边的董贤却把他的一个衣袖压住了,哀帝不忍心把董贤叫醒,于是悄悄的割断了被董贤压住的袖子。春秋时期,卫国的灵公有一个臣子名叫弥子瑕。弥子瑕对灵公非常在意,在果园里摘了桃子,自己先尝了看甜不甜,如果是甜的就将剩下的给卫灵公吃。”
说到这里,简老师停住了,问道:“听了这两个故事,你们有什么感想,如果你很喜欢自己的朋友,你会怎么做?陈程,你先说,可不能老是跟着虎子。”虎子听这两个故事,心中便想到了豹子和陈程,但是,第一个故事他觉得有些不好思议,因为豹子也好,陈程也好,两个睡觉都睡得死死的,即使是把他们搬走,只怕他们也不知道,又怎么会怕吵醒他们呢?不过,这个哀公也确实是对那个董允很好了。至于第二个故事,虎子就不用想了,有好的,他肯定会想着豹子和陈程,虎子想到自己吃冰棍的事,同时他也想到陈程给他送月饼的事。不过,既然是简老师点名要陈程先答,他也想看看陈程是怎么回答的。于是也拿眼睛看着陈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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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程端正了身子,想了想,说:“我觉得他们很好。哀公对董允,弥子瑕对灵公,都是一种极深的感情。”简老师笑着说:“你这个回答我只肯定最后的五个字,其他的就是你敷衍了事的。既然我决定要跟你们说这个话题,你们也别当是上课提问,就当是两个小朋友和一个大朋友在聊天,我是想听你们最真实的想法,就像你们最近写的作文一样真诚。”陈程有点惶恐,低头不说话。简老师深深的看了一眼陈程,然后对虎子说:“虎子你来说。”
虎子是毫不犹豫的说:“哀公对董允是很好的,一个贵为皇上的人对一个生死任由自己主宰的臣子这样细心,当然是因为全心全意的对董好才会这样。”简老师点头。虎子接着说:“第二个故事,我不知道弥子瑕是不是出于真诚还是想借助灵公获得荣华富贵才那样做,如果是真诚的话,值得赞叹。两个故事,总结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的朋友着想。至于如果我的好朋友,我肯定会这样做。像我哥,陈程,甚至老师,你们都对我很好,我同样也会对你们很好。”简老师听虎子说完,忍不住说道:“说得好。陈程就糊涂了。”
虎子连忙说:“老师,陈程是不太会总结,你知道他的语文不是最好的。但是,他是实实在在的做,今次中秋,他在家里吃了一个月饼……啊,踢我干嘛?”原来虎子正在说的时候,陈程却轻轻的踢了一下他,虎子的说话就被打断了。疑惑的看着陈程。简老师倒是看得清楚,笑着说:“他就给你带了一块,是吧?”虎子摇摇头,说:“他把自己的那一份给我留下一部分。”虎子微笑着看陈程。
简老师看了陈程一眼,低声说:“好。这两个故事合起来称为‘断袖分桃’。后来专门用来指两个男人之间的爱。也就是同性恋。”
“哦”虎子和陈程同时站了起来。简老师笑着说:“别急,这只是引子,下面我要跟你们说的就是枯燥无味的东西了。”虎子坐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了榕树底下的那些人的说话,以及水养和他兄弟的事,说道:“这就是同性恋?可是,从这两个故事来看,同性恋是指处处为朋友着想,是好事啊,为什么别人还要说是变态,是坏事?”虎子又看陈程,发现陈程还愣愣的站着,忙拉他坐下。
简老师说:“同性恋简单的说就是两个男人相爱,希望永远在一起。”虎子说:“这没错吧?”简老师点点头,说:“本来没错,可是最大的错是这类人他们不喜欢女人。”虎子又说:“有些女人确实不值得人喜欢,比如我村里的木生媳妇,对爹娘一点也不好。为什么要喜欢她?”简老师见虎子插话,却把事情越弄越复杂,于是说:“虎子先听我说完,然后再说其他的。”虎子不说话了,这过程当中,陈程一直不说话,静静的听简老师说。
简老师想了想说:“首先,虎子你得明白,同性恋不喜欢女人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有多不好,而是不管这个女的有多好,他都不喜欢跟她生活在一起。而是想着跟他喜欢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他看到虎子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接着说:“同性恋被人视为洪水猛兽,也许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古以来形成的一种看法。传统认为,男女相爱是阴阳相配;繁衍后代,这是天经地义。可偏偏两个男人在一起,这是不能繁衍后代的,是反天逆地。这是一个不接受。第二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男人是喜欢女人的,大多数被称为正常,而小部分不喜欢女人的同性恋就被称为不正常,是变态,这个变态就是指脱离了正常的情况,是精神病,都送到精神病院去治疗。这些在人们心目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看法。”
虎子听着,忍不住说:“归根结底就是在喜不喜欢女人这个关键上。”然后皱眉道:“我明白了。难怪张国勇偷看女同学还理直气壮,说自己喜欢女人是正常的,而不喜欢女人是不正常的。”简老师也挺诧异虎子这么简明的总结。说道:“是的,这就是根源。因为所有正常的人都认为男人必须喜欢女人。”然后又说:“什么是同性恋,为什么是变态,你现在明白了吧?”虎子点点头。简老师又笑着问:“你们没有问题了吗?”虎子和陈程对望一眼,几乎同时说:“有。”简老师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两个小朋友,没有问题才怪。好吧,我尽我所知回答,毕竟我也是听来的,以前我读大学时,有个同学在班上说了一番话,让很多同学大长见识。陈程你先说你的问题。”
陈程想了想,说:“那究竟同性恋是不是病?如果是病能不能医好?”简老师笑着说:“一直到二十多年前(1973年),外国的专家认为,这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自然的现象。同性恋者也是普通人一样。既然没有病,还用医么?有的人以为治疗可以改变,有没有成功的,我不知道,只怕是没有成功的吧。那些曾经因为是同性恋而被送去精神病院的人,估计即使出院,看似好了,可能也未必就真的好了。一个人是不是同性恋,似乎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哈。”简老师神情开始倒是极为凝重,后来却又笑吟吟的看着两个人,说:“你们还小,根本就不懂得感情这回事,等长大了,再慢慢的体会吧。虎子,到你的问题。”
虎子想了想,笑着说:“我本来想问的,现在你已经说了,我换个问题吧。”虎子这话倒引起了简老师的兴趣,说道:“你原来想问什么?”虎子笑着看陈程,然后说:“我原来想问,像我和陈程算不算是同性恋?”简老师点点头,非常肯定的说:“不是,张国勇说的话本来就是胡言乱语,管他呢。别放在心上。你们长大了之后,会不喜欢女人吗?你们经常在一起感情当然好,大家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是很正常的事。根本就不会存在什么同性恋。”虎子认真的说:“我不管以后怎么样,陈程都是我一个哥,跟我豹子哥一样。如果他有需要,我宁可用我的命去换。”陈程连忙低声说:“虎子,别说傻话。老师在呢。”虎子看简老师,却见简老师正愣愣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才说:“这是一种兄弟情感。好,你们两个都是个好孩子。虎子,你现在的问题是什么?”
虎子笑了,说:“老师刚才说了你大学的一位同学说的话,我想知道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简老师眼睛亮亮的,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岁月里去了,含笑着说,“这倒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了,我就简单的说吧。当时我的同学中有个叫小邱的,大家都觉得他是同性恋,常常疏远他,打击他甚至诋毁他。”
虎子听到这里,忍不住说:“这样好像不对啊。”简老师笑着看虎子,说道:“嗯,为什么不对?”虎子却又犹犹豫豫的,说不上来。简老师点点头,说:“虎子是个好孩子,你不过是觉得我们都在欺负小邱,不应该这样做。”虎子点点头。简老师似乎又沉浸在回忆中,说道:“问题是我们那时就只觉得,小邱是个同性恋,他合该要被人看不起,我们那样做也没有不对。”陈程听到这里,抬头看简老师想说什么,却又忍了下来。
简老师看到,笑着说:“陈程你不用这么拘束,想说什么就说出来。”陈程这才说:“我也觉得简老师你们做得不对,小邱又没做坏事,干嘛要诋毁他呢?”简老师点点头,叹道:“还是你们两个懂事,当时的我们还真比不上现在的你们,尽管你们小得多。”忽然又笑了起来,说:“你们还要不要听,老是打岔,这样说,再说三年也说不完。”虎子和陈程对望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简老师接着着:“我还是挑重点的说吧。总之我们的行为让小邱很苦恼,也让他的好朋友小刘很生气。一次开班会,小刘说:‘先别说其他人,单说我吧,我就是个同性恋,你们看我除了不跟女孩子谈恋爱还有什么不正常?你们被我传染了?也变成同性恋了?我有杀人放火了?我有去偷去抢了?我有害过大家了?你们说不喜欢同性恋,我也没逼着要你们喜欢我。我帮了班上多少,帮过大家多少,你们心里清楚。社会上放着许多贪官污吏,偷扼拐骗,丧心病狂坏事做尽的人渣你们倒熟视无睹,为什么对一个于人有益于人无害的同性恋要仇视?’”
两人本来静静的听,听到这里,陈程却又忍不住了,插话说:“确实是这样啊。”虎子也说:“说得对啊。老师,你们那时听了之后有什么反应?”简老师这次倒没有说他们,点点头说:“这番说话,说得全班人无地自容,哑口无言。小刘为人讲义气,热情大方,班上谁有什么困难,他都第一个帮,那时班上的人确实有不少被他帮过的人。”接着又说道:“小刘又说女同学:‘你们被某些男同学害了,倒还觉得他正常,我从来不去害你们,倒不正常了?是不是也想我去害你们,你们才觉得我正常’最后又对男同学说:‘你们是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怕我会恋上你们,爱上你们?你们大可以放心,就你们这副德性,我宁可不恋爱,也恋不到你们头上,亏你们还大学生。愚昧无知。’这些话说来虽不是惊天动地,但至少也是振聋发聩。”
11
虎子和陈程听得笑了起来,虎子很佩服这个小刘老师,觉得他为了保护朋友挺身而出,实在难得。想像着小刘老师生气时的样子,肯定也和陈程那样,不禁暗暗好笑。
陈程倒是关心这件事的结果,问:“后来呢?”
简老师却沉默了,仿佛是在整理思路,又仿佛是在回忆,好一会才说:“后来大家也跟小邱好,可是小刘却反而对大家爱理不理的。毕业了,好像听说小刘做了一年老师,就去经商。小邱后来结婚了,现在还在当老师。”
陈程似乎不满足这么简单回答,又问:“他们还一样要好吧?”
简老师又沉默了一会,才点点头,说道:“嗯,具体情况不是太清楚,听说小刘老师也结婚了,有一年生意失败,欠了很多钱,结果那女人跟他离了婚,丢下了一个孩子跟人跑了,他几乎一蹶不振。小邱则一直鼓励小刘,甚至竭尽全力帮小刘,用自己微薄的工资替他还债,小邱妻子也曾因这事跟小邱闹意见,几乎要到离婚的地步。但小邱认为小刘是朋友是兄弟,就义无反顾。最终小邱的妻子也理解小邱,支持小邱。听其他了解情况的同学说,现在小刘的生意做大了,成了大老板呢。不过,他们仍像兄弟一样。只要谁有什么,总是第一个到来。有时想想人生的际遇,情份这东西,确实让人感叹。”
虎子听着,听到小刘老师生意失败,就替小刘老师难过,觉得这么好的人,竟然落得这样的地步,后来又听到说成了大老板。又高兴起来。虎子忽然又想起简老师所说的那番“兄弟朋友女朋友”比较的话来,原来都有着活生生的例子的。再看陈程,脸上的神情也是时喜时忧,仿佛也被小刘老师的故事牵动着。听完整个故事,最让虎子感动的,当然是小邱老师和小刘老师那一份兄弟般的感情。觉得他们两个都很幸运,才遇上这么好的朋友。于是又想到豹子和陈程对自己也同样的好,也不禁心满意足。于是忍不住看着陈程笑。这时陈程正好低着头沉思,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虎子正想着,忽然听得陈程说:“老师,既然早已经有专家说同性恋不是病,为什么人们还这样憎恶同性恋?”虎子也忍不住说:“是啊,而且,那个断袖分桃的故事,不是很久就有了吗?难道古人可以容忍的,如今的人反而不能?”
简老师看着两人,说道:“你们确实是聪明,能问到这些问题。”想了想,说:“你们两个人所问的,都有关联。虎子说的那个问题,应该是‘上好之,下效之’吧,其实,在古时,很多有钱人家都会养一些年轻俊秀的男孩子,不过,养这些孩子,就像是养宠物一物,只供那些有钱人狎戏。可见,这些孩子是绝对没有地位的,也是被人看不起的。”虎子想了想,点点头,表示明白。简老师才又说:“陈程所问的,至少也有与这些人不被人认可,没有地位有关。当然,这当中,也涉及到很多同性恋者与众不同的行为及后果。”
虎子听到与众不同的行为这句时,联想到自己的行为,忽然有些惴惴,想问老师,却又似乎知道这不应该说。简老师倒是看出来了,问道:“虎子有什么想要问的?”虎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什么与众不同的行为?”不想,这个问题倒似乎是让简老师为难了,简老师想了一会,才说:“嗯,有些事,必须等你们长大之后才能明白。”
简老师的这个回答,让虎子更是不安,看了一眼陈程,见陈程也正留心听着,虎子猜测他也正与自己一样关心同一个问题,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的又问:“我听张国勇说,两个男的互相摸……摸那个……”简老师笑眯眯的看着虎子,似乎在等虎子说下去,可虎子对着老师,吞吞吐吐的却始终没法子开口说出那两个字。简老师看虎子困窘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拧了一把虎子的脸,指着虎子裆部说道:“你是说摸这里吧?”虎子难为情的点头。
简老师笑够了,才说:“别说你们小孩子的打打闹闹,连我们在大学的时候,还同样常常开这样的玩笑。还有,有些孩子从小有依赖,喜欢搂着大人睡觉,不知不觉的形成了习惯。成长的过程中,对异性会有好奇感,同时也会对同性有好奇感,大家都一样的心理,怎么会是与众不同呢?我现在就好奇着,想知道你们两个小朋友是不是长大了呢?来,虎子让老师看看。”虎子想了想,他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于是站起来走到简老师身边。简老师却又笑了个前俯后合,拉着虎子的手说道:“虎子真可爱,哪有别人说要看就给别人看的呢?”虎子连忙说:“不是啊,老师你对我好,我才……”简老师倒是停住了笑,愣愣的看着虎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又摇摇头,说:“开玩笑呢。陈程就不会这么老实。”陈程涨红了脸,却低头不说话。
简老师也不理会,继续说:“中国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国家,中国人受着传统文化的熏陶,形成的道德观念,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是比较稳固的,甚至是顽固的。真正要改变人们的看法,可能要花上比别的国家更多的时间和力气。尤其是被视为异类的事物。以前连女的穿裙子,抹口红,大家都觉得不可接受,男的也没有人穿花格子衣服的,现在也没有人说了,想来以后对于这个问题应该会有所改变吧。其实,对于同性恋这个问题,中国还是算厚道的,虽然不耻同性恋者,却也只口诛笔伐的地步,而且只要你不显摆,不张扬,安安份份的做人,别人就当作不知道。不像有些国家,虽然号称自由民主,但对同性恋也不容忍,有的国家甚至要处以极刑。不过,也有些国家也比较开明,前几年,丹麦就认同同性恋了。”(按:1973年,美国心理协会、美国精神医学会,将同性恋行为从疾病分类系统中去除。2001年,《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其中对同性恋的诊断标准非常详细,认为同性恋的性活动并不一定是心理异常,但传统上仍被看作是性心理障碍。1989年丹麦成为第一个允许同性伴侣进行登记的国家。中国在进步,但从中也可以看出传统的根深蒂固。)
两人听得点头,陈程忽然嗫嚅着低声说:“老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简老师诧异道:“问吧,我既然跟你们说这个话题了,自然得说个透彻。嗯,对了,这个话题,可不是什么人可以随便问,又什么人敢随便说的,不信,你回去问你爸,看他会不会先揍你一顿,然后再骂你一顿,但我敢保证,揍了之后骂了之后,你也得不到半点有关这个问题的答案。”虎子想着自己问豹子,如果知道的话,会不会说,估计多半不会说,于是点头。
简老师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说:“今晚我们三个人说这个话题,千万别让人知道了。下午虎子问我的时候,我也着实的犹豫过,但总觉得你们还小,单纯,可不想你们背着个包袱过以后的日子,所以才决定说的。要知道背着包袱过日子可累着哩。”虎子听得感动,觉得老师处处为他着想,背着包袱过日子的累法他是刻骨铭心的。于是说:“老师放心吧。我们不会说的。”陈程也重重的点头。
简老师叹了口气,说:“虽然我有很多不在乎,但是,毕竟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陈程,你想问什么?”
陈程低头,却终于鼓起勇气问:“老师,你对同性恋的看法是怎么样的?”
简老师却笑了,说道:“这个问题如果是问别人,果然是为难的。不过,我却没有什么为难。你们知道不,当初对小邱最过分的人中肯定有我,哎。想想可笑,”简老师仿佛又沉浸在回忆中了,神色间似乎有些愧疚,好一会才又说:“小刘的话无异于给我上了一节为人处世的大课。我从此觉得,我应该设身处地为他人多想一想,别说小邱不是,即使是,他自有苦处,看得远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们可不能凭自己的喜好而去为难别人啊。”这番话,虎子是知道的,可是这时从简老师的口里说出,其意义又不可同日而语了。虎子愣愣的看着简老师,心里涌起一股崇敬和亲近。他知道:简老师在说他自己,但这又何尝不是在跟自己和陈程上一节人生大课呢?陈程也愣愣的一言不发。
简老师看着两人的神情,心底下也有荡漾着一份感动,停了一会,才说:“其实一个人只要是堂堂正正的做人,不做害人的事,就没有什么好歧视的,也用不着管他是不是喜欢女人。如果一个人坏事做尽,即使他自以为是喜欢女人的正常人,我同样也鄙视他。我的看法,你们知道了吧?”虎子和陈程不由得点头。
12
那天晚上,虎子和陈程都很高兴。简老师的话,解开了两人心中存在的疑惑。回家的时候,简老师送他们出学校,给了他们两人一支手电,最后还说:“我知道得并不多,希望今晚的话能解开你们心里的疙瘩,不影响你们的学习。路上小心。”
走出校门,四野里黑沉沉的,除了秋虫啾啾的叫声还带着生气,路上,仿佛就只有眼底下手电的这一圈光线,尽管陈程则拉着虎子的手,虎子仍是不由自主的向陈程靠了靠。一路上,陈程不住的说些笑话。到村口的时候,陈程忽然停了下来,很严肃的问:“虎子,问你个问题?”虎子本来正走着,也被陈程拉停了,于是说:“什么问题?你今晚的问题比我好像还多哩。”陈程低声笑道:“简老师的回答其实是很笼统的,问得详细点儿,如果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有同性恋,你怎么看?”虎子忍不住“嘿”的笑了出来,说道:“废话。”陈程却不肯罢休,说道:“快说。”虎子笑着说:“好吧,如果我是呢,你会怎么样?”陈程倒是一愣,然后说:“你知道我的答案。”然后重重的一握虎子的手,这一握,虎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忽然发觉这沉沉的夜色并不可怕,这静悄悄的夜里更多了一种美妙的东西。于是也重重的握了一下陈程的手。低声说:“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要我说吗?”
陈程拉起虎子又继续走,边走边问:“在想什么?”虎子当然不会隐瞒,说:“想小刘老师和小邱老师,还有你和我哥,我姐。”陈程没有说话,只是拉着虎子的手又是重重的一握。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本来是体育课。班长说郭老师不让去上体育课。要全体同学留下来,等候郭老师,所有人都感觉事情不妙,果然,上课的时候,郭老师铁青着脸走进教室,“怦”的一声把教室门关上,眼睛盯着张国勇座位的方向,一拍桌子,厉声说道:“昨天有家长跟我说,我们班上有个别同学,整天无所事事,言行不检点,欺负同学,玩什么脱裤子,还编排同学的不是,说什么同性恋,变态,不但影响了团结,也影响了学习,还影响我的声誉。我在这里严重警告这个别同学,如果下次再有家长或者同学向我说到类似的事,即使学校不开除你,这个别同学也给我收起书包从这个教室滚出去。其他班老师肯要,就去其他班,没有班级要,就滚回家去让你爹娘教去。”
郭老师带着这班二年多了,虎子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这种不点名的批评,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郭老师说了“自习”之后,走出教室就再没进来过,教室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生怕拿着书包滚出教室的人会是自己。
班上的日子忽然不再热闹,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在教室里喧哗,虎子倒无所谓,觉得这样正好,可以静静的看书作业,陈程就常常的憋不住气,一下课就赶紧拉着虎子,周丰和赵伟东往教室外跑。当然,四人如果要讨论问题的话,也还是凑到一起,不过,声音则尽量的放轻。好在郭老师对讨论学习的同学也不呵斥。张国勇和王小磊也似乎安静了很多,自习课除了偶尔会笔盒掉下地,桌子会忽然发出响声外,也不敢再大声叫嚷。
自从那天和简老师谈话后,虎子对简老师的课更加认真,同时,他发现,陈程也比以前更认真学习语文。简老师倒还是一如既往,似乎他们之间没有那天的谈话一样。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
中段考前一天,学校忽然接到通知,要各校初三年级的前十名集中到镇中进行考试,对于这个突然袭击,老师可不敢有怨言,而且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大家都是没有时间准备,反而没有了紧张感,虎子对于考试是没有什么。却担心路程问题,陈程知道这事,懊悔的说:“早知道我就学会自行车好了,这样就可以拉着你去。”幸好放学的时候,郭老师悄悄的跟他说:“带队的是教务主任,我已经跟他说了,这二天到镇上考试就由他带你。”虎子这才安心下来。
用老师的话来说。突然袭击是最考平时基本功的,这不,成绩一出来,初中办公室里又热闹开了,各校前十名去镇参加抽考,镇前十名的成绩排名仍是遍中六镇中四,虎子学校前十中占了三个,尽管集中改卷,分数压低了,虎子仍旧是稳占了第一,其他人大同小异,陈程的排名则上了一个名次。除了老师们高兴,虎子当然也是最高兴的人之一。看到陈程成绩又上了一个名次,比他自己拿第一更高兴。晚上放学时候,两人在路上,陈程笑着说:“我可以跟我爸说学自行车了。他以前总是不许我学,考试前我跟他说要学自行车。你猜我爸怎么说?”虎子也笑着,想了想,说:“他要你考前十吧。”陈程“哈”的一声,说:“我爸说,如果你能考全镇前二十,就可以学。哈,到时你也一起学。今天上午我爸也来了学校,估计他已经知道我的成绩了。”虎子摇头说:“我学来干嘛,我又没有自行车。对了,你爸来干嘛?”陈程笑着,说道:“不知道,懒得管他。百艺好藏身,学会了以后如果有车也可以骑,学车又不花你的钱,对吧。”虎子点点头,可接着又犯愁了,陈程知道他愁啥,就说:“别发愁了,明天还可以采蘑菇,等入冬了,就卖菜,我们种的菜也可以卖了。卖蘑菇干,笋干,冬天一过,开了春,又可以去抓鱼卖了,而且,开春之后不是又有蘑菇了吗?山里都是宝呢。”虎子说:“卖菜可没卖蘑菇多钱。”陈程一想也是,就只好不作声。
两人在大榕树底下分手,虎子回到家,开始做家务,可总觉得不对劲,认真的想了想,才发现,原来是因为今天好像供销社的店好像没有开门。他虽然奇怪,但想着或许是盘点,然后又忙自己的活儿。正喂猪的时候,却看到陈程低着头走了进来。低声叫道:“虎子。”虎子正忙着,说道:“等我喂完猪再跟你说。”陈程“嗯”的一声,没再说话。虎子忽然又发觉不对头,原来陈程一直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哑哑的。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虎子怕有什么事,心里又隐隐的觉着一种不祥的预兆。于是放下了瓢,洗了手,走了过去,拉着陈程的手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陈程始终没抬头,却仍是低低的说:“虎子,我……”虎子发现有一大滴一大滴的东西滴到自己的手上。忽然意识到陈程在哭,心里不禁发慌起来,着急起来说道:“陈程,有什么事,你快说啊,你到底怎么了?”陈程抬起头,虎子才发现,陈程双目红红的,似乎已经哭了不少了。泪流了满脸,也没有擦。脸上抽搐,嘴唇颤动着,分明是要哭又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样子。说:“虎子,我爸不在这里做了,我也要跟我爸回去了。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啦。”
这句话每一个字仿佛是一个个锤子敲打在虎子心里,痛一下,又痛一下,再痛一下……痛着,痛着,虎子忽然发觉自己被抽空了一般,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到,又什么也看不到了。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是很久很久,他才又听到陈程焦急的在叫:“虎子,虎子。你说话啊。”他才猛地醒了过来,发觉自己似是无处着力,无处依靠的线偶,没有线牵着,全身就要蹋下去一样。又像是浸在冷冷的空气中,虚虚荡荡的,全身发抖。等陈程刚才的那句话完全回到脑里的时候,他完全清醒过来了,想着安慰陈程两句,口里却说出了三个字:“我,没,事。”他觉得自己应该露出一点笑容,可是却有一股热浪直冲眼睛,眼泪由不得自己控制就流了出来。
陈程倒先是收住了眼泪,拉着虎子的手,说:“虎子,别哭。看,我也没哭啦。”看虎子还在流泪,又说:“镇上又不远,我可以星期天回来的啊。到时候,我学会了自行车,更方便,对了,也可以拉着你一起玩呢。再说,你也可以去镇上看我啊。”虎子渐渐的止住了眼泪,可一想到那些只是遥远的事,而眼前就即将发生的才是事实,眼泪又流了下来。陈程帮虎子擦了一把眼泪,轻轻的说:“别哭了,你一流眼泪,我也难过得要命,等下大娘回来了,又得担心你。”虎子终于没有流泪了。陈程说:“走,我们都洗把脸去。”
13
洗完了,陈程又哄着虎子,说:“来,笑一下。先喂猪吧,你听,它都在叫‘虎子,虎子’呢。”虎子虽然心里难受,却也忍不住的笑了。想着等下娘回来还有很多事做,虎子也就平复一下心情,默默的干活。陈程则陪在旁边,虎子去提猪食,他跟在后面。虎子去圈鸡,他也跟在后面。如果是平时,虎子肯定会叫陈程去房间坐着别添乱,可是,现在虎子却不愿意,他甚至很乐意就这样跟陈程在一起,哪怕多一分,多一秒。陈程倒没有添乱,总是静静的跟着,偶尔就拉着虎子的手呆呆的看着虎子,始终不说一句话。虎子自己也知道,话已经是多余的了。陈程拉着他的手的时候,他也拉着陈程的手。不过,他不敢看陈程的脸。
到吃饭的时候,陈程低声说:“虎子,我回去吃饭了。等下再过来。”虎子点点头,说:“嗯,早点过来。”然后就拉着陈程的手到院子,看着陈程走出家门。
吃饭的时候,虎子娘察觉了虎子有些不对头,连忙问:“虎子,不舒服吗?要不要看一下。”虎子说:“娘,没事,是陈程要走了。”娘也愣住,然后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又对虎子说:“七叔公家的阿娇要出嫁了,叫我帮着做担子呢。来来往往,兄弟姐妹一样,朋友也一样,哎,人就是这样。你叫他有时间就来玩啊,镇上也不远。”虎子说:“嗯。”心里却想着娘的这句话,多少有些伤感的感觉。便又想起了豹子和燕子,忽然想起豹子说的那句“独自面对”的话来,心下既凄凉又平静起来。
没等虎子吃完,陈程又跑来了。就在饭桌旁边的凳子上坐着,看虎子吃饭。虎子娘说:“小程,回去了要好好读书,等放假的时候就来家里过年,以后再放假的时候,就可以和虎子一起去河里洗澡。”陈程也不说话,只点头。虎子说:“娘,过年的叫寒假,下河洗澡的叫暑假。”虎子娘“呵呵”的笑着,说:“娘不管这个,我去帮小程收拾点东西带回镇上。”虎子忙说:“娘,你别忙这个,等下我自然会去做。你去忙你的吧。”
回虎子房间写作业的时候,陈程仍旧写作业,说:“虎子,到时你帮我交作业。”虎子点点头,两人也没说话,就只管写。虎子娘去帮忙回来了,过来看两人,倒是唠唠叨叨的说了不少话,陈程就只一个劲的“嗯”,直到虎子跟娘说:“娘,我们要写作业呢。”虎子娘才点头走开。
写好作业后,虎子就拉着陈程的手,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说出来似乎又是多余的,干脆不说,陈程也不说话,两人就默默的坐着。然后虎子去阁楼上收拾东西,陈程也只跟在后面,寸步不离。虎子把东西收拾好后放到自己的房间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虎子才说:“陈程,今晚就不回去啦,在这里睡得了。”陈程也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躺在床上,两人也没说话,只是两手紧紧的互握着。虎子侧着身子,几乎是把自己缩到陈程的臂下,就静静的感受着陈程身上的温暖,好久,他没听到陈程的鼻息声,只有安静的呼吸声,他知道陈程也和自己一样没睡着。于是,轻轻的叫了一声:“陈程。”几乎是同时,陈程也轻轻的叫了声:“虎子。”两人又几乎同时停下来,然后陈程说:“虎子想说什么?”其实虎子没想说什么,只是想叫一声,所以他反问:“你呢,想说什么?”陈程闷闷的说:“没有,我就想叫一声你。”虎子觉得怪异,忍不住笑了起来,陈程说:“你笑什么?”虎子说:“我也只是想叫一声。”陈程听了,没有笑,只是重重的握了一下虎子的手。虎子也紧紧的握着陈程的手。他忽然听到陈少平家里,又放那首叫《时间尽头》的歌,歌词清晰的传来:
“我遇见你,
是花开的时候;
相逢在灿烂的季节,
快乐的时光为你我停留。
你离开我,
是风起的深秋。
分手在清冷的季节,
不想说时光会让你我再聚首。
啊,啊,朋友。
亲如兄弟的朋友,
干了这一杯酒,
你我知道,从此以后,
我们愿意在时光里守候。
没有伤感的言语,
你握着我的手;
没有珍重的叮嘱,
我握着你的手。
任深情在血脉里悄悄的流,
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这首歌,虎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可是,以前除了感觉好听外,并没有过多的想法,现在,听着那委婉低回的音乐,还有那低沉沙哑略带撕裂的男声,仿佛觉得这首歌竟然就是为他和陈程这一刻的分别而写的。副歌部分重复唱起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陈程,听到了没?”陈程侧过身来,说:“听着呢。以前在你家睡时,听到他们放歌,总觉得吵死了,现在听着,真好听。”虎子轻轻的“嗯”了一声。他忽然想起,陈程现在的心里也是充满了离情别绪,自己实在不应该再给他添堵,于是轻声说:“睡吧。”顺手就把陈程的手放到短裤里去。陈程连忙拿了出来,说:“我怕睡着。”虎子当然明白这四个字背后有着多少的意思,轻轻一笑:“别傻,我们一辈子的兄弟呢。睡吧。”又把陈程的手放了进去。陈程没有说话,轻轻的握着,虎子将身子向陈程帖近一点,听着陈程渐渐响起的鼻息声,心中有着丝丝的伤感,却又有着浓浓的温暖,慢慢睡去。
送陈程的时候,雾很大,四周白茫茫的,一切就模模糊糊,看不清晰,虎子拉着陈程的手,对陈程说:“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陈程只是微笑,却不答话。虎子看陈程不答,只怕陈程以后真的便会忘记自己,心里就觉得发苦,便想流泪了。陈程看虎子要流泪了,笑嘻嘻的说:“笨,我怎么可能忘记了你。放心。”然后陈程看看四周,看到没有人,悄悄的对虎子说:“虎子,让我抱抱,好不?”虎子也没犹豫,点点头。陈程就抱着虎子转了几个圈,把虎子放下后,愣愣的看着虎子,又说:“真想就永远这样抱着虎子。”虎子听着陈程这话,心里就安稳了,笑着点头说:“我也想永远被你和豹子我这样抱着,我才踏实。”
虎子把陈程送到三岔路口,那棵大树的下面,雾渐渐的散去了,周围的景色也清晰起来。他想起从前陈程在树下说的话,于是拉着陈程的手问道:“陈程,你还记得以前树底下说的话吗?”陈程还是笑眯眯的,在虎子耳边说:“不用记得,都在心里放着。”虎子看着陈程满脸阳光,更加不舍,于是说道:“陈程,我想摸摸。”陈程笑道:“周围没人,你喜欢就摸。”虎子一看,周围静悄悄的,果然没有人,于是伸手去摸陈程的下面,摸着摸着,却发现自己的下面变得兴奋起来,虎子忍不住要尿尿,于是在陈程耳边低低的说道:“我想尿尿。”陈程愣了愣,说:“我看看。”然后伸手去摸虎子,被陈程一摸,虎子“呀”一声叫起来,便再也控制不住,尿急涌而出。
虎子急忙一挣,却醒觉自己还睡在床上,便感觉到自己裆里粘糊糊的一片。他知道自己梦里尿尿了。睁开眼睛看,四周黑洞洞的,耳边还响着陈程呼呼的鼻息声。陈程的手已经不在自己下面,他想到梦中的情景,便知道自己梦里把白天想说却未说的话都说了,心里更是难舍,于是找到陈程的手轻轻的握着,陈程睡着了却依然有感觉似的,也握住虎子的手不放。虎子心里又安稳起来。耳边听得陈程的鼻息声停了,然后低低的叫了声:“虎子。”虎子也低低的应了一声,陈程却没说话,接着便又听到他呼呼的鼻息声,虎子这才知道,陈程肯定是在做梦,虽然他不知道陈程究竟梦了些什么,却知道,肯定是与自己有关。
虎子想着,放开陈程的手,却不自觉便伸手到了陈程的短裤里去轻轻的抚弄起来。了。陈程睡得沉,可是下面却被虎子的手唤醒了,正一点点的起着变化,虎子心里平静得像无波的沉鱼塘水面,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陈程即将到达顶峰的那一刻,也清楚的知道,在那一刻,陈程醒来了,于是他停了下来,耳边听到陈程低低的声音:“虎子,别停”然后陈程把身子靠过来,手也伸进了虎子粘糊糊的短裤里面去,握住虎子。虎子又抚弄了起来,只一会儿,陈程长长的舒了口气,痛快淋漓的释放出来,绷紧的身体也缓缓的放松了……
14
虎子发现,这一周时间里,从学校回到家里,他竟然没有出过家门。他几乎是靠回忆活着的样子,不过,他自己心里也会想:“幸亏以前有这么多回忆,要不然,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一个人的日子确实是难过,但有了回忆,一切似乎就不同了。上学路上,他总能想起分别时候的情景,陈程坐在陈汉生请来运行李的三轮车上向自己挥手告别;放学路上,他可以看到陈程在自己身边不停地说着话;院子里,厨房里,屋厅里,房间里,床上……任何一个角落里都是陈程的影子。当然,有时他也会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吧。”虎子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这样生活着是不对的,可是,陈程的影子却挥之不去。
就像今天一样,今天又是星期天了。他起床后,就坐在屋厅的门槛上,眼里就会忽然看到陈程从大门跑着进来,边叫着:“虎子,我回来啦。”等他微笑着站起来伸手的时候,陈程不见了,就只有空荡荡的大门冷冷的对着他。他只好坐下,于是又忽然发现陈程正在院子里看他喂鸡,他又站起来,陈程又不见了。虎子心里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闭上眼睛吧,也许会好一点。”虎子心里想。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后果然有片刻的宁静,可惜门外却传来一阵让他生厌的叫骂声:“死剩种,一大早就跑,一天到黑就顾着你自己。”山里妇女似乎跟山里的男人都一样,天生就有一副大嗓门。而且,张家村的风水似乎利女不利男,女人几乎都很强悍一样。
“这嗓门,不知道能不能把全村人叫醒过来。”虎子想。这就是他厌恶的原因,可这嗓门却不会因为他厌恶而停下来,“你怎么就不会替你娘想想,我一天到黑忙里忙外,容易吗?你弟弟比你懂事,还知道帮着娘做事。”
“娘!?”虎子想起了娘,才发觉在自己的记忆里,这一周里娘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竟没有一点印象。然后猛地惊觉,平时娘是就已经起来了,可是今天却没有,虎子吃了一惊,赶忙往娘房里跑。来到房里,发现娘还躺在床上,虎子看到娘的时候,她正想挣扎着起来,却挣不起来。虎子急了,问道:“娘,你觉得怎么样?”虎子娘连忙说:“虎子,我没事,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眼花,一起来整个屋顶都在转。我闭着眼休息一回就好了。”虎子听娘说话有气没力的,连忙说:“你别动。我去叫福爷爷。”转身就跑,走出娘的房门时,还叮嘱道:“娘,你听我的话,别乱动啊。”
张福号了脉,也没开药,说道:“休息多一会,就没事了。”虎子娘笑着对虎子说:“都说娘没事了。这下信了吧。看把你急的。”虎子点点头,说:“娘没事就好,你先休息一下,我送福爷爷。”张福点点头。走到了大门口才笑着说:“虎子不用怕,你娘是真的没事。不过是体虚气血弱,人又有了点年纪了,你得帮你娘加点营养才好。”又看了一眼虎子,拉过虎子的手,握住虎子的脉门,一会儿,说:“你脸色干枯,眼肿唇紫,心浮气躁,精虚神散,肯定是睡眠不足,妄动根本才会这样。你也得注意吃多点。你正长身体。”说着,从药袋子里取出两瓶丸药,笑着说道:“虎子,你上次不是叫我自制药丸吗?看,这是我自己制的固本培元的药丸,你吃一瓶,你娘吃一瓶,一天二次,一次一丸。有四五天可以回元,以后就间或吃。”
虎子接过药,才要问多少钱,张福就先止住,笑道:“这药是我自己制的,原料不过是龙根草,紫阳藤,天星根,地王根,白骨草,红背地丁再加些蜂蜜,不过是花些力气的事。咱们吃不起人参鹿茸之类的贵物,就用草木来补。你别问多少钱。药方子在这里,你抽时间去上山自己挖来煎水服用也可以,你若有不识之物,就来问我得了。”出门时,张福又说:“你虽然还是孩子,但家中就你和你娘,你也得学着照顾你娘和你自己,也可让栓子燕子豹子放心。”
虎子送走了张福,细想张福的话,只觉惭愧,张福所说的“妄动根本”虎子听不懂,但“精虚神散”他倒是明白的,这一周来,除了那天晚上跟陈程一起睡时,自己尿了一次,之后连续几晚都会梦到陈程就梦中尿尿,初时还有知觉,到后二次,自己是一点也没有感觉。一个初长成的孩子连续出现这种事当然是动了人的根本。然后想起张福所说的“照顾你娘和你自己”,便又想到豹子所说的“回来看到娘好好的”之类的话,更增内疚。又再想起简老师说的情感与责任的话,只觉得自己只顾着一种情感,而没有顾全,更觉得自己的不该。虎子明白,自己一定会想着陈程,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责任是必须要做的。
于是虎子悉心照料娘的身体,用自己的钱买了些骨头煲汤,天天提醒娘吃药,里里外外的事抢着做,争取让娘多些时间休息,这一来,就把他对陈程的思念的泥潭中硬生生的拉扯出去。脱出了困境。
那天晚上,虎子在娘的房里陪娘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回到自己房里,他又想到陈程,估计他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或者更甚。于是写了封信,里面就只写了“十元钱的故事”
以及简老师关于“人的责任”这些话,第二天一早,娘要送菜的时候把信给了娘,要娘给阿姨转交陈程,他确信陈程能看懂自己的意思。也确信陈程可以像他一样走出困境。
星期一上午放学的时候,虎子正要回家,在大操场的荔枝树下却被简老师拦住了。简老师拉住虎子的手,笑着说:“虎子终于回来了。”虎子诧异的看着简老师,想要问这话的意思,简老师已经先说了:“上一周的虎子是失了魂魄的虎子,这一周的虎子才是原来的虎子。”虎子看着简老师,温暖和感动从心底升起,忽然就有一种要哭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只点点头。简老师又说:“郭老师也很担心你,他说自己不会说话,叫我带着他的话一并来劝劝你,我想,陈程转学对你的影响肯定是很大的,但,一个人成长过程中,喜怒哀乐,分合聚散,成功失败,什么事情,总得一个人自己学着面对,自己去感受,自己去领悟。所以我给一周的时间让你自己试着感受和面对,打算今周找你好好的聊一聊,没想到你倒自己走出来了。省了我的口舌。”
简老师又轻声对虎子说:“可爱的小朋友,中段考已经过了,这个学期很快又要结束了,可不能影响学习。老师还能为你做点什么?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跟我和郭老师说,我想,郭老师同样会很乐意。”然后张开双手,微笑着看虎子,虎子很自然的抱着简老师,感受着简老师身上温暖的气息,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孤单的一个,周围还有很多关心着自己的人。虎子悄悄的又很认真的说:“老师,你也跟郭老师说,我很想抱着你们好好的睡个安稳觉。”简老师拍拍虎子的背。虎子走到校门,回过头来,看到简老师还在树底下微笑着看自己,于是向简老师挥挥手大声说:“老师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我自己可以的。”
下午,虎子又挑了些新挖的香芋,拿给简老师和郭老师,放学的时候,专门来办公室跟郭老师说:“谢谢老师。”郭老师就只微笑着看虎子。简老师说:“好好学习,虎子的成绩,是虎子给娘,给燕子豹子还有陈程,也是老师最好的礼物,你的每一个亲人朋友师长都希望看到可爱的虎子,而不是垂头丧气的虎子。”
虎子走的时候,简老师说要到门卫那里一趟,可到了大操场时,又说不去了,于是就在荔枝树下看着虎子走。虎子走出校门,回头还看到简老师站在荔枝树下。十一月里的阳光,温暖绚烂,透过荔枝树的叶子,在简老师身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印迹,凝聚起来,便成了一团柔和的光,
陈程走后的第三周,星期一上午放学,虎子才回到家,娘正好在忙厨房,给虎子一封信,说:“虎子,这是是阿姨叫带给你的。”看到封皮上的字,虎子心里满是欢喜。他边拆信,边问娘:“娘,阿姨有说陈程什么吗?”虎子娘笑着说:“我跟阿姨聊了陈程,阿姨说,开始的一个星期陈程很不习惯,整天都傻乎乎的发呆,不过,第二周适应过来了。”
第 四 卷
陈程的信只有两页,里面夹带了几张票子,所以觉得厚,这两页,每页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字,第一页上写着:“虎子放心,我懂得的。”然后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第二页上写着:“我的零用钱,可怜。”然后又画着一个丧气的脸。落款写上:“你从前,现在,以后,将来,未来,他日,时间尽头的一辈子的兄弟陈程”署名比内容长的信虎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虎子看着这个落款,又看到陈程笑眯眯的站在自己面前。虎子忍不住笑了。
虎子娘还在唠唠叨叨的说着话:“陈姨真是好人,她要调走了,今天还把我带到跟她一个办公室的一个同事说:‘这个是我的亲戚,周一送菜的。你以后看着点。’她的同事一个劲的点头,虎子,那个男医生还夸我呢,他说:‘大娘是个老实人,送的菜我们都放心。’下个星期一,我得挑点好的香芋送他才成。”虎子连忙截住娘的话头,问道:“娘,阿姨调哪里去?”虎子娘却要想了想才说:“好像是县城。”虎子知道,陈程也要去县城了,可是,这一刻他并不难受,他相信这个“时间尽头的一辈子”。
虎子觉得心安定了,时间便过得快,一个多月只一下子便过了,这期间,虎子娘又生了一场小病,幸好只消几天便好。很快就到了期末。期末考试最后一科一考完,郭老师前脚才进教室,简老师后脚就跟着到了。郭老师看着简老师笑,说道:“跟我抢虎子啊。”简老师笑着说:“你那题目,随便叫个人就行了。我这科可不行。”郭老师说:“好吧,不跟你抢。”简老师就笑着对虎子说:“虎子,今晚帮我的忙。今晚早点,可能得忙到很晚,要跟你娘说好了。”虎子点头答应。这两人才走,其他各科的老师也来了,本来要叫虎子,可得知虎子已经被要走,只好求次。虎子暗自奇怪。
晚上提早吃完饭,跟娘交待一声,就匆匆的往学校里赶,学校这个晚上是少有的热闹,所有的办公室里灯光通明,纷纷乱乱的,。虎子赶到办公室,却没发现简老师,于是又跑简老师宿舍,看简老师正在忙着,于是就赶紧帮忙。虎子曾经帮简老师改过月考试卷,所以简老师也不担心他会出错,只分了任务给虎子,并叮嘱一句“细心点儿”,两人便忙开了。
可语文试卷相较于其他科目,更麻烦,委实是难改的,两人一言不发的忙着,到九点多时,简老师便催着虎子回家,虎子不肯;到十点多了,简老师又催着虎子回去,说:“晚了,虎子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忙。再不走,等下就一个伴儿也没有了。”虎子说:“不怕,天天走这路呢。”忙到十一点了,简老师反而不叫了。等到忙完最后的工序,简老师拍拍手,笑着问虎子说:“大功告成,‘上面一句话,下面累死人’,明天上午可以交差了。你还要回去吗?”虎子犹豫不决,从窗口向外望去,整个校园早已经寂静下来,除了简老师宿舍这灯光,所有的灯光都没了,黑漆漆的一片,就只剩下冬夜的风啸啸的叫着,下着点小雨,虎子还真不敢确定自己一个人是否敢走这段路。
简老师笑着说:“得了,即算你愿意走,我可不放心你走。反正明天不用上学,你若想睡觉,就跟老师睡一个被窝,若不想睡,老师就陪你聊到天亮,你选吧。”虎子便乖乖的上床去了。
简老师躺上床后,虎子就更拘谨了,虽然简老师也年轻,容易相处,可是毕竟身份与年龄差着一大截,虎子便缩到了床里面去。也不知跟简老师说什么话好,简老师自然知道,于是又笑着说:“虎子,躺过来一点,你不是说有机会就抱着老师安稳的睡一觉吗?现在机会来了,你倒躲得远远的。”说着把虎子拉到自己身边,帮虎子掖好被子,问道:“还会不会想到陈程?”虎子老老实实的回答:“会,不知道他去了县城后成绩是不是能跟得上去,班上能考个多少名次?”简老师笑着说:“嗯,看那小子平时没心没肺的,其实精明得很,越是这种性格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个目标,就越是死心蹋地。他可以跟任何人交朋友,可他真正对别人好的绝对不多,嗯,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虎子想想陈程的情况,果然如此,于是问:“老师,我是什么性格?”简老师说:“虎子是两极化的性格,好的就好,坏的就坏。”虎子想想自己,觉得似乎不是,简老师也没说什么,把虎子平躺的身子扳过来侧着,然后再把虎子的手拉过来,让虎子抱着自己的腰身,可这样一来,虎子的下面就正好靠到了老师的手上,虎子也不打算移开,他觉得很舒服,简老师自然是察觉了,不过也不在意,就让虎子靠着,说:“来,好好的睡个安稳觉,虎子最大的特点就是习惯的依赖性,以后可以慢慢的改。”这话虎子倒是相信的,就像现在,他靠着简老师实实在在的身体,闻着简老师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很快就睡了去。
寒假开始了,虎子除了卖菜忙家务,也没其他事做,抽空就去陪陪张福,看到人多,帮着张福忙,张福倒也乐意,有一次,虎子去到,看到张福在熬药,便过去帮忙,看一个大锅里,黑漆漆的满是药浆,不禁奇怪,张福笑着说:“这就是上次给你吃的固本培元的药。用这药去哄那些有钱人的。”那天走时,张福又塞给虎子两瓶,虎子不要,说:“福爷爷拿来卖钱。”福爷爷低声笑道:“这药满大山都是,别人当它是宝,你只拿去当零食,比吃糖好,可以提神固本。反正有益无害。”有两次张福又唠叨着:“虎子,如果你不读书了,就来跟福爷爷学医算了,你记性好,药性一说就记住了,真个静下心来学,只怕两三年就可以出方子啦。”虎子也就笑笑,觉得张福说的是很遥远的事儿。
寒假的第五天,虎子从张福家回家做中午饭。虎子娘在家里正忙着,看到虎子,笑眯眯的说:“虎子回来了?”虎子应着,就到厨房去,娘说:“你去休息一下,反正没有什么事,去吧。”虎子见娘的心情不错,问:“是不是栓子回来了?”豹子已经来信跟他说了要年前几天才回来,所以他猜着栓子回来。娘笑着说:“没有。去吧,今天娘做饭就行了。”说着推他出去。虎子看其实饭早已经做好,厨房里就煮菜的事,于是也就不强,回自己的房去,想着趁没吃饭时候,挤点时间写作业,其他时间也可以做其他的事。
才到房门口,却被房内无声无息的扑出来一人抱住,虎子吃了一吓,然而那熟悉的身体却让他马上知道是谁,虎子大叫道:“陈程!”扑出来的人正是陈程,一面大笑着,一面把虎子抱着在屋厅里转了几个圈,然后放下,看着虎子。虎子笑着,叫着:“你来怎么不先跟我说啊。快,打我一掌,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在这里过年?”陈程抓住虎子的手重重的一握,笑嘻嘻的说道:“还要打吗?‘心动不如行动’,说不如直接来。我跟我妈说好了的。前十名住三天。所以我只能住三天,”虎子拉着陈程的手来到屋厅的门槛上坐下,对着厨房里叫:“娘,陈程来了也不早些告诉我。”虎子娘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看两个半大小子,说:“小程说不告诉你,要吓你一跳。”陈程跑到虎子房里拿出带来的吃的东西,两人便坐着边说边吃东西,虎子娘说:“马上就可以吃饭了,零食少吃点。”
两人便只说话,虎子最关心的是陈程的学习,问起来,陈程笑着说:“县城里的人读书,好像比乡镇的差,我那成绩,虎子不用担心。我才去学校多久,便可以拿前十,可想而知。其实,我现在还在想这个问题。读书有什么用呢?虽然我不受‘读书无用论’的影响,但出到县城之后,觉得眼界大开,高楼大厦,摩托,小车,酒楼茶楼。你看,有钱人过着舒服得很,钱才是最重要的。”虎子说:“读好书才更好啊。”陈程说:“虎子,拿眼前来说吧,如果你家有钱,豹子哥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学习,哪里用得着担心这又担心那。好像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经济是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没了钱,什么也不好说。”
虎子一想也是,便不说话。又问阿姨和陈汉生的情况,陈程说他妈去了卫生局,然后又笑道:“我说不读书了,我妈不知道多急,然后说:‘你就是没有本事读好书。’我懒得理她,书照读好,她倒以为她的激将法成功了。我爸也在县单位里,不过,我悄悄跟我爸说了,反正单位空闲,倒不如自己也开个店,也不妨碍,他倒是听我的话,现在开了个‘山货店’,我跟他说,货源充足,本钱又低,如果做得好,可以自己包装,发货到更远的地方,现在才两个多月,不过生意不错。只是我爸也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只怕做不大。不管他,以后我来做,我最多只读完高中,大学是要考的,但我坚决不读,等我赚钱了,虎子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虎子听得也高兴,说:“以前只觉得镇上已经很大,后来我姐说她打工的那里更大,现在你又说县城,真羡慕,如果以后真的可以,我就去各个城市玩,那多好。只怕又没有那个本事。”陈程笑着说:“放心,有我呢。”虎子点头,忽然想起,说话:“你生日那天,收到我的礼物了吗?”陈程说:“虎子那天应该是中午说的,对吧?”虎子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午说的?”陈程指了指心口,说:“这里呢。”虎子笑道:“我只道古人是凭空想出‘心有灵犀’这个词,原来是真的有这回事哩。”陈程便笑而不应。
晚上睡觉时,陈程笑道:“终于又可以拉着虎子的手睡觉,真好。你不知道,刚分开的时候,天天晚上都梦到你……”虎子听到,想着自己的事情,说道:“慢着,是不是一开始的那个星期?”陈程说:“是啊,直到收到虎子的信之后,就忽然睡安稳了。”虎子手摸到陈程下面,低声笑道:“是不是还每天晚上梦见了这里都……”陈程诧异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哈,我可没做坏事,是自然的,睡醒来了才知道。”虎子轻声笑道:“我是后来福爷爷给我吃了那个固本培元的药丸,才觉得睡安稳了的。”说着起来从柜子里拿出药丸,给陈程拿了一颗。陈程吃了,觉得甜而不腻,口留甘香,只有一点点的药味,说道:“是比零食好吃哩。”虎子说:“这是福爷爷将好几种草药合起来自己制的。”见陈程不说话,便道:“你又想什么鬼主意了?”陈程笑道:“当零食太可惜了。以后再说。睡觉。”虎子见陈程不说,也就不问,熄了灯睡觉。那一夜,陈程睡得安稳,虎子也睡得安稳。
陈程来的几天,虎子除了忙家务,就天天陪着陈程说话,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抽空了还带陈程上山挖草药,挖得多了,就拿给福爷爷,自己留下一些煎了,给娘吃,自己和陈程也吃,反正福爷爷也说过有益无害。陈程倒无所谓,只要跟虎子在一起,他就什么都肯。
临走那天晚上,两人也没有第一次分别时的那种情绪,说说笑笑的收拾东西,虎子给陈程收拾了一大包笋干蘑菇干荔枝干,陈程笑着说:“你想我吃到明年暑假是不?”忽然停下来,然后兴奋的说:“虎子,你收多点。”虎子疑惑的说:“你还真想吃到暑假啊?”陈程笑着说:“我拿到我爸的店里卖啊。钱我可以拿给豹子哥。”虎子担心没有人要,陈程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说:“这个不用你担心,反正我爸开的是山货店,他卖不了,我也有办法卖掉,而且要价钱好我才卖。”虎子说:“你怎么卖?可别影响了学习才好。”陈程说:“这个你不用管,你只管挑好的就是。学习的事也别理,我还想着下次来虎子这里多住些日子呢。”虎子也就不再问,他相信陈程,就像相信豹子一样。于是挑着好的收拾了两大袋。可看着两袋东西又犯愁,说:“陈程,怎么拿啊?”陈程掂了掂每袋的重量,说:“不算重,比我们以前抬的青菜轻多了,反正明天你送我,明天我们一人背一袋走到镇上,丢上车就到县城了。嗯,开春了你多晒点笋干,蘑菇,反正这东西能放得久,一旦有机会,就换钱,记好了。”虎子点头答应。
回到房里,虎子拿了一瓶福爷爷给的药丸,放进陈程的袋子里,陈程说:“干嘛?”虎子低声笑道:“我怕你回去后又会做梦,你每天吃二颗,福爷爷的医术可是没话说的。肯定有用。”陈程踢了虎子一个脚,说道:“哪里还会。”虎子笑着,悄悄的说:“我可不信,你已经过了十七岁了,好像书上说会梦女人了。”陈程又踢他一下,好像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说,虎子倒也没察觉。
睡好之后,陈程说:“明天走后,又要到暑假才能来跟虎子玩了。”声音似有些闷闷不乐。虎子笑道:“你要是考试不到前十,恐怕暑假也来不了。”陈程说:“今次是上了我妈的当,下次我肯定可以多拿几天回来。本来一放假我就想来了,可是想想,三天时间可得用到最恰当的地方,所以我就这个时候来了。等我走了,你栓子哥过不了几天就回来,这样,你也不会感到孤单。”虎子沉默了一会,才说:“陈程,有些话可以跟你说,你也要记得。”于是把简老师所说的“一个人要学会感受和面对”的话说了。陈程静静的听着。等虎子说完了,就重重的一握虎子的手。说:“虎子放心,我比你大着一年多,当然明白,只是担心你而已。我只要知道虎子在我心里,我也在虎子心里,就不会孤单。”虎子又说:“你卖了钱,怎么拿给我哥?。”陈程说:“县中又不大,而且只要去广播室里一叫;‘张豹有人在某某地方找你,’一下子就找到了。”虎子笑着说:“还是你聪明,我还怕一个个教室的找呢。睡吧。”边说边把陈程的手放到自己的短裤上,陈程只“嗯”一声,也没再说话,一会儿便睡去了。
虎子却终因不舍。睡不着,看陈程睡着了,想到又要许久才能和陈程在一起,便又悄悄的伸手到陈程的短裤里面,轻轻的抚弄起来。不想陈程才睡没多久,并没有深睡,下面才起变化,便醒来。虎子便停住,陈程也没说话,只把虎子搂到怀里,虎子感受着陈程身体的温度,手里又正握着陈程那正生机勃勃的东西,年少气盛,下面就不受控制的便跟着起了变化。陈程悄悄的说:“虎子,我可以做,你还小,千万别做这坏事。”虎子知道陈程已经察觉自己下面的变化,于是“嗯”的一声,算是回答。手上又开始动起来,只一会,陈程就释放开去,淋淋漓漓的流了很多……
陈程走后第二天,栓子果然回来,竟然带回来了一个姑娘,这下可把虎子娘乐坏了,杀鸡买肉,忙着招呼,虎子也帮着忙,那姑娘也不怕生,帮着虎子娘忙里忙外,也许是预先问过栓子,所以她也知道虎子的名,虎子前,虎子后的叫得亲热。不说虎子娘高兴,虎子也开心,觉得如果栓子娶老婆,娘也轻松很多,家里多个人,多一份力气,生活就多一分希望。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栓子就跟姑娘去了,栓子在姑娘那边也住了一个晚上才回来。又恰好桐子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也谈成了,过年摆酒,虎子一家又去帮忙。这样忙忙碌碌的过了几天,算算时间,离过年就只有四天时间了。虎子知道豹子和燕子就在这两天回来,于是又忙着打豹子和燕子的房间打扫一次。
豹子燕子回来的那天,虎子还是照旧到三岔路口等,这一次豹子和燕子回来得早,虎子等到中午,豹子和燕子就出现了,燕子还是和附近的几个工友一同回来,只是这次少了一个。虎子也没留心,接到了豹子和燕子之后,三姐弟就开开心心的回家去。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边说边吃,虎子娘说道:“你们两个回来得迟了二天,,没见着阿芬,长得可标致着呢。”燕子看着栓子,笑着问:“栓子,有多大的成数?”虎子娘似也急于知道情况,也问道:“她家里人怎么说?”栓子说道:“她家里人没说什么。”虎子娘松了口气似的,说:“这就好,这就好。如果没有意见,你也赶快的把事办了。”燕子对娘道:“娘,那也得看栓子和阿芬的意思。你急什么。”说着看栓子。栓子说:“我倒不愿意急,出了年,虎子得上高中了,豹子上了高三,如果能再往上去,我们都得准备钱。迟些吧。”虎子娘急忙说道:“怎么可以因为他俩的事耽误你的事呢。咱们家里穷,有人喜欢你了,咱们就算借了钱,也得赶紧的办了这事,娘也安心。”栓子看看豹子和虎子,便不再说话。
燕子想了想,说道:“这两年,我打工的钱,有一分用一分,也存不下,栓子也是差不多,娘在家打粮,养猪,养鸡,卖菜,收入是多少,眼见豹子和虎子又要往上读了,栓子要结婚,彩礼不会少,而且栓子自己的房里要用的东西也得置办。这账可得算着看。娘说要借钱办,这钱向谁个借去?”娘虎子便没了话说,这是事实,连虎子都知道,两个舅舅家里也穷得筷子敲碗,况且舅家的表兄好像比栓子还大着一二岁,也没结婚。虎子不禁暗暗的想着陈程说的话,越想便越觉得钱的急切。
虎子娘停了一回说道:“燕子也可以考虑了结婚了,前些天,白鹤垌的四婶还来问了,她说那边有人托她问燕子呢。”燕子听这话,便低头不语,好一会才说:“娘,先过一年二年看着吧。”一直没说话的豹子却把碗一推,生气的说道:“娘,姐的事,由姐自己作主,你别乱插手,那是姐的一辈子的幸福。姐为这个家付出还少吗?”虎子娘似乎也有些气恼,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啊!”豹子淡淡的说:“我也知道,大不了,我不读了。也去打工挣钱,让虎子读得了。”燕子生气的说:“豹子,你这是什么话,以你现在的成绩,眼见的就差一步。再怎么也得读。”豹子见燕子生气,便不敢大声,说道:“姐——”燕子也不容他再说,说道:“你只专心读书,其他的事,你别理。”虎子娘说道:“你们个个都有骨气,就娘没骨气,如果娘这把骨头还值钱,娘倒是愿意将娘卖了。”说着便不住的拿手擦眼睛。
虎子看这情形,拉了一下豹子,低声说:“哥,别惹娘生气。”豹子看了一眼虎子,说道:“虎子,娘是想把姐嫁出去了,拿钱来换嫂子和我们读书呢。”虎子大吃一惊,手上的碗再也拿不稳,“砰”的一摔在地上,虎子自己却愣愣的似乎没有知觉。虎子娘和燕子几个也被虎子的情形吓得不轻,都忙着围过来看有没有砸到虎子。幸好只是碗碎了,没伤着,才放了心。大家坐回座位,燕子说:“这事先不说,栓子也没这么快结婚,最迟也得个一年半载,咱们一家,该省的就省,该存的就存,若是一年后,即算是不够,也差不了多少。”大家便再也没说话,可一顿饭下来,也不再有先前的气氛。
晚饭后,正好桐子带着新媳妇阿兰来窜门,一家人陪着聊天,气氛才又好转,只是虎子心中有事,大家笑哈哈的说话,他却半句也没听进去。这时,桐子也问栓子和阿芬的事,虎子倒是听进去了,听娘不住叹气,说:“阿芬家里似乎没什么意见,只是这钱就成了问题。”桐子笑道:“婶子,栓子的事,我也放在心上呢,又不是马上就办事。等过了年,我们几个都出去挣钱,攒个一年半载,栓子这事就能办下来了。”虎子娘说:“这些年,家里也得你照看着,栓子出外也得你操心,都已经过意不去了……”阿兰忙说:“婶子也说两家话,不是柱子叔,那来桐子的命。这是我和桐子都应该做的。你放心吧,到时我们一起攒着,加上田里的粮,还怕办不了这事。”
虎子听着,心下感动,看娘和其他人,也欢欢喜喜的,栓子的事似乎便有了着落。连豹子和燕子也似是松了口气,放宽了脸色。可虎子却始终似有一块石头压着,却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睡觉的时候,虎子正整理床铺,燕子拿着些东西进来,笑着说:“虎子,姐给你拿了新衣服。”虎子看着,却是整一套的衣服,上衣裤子是一套运动服,内衣内裤燕子竟也买了。虎子看着欢喜,收起来,然后说:“姐,以后别买了,三哥的衣服我也穿着合身。”燕子点点头,也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坐下跟虎子聊天,问虎子的学习情况,虎子也没多说,就把那些证书奖状拿来给燕子看,燕子看着欢喜,说道:“原来虎子还能考这么多的全镇第一,好好的读,将来把豹子比下去。”虎子低头想了一回,说:“姐,我不想读了,我也跟姐去打工,挣钱让三哥以后上大学。好不好?”却没听到燕子回答,抬头看时,却发现燕子眼圈都红了,虎子便不知所措起来,他知道燕子心中的苦,可是确实不知道怎么安慰燕子。好一会,燕子才说:“虎子以后别提这话,娘也要人照顾,你在家把娘照顾得这么好,姐和三哥也高兴。”虎子一想也确实是这样,想了想又说:“那我不读书,就在家里帮着娘。”燕子把虎子拉过来抱着,说道:“虎子是懂事,不过你还小,这事不用你来操心。有一天便读好一天。”虎子说:“姐,虎子不小了。”燕子放开虎子,看着,忍不住笑了,说:“嗯,都有姐这么高了。真快,以前总还是跟着姐的小孩子,一转眼就长大了。”想了想,又说:“这事不要跟豹子说,免得分他的心,他在重点班,成绩已经上到了前三了。”虎子点头,说:“我知道的。”姐弟两又各自说些开心的事,倒也就高兴起来。
恰好这时豹子也来了。三人就一起聊,豹子倒像是比较闷,只管听着,等燕子要走的时候,豹子忽然说:“姐,我还是打算不读了,跟你去打工。”燕子一听便生气,怒道:“都跟你说了,好好的读你的书,还提这事。”可豹子倔强得很,说:“你要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燕子气急起来,扬起手,便要打,豹子也不怕,就昂着头,等她的手来。
虎子慌忙来拉燕子的手,叫着:“姐,别打。”燕子的手也没甩下去,慢慢的放下来,忽然泪流满脸,又坐下来,低低的抽泣。虎子和豹子都慌了手脚,又怕惊动娘,只能低声的劝着。燕子慢慢的停下来了,拉过豹子的手,说:“豹子,姐也知道,你是为家里好。为姐好,不过,你想得长远些,自从爹去世后,栓子气弱,娘老实,我从小没得靠谁,就自己苦苦撑着,只想着把你们好好的照顾着,不让人欺负你们,让你和虎子平平安安的,也让这个家平平稳稳的。我再苦再累,也没半句怨言。眼看着如今你和虎子也算长大了,想着你快有出息了,就梦里也笑得开心。现在你又放弃,你想想,以后怎么办?就让人永远的瞧不起你?瞧不起这个家?你现在是在怪姐没本事吗?你说吧,你要姐怎么着?”说着,眼泪又来了。豹子早已经泪流满脸,再也不敢倔强,燕子擦干了泪,又帮着豹子擦,说:“豹子,听姐的话,再难也要读。虎子还小,以后怎么样,姐心里也没底,姐和虎子还有娘栓子,以后都指望着你呢。”豹子只一个劲的点头。
虎子看着燕子和豹子,心里在痛,只恨自己现在不是十八二十,可以去想法赚钱,可分担家里的担子。
燕子走后,虎子和豹子也没有说话,豹子坐了一会,站起来拉着虎子的手,看着,然后轻轻的一握,转身就走了。
虎子躺在床上,想着燕子,豹子,陈程,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终于还是起来,悄悄的来到豹子房里,他知道豹子没睡着,爬上豹子的床,他本来是想安慰豹子,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干脆也不说话,靠着豹子,握着豹子的手,就静静的躺着。豹子也没说话,把虎子的手放到知裤上面。虎子没移开,只是低低的叫了声:“哥。”豹子低声说:“虎子,哥是不是很没用,不但拖累了姐,还拖累了虎子。”虎子说:“哥,别想这些,姐都说了,她以后都指望你呢,怎么会没用?家里有我,我还会多想些法子,卖多点东西。你好好读书就行了。”豹子没答话,虎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虎子移开豹子短裤上的手,握着豹子的手,只觉得这样可以安慰豹子。过了一会,豹子才说:“虎子,哥一定要考一所好的大学,以后出来工作了,让一家人都过上安稳的日子。”虎子“嗯”了一声,重重的握了一下豹子的手,豹子的话,他一点也不会怀疑。耳边又听得豹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然后说:“虎子,你还是摸着哥吧,虎子不摸着,哥心里反觉得虎子跟哥分生了,来。”虎子便把手放到豹子的短裤上面,过了一会干脆轻轻的抚摸起来。可摸着摸着,自己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过年的日子里,最高兴的当然是虎子娘,其他人,虎子就总觉得即使是脸上笑着,心里都总有事的样子。燕子是年初四离家的,豹子和虎子送到三岔路口,燕子就抱着两个,只说了一句话:“懂事点。”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伙伴们走了。虎子看燕子那一身与伙伴们绝不相称的朴素的衣服,所提的不过是一个只装一套换洗的衣服的小袋子,可他也知道,这个姐的身上却有着一个很沉重很沉重的包袱。
虎子知道豹子是初七要走的,初六那天下午,他就硬把这个没有必要就不出房门的哥拉了出去,带到后山那个山坡上,天下着点微微的雨,从山坡看下去的景物笼罩在一团雾气里,朦朦胧胧的,虎子仍觉得这景色很美,他站到大黑石上,然后大声叫着:“哥,你放心,你会成功的。”豹子拉着虎子下来,握着虎子的手微微的笑着,然后虎子说:“哥,这两年,每到你的生日,我都会在这里叫哥生日快乐,虽然,你听不到,但是,这是我的祝福和心愿。”豹子说:“哥因为有虎子有姐,所以很快乐。”豹子笑着,可是,虎子却看到豹子眼里亮晶晶的光在闪。
晚上,虎子帮着豹子收拾东西,把自己所存的钱给了豹子,豹子说:“你怎么还有钱?不是叫陈程给我了吗?”这下倒是虎子奇怪了,问:“什么时候?”豹子说:“放假前的两个月里,陈程每个月都拿着钱来,说是冬天了,没有什么收入,所以比较少。”虎子笑道:“那肯定是陈程赚的钱。嗯,他来我们家,也没说这件事。”豹子愣愣的,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虎子想了想说:“哥,陈程是真心待哥,也是真心待虎子的,他说了好多次了,说可惜没机会跟哥在一起。他既然给,你就拿着。只是不知道他在县城外面是怎么赚钱的。你下次问他怎么赚钱的,他肯定想得出方法。”忽然想起陈程留下的那块玉,虎子急忙去拿来,顺便把福爷爷给的另一瓶药丸带了过来,然后把玉给豹子戴上,说:“这是陈程给你的生日礼物。我压在柜子底下,差点忘记了。他说我们三人一人一块,都是兄弟。哥以后也好好待陈程,就像待虎子一样。对了,他这次从咱家里带了两袋笋干和蘑菇干出去叫他爸卖,说卖了钱再给你。”豹子看着玉,点点头。似想到什么,问虎子说:“你说我要不要也带些出去,叫陈程拿去给他爸卖?”虎子想了想说:“也不知道卖得怎么样,还是先不要吧。”豹子想了想说:“也好,到学校后,我找着他,叫他带我去看看,如果卖得好,再想法子把这些东西变钱。”
说到故事情节,似乎都是认识啦,相爱啦,误会啦,冰消啦,最后就是家里压力啦,社会压力啦,或者三角啦,四角啦,最后要么是希望中的幻想结局,皆大欢喜,又或者是现实的悲剧结局。叹息一番。然而,留给人们的,除了感官上的刺激,还能有些什么?
其实,我们要考虑的还是有很多的,尤其是年轻的同志们,进圈子后,由于所接角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形式,于是难免就觉得同志圈里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一切都视作自然,很少有人会想过一些问题:同志为什么会不能理直气壮的生活?现在的同志圈里对于同志的划分是不是正确的?什么是同志的定义?是不是同志非一零六九不可?
平时,聊天时,总会看到有些人不停的说到“尊严”问题,一说到这话上,大家就不约而同的责怪外人的不理解,不懂尊重,偏见。其实,认真的想想同志们的行为,我们是不是在行着不被人接受的行为,却要别人去接受呢?
天涯的很多贴子里都有提到感染,我想,可能是作者用另一种形式来告诫大家,但如果大家都觉得不以为意,觉得感染上了也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还是一种光荣,恐怕就失了作者的本意了。该如何看待情感与形式的问题,这才是我们应该去考虑的。
《虎子》里,只是借一个故事,借一人的成长,提供一些思考的问题,毕竟大家已经习以为常,所以这里也给不了任何答案,
虎子又把药丸塞进豹子的包里,豹子倒是奇怪,问是什么东西,虎子笑了,说:“这是福爷爷给我的零食,说是可以固本提神。”豹子拿出来看,说:“什么固本提神?”虎子说:“哥看书太晚会累的,每天吃两颗,睡得好,精神就好,对学习有好处。”接着又低声笑道:“哥现在也长大了,会梦女人尿尿,这个药丸可以固本培元。”豹子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起来,拧了一把虎子的脸,说道:“你倒是挺懂事的。”放开虎子之后,又说:“虎子今晚就陪哥睡,没有虎子在身边,哥还真睡不踏实。”虎子自然知豹子是有话要说,所以就点头答应着。
睡下来之后,虎子问:“哥,你想说什么?”豹子轻叹一口气,说:“虎子,以后还会有很多的苦,你准备好了没?”虎子说:“我从来不去想以后的事,每天过好每天,哪天遇到苦了,我就想想哥,想想姐,这样就不会觉得苦了。”豹子不说话了。豹子不说,虎子也就不说话。一会,豹子又问:“你在想什么?”虎子说:“想赚钱的方法。可惜没有陈程的脑子,他是一下子就可以想出办法来。”豹子低声说:“虎子,我其实就是想说说陈程的事。”虎子奇怪道:“怎么了?哥。”豹子沉吟着,终于说:“我总觉得不对劲。我怀疑……嗯,他以前会不会经常跑来跟你睡一块?”虎子想了想,说道:“没有啊,我叫他,他也不会跟我睡,除非不得已了。你怀疑什么?”豹子又停了一下,才又说:“虎子,你老实跟哥说,他会不会玩你下面。”虎子对这个问题却不知道要不要直接回答,便迟疑了,豹子见虎子迟疑,自然知道答案,于是说:“虎子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那是因为他喜欢你。”虎子说:“我也喜欢他。我心里把他当成了哥一样。”豹子却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那不同的。我们是亲兄弟,他却不是。总之最好以后少跟他来往,虎子听哥的话。”虎子见豹子劝他不要跟陈程来往,心里已经不高兴,又想想刚才豹子问的话,说道:“哥是说陈程不喜欢女人,喜欢我,你怀疑陈程是同性恋吧?”豹子倒是诧异,说道:“你也知道同性恋?嗯,这是会被别人看不起的。”虎子说:“为什么要看不起?不过是因为不喜欢女人罢了。”豹子语重心长的说:“如果是,会害了你的。”
虎子想着那些与陈程一起同甘共苦的日子,问道:“哥,你觉得陈程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害我哪一点了?如果说摸的话,我也喜欢摸着哥,也喜欢摸着陈程,再说,他从来不允许我做坏事的。我反而帮他做了两次坏事。你觉得是他害了我吗?倒好像是我害了他吧?”豹子倒是语塞了。虎子干脆把简老师那里听来的小刘老师的话搬了出来,说道:“先别说陈程是不是,就算是,他喜欢我难道比那些以前骂我,打我的人更让你恨吗?和他做朋友这么久,他不但没有害过我,而且处处护着我,时时为我着想,帮了我们很多,你觉得他可恨吗?”豹子又答不上来了,只愣愣的听着。只好说:“虎子,听哥的话,不要跟他来往了,会被很多人唾骂,人人都讨厌的。”虎子“嗯”了一声,淡淡的说:“这个人人应该是包括哥和姐,不过,我觉得我不会。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至于他是什么恋,别人会怎么看,我也不在意。”
虎子不再说话,坐了起来穿衣服,豹子说:“虎子干什么?”虎子笑道:“我也喜欢哥,也喜欢摸着哥睡,而且,我也喜欢摸着陈程睡,还喜欢他摸着我。我忽然发现,可能是同性恋的不是陈程,而是我。我可不能害了哥,我回去睡。”豹子要拉虎子,虎子也不理,穿好衣服后,下了床,临出房门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然后回去从豹子的脖子上取下那块玉,说道:“我估计哥是不会愿意要这东西的。我取下来了。”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过头来说:“哥,我求你看在我们是亲兄弟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豹子满脑子的混乱,正想着问题,这下又听虎子用“亲兄弟”这个词这么郑重,不由得问道:“什么事?”虎子一字一顿的说:“求你别去找陈程,因为他从来没害过你。你若怕他,他给钱,你可以不拿,随便编个理由就行,但别用话或者行为去伤害他。我不愿意有人伤害陈程,就像不愿意有人伤害哥一样。为哥,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这条命,为陈程,我也一样。你是我一辈子的哥,他也是我一辈子的兄弟。”虎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躺在床上,虎子还是睡不着,想着陈程对自己的每一件事,想到他的每一句话,内心里只有欢喜与感动,他忽然觉得豹子反而比不上陈程的好处。又想到豹子要他不与陈程来往,他肯定做不到,如果做不到,他就将失去豹子这个哥。想着,觉得心里难受至极,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房里的灯亮了,豹子走进房里,坐到虎子的床边,却看到虎子正在流眼泪,于是心痛起来,说:“虎子,别孩子气,哥没说你,哥只是说陈程。要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了,还会影响哥,姐,娘啊。”虎子淡淡的说:“哥,现在不是陈程是,而是我发现我自己是。不过,我问哥一个问题,如果今天我不说出是,哥觉得我影响到哥什么了?又影响到姐什么了?”豹子仍旧是答不上来。虎子又说:“你看,这不是了吗?你不用说了,回去睡觉吧,明天我送哥。不管我是不是,我都同样爱着姐,也同样爱着哥。哥,放心好了,我不会影响家里的。”豹子叹了口气,说道:“虎子,玉呢?”虎子仍旧是很平静的说:“我知道哥想干什么,你不过是想拿到玉就还给陈程,然后就骂他一顿,不准他跟我来往,因为哥觉得这是对我好。我身上也还戴着一块,要不要一起拿去了?”豹子又说不出话来,他可没想到虎子懂得这么多。
虎子又说:“记住,别伤害陈程,那等于伤害我一样。去睡吧。”豹子忽然恼怒起来,说:“虎子,这是不是陈程教你的话?”虎子说:“哥,你别生气,是谁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的对与错。如果你觉得是错的,错在什么地方?”豹子说:“不喜欢女人啊。”虎子说:“不喜欢女人就是错吗?”豹子又答不上。虎子轻轻的说:“哥,我困了。”豹子无奈,脱了衣服,躺到虎子身边。拉着虎子的手,说:“虎子,可能是哥错了,哥不能陪在你身边,才会这样。哥不说了,虎子困了就睡吧。”说着,握着虎子的手放到短裤上面。虎子也没拒绝,就静静的摸着,也没动,他隐隐约约的察觉了些什么,可是又说不准。他发觉自己并不像以前那样,摸着豹子就可以安静的睡去。
一会儿,虎子却发觉豹子的下面在变化,他想拿开,可是豹子却不让,当豹子下面完全兴起之后,豹子又把虎子的手放到里面去握着,然后豹子把自己的手也伸到虎子里面去轻轻的抚摸着,虎子发现,心底的那种冲动和欲望是无法控制的,很快,他自己也被撩起。他的手忍不住也跟着豹子的节奏动起来,虎子觉得自己在豹子的手里,那种欲望越来越近,快要近到峰顶了,耳边听到豹子说:“虎子,你喜欢玩,哥以后多点回来陪虎子,虎子就可以跟哥睡,喜欢怎么玩都可以。只是以后别跟陈程玩就得了。”虎子仿如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燃烧着的火“哧”的一声,完全熄灭,然后冷却。他终于明白了刚才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是什么,原来是豹子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他对陈程的断绝。虎子知道豹子是完全的为着自己好,可是又分明觉得与豹子有一种很远很远的隔膜,隔膜到他自己有一种很浓很重的悲哀压在心上,接着就有一种柔柔软软的痛的感觉从心里升起,缓缓的浸漫了全身。
如果躺在身边的人不是豹子,虎子知道自己肯定会暴怒,但是,这个躺在身旁的是他深爱着同时也深爱着他的哥,虎子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他轻轻的说:“哥,我睡了。”然后依依不舍的把手从豹子的短裤里拿了出来。他知道,也许,从此以后,他可能再也无法触摸到这个自己深爱的哥,即使他就躺在身边。虎子的眼泪也无法控制的悄悄滑下。
豹子明明知道虎子正在紧要关头,可是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断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然后,又发觉这一断之后,任凭他怎么弄,再也不起。虎子任由豹子弄着,内心里却想起了陈程,他知道,恐怕也会有很多大山将他与陈程隔断开来,这时,他只希望陈程像他一样同样相信“一辈子的兄弟”。想着,想着,虎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虎子把豹子送到三岔路口,豹子要走的时候,虎子说:“哥,我很爱你,也很爱姐,你放心,我不会影响你们的。但希望你记得我求你的事。”
初三下册是最紧张的时候,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不敢松懈,当然,除了那几个早就不想学的人,学校也有对策,为了不影响学习的学习,就提早的把那部分学生“毕业”了。虎子虽然不紧张,但他也忙。家里多养了三头猪,鸡也多养了差不多十只,虎子娘起早贪黑的干着活,虎子除了要帮着田里活,家里养猪养鸡,卖菜,还得在各个季节里忙着自己去抓鱼,去摘蘑菇,去山上挖草药,抽空了还帮着福爷爷熬药制药丸。他让自己忙得没有一分钟是空闲的,忙得倒在床上就睡着,这样他就没空去想任何人。不过,该做的事他没有落下,比如豹子生日的时候,他还是一样去到小山坡上说“生日快乐”。
暑假开始了,陈程没有来,虎子没有感到意外,他早知道这结果,陈程没有来当然不会因为他没考到前十名。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在开学不久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陈程很难过,他不禁暗暗担心。但是,一个星期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于是他放心了,他知道陈程熬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虽然他不知道陈程是怎么过来的,但他仍希望陈程是因为相信“一辈子的兄弟”而熬过来的。
豹子暑假还是跟着栓子回来的。回来之后就问虎子:“陈程有来过暑假吗?”虎子笑着说:“年前他就说过,如果考不到前十名,他妈是不会让他来的,估计是没考到吧。”虎子看到豹子似乎是松了口气,不过,他装作没看到。
豹子对虎子还是很好,和虎子去抓鱼,去摸石螺,去照黄鳝……晚上要陪虎子睡,虎子坚决不肯,笑着说:“哥,我已经长大了。”他看到豹子有些疑惑的样子,就又说:“我不会依赖哥的,也不会影响哥的。哥学习要紧。”豹子有时候等虎子上了床后,就躺下来陪虎子睡,虎子这个时候也不拒绝,但是只要豹子想拉他的手,虎子就总会说:“哥,别拉,那样我会睡不着的。”豹子逗他说话或者说自己在学校的事,可一般话没说几句,虎子就睡着了。
有一次,虎子早上醒来,发现豹子比他早醒了,豹子悄悄的对虎子说:“虎子,哥昨晚尿尿了,你摸摸看。”虎子“嘿嘿”一笑,也没看,也没摸,说:“哥是不是梦到班上的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了。”豹子摇头说:“没啊,肯定是你昨晚趁我睡了,偷偷的……”话没说完,虎子就截止了,正色的说:“哥,快别说这种话,若传了出去,我倒不要紧,哥你可难过。”然后撒下发呆的豹子,便起了床。
豹子问虎子的成绩怎么样,虎子也没说,就说:“放心,哥,成绩还行。”豹子问他有没有考到县中,虎子就说:“县中不是谁想去读就可以去的,也不是谁都愿意去的,我就不想去县中。”最后豹子急了,虎子就笑着说:“哥,多想想姐,你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东西的。”
虎子也会去豹子房里,看豹子学习,然后他就在旁边拿起豹子的书来看,豹子问他会不会有不懂,他就只是笑笑,说:“我不懂的再问哥,哥你写你的作业。”于是虎子娘会发现,虎子和豹子两个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个看书,一个写作业,都安安静静的。
豹子差不多要去读书的时候,简老师送来了一封燕子寄给豹子的来信,豹子有点奇怪,可是也没问太多,看了信就奇怪的看着虎子,虎子就低着头说:“姐有没有骂我?”豹子说:“没有。”虎子说:“我只是一时失手,成绩不理想,不过,读镇高中也正好。能省点钱。我还能在家里照顾娘。”豹子说:“我总怀疑你是故意考这么低分的。”虎子“嘿”的一声笑了,说:“哥,你觉得有可能吗?上了考场,只会认真的写,谁还敢计算着分数去考试。”豹子又问:“陈程不知道有没有考上高中?”虎子说:“不知道,应该可以吧。”豹子就没再说什么。
豹子去读书的时候,虎子还是送他去到三岔路口,然后虎子说:“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娘的。你也要记得姐的话。”看着豹子远去的背影,虎子心里无风无浪,无喜无悲。虎子知道,燕子和豹子身上都有着比他更沉重的担子,他没有能力去分担,就只能够尽量减少对他们的影响,他只觉得做什么自己都是应该的,为着这个爱他的姐和爱他的哥还有那个为家操劳一生的娘。
“虎子!”
虎子坐在校园里的一棵玉兰树下看书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顺着声音看去,发现竟是简老师。正站在另一棵树底下,白衣黑裤,笑吟吟的看着他。九月的阳光还很热,简老师却像这秋天的风,舒适而清爽。虎子不禁喜极,大叫一声:“简老师!”飞跑过去,一把抱着简老师。简老师摸摸虎子的头,笑着说:“都大小子了,还抱啊。”虎子有些难为情,放开简老师。退开两步。简老师却把他又拉过来,执着虎子的双手,认真的看着虎子,说:“嗯,上了高中就是不同,人成熟了很多,嘿,我还真怀念跟虎子睡在一张床的那个晚上。哈,还要不要机会抱着老师安稳的睡一觉?”虎子看着简老师,仿佛所有的回忆都回来了一样,虎子认真的点点头,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抱着老师安稳的睡一觉。”简老师哈哈大笑起来,说:“既然碰上了,那就说明我们的缘分的深厚,肯定有这个机会的。”一边说着,一边拉虎子坐到玉兰树下的水泥花坛边上。
虎子看着简老师,问道:“老师是来听课还是学习?”简老师笑着说:“我是调到镇中来了,在初中部。”虎子很高兴,说:“那以后,我们见面的时候就多了。”简老师点点头,说:“我没有想到你不去县中。”虎子笑着说:“去哪里读书都得靠自己。”简老师诧异的说:“虎子竟然明白这个道理,很多学生都说要讲究学风啦,老师啦,其实有时是为自己找借口。主观和客观两个因素中,主观当然是起最大的作用的。不去县中也一样能读好书。而且,在镇中,全镇第一是学费全免。嘿。”虎子平静的笑了笑,说:“老师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已经是不可能再负担一个县中了。”简老师拍拍虎子的头:“虎子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觉得有点委屈你了。”虎子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委屈的,总得有个选择,我选择我哥,而且,我可以在家帮我娘,照顾我娘,我姐我哥更安心。”简老师看着虎子,有些感慨,说:“哎,虎子是真的长大了。我记得你说过愿意为你哥不惜一切,你真的做到了。”虎子又是笑笑,没有说话。
简老师站起来,说:“虎子,来,我带你去我宿舍玩。”虎子就跟着简老师一起走。简老师的宿舍在教师宿舍的一楼,比张家村的那个宿舍宽敞明亮。不过,仍是很简单,单身宿舍就一个小厅,一间小房,厅里放了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台风扇。一张足可以躺下一个人的大沙发。简老师帮虎子洗了个苹果,虎子也不客气,拿着就吃。
简老师说:“放学后,可以来老师这里玩,我一般在家吃饭,住就在学校里。”
虎子说:“放学我就得马上赶回家。我开学报到的时候,跟钟老师申请了假不参加晚修,而且保证早上不会迟到。”钟老师是虎子的新班主任,简老师也认得,虎子笑嘻嘻的,仿佛是做了一件很得意的事情。
简老师叹了口气,说道:“天天骑车,那是很辛苦的,我在张家村的时候,就有切身体会。”
虎子笑了笑,说:“我没有自行车,也不会骑,每天走路。”
“什么?”简老师吃惊的看着虎子,“那得多久?”
“正常一小时十分钟,走得快就一小时。”虎子倒是很轻松的样子。
“那你中午呢?”镇中有规定,如果不在这里住宿是没有床位的,这点简老师知道。
“中午来回时间不够,就在外面吃啊,吃完了就在树底下看书。”虎子可不敢说有时中午不吃,他知道简老师是关心他的。
简老师看着眼前这张充满阳光,充满朝气的脸,忽然升起一种爱怜的感觉,
“虎子,“简老师轻轻的拍拍虎子的脸,说,”现在离上课还有一个半小时,你先睡一觉。到时我会来叫你。“
“不用,我习惯了不睡觉。“虎子说,”我陪老师聊天。“
“虎子听话,来,躺下。”简老师把虎子带到房里,叫他在床上躺着。帮虎子搬来电风扇,调好时间和档次,然后拉上窗帘,“睡吧,到时间我会叫你。”
每天很早起床,走一个小时的路,说不累是假的,不过,虎子总可以找到支撑自己的理由。有时实在熬不住,就在树底下瞌一阵。现在有个地方可以靠一下,而且还是最亲近的老师,虎子就半躺着,双脚悬在床外,放松了身体,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那间简陋的学校,可以看到陈程,看到郭老师,虎子含着笑很快就睡了过去。
虎子是被简老师摇醒的,简老师笑着看他,说:“看你睡得这么好,还真不忍心叫你,不过要上课了,快点。记得下午放学时来我这里一趟。”
虎子看时间果然差不多是上课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边答应着,一边飞跑着。
以前,一到上课,老师没来的这段时间,就是教室最热闹的时候,拿书的,翻桌子的,借笔的,打闹的,总之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可现在不同,能进重点班的学生,似乎都是自觉的。虎子跑到教室,里面静悄悄的,他以为已经上课了,偷偷的看了一眼教室里——没有老师,虎子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如果以后去简老师那里睡觉,得叫简老师提前叫才行。可等他坐下来,拿出书来,才听到上课铃响。虎子不禁暗笑自己的紧张。
“张虎,还担心你会迟到呢。”虎子的同桌悄悄的说。
虎子向着这个剪着小平头,名叫岳山的同桌说:“今天有点事,耽误了一下。”说实话,开学一周了,其他的同学大都相互已经熟识,下课了总是有说有笑的,可是班上四十多人,虎子认识的就同桌一个,即使是这个唯一认识的同桌,虎子还是没有时间跟他好好的聊一聊天,真正算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句话。其他同学就更可想而知了,要么是知道这个人是本班的,可是不知道名字,要么是知道班上有这个名字,却不知道是哪个人。所以,下课虎子也基本就坐在座位上。好在虎子也习惯了,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一上学期,他就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他不以为意。
第一节是数学课,欧阳老师匆匆的走进教室,发了一份练习题,只简单的说了“自习”,就又匆匆的走出教室。同学们从来不像初中时那样,老师一说自习就总爱猜测老师干什么了,而是拿到练习题就开始低头做题,从不关心老师的去向,这点是虎子不喜欢的,似乎觉得没有人情味。虎子是喜欢的是这里的学习环境,像如今教室里除了沙沙的声音外,就只有偶尔的一两声小声的讨论。虎子拿到题就开始做,练习题里的知识,他在暑假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看完,如今基本上是当作复习,所以虎子写得快,半节课就写完,然后照例是拿出书来看。
正看着,忽然岳山用手肘推他,原来是岳山正在做应用题,遇上了不会的,虎子就放下书,凑过去跟岳山讲题,教室里太安静了,他们只能够这样说话,才不至于影响其他同学,讲完题,虎子才发觉,两个脑袋凑到一起的情景,跟初中时竟是那样的相似。不过,那时是他和陈程,周丰,赵伟东四个脑袋,如今则是他和岳山两个脑袋。
岳山有了虎子的帮忙,节省了大量的思考时间,很快也写完了,虎子仍旧看书,一回儿,岳山将草稿本推过来,虎子本来以为是有什么题目,却看到本子上写着:“为什么不参加晚修又总不跟同学们来往?”问号大大的,虎子看了,却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他用了最简短的话来说了整个事实:“十里外母亲一人在家须照顾。”岳山看了,点点头,然后又写上:“同学们都说你高傲,不愿意和人交往。”虎子一愣,他完全没有想过高傲这个词会用到自己身上,但想想自己来去匆匆的,确实没有时间和同学们交流,只好在本上写上:“实在是一下课就必须赶回去,同学们要那样想,也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跑到讲台上去说吧,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写完向岳山一摊双手,苦笑的摇摇头。岳山看了,笑着点点头。一会又推了本子过来,虎子看时,却是:“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这话却触动了虎子,虎子仍是想都没想的写上:“本来就是朋友。”岳山看到了笑得很开心。
下午放学后,虎子又是匆匆的跑出教室,他不知道简老师有什么事,怕耽误了回家的时间,所以得快点见了简老师就回家。去到简老师宿舍,简老师正在等他,虎子一到,简老师马上就说:“抓紧时间,来。”拉着虎子出了宿舍,来到操场,简老师把靠在墙上的自行车推了过来,说道:“想早点回家,就把自行车练会。”见虎子有些迟疑,简老师说:“自行车不难,主要是平衡。”说着亲自示范,手把手的教,山里孩子从小上山爬树,窜高下低,身体的平衡性本来就好,只二十多分钟,虎子就可以不用简老师扶着自己慢慢的骑了。骑在车上,虎子心里也挺感慨的,以前陈程说了要和自己一起练,没想到,现在陪着自己练自行车的竟然会是简老师。却不知陈程是否学会了自行车。虎子心里想着,但他已经学会了不再在人面前去显露自己的心情。包括豹子这个他最爱的哥面前。
再学了一会,简老师看看时间,说道:“今天到此为止,走,回家去。你在校门口等我。”虎子在校门口等了一小会,看到简老师开着一辆摩托车出来,车停在虎子身旁,简老师也不说话,只打了个眼色,虎子也没说话,坐上了车后。简老师低声说:“坐稳了。”车便出发。
出了镇,简老师才说话:“虎子没坐过摩托车吧?感觉怎么样?”虎子笑着说:“这风吹来,很畅快。”简老师哈哈大笑,又说:“虎子,你别抓我肩头,就抱着我的腰吧,这样不会影响开车,我要开快一点了。”虎子抱着简老师的腰,身子也靠着简老师,他便忘记了车速的快慢,内心里一片平静和安祥。
坐摩托回去,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在三岔路口,简老师停下车,说:“虎子,村里的路难走,我就不进去了。”虎子点头,下了车,走了两步,简老师又把他叫了回来,说:“明天我七点二十分在这里等你。你可以慢慢的帮你娘做好家务。”虎子没有说客套话,只是犹豫一下,问:“老师,我可以抱你一下吗?”简老师笑着说:“还孩子气,都大小子了。”可还是下了车,伸开双手。虎子紧紧的抱着简老师,简老师又拍拍虎子的背,说:“等你学会了自行车,你就骑我的那辆破车,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虎子离开简老师的身体,看到简老师满眼温柔的神色,他连忙低头,心里那股温暖已经转化成了可以从眼里流出去的液体,他不愿意让简老师看到。虎子低声说:“老师,我回去了,你回去路上小心,开慢点。”
虎子发觉,简老师说得对,自己是有一种依赖的性格,一个人的时候,他什么都可以撑住,可是,等眼前有一个关心爱护自己的人时,他还是很渴望那种被保护的感觉,最重要的是,当他感受到这个人身上传来的气息时,他就觉得很温暖,很安稳,就像他抱着简老师一样,放开简老师时,他自己知道是多么的不舍。
当初,他跟豹子因陈程而起时所说的话,多少有些气话,可是,渐渐的年长,他认真审视自己的心理与行为,他却真的发现异常,至少他知道自己很喜欢这样靠着那些与自己亲近的人,从中获取安稳就很不寻常。他想过简老师曾经说过的“依赖”,但是他也不愿意用这两个字来掩饰自己的内心的真实,因为感情上可以用依赖来作幌子,可是行为上呢?他喜欢摸着豹子,喜欢被豹子摸着;喜欢摸着陈程,喜欢被陈程摸着。这行为就绝对不是依赖或者习惯可以解释的。甚至,他更清楚一点,就是对自己好的人,自己都不会拒绝这人对他亲昵的动作,甚至希望有点亲昵的动作,比如眼前的简老师,这又是什么心理呢?
虎子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自己是不是不喜欢女人,从他记事起,他接触的就是娘和燕子,其他女的,他还真没有接触过,当然就不知道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样子了。不过,他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去追女孩子,“没时间,没那想法,也更没有那个资本。”虎子这样想。事实也是这样,到镇中后,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赚钱”了。每天中午还得花钱吃饭,眼看着暑假里留下的那点钱被“坐吃山空”,虎子自己也不确定要再过多久,就得向娘伸手,这是他最不愿意的事。这些摆在眼前的大事都无法解决,谈什么女孩子?
送走简老师后,虎子一路急匆匆的赶着回家,脑子里就乱纷纷的想着这些问题,不过,他心里很坦然,简老师说过,他自己也曾把简老师的话说给豹子听,即使自己真的是,只要是每天过好自己的日子,他没害人,也不会去影响家里人,那么,就可以心安理得,别人不知道,那就是更好的事,虎子看看四周的山,觉得这世界够大,既然这世界很大,又怎么会容不下他于人无害的一个人呢?他不太贪心,只在心里给自己留一个小小的可以容身的地方,他就已经足够。至于陈程,是与不是,都不要紧,虎子会想他,知道他一直在自己心里,虎子相信陈程的那句“一辈子的兄弟”。即使陈程不是,自己是。
走到村里晒地时,虎子看到榕树底下停了一辆柳微车,很多村里人正高声叫着嚷着,虎子虽然不是多事的人,却也忍不住好奇心,走到榕树下时,就停住看,却发现竟然是有人来收笋干和蘑菇干,虎子大喜,开春时,他就听了陈程的话收了一大批的笋和蘑菇,晒好了却没能拿出去,全堆在阁楼里,每次看到这笋干之类的,虎子娘还要说话:“虎子,你晒这么多放着,两三年也吃不完哩,村里人都笑话呢,什么时候提到镇上去便宜卖了算了。”如今倒好,口袋空的时候,便有人来收。虎子便问村里人这价钱,村里人都笑眯眯的,正巧来收山货的人回过头来,虎子一看,却正是陈汉生,连忙打了招呼。陈汉生看到虎子,笑道:“正忙着,还打算忙完了再去你家呢。你来了正好,你家有笋干和蘑菇干,赶快拿来了。”忽又招手叫虎子过来,虎子走近了,犹豫了一下,问道:“陈程还好吧?”陈汉生呵呵的笑着,说:“他好得很,你等等,他仿佛便知道你会问一般,来时叫我带信给你。”说着从车上拿了封信给虎子,又说:“你别忙着看信,先把家里的东西拿来,有多少拿多少。我还得赶时间。”虎子答应着,飞快的往家里跑。
虎子娘正在家里喂鸡,看虎子跑得急,忙问什么事,虎子说:“娘,先别忙喂鸡,快点把阁楼里的笋和蘑菇拿了卖去。”虎子娘说:“这可是好事。”丢下喂鸡就跟着虎子一同往阁楼跑。娘儿俩看用袋装麻烦,就干脆用箩筐挑了。虎子又想到简老师,于是就叫娘先挑着去,自己又精心的拣了些蘑菇和笋各三包,想了想,又匆匆忙忙的跑回房间里,拿了张信纸,在上面画了一幅图画,是两个人握着手坐在一块石头上,周围是一片树和山。虎子不会画,时间又急,那两个人便只得个形儿,不过他倒是相信陈程能看懂。画好后收进信封封了。然后跟娘一起挑着其他的去卖。
陈汉生本来就只管放钱,但虎子家的却亲自过秤,交接完后,虎子才把精心挑的两包和一包荔枝干交给陈汉生,说:“这是我专门给陈程挑的,别放乱了,都是最好的,这是给陈程的信,告诉陈程,荔枝树长得很好。汉生叔可一定得交给陈程。”陈汉生点头,说道:“这个省得,陈程早就说了,虎子如果有回信一定得拿了,有什么话也不能漏了一个字。”虎子心里好笑,倒觉得陈汉生反而要听陈程的话一般,陈汉生又低声说:“开春后我还会来收,你到时多准备些。还有,如果有空地,就叫你娘都种了香芋,外面的香芋挺能卖的。”虎子点头应了。
娘儿俩回到家里,虎子娘倒是兴奋不止,说道:“单是这笋就比娘卖一年的菜要多,还有这蘑菇。小程可是想得周到。难为这孩子了。”虎子不说话,他想到豹子,心里暗暗难受。虎子娘将钱全给了虎子,说:“都是你辛苦来的,你就自己放着。”虎子因自己的午餐问题,就拿了些,余下的也没拿,说道:“娘放着,慢慢的存着。”虎子娘便欢欢喜喜的收了,虎子又把陈汉生交待的事说了一遍,虎子娘说:“地也多,力气的事儿,只怕到时他不来收。”
虎子又先帮着忙完了家务,晚上吃了饭,才拿了陈程的信拆开来看。信里还是两张纸,夹着钱,钱差不多近百元,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虎子知道这钱的来由,心里便叹息。虎子先收了钱,再看信,第一页上映入眼里的首先便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字不多,写着:“你放心,我很好。我知道你很好,所以我也很放心。”虎子看着这话,想着陈程送钱,豹子不收,还肯定说了些什么话的情景,不禁替陈程难受了,虎子自然不敢怪豹子,毕竟豹子处处都为着自己。
第二页写得多些,有三件事,第一就是钱的事,钱有两部分,一是卖东西的,二是陈程的零用部分积的;陈程的意思就是零用部分虎子自己拿着,平时加个菜,吃点肉,而卖东西部分则最好是分次寄;二是叫虎子种好香芋;三是要虎子送一袋荔枝干;三件之后还有一大片空白,又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落款是六个字:一辈子的兄弟。其他一概不提。
虎子却懊悔得很,他先未看信,并不知道陈程专门说要荔枝干,如果知道陈程说了,肯定不止就拿一包,不过懊恼也没用,只想着如果开春后真还来收东西,到时再多拿一些。看了陈程的信后,虎子便久久不能平静,坐在桌前,看书也看不成,仿佛陈程便坐在旁边一样。于是随手便乱写了一首诗:
“百事无聊日却长,闲书小笺费思量。旷野谁人空自守,巢燕早去旧横梁。
秋日堪看无人看,秋月不圆难璀璨。秋风瑟瑟秋草黄,草木一秋空悲叹。
常忆花开花无愁,盈盈照日笑枝头。暖风轻拂蜂蝶舞,鲜妍不知有清秋。
粉似朝霞白似雪,蓝胜长天红胜血。烟里云间几万朵,低眉一笑倾城绝。
临风远远有清香,重如烈酒轻悠长。绕梁余音只三日,半枝香满十教坊。
怎奈夜风和夜雨,一朝花落更无语。花期盛事转头空,薄命红颜逐水去。
门前流水去又来,去年花事今未开,流水无情花无意,眼前剩得冷阶台。
行人阶台知曾悔?青衫萧萧朱颜改。花期短长原属天,花期人事两不再。
欲向秋风问归期,雁信迟迟意迟迟。秋夜院空人独立,冷月无声浸秋池。
闲云不度星河暗,浊浪滔滔水漫漫。不怪元君怪鹊桥,织女牵牛分两岸。
我欲乘风到八方,山重水复多彷徨。虽信秋风吹得远,怎奈天涯两茫茫”
写完了,题上《秋日闲题》,自己也不再看,便丢了一边去,拿起毛笔练起字来,心便渐渐的平静下来。晚上睡觉却又不安稳起来,梦里就不住的看到陈程与豹子两人,站在一个明亮的教学大楼前,豹子怒目相向,陈程则低头不语,虎子看得见,却又不能站到两人间作解,便只有愣愣的看,一会又见豹子跟自己说那些道理,可一会又看见陈程跟自己说对不起,来来回回的,纷乱得很。
第二天,虎子原来想着把送郭老师和简老师的东西一并送去,却又怕碰不上郭老师,便又犹豫不决。最终决定送郭老师的就只拿荔枝干,做完家务后,便收拾好了,跟娘说:“娘,你要下田时,先把阁楼上的两包东西给郭老师送去,就说是我没空,怕碰不上。你送到办公室去,可别打扰了郭老师上课。”虎子娘此时也没有什么事忙,却奇怪虎子今天这么迟没去学校,问道:“东西我记得了,你今日会不会迟到?”虎子说:“没事。”他不愿意把简老师接送的事跟娘说,觉得这只是自己的事,虎子娘对于虎子读书的事,从来也不过问,见他说没事,也就不再说。
虎子提了东西,匆匆的赶到三岔路口,简老师还没来,于是就在树底下等着,看一路渐渐的有学生高高兴偿的向学校走去,便又想起了与陈程一起的那些日子。仿佛又看到两个人一起放学,搭着肩头走在路上,忽又想到豹子,虎子知道,不管是陈程,还是豹子,那些日子的亲密无间都不可能再回来,所以也只能叹息。恰好这时看到郭老师从另一条路骑车过来了,虎子便又后悔没将东西全部带来。不过,既然已经吩咐了娘,虎子想着先告诉郭老师也好,看看郭老师走得近了,才大声的叫:“郭老师。”郭老师看到虎子,便下车推车走过来,立好车,拉着虎子问这问那,虎子只约略的说了一下情况,便把荔枝干给了郭老师,又说:“只是怕碰不上,却不料便碰上了。我叫我娘等下给你送蘑菇和笋,你留意着在办公室等。”郭老师倒是挺感慨,说道:“别人是人走茶便凉了,虎子却不会。”虎子说:“郭老师和简老师都对虎子好,虎子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郭老师有事急着,所以也没聊太久,便留下话“有什么事就找我”,便走了。
又过得一回,简老师才来,看到虎子带了三袋东西,也没问是什么,便将一袋放到尾箱里,另两袋虎子便拿着,一起去学校。
到了门口,虎子下车了,把东西给了简老师,说:“都是给老师你的。”简老师问明了,笑道:“正好合用。”又悄悄的塞给虎子一条钥匙,说:“中午你吃了饭就直接到我宿舍休息,免得你等我。下午放学后再练一回自行车。到这个星期六,你就可以自己骑车回去了。”
这几天,虎子天天都在这里睡午觉。有时又觉得不妥,因为总怕自己躺了简老师的床,简老师就不能午休,虎子也问过简老师,说会不会影响的事,简老师笑着说:“不会,我这几天正好有事,忙完了就陪陪你。”虎子也就不再说。星期六中午时候,虎子吃了两个馒头便拿了书到简老师宿舍去。宿舍门开着,简老师正和两个年轻的老师正一边聊天,一边吃着荔枝干和蕃薯干。简老师看到虎子进来了,就拉着虎子说:“虎子,这是高老师和江老师。”虎子忙问了好,便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原来几个人都在说荔枝干的事,江老师正是想要些,于是问虎子能不能星期一帮带些过来,说自家晒的实在,不像在店里买的虫口多,有的还会肉干瘪,虎子说:“乡下会晒荔枝的,晒出来外皮色泽好,肉质黄里透亮,又还有荔枝原味。我娘不太会晒,所以皮不好看,不过,肉质还好。江老师要多少?”江老师和高老师都说要五斤,并说到时给钱,虎子正要说不用钱,简老师便抢先说:“没事,钱就到时再给,况且要先看货,货不对版可不能随便给钱。”江,高两人都被说笑了。又聊了一会,两人才走了。等两人走了,简老师才笑着说:“虎子是不是又想说不用钱?”虎子红了脸,说道:“乡下自己晒的东西,本来就值不了几个钱。”简老师笑着摇头说:“虎子就是老实,你拿了钱便当是加个菜,嗯,你上次给我的蘑菇,我拿着送人了,如果还有的话,就带些过来家里吃。”虎子说:“有是有,但没上次的好,样子也难看。”简老师笑道:“吃到肚子里的,管他样子什么样。走,睡觉去。”虎子说道:“老师你睡床,我在沙发睡就得了。”简老师笑道:“别说废话,这床还躺不下我们两个么?我们横着睡,再多两个都还容得下。”
两人便都横躺了,双脚都悬在床下。简老师觉得不妥,就搬了两张椅子进来,垫着脚,躺好了,简老师笑着说:“天热,若是天冷了,正好让虎子抱着睡。”虎子心里感动,却不说话。
下午放学时,虎子急匆匆的走出教室,岳山在后面追着跑出来,说:“张虎,语文科代表说想成立班上的文学社,要每人在星期一上交作品,散文小说诗歌都不论。你可要记得。”虎子答应了,又看岳山似乎还有话说,便站着等他,果然岳山低声说:“那王瑶厉害得紧,恐怕真的不能偷懒。”虎子看岳山为难的样子,笑道:“写不写是态度问题,这可是个最易被抓的,但好不好则是水平问题,她便怪我们不得。”岳山听得笑起来,说道:“我知道了。”
虎子到简老师那里推车,简老师又千叮万嘱,终放心不下,便开着摩托慢慢的跟虎子后面,直送到了三岔路口。
虎子骑着车回来,虎子娘倒是奇怪,问道:“虎子怎么会骑车,车是哪个的?”虎子说:“娘别管这些,反正又不会是偷的。”虎子娘便不问,隔了一会,又说:“香竽已经收了,我想着要种的时候,把屋旁边也种上,只是你新种的荔枝树又挡了阳光,家里已经有了很多荔枝树,不如砍了吧。”虎子一听,急了,说:“你砍了?”娘说:“没,问你呢。”虎子才松了口气,说道:“这荔枝树你别动,你要砍其他的我可不管。”
第二天又忙一天,到姑婆山采蘑菇,一路便顺带挖草药,然后帮着娘忙家里,又去了张福家,没一时是空的,晚上,又挑了干的和新鲜的蘑菇各一包给简老师,回到房里看书时,才想起要交作品的事,虎子也不愿意在这上面花时间,于是就取巧,挑了个小令胡乱填了。算是有了交差。自己看看,又觉得说不过去,于是又把上次写的诗找出来,想着如果王瑶问就拿来充数。
星期一早上,虎子到了学校,先将车和东西都放在简老师宿舍里,才去教室,早读的时候,果然那个王瑶就挨个的问要作品,没有的或者是她认为不认真的便被她一顿责难,虎子和岳山坐在角落,还未到他们,岳山倒是先慌了,低声问虎子:“你写了没有。”虎子看他样子,笑道:“写了。”岳山急忙说:“拿来我看。”虎子随手递过去,岳山看他写道《调笑令》:
“离别,离别,
又是一年音绝
东流逝水无声,
依然野渡月明。
明月,明月,
梦里笙歌数阙”
岳山疑惑道:“就这么一点?你想挨骂?”虎子不以为然,低声笑道:“才懒得理,有时间还不如看看书。爱骂就由得她骂,又不会掉一根头发。”岳山怀疑的看着虎子,虎子说:“我是真的没空去想,家里忙。”
轮到收虎子和岳山的,岳山果然挨了批,王瑶看虎子交上的,问道:“是抄的还是自己写的?”虎子认真的说:“自己写的,我想着文学社当然得有些诗词,所以昨天一整天就坐在房里想这词呢,连门也没出去。”王瑶瞪眼看着虎子,厉声说道:“我若发现你是抄的,我就罚你天天抄课文。”虎子也不跟她闹,看她不问,所以也没把诗拿出去,心里暗自高兴,想着下次如果要什么作品,再交上去,便又省了时间。
等王瑶去得远了,岳山悄悄的说:“张虎,你惨了,她肯定还要找你的岔子。”然后又低声笑道:“不过,很多男同学都巴不得被她骂。”虎子正在书包里翻自己的书,随口问:“为什么?”岳山奇怪的看着虎子,说:“长得漂亮啊。”虎子对女孩子的美丑还真没标准,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王瑶是不是长得漂亮。看岳山那样子,于是说:“难怪你被她骂的时候,眼神就定定的看着她,原来是被骂得舒服。”岳山脸上一红,说道:“她怎么会喜欢我。听说她喜欢的是体育委员商健。好像听说他们以前也是一个班的。很合适的一对啊。男的长得帅,女的长得漂亮。”又指给虎子看,然后说:“帅是帅,不过听说有羊癫疯。”然后就“嘿”的一声,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虎子看那个商健,样子倒是有几分跟陈程相似。不过,虎子不喜欢他的那头长发。想着与自己并不相关,所以也不在意。
上午第四节是自习课,王瑶找上了虎子,却没有骂,只是把手上的稿子递给虎子,说:“张虎,你也帮忙修改这几篇文章。”虎子看只有三篇,也就没作声。为了不占用自己的时间,于是虎子就利用自习课将文章改了。下课的时候,便把改好的交给王瑶,就匆匆忙忙的走出教室。
才下了教学楼,虎子就听得后面有人叫:“张虎,站住!”虎子回头看,却发现是商健正从楼梯奔下,于是便停下来。商健走到虎子跟前,冷冷的说:“张虎,我警告你,你别借故跟王瑶在一起。”虎子问道:“什么?”商健怒道:“你还装傻啊!王瑶是我的女朋友!”虎子说:“我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啊。”商健说道:“知道就好,要是让我看到你跟她单独在一起,小心我揍你!”说完,也不等虎子有什么反应就走了,虎子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到外面吃东西时,虎子又犹豫着吃什么好,还是吃了两个馒头。想着要不要再吃一个,最终算了。这么一耽搁,回去简老师宿舍就迟了点,到简老师宿舍时,简老师在吃快餐,说道:“虎子也来吃,我要了两份呢,等你这么久,就先吃了。”虎子说:“我刚吃了。”简老师却笑道:“虎子这个年纪,跨过门槛就得吃三碗,再吃也会觉得吃不饱,快来。”拉着虎子坐过来,给虎子开了另一份快餐。虎子就默默吃,简老师又把自己那份里的肉挑了给虎子,说:“虎子这个时候,多吃些肉,长身体。知道你省钱给你哥,但也得照顾好自己。”虎子便只点头,也没说话。眼泪却不由自主的往下流,简老师似乎也看到了,便不再说。
吃完后,虎子赶着去洗了把脸,才进来,简老师说:“才吃了,先坐一下再睡,这是江老师和高老师给的钱。”虎子拿出几块钱,递给简老师,说:“快餐的钱。”简老师笑道:“我要收你的钱,你刚才吃饭时掉的眼泪岂不是白流了?”
睡觉的时候,虎子总觉得睡不着,看看简老师睡了,于是就偷偷握住简老师的手,又悄悄的把头靠近简老师的旁边,听着简老师微微的鼻息声,心里安稳了起来,很快就睡了。
下午上课前,王瑶又拿了稿子来,笑着说:“张虎,你改得又快又好,能者多劳,这几篇你也改了吧。”虎子想到商健,偷偷的看,果然看到商健正对自己怒目而视,便有些迟疑,王瑶便说:“你不是等着老师来请你吧,我叫不动你了?”虎子无奈,只得接了。王瑶走后,岳山悄悄的说:“她是不是看上你了?”虎子忍不住嘀咕:“我宁可你看上我,也不愿意被她看上。”
下午放学时,商健又拦住虎子,说:“已经警告你了,你还不听,真找打吗?”虎子正烦这事,于是说:“你是她男朋友,你跟她说叫她不找我改什么稿子,这不完了?”商健一时便愣住,虎子也不理会,转身便走。
九月下旬的一天,虎子放学回到家,发现娘躺在床上,原来虎子娘上山不小心摔了,折了脚,虎子心里又急又痛,痛的是娘的脚,不知道能不能全好,急的是正巧学校就要月考,他又不能耽误。于是悄悄的跟简老师说了,中午也不休息了,天天的往家里跑,简老师看他辛苦,中午便用摩托接送虎子。还好,考完了月考后就放国庆假,又连着星期日,虎子便在家里专心的照顾娘。等国庆过后,虎子就悄悄的跟钟老师说了这事,说想请假,见钟老师有些为难,虎子无奈,只得请简老师说情,不请全日假,只希望如果最后一节是闲科,允许他提前回去。钟老师一来看到简老师来说情了,二来月考成绩虎子又远远的拉开第二名,三来觉得事情也是事实,于是就同意了。
虎子就家里学校两头忙,十六岁的生日也在照顾娘中过了。直到差不多中秋,虎子娘的脚才全好了,张福的手段高明,虎子娘也没落下不便,虎子这才完全放心。他最担心是娘落下不便,如果豹子和燕子栓子回来看到,他就真的不知怎么说了。这事之后,虎子却察觉自己像是病了,却又不能跟娘说,而且见娘才好,不能让娘做太多的活,便硬撑着上学忙家务,倒是简老师发现了,硬拉着虎子去看了病,又照顾着虎子吃药,好在虎子身体一向很好,只三两天便好了。
接着便又到了中秋,中秋前一天栓子带阿芬在家里住了一晚,中秋便去阿芬家里过,虎子便和娘两个人过了中秋。
中段考后,成绩出来了,虎子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这天,虎子中午放学,虎子才下教学楼,就被简老师拉着回到宿舍。简老师笑着说:“今天我叫了快餐,怕你又跑到外面去,所以提早等你。”虎子看那快餐,多了很多菜,便奇怪的问:“今次的快餐怎么这么多菜?”简老师边挑了自己盒里的肉给虎子,边说:“虎子近来瘦了,多吃点。”然后说:“你不是全班第一吗,特别加了菜庆祝啊。”虎子就闷声不响的吃饭,简老师却又发现了,笑道:“虎子照顾娘,自己累病了,还坚持上课,我没发现虎子流过眼泪,现在倒是我的不是了。别哭,可别让人以为我把虎子教训得哭了才好。”没想到虎子听了这话,眼泪就流得更快,竟哽咽起来,好一回才止了,简老师也不敢再说什么,两人就默默的吃了饭。
吃了饭休息的时候,虎子低声问:“老师,我是不是很依赖别人?”简老师拉着虎子的手说:“不,每个人都有软弱的时候,遇到困难时更是如此。虎子一个人撑了很多事,在同龄的孩子中,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了。”
睡觉时,简老师悄悄的说:“虎子靠过来一点,挨着我睡。”其时天气已渐渐的凉快,虎子就靠了过去。简老师伸出手臂让虎子枕着。另一手则握住虎子的手,笑着说:“虎子想拉着老师的手,不用偷偷的。来,安安稳稳的睡吧。”虎子便握着简老师的手,很快的睡去。睡梦里又觉得老师的手不在了,于是就到处找老师的手,找着了,就轻轻的握着,又静静的睡了。等睡醒了,发现老师已经醒来了,还握着自己的手,正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简老师见虎子也醒了,就在虎子耳边悄悄的说:“虎子,下面可不能乱摸的。”虎子睡梦里全无意识,这时听简老师说起,才依稀记起梦里自己找老师的手时,是靠着温软的一团上,知道自己摸着老师的下面,想到自己有握着的习惯,只怕多半也握住了简老师下面,不禁难为情,说道:“老师,我不知道。”简老师“嗯”的一声,说:“起来了,等下要上课呢。”虎子坐了起来,心中想着刚才简老师的说话,又想起了豹子和陈程,这些对自己好的人里,似乎也只有陈程真正包容自己的行为,心里不禁黯然,只觉得有说不出的难受。
虎子也知道简老师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便更觉得自己无意的行为的不应该,这以后,虎子就推说家里事多,要帮忙,只间或会在简老师那里睡一两个中午觉,睡觉也格外小心,不敢有半点随便,大多时候就拿了书跑到学校后面的荒山上去看,实在困了,就找个平整的草地躺睡一会。渐渐的,到了秋收后,照旧不时的送些东西给简老师,却不再在简老师那里午睡了,简老师也知道虎子家里就他撑着,只道是事忙,也没太在意。
好在中段考之后,班上便会有同学不时的拿些题目叫虎子帮忙,这样,虎子跟班上的同学渐渐的也熟悉起来,下课时候,几个合得来的,便一起说说笑笑,所以,也不觉得日子寂寞。岳山因为中段考成绩排名上了不少名次,觉得应该多谢虎子,于是就请了虎子吃东西,两人又是同桌,便也比别人关系要好些。王瑶搞了一期作文合刊,在高一年级里传阅,倒是让她挺有成就感的,于是就想着搞第二期,为了更好,所以就精心的设计,包括插图,尾花之类,她给虎子分配的任务是专门从事修改,虎子也推辞不了,不过,他总顾忌着商健,所以平时也注意分寸,极少与王瑶接触说话。商健除了偶尔怒目相视,又或者是在路上遇着了就口头警告外,倒也相安无事。
日子过得平静,唯一让虎子苦恼的是他发觉自己现在吃两个馒头就像没吃一样,必须得四个馒头才可以。每次拿钱去买馒头,虎子就心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自知如果不吃便没力气干活,只会更添家里的事。
这天中午,虎子吃了四个馒头,就又拿着书跑到后面的荒山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看书,可一会儿便觉得困,于是想睡一下,可又不愿意被人看到,便找了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躺了下来,合上眼,睡了起来,正迷糊时,忽然听得有个女人的声音低低的说:“这里没有人吗?”接着便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有,就我们俩,嘿,平时这鬼地方就人影也不多,现在又是午休时候,怎么会有人,快点,不然,说不定就真有人来了。”虎子清醒了过来,知道有人在做不想被人发现的事,觉得奇怪,便悄悄的扭头朝声音来处看,透过遮掩自己的草丛,虎子看到一男一女的两个人,在自己十多二十米的地方,正在互相脱裤子,男的帮女的拉下裤子后,双手便在女的上身不断的乱动,那女的低声笑着,说:“别急嘛。”,
男的也低低的笑道:“我看你比我还急哩。”那女的正好将男的裤子脱了,虎子便清晰的看到那男的那直指天上一根粗大的东西,男的手抓着那东西缓缓的贴近女人,然后猛的一挺腰,虎子便听得女人“唔”的一声,男的说:“来,我们躺下。”虎子便看见两人慢慢的躺倒下去。
倒下去之后,虎子这角度虽看不到两人的头脸,却正好清楚的看到两人下身一段。眼见得那男的东西不断的进出,耳边又听得那女人低低的哼声。虎子只觉得全身的血便往头上冲,身上如火烧一般,脑子也变得纷乱起来,赶紧闭了眼睛,可脑海时却不住的晃动着那个进出的粗大东西。虎子极力的要平静下来。虎子已经十六多了,有些事虽没有经历,却不需要经历也是天然自知的,他明白这两人正在行苟且之事,自己看到就已经是不该,可是要想离开,却又怕这两人发现了,更是难堪,左右为难之时,忽又听得那男的说:“我要来了。”
又“啊”的一声低呼,便没了声响,虎子忍不住又张开眼睛看,看到男的趴在女人的身上不动了。过了一会,那女的声音又传来了,说:“你是不是跟那个姓于的小妖精有来往?”男的说:“怎么可能,我这东西就只是你的。”女的又嘀咕了些什么,虎子听不清楚,男的就说:“真的没有,来,趁着没上课,我们再来一次。”……
虎子是等两人离开了才悄悄坐起来,想着刚才的那一幕,想到那男的那句“我的东西只是你的”,虎子不由得想起豹子,简老师,他们两个都说了不能乱摸,他现在倒是完全明白了:那东西只是属于女人的。刚才那幅画面里的男人就变成了豹子,变成了简老师,甚至变成了陈程。知道他们最稳私的,最宝贵的,最足以让自己安稳宁静的东西只属于女人,想到简老师说“天经地义”的话,仿佛觉得这些爱护自己,亲近自己的人一下子就远了。他自问自己的这个东西会不会也只是给女人的呢?想到刚才那个女人的样子,不禁意兴索然。可又再想想这些人对自己的各种好处,心里便又安慰自己:无论是豹子,陈程,还是简老师,他们给自己的已经够多了,自己的要求也不应该过多。于是心也放开了。
那天晚上,虎子睡梦里又出现那不住晃动的东西,醒来时,发现自己短裤湿糊糊的一片,坐起来,不禁发呆。
10
十二月,虎子娘又病了一次,虎子倒是习惯了,只担心娘的两场病,只怕又用了不少的钱,于是就更小心的花钱,绝不肯多用一分钱,他如今倒是挺理解当初豹子不愿意多花一张邮票的心情了。
这天早上,虎子帮简老师带了些香竽,就先把香竽送去,恰好简老师这天来得早,也在宿舍,看虎子送来香竽,笑着说:“正好,家里老太太喜欢吃呢。”虎子听简老师这么说,当然高兴,于是说:“如果什么时候想吃,老师你就告诉我,我再拿来。”放好香竽后,便跟简老师说了声再见,准备去上课,简老师却叫住了他,说:“虎子,我们很久没聊过天了,来,聊几句。”
虎子知时间还多,便走了过去,简老师说:“最近还忙?”其实秋收后,村里也没有太多的事,虎子便摇摇头,说道:“比秋收时要清闲了些,只是猪出栏后,又多养了几头,家务反而多了些。”简老师拉着虎子的手,让虎子靠近自己,说:“虎子最近似乎瘦了点,得多注意身体。”不想,虎子的手便正好又碰到简老师下面软软的一团上,虎子连忙挣开手,笑道:“多谢老师,我会注意的。”简老师收敛了笑容,双手按在虎子的肩上,眼盯着虎子,说:“虎子,你是不是在怪老师什么?”
虎子诧异,不知道简老师为什么这样说,便认真的说道:“老师,怎么可能,你对我的好处,我还能不知道。每一件都足以让我温暖一生,感动一生。”简老师仔细看虎子的眼睛,知道他出自内心,点点头说:“那就好,有什么事要直接跟我说,别一个人闷着。”虎子内心感动,他已经明白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可是他仍能得到很多东西,已经足够了。于是点点头。
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极个别早来的学生走在路上。虎子想着简老师说的话,忽然明白简老师的意思,自己喜欢摸,别人只喜欢让女人摸,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事,又怎么可以怪别人呢。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叫:“张虎。”虎子回头看,却是王瑶,手里拿着一本东西走着,虎子应了声,他也不愿跟王瑶一起走,所以打算快点回教室,王瑶却说:“给你看看,第二期的样本出来了,我打算在这周内搞好。”虎子只好站住,接过样本看了看,说道:“我可不懂这些,你若要改作文,我还勉强可以帮点忙。嗯,搞得真漂亮,比第一期好太多了。”王瑶便笑了起来,两腮边现出两上小洒窝,说:“你的那首诗,我挺喜欢里面的一些句子,像‘低眉一笑倾城绝’‘ 花期人事两不再’‘ 冷月无声浸秋池’ 都喜欢。什么时候有空,也教我写。”虎子见她说起自己的诗,也不好不答话,于是笑着说:“我都是胡写乱来的。”边说着,到了教室楼层的楼梯口,虎子便说:“我还有点事,你先进教室吧。”王瑶就先走了,虎子又再等了一回,正好看到岳山,于是就和岳山一起进教室。
不想还没到教室门口,两人便听到教室里传来声音:
“你是不是喜欢张虎了?”
“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女朋友。”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朋友了?”
……
两人也不敢进教室,于是悄悄的离开。
两人站在玉兰树下,岳山说:“你是不是在跟王瑶好啊?”虎子正为这事烦恼,不禁皱眉,说道:“你看我有吗?”岳山想了想,摇摇头。虎子每天都来去匆匆的,根本就没有时间与任何人接触,这点他是清楚的。
“可是,”岳山说,“也许王瑶喜欢你呢。你成绩好,人又长得好。我听有些女同学说,她整天拿着你的那两首诗啊词啊在看,有时还出神呢。”
虎子也没理会,他只担心商健对这事的反应,只怕难以好了。一个上午都闷闷的。
中午,果然事来了。虎子才走出校门没多远,便有一人从一个角落里跳出来,迎面就是一拳,虎子连忙向后一退,结果还是挨了一腿,张虎子便知这人是谁,叫道:“商健,你这是干什么?”商健骂道:“我叫你抢我女朋友!”手脚没闲着,嘴巴就不干不净的乱骂着。虎子身上又早着了几下。幸亏虎子从小挨打惯了,本身就有抗打能力,再加上这几年忙家务,身体也结实,所以并不觉得痛。可是虎子只他语言中辱及燕子和娘,这可是不能忍的。怒火起来了,看着商健打来的拳头,一把抓住,再用力一甩,便把商健强壮的身体甩到了边上。
商健没料到瘦弱的虎子竟有这把力气,倒是愣了一下,没敢再动,虎子叫道:“你觉得这样打架,值得吗?”却见商健双目血红,竟似是遇上了杀父仇人一般,心中忽然想起陈程为自己打架,燕子为自己打架的事,觉得他也是为了他所喜欢的人而打,心中多少有些怜悯,于是冷静下来,准备离开,正好这时,聚了一帮学生,指指点点的,商健似乎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怒骂一声,又扑上来扯着虎子的衣服,虎子要推开他,这一扯一推都在用力,只听得“嘶”的一声,虎子的衣服竟被扯破了,接着,脸上一痛,又着了商健一拳。虎子呢,打一拳倒无所谓,可这件衣服却是燕子为他买的第一件衣服,他如珍如宝,眼看被扯破了,这一下气愤起来,再也忍不住,发起力来便打。商健抵不过虎子的力气,被逼到死角,再也没处躲,正在这时,虎子听到简老师的声音:“虎子,住手。”虎子哪里肯依了,照着商健的脸结结实实的就是两掌……
简老师帮虎子擦了嘴角上的血迹,笑道:“跟人抢女朋友了?嗯,长大了啊。”虎子本来就正烦着,但碍着是简老师说这话,只好说:“我没抢什么女朋友,我自己还顾不过自己,哪里有这种闲心。”简老师并不知道虎子的心思,仍笑着说:“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是正常的事啊,要不是你为女孩子打架,你上次摸我下面,我还会以为你……嘿,这跟家里穷没有关系,穷也一样会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不想这话正戳中了虎子的心事,虎子心里便恼恨起来,竟也不顾眼前的是简老师,淡淡的说:“不好意思,上次我不是有意的,冒犯了简老师,我知道你那地方只能是女人摸的。我诚心向你道歉,对不起,请原谅。希望老师下次别再提这事。”说着,向着简老师深深的一个鞠躬。转身就走,简老师听得一呆,知道自己的话已经伤了虎子的心,眼看虎子走了出去,才省悟过来,追出去,说:“虎子,你还没吃饭呢,我刚才叫了快餐了。”虎子头也没回,说:“谢谢,我自己有钱。”
虎子没有吃饭,只是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他没有怪简老师,只觉得这事完全是自己的错,只恨自己。哭完了,忽然发现自己不应该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如果再接受,恐怕还是再伤害,所有的事自己都应该自己去承担,即使困难是有,但至少可以少受些伤害。想着这些对自己好的人,现在除了陈程和燕子,似乎个个都已经让他伤得不轻,而他却还不知道以后燕子和陈程会不会同样让他伤心。心灰意冷之下,又想想这场无妄之灾,便又对着被扯破的衣服心痛着。就这样呆呆的坐到要上课才回去。
下午上课,虎子和商健被钟老师抓到办公室狠狠的批评了一顿。虎子也没有说话,虎子看到商健脸上仍留着两个红印,心里不禁叹息:真是何苦来哉。钟老师最后说:“这件事,我不想上报学校,给你们一个机会,但必须在班上作深刻的检讨。现在我就带你们去。”
商健在班上垂头丧气的作了检讨,无非是自己做得不对,下次不会再犯之类的话。然后就低着头回到座位上。轮到虎子,虎子冷冷的说:“今天我打架,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过,我得声明,我张虎对于跟女同学谈恋爱这事没兴趣,你们恋什么,爱什么,别扯上我。我自己家里事忙,连自修也不能参加,更没时间去招惹谁。还有,我做错什么,我想我能够承担,要骂,要打,只是我张虎一个人的事,请别把我姐,我娘拉扯进去,我姐我娘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不会容忍任何人对她们的侮辱,如果有谁敢口不择言的乱骂,我就拼着学校开除也敢打人!”说完,也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就走回座位上。
下午放学的时候,虎子悄悄的把自行车推回到简老师的宿舍,打开简老师的宿舍,放好车,把钥匙放在小厅的桌子上,想了想,又拿出纸笔,写了一张字条:“简老师:对不起,请原谅,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着,谢谢你。”然后用两把钥匙压住字条,又看看这个曾经让自己温暖和感动的地方,才恋恋不舍的锁了门。
11
从简老师宿舍出来之后,虎子遇上了岳山,岳山满脸都是同情,拉着虎子的手说:“张虎……”虎子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所以面对他岳山的好意,只是笑笑,说:“谢谢,我没事。”就走了。接着遇上了王瑶,王瑶跑近虎子,低着头,轻声说:“张虎,对不起……”虎子觉得自己并不需要道歉,淡淡的说:“你又没做错什么。”他甚至升不起厌恶之感。
出了校门口,虎子看到简老师坐在摩托车上,向他招手。虎子连忙走过去,简老师说:“虎子,车呢?”虎子笑着说:“简老师,谢谢啦,这段时间都在麻烦你,车我放回你的宿舍了,还有宿舍钥匙。你以后要什么东西就跟我说一声。明天我给你带东西来。我得走了,简老师再见。”简老师听得出虎子说的谢谢是真心的,看得出他的笑容也是真的。可简老师却心里在痛。
虎子在转角的地方,又遇上了商健,商健低着头,对虎子说:“张虎,我为我骂人向你真诚的道歉,对不起。”虎子冷冷的说:“我接受你的这个道歉,不过我不会向你道歉,每个人,自己做了错事,都得承担责任。”虎子说的是商健,其实也是在说他自己,他觉得他做错了,也应该承担责任。
回到家里,虎子娘奇怪的问道:“车呢?”虎子说:“车是借人的,现在还了,以后我都得这么晚回来,娘,那些粗重的活,你别干,等我回来再干。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弄出事来,我们两个都得受罪呢。”虎子娘笑着说:“知道了呢。”忽又看到虎子嘴角上的伤,问道:“这是怎么了?”虎子笑着说:“体育课打球弄的,没事呢。”虎子娘也不再问。晚上,虎子向娘要了针线,在房里补衣服,一边补,一边却又忍不住流眼泪。
从此,虎子又恢复了像学期开始时的那种生活,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所有的时间就花在读书上,虎子喜欢上了学校的大池塘,那一塘的水,青绿青绿的,仿佛是说不出来的忧郁,却又平静得很,有点像沉鱼塘一样。他有空了就在池塘下的树底找个地方,或者静静的坐着,中午吃了东西后就拿站书在树底下看,累了就歇一会,看看塘水;困了就瞌一会,想像着平静的塘水,心里也安静;无聊了,就拿个小瓦块在学校的大池塘里打水漂,看水波一圈圈的荡漾,然后又重归平静;……他觉得这种生活挺好的,仿佛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一样。当然,如果有同学问问题,他肯定是会帮,而且总是笑容满脸。
简老师来叫过虎子吃饭或者休息,虎子总是笑着说:“谢谢简老师,刚刚吃了。”有时简老师会下课时就在楼下等,看到虎子了,就叫虎子,可虎子就说约了同学,一会儿,一个男同学下楼,虎子就大声招呼:“岳山,这里。”那个男同学就高高兴兴的跑过来,然后虎子就说:“简老师,再见。”然后两个就边说边笑的走出学校。至于休息,虎子自然有说法,说的是天冷了中午睡觉才睡暖被窝又得起来,而且容易睡过头。最大的理由是要考试了,得好好复习。这是简老师无法反驳的。
期末成绩出来后,虎子仍旧是第一,而且,分数把第二拉开的距离很大。老师们都说这是虎子认真学习的结果,虎子就淡淡的笑,没有惊喜也没有骄傲。不过,拿到学校的奖学金时,他是笑得让所有的人都觉得六月的阳光就在眼前。
上午开了散学典礼,就直接放假,虎子怀揣着奖学金,恨不得马上飞回家里,可在校园被简老师叫住。虎子跑过去,兴奋的说:“简老师好。”简老师笑着:“拿了奖学金了,是该开心啊。”虎子笑着说:“老师,有事吗?”简老师说:“是啊,给。”递给虎子一张写了字的条子,虎子疑惑的看着,原来上面是六七个老师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又注着,三斤,五斤,四斤不等的数字,简老师说:“这些老师都想要点荔枝干蘑菇干过年。你家应该还有吧?”虎子算算数量,说道:“有。我等下回去后,再给你送来。”简老师说:“也不忙,你帮你娘忙完了家务,下午送过来就得了。”虎子答应着。简老师又说:“虎子,骑车吧,这样带着方便。”虎子想了想,说:“不用了吧,也不算重,可以拿着。”简和老师说:“你反正下午还要来,又骑回来,到时不用自行车你还可以走着回去,对吧。再说,如果你这么背着东西跑来跑去,为我的事多跑了几趟,我也不安。”虎子觉得也是,于是也就不拒绝了,骑了车回去。
回到家就按着字条上的数目收拾,又给简老师收拾了些香竽笋干之类的东西,忙完了,又去帮着娘做活,中午忙完家务,又去了一趟张福家,见张福家里忙,又帮了一下,到差不到二点的时候,才骑车把收拾好的东西绑好车上,又专门去菜园里告诉娘送东西去,可能会晚点回来,虎子娘答应着,虎子才送东西去学校。
到了学校,不料老师还在开总结会,虎子只得在简老师宿舍门口等着,等到差不多四点,才见简老师琰了,后面跟着一班老师。于是又忙乱了起来,等忙完了,就差不多是五点时候了,虎子把给简老师的东西一样一样的交待清楚,准备回去,却发现还有一位老太太在等着,虎子奇怪,简老师笑着说:“妈,这是虎子。”那老太太就笑着点头,虎子才知道这是简老师的母亲。连忙叫道:“大娘好。”老太太就一个劲的笑着夸虎子懂事。虎子只含笑着看简老师,似乎在想什么。
老太太最后说:“虎子,今晚大娘一定要请你吃饭。你可别推辞了。不然以后在娘也不敢让你简老师拿你的东西。”虎子说:“简老师对虎子很好,应该的。”老太太笑着说:“那是你的想法,你调过来想想看。”虎子一想,也是,别人对自己好,自己就总想着对别人好,现在老太太的想法应该就是这样。简老师说:“妈,虎子还得回去帮他娘做家务呢。”虎子听了松了口气,他委实有些不愿意因吃顿饭耽误了家务。没想到老太太是个固执的人,说道:“这有什么难,你现在送虎子回去,等他忙完了家务就再接过来,我现在回去收拾一下,再做饭,正好就对上时间。两不误。”老太太笑着对虎子说:“你也不想大娘一笔一笔钱算回给你吧,那样也连回家做家务也来不及了。”这话倒把虎子和简老师说笑了。虎子点头说:“好吧,那我现在回家去,忙完家务就去大娘家吃饭。”老太太笑吟吟的摸着虎子的头,连声说好。这才提了东西回去。
老太太走后,虎子看着简老师,忽然笑了,然后点点头。简老师奇怪的看着虎子,说:“你笑什么?”虎子便摇摇头,说:“老师,你现在就送我回去吧。”坐着简老师的车回家,这一路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帖着简老师坐,简老师明知虎子的心病,也不说他。到三岔路口,简老师问虎子大概做完家务的时间,虎子说:“六点半。”简老师说:“那正好,一般我家也七点吃饭,吃完饭再送你回来也不迟。”虎子说:“老师,你不用等在这里,我答应去,肯定去。”
虎子便急急的开始忙家务,等一切忙完了,虎子娘回来了,于是跟娘说了这回事,娘也没意见,只是交待去到人家里要懂礼貌,一切得听主人家的吩咐,不给主人家添堵。虎子就答应着,于是又先洗澡洗衣服。再看时间,已经超了十分,出门前,虎子娘又问:“你今晚回来不回来?”虎子说:“如果早就回来,晚就明天再回。”虎子娘也没说什么。虎子便又急急的跑着到三岔路口。简老师已经在等着,虎子说:“我洗好澡了,我怕我今晚不愿意回来。”简老师深深的看了一眼虎子,没说话。
12
来到简老师家里,老太太还在做菜,虎子想要帮忙,可是,镇上却不似村里要人烧火,所以根本就帮不上,只能等,好在老大爷是十分健谈的人,虎子又乖巧,所以一老一少聊得投机,也不觉得时间长。
吃饭的时候,简老师一家人对小虎也很客气,包括简老师的哥嫂,还有一个妹妹,大家都赶着给虎子挟菜,虎子的碗里也从来没断过菜。一顿饭吃下来,虎子只觉得只吃了菜,没吃到饭一般。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一个人急急的来找简老师,简老师跟来人聊了一会,然后回头对老太太老大爷说了句:“爸,妈,焦大爷那里有事找我,我得去一下。虎子,你等我回来送你。”事情似乎挺急的。老太太老大爷一听是焦大爷的事,也急着叫简老师快去。简老师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不想这一去,就是三个小时,等简老师回来时,已经是十一点了,虎子平时早就睡了,这回子就一直陪着两位老人聊天,老太太老大爷都是有见识的人,话题多,虎子又懂事,三人聊得也不枯燥。所以到简老师回来的时候,三人都还在聊着。看到简老师回来了,老太太就说:“这么晚了,虎子就跟你老师到学校住一晚,明天吃了早餐再回去,你现在回去,我也不放心。”虎子便答应了。
坐上简老师的车回学校,简老师才说:“焦大爷急病,送他去医院了,又帮着看了一回,误了虎子的时间。”虎子说:“没事,跟大娘大爷聊天也长见识。”简老师笑道:“老人家就这样,罗嗦,巴不得每天都有人陪着他们。我可是烦了,虎子在我家里住上二天,如果你不烦,我也佩服你。”
简老师家到学校不过五六分钟,一会儿便到。来到简老师的宿舍,简老师也没再多说话,只说:“虎子也困了,早点睡吧。”便催着虎子上床睡觉。躺在床上,虎子倒又开始拘谨起来。一直在考虑什么似的。简老师似乎知道虎子的心思,所以便跟他聊些学习情况,又说些笑话,虎子便慢慢的放松了。简老师说:“虎子还记得在张家村跟老师睡一张床的事吗?”虎子说:“记得。”心下里却多少又兴起了今非昔比的想法,当初的亲近,如今的情形。不想简老师却也正是说这个意思:“想想那些,多么亲近,真令人怀念。”虎子笑道:“那时我还小,不懂事。”简老师低声笑道:“现在还要不要睡个安稳觉?”虎子也低声笑道:“现在就这么睡也安稳得很。”简老师叹道:“所以有时候会说,人长大了,反而是一种悲哀。”虎子默然。
一会儿,简老师问:“虎子在想什么?”虎子说:“我想,今晚的事情应该都是老师安排的。老师一定会有什么话跟我说,所以我一直惴惴的,不知道老师要说的话是好话还是坏话。”简埂说:“虎子,我……你……”虎子说:“老师,你不要吞吞吐吐的,好话或者坏话我都准备好了听。”简老师说:“是,我承认,是我安排的,只是我妈并不知道,焦大爷的病也是真的,不过我正好利用,在医院里多陪了会。不是想说话,就是想虎子留下。”
虎子低声笑道:“老师,你知道吗?其实我今晚是可以完全不考虑在你这里睡觉的。你如果不送我,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哪怕前面这条路有多黑,多让人恐怖,我都得学会自己面对。我之所以选择留下来,也是想让自己面对。面对好话或者坏话。”简老师说:“我说过了,没有话说,我就是想留下虎子,让虎子陪我。”说着,黑暗中去摸虎子的手,摸着了,虎子却轻轻的挣开。虎子低声说:“老师,我有话问你,拥有之后再失去,和从来就没有拥有,你觉得那个好?”简老师一愣,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了,你觉得拥有之后又失去更痛苦,所以你愿意从来不拥有。对吧?”
虎子说:“是。我如果从来不拥有,那么我永远是那个没拥有的人。我就一直可以活得自在。一旦拥有之后,尤其是美好的东西,本来不想失去,却不得不失去,这是很大的打击。甚至不能承受。比如说,我开始不知道怎么样才睡得安稳,然后就一直都那样的睡着,反而会没有什么,可是,后来抱着一个爱护自己,自己又觉得是亲近的人睡得安稳后,却忽然又没了这个可以让自己安稳睡觉的人。那种痛苦,可不是比一开始不拥有更痛苦吗?”
简老师沉吟着,说:“虎子知道‘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句话吧?”虎子说:“如果开始就知道了不能天长地久,而只是为了曾经拥有。那曾经拥有后的一无所有肯定是不如一开始的一无所有。我想不会有人为了追求曾经拥有而去追求。”简老师说:“每个人都希望天长地久,不会有人存心想着曾经拥有。只是在很多无奈的情况下,就得想着曾经拥有了,已经很满足了。虎子还小,不应该想太多。”
虎子说:“有时是不得不想的。嗯,就是这个‘无奈’。这个‘无奈’最让人无奈。”虎子忽然又低声笑道:“其实,我还是应该满足的,至少我相信,到现在为止,我有四个天长地久。我哥,我姐,我娘,老师你,你们四个对我的那份好都是天长地久的。”简老师叹息一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说我呢。”虎子说:“简老师对我本来就是好。老师,我困了,睡啦。你也睡吧。”简老师想了想,又说:“虎子,跟你开个玩笑,你可不要恼。”虎子说:“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会恼。”简老师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虎子说:“你不过是想说,‘虎子,你要抱就现在抱,可不能偷偷的抱’之类的话而已。至于为什么不恼,是因为我明白,有些东西我可以拥有,有些东西不是属于我的。就不去拥有。”简老师默然,想把虎子拉过来,虎子却挣开,笑道:“这不是属于我的。”简老师只得放手,说:“虎子选择把这些话说出来,是要断绝所有。拿这话来警告自己,不要犯错误,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关心和爱护。”虎子不说话。简老师又说:“其实,你没有必要断绝所有。你可以不要同情,不要怜悯,但关心与爱护却是可以要的。有时候,你可能会感觉你好像失去了这些关心爱护,其实,你从来没有失去。你一直都拥有。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你哥,你姐,你娘,还有我。老师的话曾经伤害过你,给老师一个弥补的机会。”说着,又去摸虎子的手,摸着了手臂,就从手臂一直往下,直到握住虎子的手掌。虎子的手掌就放在短裤上,简老师也没顾忌,就这样靠着虎子下面。接着又轻轻的说:“我想,虎子把手故意放在这里,其实也是在证明自己的想法,现在明白了吧?”
虎子低低的,缓缓的说:“明白了。”没再拒绝,移过身子,靠着简老师,低声说:“老师,我想抱着你睡个安稳觉。可以吗?”简老师说:“我今晚把你留下,你今晚又肯留下,你我都明白,就是为了你的安稳觉,更重要的是为了我的安稳觉。所以不用问这个问题。你今晚可以,以后都可以。”
虎子侧过身,抱着简老师,那一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也毫无顾忌的把下面帖近简老师的手,简老师没有移开,说:“谢谢你,虎子。”虎子低声说:“上次,我是想握着老师的手,确实是无意摸你的。”简老师低声说:“我后来知道虎子说的是真的。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睡不安稳。”简老师握着虎了抱着腰的手,靠着虎子短裤的手慢慢动着,一会儿,在虎子耳边轻轻的说:“虎子长大了。”虎子没说话,却把手从老师的腰上移开,缓缓的移到简老师的短裤上面,轻轻的盖在简老师那温软的一团上,吁了口气,然后说:“老师,我要睡了。”简老师说:“别,先别睡,我明白虎子的心思,别让以后有遗憾。你还可以做点其他的事。”
虎子说:“我在想,我还可以做其他吗?我还需要做其他吗?我现在就很安稳。”简老师低低的说:“可我还是不安稳。”说着把虎子盖在短裤上面的手改为握着,过了一会,又轻轻的拿起,移到短裤内,一寸一寸的往下移。让虎子将短裤里面每一个地方都感受遍了,最后才让虎子的手停在已经有了变化的地方。虎子想着简老师的用心良苦,眼泪便从脸上滑落。耳边又听到简老师说:“虎子,别哭。我是老师,其实我有着很多顾忌,但今晚我不想顾忌,你还要老师为你做点什么?”虎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帖近老师的臂下,把已经起了变化的下面尽量向老师的手靠着,他知道简老师会明白。简老师轻叹一口气,慢慢的把手伸进虎子短裤里面,温柔的抚摸着。虎子闻着老师身上的气息,听着低沉有力的心跳,遥远而又切近,他就静静的享受着这一份曾经拥有和那一份天长地久。
虎子知道,今晚之后,他只怕会失去一个可以给他安稳的睡觉的地方。这个他曾经拥有的地方。又是他心里天长地久拥有的地方。但是,他能肯定自己会得到一个像豹子一样爱护他,关心他的人。
虎子不愿意去计量他得到的与失去的谁多谁少,这似乎并不重要,曾经拥有与天长地久这两个词的结果并不是完全相反的,他渴望的天长地久也许不是现在的这种,他不希望的曾经拥有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但他却还是拥有了曾经拥有,同时也拥有了天长地久。曾经拥有的即将逝去,天长地久的却永远存在。
要说虎子甘心,他肯定不甘心;如果说他不甘心,他又必须甘心。这就是他明白的无奈。他想起了一首《醉花间》:
“谁相忆,休相忆,
相忆绞绡湿,
芳草又一年,
雁信秋风急。
空阶人伫立,
远远关山隔,
从前事事休,
此后无人识。”
想着,想着,虎子睡着了,睡得很安稳,嘴角含着笑,眼角却带着泪……
13
第二天,虎子回到家后,看到娘正在忙家务,就说:“娘,家里活今天你不用做,我今天全包了。你只管外面的,我不想出去。”虎子娘听虎子的语气有些闷闷的,连忙问:“虎子是不是不舒服了?”虎子说:“没事啊,只是不想出去。”虎子娘摸摸虎子的额头,发现没事,就笑着说:“难得放假,你也别闷着,有时间就到村上转转。”虎子一面应着,一面就催她出门。
虎子等娘出去了,就忙家里的活,他只是不想自己闲着,怕闲着了就胡思乱想,可仿佛今天的活儿特别少一般,干完活后想着出去,又全身赖懒的。就又坐在门槛发呆。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坐快中午时,又开始忙家务。
虎子娘回来了,看虎子坐在门槛上,呆呆的。又问他怎么了,虎子说:“没事,就等你吃饭。”虎子娘吃饭的时候,跟虎子说:“上午看到福爷爷进山去了,他叫你下午去帮他熬药。”虎子说:“我今天不想出去。”娘说:“我都答应了他了。”虎子无奈,只好答应了。吃过饭,虎子又坐在门槛上发呆,虎子娘眼见虎子如此,自然不愿意他在家里,于是便推他出门去。
张福正在忙着,看到虎子,便笑道:“虎子快来。”虎子也就坐下,先帮他挑药,将要去皮的去皮,要摘须的摘须。福奶奶也在旁边,便不住的问虎子的成绩怎么样,虎子便简单的说了一下,福奶奶便又夸虎子,虎子却一直很少说话。张福见他这样子,奇怪起来,于是便看虎子脸色,又伸手把脉,笑道:“虎子气脉沉滞,心脉迟缓,脸色燥红干枯,是气结心堵,不过不严重。只怕是念想些什么,有什么心事了。”虎子正将地王根去皮,听得张福这样说,不禁听得呆了,问道:“要说一个人是不是有心事,只要看脸和行为就知道了,难道还可以把脉把出来?”张福笑道:“中医可厉害着哩,你以为福爷爷是胡说么?”福奶奶对虎子说:“你福爷爷本来爱胡说,你别信他,他只拿那些东西来唬人的。”张福说:“你老太婆懂什么。”虎子笑道:“奶奶,福爷爷没说错哩,确实是这样。那这气结心堵怎么治?”张福说:“心病自须心药医。也不是草木可以治得了的。不过,使用金针渡厄倒是可以解堵缓气。等会儿没事,福爷爷帮你用针。”福奶奶也看虎子的脸,笑道:“原来虎子是念想谁人了。也是,都长大了啊。可以娶媳妇了。”虎子笑道:“奶奶,还早呢。”福奶奶说:“如果是解放前,就可以了,八公当年结婚好像也就十五六岁。我和你福爷爷当年……”福爷爷说道:“老说当年,都什么年代了。你生火去。”福奶奶便起身去了。
福爷爷又看着虎子的脸,问道:“你还有吃固本丸么?”虎子摇摇头,看福爷爷有些不满的样子,急忙说:“我看爷爷说可以提神固本,我哥读书紧张,便给了他。”却没说给陈程。张福这才释然。说道:“也可以,只是你用可以来拿啊。我看你气色,只怕你最近也常常会那事。”虎子知道张福说的什么事,脸上不禁一红。却惊奇自己不过是昨晚有事,居然便被张福看出,于是低声问:“爷爷,这也看得出。”张福低声笑道:“当然,人本是精血所化,精血为人之根本,精血外泄,百病尽生。虎子这年纪,可得小心在意,杂念过多,夜梦过多,于身体有害。我那固本丸本来就加有利眠的草药,晚上睡得好,精气稳固。”虎子心里暗笑,毕竟张福还不是神仙,只道自己是夜梦,而不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于是张福又说些医病的趣事,提到了羊癫疯,于是问张福一些相关的知识,张福倒是认真解释。虎子便听着。接着两人便又聊些草药之事,虎子也不太留心,不过这般聊天,心里倒是放开了。
正好有两人来看病,张福便拉虎子到外面去。于是张福这边看病,说着药方,虎子就在药柜里取药秤药。分包包装。这来是平时所做的事,那两个看病的人看虎子不过十五六岁,手脚麻利,并无半点迟滞。不禁看得呆了。张福以为这两人信虎子不过,于是说道:“别看这孩子小,我尚且放心,你们也不用担心。”两人连忙笑道:“你老的医术,谁不知道,只是惊奇这孩子年纪小,也这样利落,名师高徒哩。”张福便满脸得意之色。
等招呼过两个病人,两人又回去整理草药,福奶奶也生了火,帮着将药洗水下锅。张福又边忙边说:“虎子,你看刚才那两人都赞我收得好徒弟呢,你什么时候来跟我学?”这话倒是热切认真。平时虎子对张福这话是一概不答,这时心里正百无聊赖,随口说道:“要学也得不读书的时候吧。”不料张福听虎子松口答应,喜道:“自然,不过,咱们先拜师。可以慢慢学着些。”生怕虎子过后又反悔,拉虎子就走,福奶奶看到,说:“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形式。”张福说道:“你懂什么。这是正经大事。走,虎子,别理你奶奶。”福奶奶笑道:“只听说徒弟赶着拜师的,可没听说过师傅赶着收徒的。虎子,你福爷爷这些年也不知道赶走了多少提着礼来求的,你倒捡了便宜。”张福看福奶奶提“礼”字,怕虎子找借口,说道:“你女人家,就知胡说八道,学艺这事,有钱就可以么,我收了别人的礼,还怕别人砸了我的招牌呢。况且虎子这些年帮你也不少,比你的那些半子和外孙可尽心多了。阿正和七弟就知道来家里搜刮,可曾帮你做过什么?要什么礼了。虎子的礼早就收了。虎子别理她。”福奶奶本就喜欢虎子,跟张福说的不过玩笑,虎子这些年,也确实比女婿也来得勤快,帮得事多,于是便只是笑。
虎子原来是随口说,他倒不想学什么医,没料到张福却认真起来,但眼见张福对自己的重视,又想着平时对自己的诸般好处。更想着燕子说照顾这两个老人,也是应该。于是上香叩头,倒是实实在在的。
张福又道:“咱们这事,也不须其他人知道。你读着书,就像平时一样,有空便来帮些忙得了。我现在是师傅,有事也吩咐得下。”虎子说:“就算不是徒弟,爷爷吩咐下来,我也肯定做。”张福不悦,说:“你可是行过拜师礼的。可反悔不得。”虎子连忙说:“我没反悔,从前跟着爷爷奶奶做事,也是真心的。跟爷爷和奶奶在一起,我也开心。”张福拉着虎子的手,笑道:“这话,我不用把脉,也看得出是出自内心的。”福奶奶在旁笑道:“虎子,你可上了这老头的当,这下他叫你做什么事,可心安理得了。”
于是三人便一起熬药,张福对虎子就更亲切,不时拉着虎子的手,盯着虎子笑。虎子看张福的样子,便又触动与简老师的心事,忽然间仿佛便又多了个依赖的人一般感动。
虎子回去的时候,张福原想着要帮虎子用金针理气,虎子却不肯,张福也没强来,想着少年之事,只多固本就没事,于是就多拿了两瓶药丸给虎子,虎子也没推辞,一如平时般接着。张福哪里知道,虎子因昨晚的事,在短裤上,身上着实有很多痕迹,只怕被张福瞧见了。
虎子回家,吃饭的时候,也将这事跟娘说了。虎子娘听着,倒是极为高兴,说:“学医这事倒不是重要的,只怕你也学这不好。你福爷爷平时对咱们家也好,你要照顾他们,也得有个名。都说徒弟如半子,以后你就当是待家人一样对待。不过,既然是叩过头,也是要去礼的,你等下就抓只鸡去。至于红包,我们也封不起多少,就尽有个意思得了。”虎子不答。娘便说:“反正过年了,就当是送福爷爷过年,燕子回来时也一样要送。早点迟点的事,”虎子见娘将这事搞得这么繁杂,便懊悔自己将这事告诉娘。
饭后,虎子娘果然便忙着抓鸡,叫虎子送去,虎子不动。娘只好说:“你不去娘自己去。上次这脚,平时的病,娘也没有好好的谢过。”说着便要出门,虎子怕娘去了,又生出什么事端,又觉着娘说得有理,便自己去了。
虎子送礼过来,倒是让张福高兴,摸着虎子的头顶,笑着说:“虎子倒也懂事,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我便当你是儿子一般的看待。虎子有什么事,我也一力承担,虎子也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放却又正中了虎子的心病,不禁让虎子眼圈发红。张福收了礼,虎子又陪着二老聊了会天,张福便道:“你也回去吧,认真读书。将来有出息了,我也沾着光。”虎子点头,临走时,张福又回房,匆匆的包了个红包给虎子,虎子不要,张福就正经的说:“这是回礼,必须的。”虎子无奈收了。
回家将红包交给娘,娘打开看,说道:“你福爷爷一分也没收呢。”虎子也挺感激的,知道张福是真正的对自己好。于是又叮嘱娘说:“这事你别跟别人说,福爷爷也不喜欢你到处乱说。”娘连忙点头答应。
那一夜虎子着实睡不安稳,想着简老师,想着豹子,又想着陈程,只觉得以后茫茫无头绪,最后起来,吃了两颗药丸,又歪在床上看书,迷糊了过去,到天亮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竟没有关灯。
14
寒假第四天,栓子带着阿芬和桐子就回来了,这倒是让虎子奇怪,晚上吃饭的时候,栓子说:“娘,我和阿芬商量着,过年前就把事办了。”虎子听得出栓子的语气间有些兴奋,也有些无奈,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虎子娘高兴极了,于是就问阿芬:“不知道你爹娘那里有些什么要求。”阿芬笑道:“不过是老规例,乳金,酒席,帽金,是不能少的,至于礼金就尽你家给了。你礼金多,回礼自然是多些,没有礼金,恐怕就我赤身入户了。”言下之意,连虎子也听得出来,虎子娘高兴着,说道:“我们尽力,总之按你家的要求办就是。”阿芬便和虎子娘说着各种的礼,阿芬眉飞色舞的样子,说完娘家又说自己房里要些什么东西,虎子看着,想到自己家里穷,这恐怕真是个难办的事,但栓子不作声,只是听,虎子自知也不宜插口,心里不快,于是就草草的吃完,先离开饭桌,回到房里写作业,一会儿,虎子娘也吃完了饭,又和阿芬在屋厅里讨论,虎子嫌烦,于是就去了张福家,陪着二老说话。
张福看虎子有心事,待福奶奶走了,才悄悄的说:“虎子有啥事?”虎子也不隐瞒,便将不满说了出来,福爷爷笑道:“农村的习惯,恐怕也改不了。虎子倒是提醒了我,我也得为虎子准备一下,将来虎子娶媳妇了,就不用担心这个事。放心,爷爷就替你担了。”虎子听得笑了起来,说:“爷爷,我又没说我要结婚,将来就伺候着你过日子得了。”张福便盯着虎子看,虎子说:“爷爷,不是当了徒弟就说这话,我姐早就说了要我好好的照顾你们。将来当然是要伺候你们两个的。”福爷爷点头,说道:“燕子教得好。虎子也懂事。”忽然笑道:“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学医,你能学多少就多少,不过是做个形式,可堵你奶奶的嘴,免得她说我向外不向内。我那些外孙,她倒是挺维护的。我可不指望他们。没一个比得上虎子和燕子实心实意。”虎子笑道:“爷爷,我是真没想着学医,你以后找个愿意学的,也别让这医术丢了。”张福点头,说:“我也看中了一个,十八九岁,人肯学,且也算伶俐,只是比不上虎子,他家里倒是求了几次。嗯,说是后天过来,你到时也来看看。我让他叫你师兄。”虎子说:“比我大呢。”张福笑道:“你管他,捡便宜的事,到时他是要送你礼的,你照收了,当是过年红包。”虎子不觉失笑,这爷儿俩便低声说笑着,张福又嘱咐虎子要常吃固本丸,说:“反正你就当零食吃,多的是。”虎子知他为自己好,答应着。
正好福奶奶回来了,张福又说:“你明儿收拾一间房,我收了徐显当徒弟,以后都要在家里住的。”福奶奶喜道:“这是好事。”原来这徐显家是福奶奶娘家的亲戚,福奶奶早就希望张福收他作徒弟,好让娘家也有个营生。多次跟张福说,张福却理也不理,这下子终于收了,自然是高兴。张福说:“如果不是看在虎子刚才说情的份上,我可不收。”福奶奶笑道:“虎子是好孩子,以后显儿来了,正好也有个伴。”
虎子回到家里,看到娘正送桐子和桐子媳妇出门,桐子媳妇挺了个大肚子,听桐子说:“婶子别急,这事已经有了着落,明儿燕子回来了,就更宽松了。”虎子娘笑着说:“就全凭着你们啦。我也不中用。”桐子媳妇说:“婶子以后别说这话,都是一家人。”虎子看到了,就打了招呼,桐子看到虎子,又略略问了几句,这才告辞了回去。
虎子娘告诉虎子,栓子结婚的钱全有了着落,明天燕子回来,虎子并不太关心栓子结婚的事,听到燕子回来,倒是开心起来。
第二天,栓子跟着阿芬回去。虎子家里忙完了,又去帮着福奶奶收拾房间,下午便去路口接燕子。等了些时候,却并没见燕子,虎子怕错过了,又不愿意回家。便在树下坐着等,不想这些天,虎子心事重,睡不好,又帮福奶奶了收拾房间,人也累,坐着竟便睡了过去。
虎子是被燕子的声音叫醒的,睁开眼睛看时,暮色已经逼近了,燕子正心痛的看着,旁边站着豹子,含笑的看着。虎子忍不住大叫:“姐,你回来了。”然后才又叫:“哥。”燕子说:“虎子累就不用跑出来等,看你。”虎子开心的笑着,说:“姐那么远回来,有个人等着,肯定会更开心。”燕子倒没想到虎子等自己的理由竟是这个,愣了一下,抱着虎子,默默的站了许久。虎子说:“姐,别抱,别人看到,笑话。”燕子倒笑了起来,说道:“关别人什么事,他们要笑,也由得他们。”不过倒是放开了虎子。豹子走近,要抱虎子,虎子却只拉着豹子的手,轻轻的一握就放开,说:“哥读书辛苦,看似比暑假瘦了点。”豹子看了虎子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说:“虎子,哥当初看你成绩,心里还怪你。姐跟我说了。是你不让我知道,”虎子看着燕子,说:“姐——”燕子点点头,说:“虎子,姐觉得咱们几姐弟,都要齐心合力,这事也不用瞒豹子。反正总得留一个照顾娘,但应该让豹子知道。只是委屈你了。”豹子说:“虎子,来,哥抱抱。”虎子笑道:“抱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只要你安心读书就好。姐的话,我们俩个谁都不能忘了。”说着,也不等豹子来抱,抢了燕子手上的行李,说:“回家啰。”燕子便一手拉一个,姐弟三人说说笑笑的回家去。
晚上吃饭后,桐子两口又过来,合着虎子娘,燕子,豹子商量栓子的事,虎子不想听,但知这事也多,于是就说:“娘,栓子的事我也帮不上忙,家里的活,菜园里的活,你就别管了,我全包了,你和哥,姐就忙栓子的事。”娘说:“就怕你忙不过来。”虎子说:“这个倒不用你担心,你只管忙你的。”
好在桐子两口是先经过这事的,桐子媳妇也细心,所以虽然事情繁多,头绪也清楚,几人分好工,再商量一下,很快就定了。分给虎子的也就一些杂事,虎子也不说话。等这事定下,燕子又带了虎子和豹子去看张福。姐弟几个陪着二老聊天。直到晚了,才回家去。
虎子回房就整理准备睡觉,燕子和豹子又都来了,燕子说:“今年你们俩个都没新衣了。”虎子说:“姐以后不用买我的,我穿哥旧的就行,哥比我高,也不怕不合身。”豹子说:“姐,就不用再操心我和虎子衣服的事了。家里用钱的地方也还多着。”燕子点头,说道:“虎子,你要懂得体谅你哥,他在外也苦着哩。豹子你也顾着虎子一点。虎子还小就担着娘,又懂得想法挣钱给你。总之你们两个相互扶持着,不能闹意见。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兄弟俩便答应着,燕子又问一下虎子家里的情况,虎子也只是挑好的说,又拿出奖学金,笑着说:“在镇中还可以赚钱,要是去了县中,只怕拿不到奖学金呢。”又聊了一会,燕子因明天事多,就叮嘱兄弟俩几句,先睡去了。
豹子说:“虎子,哥觉得有些对不起你。”虎子笑道:“哥,别说这话,咱们是亲兄弟呢。为这个家,为哥,为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豹子又道:“陈程……”虎子便截止了,说:“哥,你那药丸吃完了吧,我再给你两瓶。”说着从柜里拿了两瓶给豹子。说:“我得睡了,明天事多,哥也别太晚了。”豹子说:“我跟你睡。”虎子正要说话,豹子笑着说:“你不用说,反正等你睡了,我还不一样跑来,你也不知道。”虎子便不说话。
躺在床上,豹子又握着虎子的手,跟虎子说些学校里的事。说着却又把握着的手放到短裤上面,虎子却不肯放,于是豹子便把自己的手放到虎子的短裤上,虎子也不制止,至于豹子说的话,虎子也不过是问一句就答一句,只一会,虎子便装睡了。豹子见虎子睡了,就将虎子的手放到自己的短裤里面,虎子也由得他,只是不过一会便借着翻身的机会,就悄悄的将手拿开,要说豹子对虎子的吸引力,那自然是肯定的,但虎子知道什么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不属于自己的。也正如简老师一样,虎子宁可是就拥有豹子和简老师对自己的那份天长地久的关心与爱护,也不愿意仅仅是一份曾经的拥有。
第二天,各人就按分工去做事,虎子记着张福说的事,于是一早忙完了家里的活,就去看徐显拜师。虎子见徐显长得俊朗,说话明朗,做事也快,倒也挺喜欢的。徐显果然是带了两份礼物,有一份说是送虎子的,虎子当然不敢拿,倒是张福替他拿了。礼成之后,张福对徐显:“你跟你师兄聊聊,顺便叫你师兄教你认一下药柜子,不许偷懒了。”就忙他自己的,徐显倒是真听话,过来叫虎子教,虎子边指着各个药柜说,边趁着张福不注意,悄悄的说:“爷爷说的,你也不用听,咱们都兄弟呢。你别叫师兄,难听死了。”徐显倒不敢不听张福的话,说道:“七姑公说的,我一定要听你的话。”
正好张福听着了,问:“你们两个嘀咕些什么。”虎子笑着说:“爷爷,你别为难我好不好?”张福听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说:“显儿以后不用叫师兄,不过,虎子总比你入门早,你心里就当是师兄对待。”徐显答应着,虎子只求他别叫师兄,所以也就不再提这事,然后又对徐显说:“我不喜欢学,时常偷懒,你可别像我这样。爷爷对你有很大的希望,要多听,多看,多问。慢慢的就上手了。将来也好把爷爷的本事传承下去,若是像我这般偷懒了,自己学不到东西,倒还是次的,让爷爷的招牌砸了,连爷爷也没脸,那就不好。”这话不但徐显点头,连张福听了,也暗暗点头。虎子又对张福说:“爷爷,这里药柜品种多,我寻思着将这些分开放,这样徐显哥也容易记些。”张福笑道:“你倒说说看怎么个分法。”虎子说:“我就将它们分开寒,热,温,凉分栏,这样可以方便记,取药也不会乱。”张福听虎子说得并不仔细,不过也算有些头绪,不禁点头,其实他并没有教虎子,虎子不过是平时帮忙记得一些,觉得这样容易记。张福本是随性的人,合得他脾气的,他就千万的好,不合的话,就全不在眼里,于是笑着说:“随你。”虎子就教徐显一边分药,一边记,徐显果然觉得容易记了些。
第 五 卷
虎子家这些天也忙忙碌碌的,好在有桐子和媳妇照管一切,到迎新这日桐子又全程跟着栓子,只是毕竟礼金有限,所以阿芬家也没送什么,阿芬本来想要辆自行车的,家里也没送,只说买不起。阿芬自然不高兴。家里摆酒席也全都由桐子打点,该请的也没漏着,不过是虎子娘家舅和虎子爹生前的一些好友,不过倒是请来了村里最有头面的八公和张福,总共也不过摆了七八桌,后来村里的人见八公张福都去了,便又组织了一帮作为贺客,桐子又招呼着多摆了两桌,好在这一年虎子家里也喂养多了些鸡鸭,所以还能应付。到三朝回门之日,桐子又帮着打理,事情就忙而不乱的顺利完成,这时离过年也只有三天时间了。
虎子便又像平时一样忙活。阿芬过门之后也不像别的新媳妇一样肯做事,整天的躲在房里,不到家里人叫吃饭就不出来,而且还拉扯了栓子。虎子对阿芬要彩礼本来就有些看法,如今又见她这样,心里更是不满,倒是虎子娘看得看开,整天的笑口常开,又常常私下里对姐弟三人说:“咱们家穷,你们嫂子愿意嫁栓子,那是栓子的福气,这可是委屈了你们嫂子,你们以后也多体谅着点。”天天便像伺候少奶一般的。好在家里的鸡鸭猪在栓子的婚事里几乎全用光了,家务少了,况且家人又全回来了,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大家就都和和气气的过了年。
初四燕子又得去了。
初三晚上,吃饭的时候,虎子娘就说:“燕子,豹子和虎子读书的钱……”燕子不等娘说下去,就先拦住了:“娘不用理这事。”不想阿芬倒是说话了:“没钱就不读呗,都读到高中了,村里像他们两个这么大的那个不去挣钱了。”燕子笑着说:“嫂子你也别理这事,豹子和虎子能上得去,就肯定上,我去想办法。”阿芬说:“我便要理,也没那能力,只是随口说而已,娘当然也会讲公平,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栓子不过是上了初中,就出去挣钱养家,他们两个都上了高中,本来就不该上了。”虎子娘便没话说,只低头吃饭。
虎子看娘受屈,便要说话,正好豹子听着这话不好听,也要说话,却被燕子各拉了一下,便都不说,只低头扒饭。燕子笑着说:“嫂子说得是。”阿芬又说:“等年过完了,豹子就跟栓子去工地干活,虎子就留在家里帮忙着,多养些猪鸡。”虎子娘便说着是字,燕子也不说话。
虎子豹子却再也忍不住,也不顾燕子拉着,豹子把碗重重的一推,却不说话,虎子则说道:“嫂子,三哥明年便考大学,怎么可能不上学,我们自然要想法让三哥上。”阿芬斜着眼,看着姐弟三人,手上的碗重重的一放,大声的说道:“豹子叔,你用不着跟我显摆摔碗这大本事,这本事我也会,你有力气可以用去挣钱,然后自己上学。”豹子气得满脸通红,却又说不出话去。阿芬又对虎子说:“虎子叔在我过门时,是无法可想,所以连陪嫁的东西都没一件,合该我赤着身进来,现在为着上学的事,倒是有办法可想了。”虎子便语塞,也说不出话来。
燕子拉着豹子和虎子,笑着说:“嫂子别恼,嫂子过门前,便知这家穷,为办嫂子的事,已经尽了家里的所有,还欠着桐子的钱呢。如今嫂子既然进了门,也就是一家人,心自当和大家一块儿想,大家劲往一处使,等挣了钱,嫂子要什么,便十件八件,我们也舍得。至于豹子和虎子,能上得去,便是再借钱也得上。咱们农村里都有‘为儿上学,拆瓦卖屋’的老话,再说嫂子也看看三村六垌,可没见过那个做嫂子不让小叔读书的。”阿芬听燕子这话,便没话可说,拿起碗来不住的扒饭,碗也敲得丁当的响。
虎子娘见几个吵了起来,便说道:“大家都别说了,好好的吃饭吧,免得外头人听到笑话,也没脸。”栓子也拉阿芬一下,低声说:“吃菜吧。”没想到阿芬听了虎子娘和栓子这话后,便又尖声叫起来:“还有什么脸,我的脸早就丢光了,别人进门,风风光光的,你们办的那几桌酒,这房里的几件东西,有那一样是有脸的?栓子你如今倒好本事了?懂得吩咐我了?你要真好本事,今晚便不要求着我。”这话只说得虎子娘和栓子都满脸通红,一声不响。阿芬似得了理,把碗一推,对燕子说:“我没本事养两个上学,姑娘你好本事,就出去叉开双腿挣钱,那钱来得容易,如果这样,你把他们养着当少爷,我也没话可说。”
这话便又把虎子和豹子说恼了,虎子站起来,一字一顿的冷冷的说道:“嫂子,你会说句人话么?还要我教你,是不是?”说着便走出座位,豹子双眼冒火,也“霍”的站起,抓起坐着的椅子狠狠的一摔,椅子当场便散了架,然后抢先虎子一步走了出去。阿芬看虎子和豹子的情形,倒也惊住,愣愣的站着。
燕子一把抓着豹子,另一手又抓住虎子,虎子和豹子待要挣扎,却又挣不开。虎子便冷冷的说:“我敬你是嫂子,今天姐拉着了,便没奈何。但话也得说清楚,我便当着我栓子哥面前说了。以后我若听到你说辱及我姐的半个字,你便休要怪我不客气。”燕子低声喝道:“虎子!”虎子直视着阿芬,阿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忽然又将碗重重一放,尖声哭叫起来,说道:“我才进门,你们一家就合着欺负我了啊。我以后还要活么?”
燕子淡然一笑,说道:“嫂子,凡事都得讲个理儿,你便自己先想想自己所说的话吧。别说我燕子的为人村里清楚,单嫂子刚才那句话,你去看看有那个做嫂子的会这样说小姑的。”阿芬瞪着眼,却说不出话来。燕子又笑着说:“虎子和豹子都不懂事,其实嫂子也说得有理,我做姐的没本事,便是出去卖,也送他们上学,没叫嫂子去卖,嫂子也没话可说。嫂子进这门来,也不过几天,为这个家,也还没出过点力,这回倒先出了嘴头力气了。”阿芬便又拿起碗来吃饭。
燕子又说:“咱们都是做女儿的,未出嫁时,都是一门心思为家里着想,在外挣一分就给家一分,家里若不肯替咱们着想,出嫁时没有东西,咱们也不该有怨言。谈对象时,觉着这人对自己好,事事顺着自己,就算家里穷,也心甘情愿的跟了。到这时,又何必再打自己嘴巴呢。我娘,虎子和豹子可从来没敢给你气受,嫂子进门后,他们那天不把嫂子当成了公主一样伺候着,嫂子便天天不干活,他们也没说过嫂子一个字。”阿芬只低头扒饭,碗这回却没了声音。
燕子也没理会,继续说:“若嫂子真的觉着有气了,就想想出气的对象,你若觉得是栓子给你气受了,便关了门,要栓子怎么是你的事,即使到榕树底下吵得全村人知道,那也是嫂子的本事。你若觉着是娘家人给你气受了,过些天就回娘家闹去,以嫂子的本事,这三五件的礼,肯定能闹回来,我也等着沾嫂子的风光。”阿芬被燕子说得脸上铁青一片,想要争半句话,却又争不出来。燕子说话又急又快,偏偏又一字一字的清晰明朗,没半点含糊。
只停得一下,燕子又对娘说:“娘,我吃饱了,你也快些吃了,等下你便收拾了,可别叫嫂子做这些粗重活。嫂子矜贵,她娘家人也舍不得她做呢,现在虽然嫁人了,也还得自持身份呢。”然后又笑着对阿芬说:“嫂子,你在这家里,若觉着有气了,就只管对栓子发,栓子若是心甘情愿的,那是嫂子的本事,全村人都会赞嫂子管教家里人有方。只是拿着我娘或者是豹子虎子来说事,先别说我有没有意见,我寻思着,日子若想要过下去,嫂子也得顾全了自己,嫂子当然不想走出村去,到处都是戳着嫂子后背说话的人,嫂子觉着是不是理儿。”阿芬毕竟在外打过几年工,算是有些见识,眼见燕子这样说话,那还有不知机的,便不说话。燕子说完,也不理会阿芬,拉着虎子和豹子便走。
来到燕子房里,燕子将兄弟两个拉着坐下,握着两人的手,半响没说话,一会便又流下眼泪来,虎子见燕子流泪,也忍不住跟着流。豹子便又恼了起来,站起来要出去。燕子低声喝道:“坐下。”豹子无奈,只得坐下。低着头也陪着流泪。燕子擦了一把泪,才低声说:“其他话,我也不说了。豹子你只管告诉我,你怎么想?”豹子迟疑了一下,抬头说:“姐,你放心,我上学,而且,一定要上大学。上最好的大学。”燕子点点头,又拉着虎子的手,看着虎子,说道:“你还小,以后别冲动,听姐的话,姐不在家,可能你还得受气,你便忍受到嫂子满了月,到时嫂子若不改脾气,便分了家。明天姐先不走,把家里事安排好,只这一个月里,外人面前,再怎么也得装出是个家人的样来。记住,这些话先别让娘知道,不然又得生事。”虎子没说话,只点头。燕子便又不说话,静静的想着事儿。一会儿,似定了主意。燕子便悄悄的关了门,拿出些钱来,给了豹子和虎子,说道:“除了给栓子结婚用的,姐已经给你们预留了上学的钱,真考上大学了,姐也想法子。虎子是免费的就少些,日常开支你们就都省着点。桐子那里的钱,以后再慢慢的还。”豹子默默的接过钱,又流起泪来。
可巧晚上桐子和媳妇来家里说话,这阿芬倒是一副笑面的迎着。姐弟三人也不能在房里不出去,于是各自收拾心情,和桐子热热闹闹的聊天。
等桐子走了,虎子回房,豹子便跟着进来,豹子没说话,只坐着,可一会儿就开始流泪,睡觉时,豹子也不像平时那样哄虎子,虎子知他心里和自己一样难受,便说:“哥,别想太多了,好好记着姐的话才是。”豹子侧过身,把虎子抱着,低声的呜咽着,说道:“虎子,哥心里痛。”虎子也不敢拒绝,其实他也同样需要豹子的安慰,于是便抱着豹子的腰,也跟着流泪,却又得说:“哥,别让姐知道了,也别让娘知道了。”豹子才忍住了声,一会儿,豹子又说:“虎子,哥明白一个人无助和软弱的感受是什么样的了。”虎子没说话,他也在心痛……
一会儿,豹子便将手伸进虎子的裤子里面,抚摸起来,虎子知豹子内心的苦,无处去发泄,于是,自从他打定主意后,第一次主动的伸手到豹子裤子里面,跟着豹子的动作动起来,两人都默默无言,直到两人都释放开了,兄弟两个才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燕子上午便在家忙活,跟阿芬仍旧是有说有笑。阿芬也陪着笑脸说话,倒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下午,燕子又带了虎子和豹子去张福家,把兄弟两个留在厅里,自己拉了张福去别的地方悄悄的说话。等回来时,虎子又看到燕子眼圈红红的,似乎又哭过了。张福便摸着虎子的头,对燕子说道:“燕子你放心,虎子我照看着。”
燕子初五才去了打工,虎子和豹子送到路口,燕子又拉着虎子的手说:“记住姐的话,嫂子若是改了,便好好的过日子,但若是在家里还欺负着娘,你也别吵,等满月后,就去找福爷爷,他会作主。娘要是犹豫,你就说是我说的。”虎子点头,说道:“姐,你在外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做。”燕子便又抱着虎子和豹子,沉默了一会,才说:“姐走了。”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初六晚上,豹子仍旧是过来跟虎子睡,虎子便把自己存着的钱以及奖学金燕子给的钱通通拿出,计算着自己书费该留下的,其余便全给了豹子,豹子看虎子留得很少,便说:“你中午在镇上吃饭,也得留多点。”虎子笑了笑,说:“等开了春,我可以卖蘑菇,竹笋,这两样过后,又可以抓鱼卖菜,到时不但我自己有,还可以给哥寄,哥可以放心。”豹子便全部拿了。睡觉时,豹子仍是紧紧的抱着虎子,虎子也由得他。
等燕子豹子走了,这阿芬又露了本性,在家里不但不做任何事,而且,鸡毛蒜皮的事也得拿虎子娘来过嘴头,虎子娘不懂说话,况且总觉得是自己欠着阿芬似的,所以就默默的受着,虎子看娘的样子,就不让娘在家,只叫娘去外做事,免得和阿芬碰面。这阿芬没了虎子娘当炮灰,便拿虎子来说,好在阿芬言语中从没有辱及燕子和豹子和虎子娘的,所以虎子也不理她,只当是耳边风,把家里活忙好了,便自己出去玩。
偏这阿芬也懂得为人,在外人面前总表现得口甜舌滑,全村人每见到虎子娘就不住的赞虎子娘好福气,娶了个懂事的儿媳回来,虎子娘就更不好说。虎子本来也不喜欢多事,又记着燕子的话,所以不跟阿芬闹,只是从心里便觉得这女人的可恨。那些日子里,便常常想着从前与陈程,豹子,简老师的日子,除了觉得三人对自己的好外,就更加想着兄弟,朋友的好处。
等虎子上学了,照旧跟钟老师请了晚修的假,钟老师一来看虎子的成绩好,二来也从简老师那里了解到虎子家的情况,便同意了。虎子便又担心中午娘在家里受气,便又悄悄的向简老师借了自行车,每天中午都回家去。阿芬满月后,栓子本来就要带着她去出外打工,可阿芬说:“我干嘛要去打工?打工来养别人当少爷啊?我可没那个本事。”不但自己不去,又拉着栓子不让去。到后来,变本加厉,竟然在吃饭时摔碗摔碟,
看看过得二个多月了,虎子见阿芬越闹越厉害,娘也整天的在家受气,虎子便悄悄的跟娘说了分家的事,见娘果然在犹豫,于是便说了是燕子说的,娘便同意了,虎子便找了张福,张福晚上便带着八公八婆一起来帮虎子和栓子分了家,栓子和阿芬便分了老屋,田地菜园子就由阿芬先挑了。只是负担栓子结婚的债务上,阿芬却不松口,说这跟她没关,没理由要她还,虎子娘觉得是自己儿子结婚,确实应该由自己来承担,虎子娘既然说了这话,阿芬倒也乐意 ,于是便分了家。第二天阿芬就收拾一下,搬到了老屋,村里人倒有一大半是羡慕虎子娘,说:“你们不争不吵的就好好的分家,那是少有的事。”这阿芬分了家倒是能干起来了,里里外外的都忙得来,只是栓子却极少可以回来看娘。大家也相安无事。
虎子倒也省事了,分家后就和娘合计着多养些鸡鸭猪,娘也同意,尽管家务比以前重了些,但心情好了,做起事来就也不觉得累。虎子娘见虎子来回的跑,怕虎子辛苦,中午也不用虎子回家,虎子便又把自行车还给简老师。便和以前一样过日子,一副心思在学习上,家活里。空闲时间就忙着卖些东西,或者帮张福的忙,日子也过得飞快。
这天,虎子忙完家里,便去帮张福的忙。正巧张福闲着,见两个也没事做,便道:“显儿,你把药柜上高处的草药拿下,趁有些阳光,晾晒一下。”徐显应着,便搬了个竹梯子去拿高处的药,虎子便在底下帮拿。才拿了几样,没想到这竹梯子年代久远,徐显站着的横格竟然断了,徐显便从高处直摔下来。虎子正在徐显的下面,眼见他摔下,急忙伸手去接着,却不料徐显比虎子重,接倒是接住了,虎子却反被一股力撞将过来,虎子只觉得被这股力撞得双手发痛,胸口发闷,人也被撞得向后直跌出去。幸亏虎子敏捷,向后退时,顺手一推,徐显便直立着,虎子却跌跌撞撞的向后倒退,然后一跤坐倒在地上。
张福大惊,急忙跑过来看,见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徐显脸色发白,虎子满脸通红,都傻愣愣的,便先把虎子拉起,急道:“哪里摔着了?”虎子这时才缓过一口气,连忙说:“爷爷先去看徐显哥。”张福连看也没看,说道:“他没事,倒是你要紧,我先看看。”待检查完虎子双手,又仔细的看虎子其他地方,确知没事,才放了心,走过去看徐显,徐显这时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好好的站着,却不知自己是如何站着的。
待两人都恢复过来了,张福才责怪虎子道:“你也不懂事,这高处跌下,怎么可以用手去接,须知高处而下之物,本身的重量还加了一股跌力,岂是可以接的,还好显儿站得不高,要不然,先别说他,你自己便先要被撞断双手双腿,震碎心脏。”虎子想想刚才的情形,确实如此,好在没事,便笑道:“总不能看着徐显哥摔下不理吧。”张福倒是一愣,然后才说:“接不得时,就想着法子化解这下跌之力,你若顺得一顺,再横推,这样倒是可以解了自己所受的力和显儿下跌之力。”虎子想着刚才的事,自己在推徐显的时候,确实是这样,不禁点头。张福便又责怪徐显,徐显眼见自己这点事也做不好,自然惭愧,不敢作声。倒是虎子说:“爷爷,这怎么能怪徐显哥呢,要怪也只怪竹梯子。”张福才不再说话。虎子又安慰徐显,这徐显既感激虎子救了自己,又感激虎子为自己开脱,对虎子便越发好。
春插后,星期一上学,虎子又带了些新鲜的蘑菇和竹笋给简老师,恰好简老师早来,在宿舍里,便叫虎子进来坐坐,虎子是自从那个晚上之后,从来不进宿舍的,所以也只是笑着说:“老师,我还得赶紧去上课呢。”简老师知道虎子的脾气,无奈,只好说:“我是要告诉你好消息,你要不要听?”虎子犹豫着,说:“在这里说完就得了。”简老师笑着说:“你进不进来?不进来我也懒得说了。”虎子才磨磨蹭蹭的进去了。简老师坐下,又拉虎子坐,虎子却不肯坐,只站在简老师面前,问道:“老师,有什么好消息?”简老师也不答话,拉着虎子的手,轻轻的握着,偏偏这手又正好的碰在虎子的裆部,虎子自然知道,可是对于豹子和简老师的这个动作,他总从心里有一种依恋和安稳的感觉,甚至自己心里也愿意,尽管他已经不敢对他们两人存在那一种特殊的想法。这个时候也不避让,就由得简老师这样碰着。好一会,简老师才说:“虎子又瘦了点。”然后才放开手,取出一张字条,说:“这些老师看到你给我带的蘑菇和竹笋,都想要些。你明天就得带来,”
虎子高兴起来。这对于虎子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简老师笑道:“我是推销员呢,不想好好的感谢我啊。”虎子笑着说:“谢谢老师。”简老师拍着虎子的头说:“要实际行动。”虎子便说:“那下次给你多带些东西。”简老师说:“即使我没帮你推销,你也同样给我带,这个当然不算。这样吧,你赏个脸,让我中午请你吃快餐,怎么样?”虎子不禁又犹豫起来。简老师又拉着虎子的手,照旧是把手放在虎子的身前,看着虎子,说:“虎子,你还要拒绝多久?你还是不明白吗?”虎子低头看着简老师的手,终于点头。
正好,高老师经过,看到虎子在,问道:“虎子,又给简老师送东西来了?我看看。”虎子点头,高老师看着鲜嫩黄净的竹笋,说道:“这笋我要了。”虎子待要说话,简老师已经先说:“行。”便将其中一扎笋递给高老师,高老师问道:“多少钱?”简老师笑道:“什么钱不钱的,拿去。”高老师便拿着竹笋笑着走了。
虎子说:“老师,那是我挑着好的给你的。”简老师又握着虎子的手,轻声说:“可惜虎子还是不明白,你的心,我知道就行了,竹笋也好,蘑菇也好,都是形式。”又轻轻的碰了碰虎子。“包括这里也是形式。形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安稳,我也安稳。懂吗?”虎子睁着眼睛看简老师,他在想着这个问题。
这时外面有人在叫:“还有吗?还有吗?我也要。”接着便看到高老师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老师,原来是另外的两个老师看到高老师拿竹笋,也想要,于是便赶着来了。高老师递钱给虎子,笑着说:“我按市场价给虎子钱,只是辛苦虎子送来。”简老师看钱里还有些散的,于是就帮虎子拿了,却只拿整的,然后说:“大家同事,肯定不会要你市场价。要了虎子也不安心。”别外两个老师也收同样多的钱,几个老师都欢欢喜喜的走了。简老师才把钱给虎子。
虎子拿了钱,说道:“本来是要送老师的。现在……”简老师拧了一把虎子的脸,笑着说:“等哪天你真正懂得了刚才我所说的话,你就不会再这么说了。”虎子回去上课的时候,一直在想着的话只觉得模模糊糊的。
中午,在简老师宿舍吃快餐,简老师照旧是把自己盒里的肉挟了给虎子。虎子才要说谢谢。却看到简老师微笑的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没说。简老师似乎知道一般,也没说话。吃完之后,坐着休息,虎子低着头说:“老师,放学时我想跟你借自行车用,可以不?我还得赶回去摘些笋。”简老师不说话,盯着虎子的脸看,虎子正奇怪,猛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老师,我下午放学想借你的自行车用。”简老师微笑着,仍不说话,虎子想了想,又说:“老师,下午放学我要用自行车。”简老师大笑起来,说:“虎子果然聪明。我想,很快有一天,虎子就能很自然的说出我想要的那句话。”出门的时候,简老师把自行车钥匙和宿舍钥匙递给虎子,说:“钥匙就在你自己的手里。”虎子接过钥匙,把老师的手拉着放到自己的前面。说:“这虽然也是形式,但我喜欢,也很安稳。”简老师惊喜的看着虎子,说:“过了个年,虎子便长大了很多。”虎子笑着看简老师,说:“我以后都骑车回家。”简老师含笑着看虎子,说:“我说了钥匙在你手里。”虎子让简老师的手在自己下面停了一会,才依依不舍的放开,走出宿舍。一面还回头向简老师招手再见。
离开简老师的宿舍,虎子慢慢的想着,他发现自己以前对豹子太过执着于形式,也许豹子心里不安稳,而自己也同样不安稳。现在他知道该怎么做可以让两个人都安稳了。至于简老师说想等的那句话。他隐隐约约的也知道了是什么。
虎子跟班上的同学的关系也渐渐的熟悉起来,没有人再说虎子高傲。这是事实,虎子看到班上的同学,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是主动打招呼,微笑点头,而且对于问题目的同学也一视同仁。没有任何偏颇。班上除了商健外,几乎个个都会来问虎子。尤其是考完试之后,有时同学们会去问老师答案,老师也总是笑着说:“去,问张虎去。”只有商健似乎对虎子心里还有些芥蒂。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了,虎子确实也没有把这事再放在心里。
这个学期,重新调整位置,虎子还是和岳山坐,位置调到与商健同一排的位置,虽然隔了一个同学,但商健看起来还是有点尴尬的神色,虎子会主动跟高健打招呼,每次看到商健那尴尬的神情,他看着心里好笑,可能是因为同学们之间已经熟悉了,所以班上就没有第一个学期时的那样清静,别说下课,甚至上课也会有嗡嗡的说话声。也是,都是一群青春蓬勃的大小子和大小姑娘,谁耐得住冷清。不过虎子倒有自己的看法,他总觉得应该与同学们认为成绩好有关,毕竟是全镇的重点班,高一七个班,每次大小考成绩排名,前四十名全在这个班里。
这天上午上英语课的时候,大家都正听课,忽然听得一声惊呼,声音便在虎子身边,虎子看过去,发现商健口吐白沫,身子正倒下去,心里一闪,便知道商健的羊癫疯发作。果然听得有和商健熟悉的同学说:“又来了,又来了,快闪!”坐在商健周围的同学便一哄而散。
虎子吃了一惊后,马上抓住正要跑的岳山,说道:“别跑。帮我。”岳山一愣,马上跟着虎子跑过去来,虎子已经一个箭步跨过座位,扶住商健,慢慢的放着平躺下来,幸亏商健是坐着,没有直接摔到地上,虎子一边扶着商健,一边对着呆在一边的岳山叫:“移开周围的桌子椅子。”岳山应了一声,又拉着两个同学动手,空出一块地方来,商健倒在地上,四肢乱踢乱抓,虎子再小心,仍是着了几脚,手上也被抓出了几处红痕。幸亏拉开了课桌和椅子,不然恐怕商健就不知会自己碰伤多少了。和商健要好的几个朋友看到虎子在扶商健,也过来帮忙。正要按住商健的四肢,虎子一看,喝道:“别按。”几个同学就不敢动,呆看着虎子,虎子眼看商健的口要闭上,随手抓过一个本子,只一卷便往商健口里塞入,然后蹲着看商健的动静。眼见商健透气似有些困难,便又伸手解开商健的上衣扣,想着解开皮带,可商健的腿脚还在乱蹬乱踢,虎子看着,又不敢按他的腿脚,想了想,也顾不得避忌,一手穿过商健的跨间,轻按着商健裆部,以稳定自己,另一手就松开商健的皮带和裤扣,眼看着商健慢慢的平静下来了,便将商健的头部侧向一边,拔出口里的本子,然后一边帮他抹去口里流出来的白沫。
一切稳妥了,那个年轻的女老师才想起校医。便叫同样呆在旁边的同学去找校医,虎子说:“不用叫,让他躺一回再说。”大家听虎子这么一说,就呆着没动,虎子也不说什么,看看商健没事了,自己便去洗手。果然,等虎子回来时,商健正坐起来,呆呆的。其他同学也不敢动。虎子就过去扶起商健,然后对其他同学说:“你们摆回桌子,岳山,你去拿拖把拖一下地。”看到岳山不太情愿,于是就对商健要好的几个同学说:“商健没事了。你们两个扶商健去洗把脸。”等扶走了高健,虎子就自己把地拖了。
这样忙乱了一会,老师看离下课时间没多久,也干脆不上课了,让同学们自习……岳山在位上低声说:“你帮商健这么多,他上学期还打你呢。”虎子低声笑着说:“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况且上学期打架我也没吃亏。”下课的时候,商健回来教室,也没看虎子一眼,岳山愤愤不平的低声说:“看吧,好心没好报呢。”虎子就笑笑,也不说什么。
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虎子照样一个人坐池塘边的树底下看书。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头看时,商健站在跟前。虎子便笑着点点头。商健犹豫了一下,才说:“谢谢你,张虎。以后有什么事,说一声。”虎子看他那样子,目光正好便落在商健的裆部上,上午他急着救人,心无杂念,这会儿想起,忽然记起当时的情形,感觉按住商健软绵绵的地方挺享受的。不过,这种连虎子自己也觉得龌龊的念头可不敢表露出来。于是笑笑说:“你别放在心上,小事而已。”又看到商健没有走的意思,虎子反觉得不自在了,于是说:“你去打你的球,我也要看书呢。”商健又犹豫一下,才跑开了,跑到一半,忽然又回头,对虎子笑了笑,然后再招一下手,才又跑去打球了。
虎子看着商健的背影,想着他刚才的那一笑,他忽然发现,解开一个人的心结,其实并不一定是很复杂的,如果懂得去以德报怨,或者是为他人做点应该做的事,就足够了。如果像岳山所说的那样,恐怕不但是商健放不开,连自己恐怕也会很容易再陷入纠结中。于是又想起了简老师的“你安稳,我也安稳”的话来,想着自己的问题,不禁又发了一阵呆,然后才再看书。
两天后,上自习课时,和商健一起坐的习应源忽然扭头问虎子:“张虎,过来帮我说说这个题目。”虎子便起身站到习应源的身边看题,原来是个物理题,虎子便帮着他解,商健恰好也正在想这个题目,于是就凑过来看。讲完了一次,商健忽然问:“张虎,可不可以再说一遍。”虎子也就再说了一遍。等两人点头说明白了,才回自己的坐位上坐下。岳山又不满了。说:“要问题目还不会自己过来啊,居然要你过去。真是的。虎子,是你才这样好说话,如果是我,才懒得你他。”虎子笑着说:“按你刚才这么说,如果是你叫我,我就懒得理你,你会怎么想?”岳山倒是呆了。半天才说:“我又没跟你打架。”虎子又低声说:“可是,我已经记不得他和我打架的事了。”看岳山奇怪的看自己,虎子又说:“真的,记住一个人的好处,比记住一个人对自己的坏处,心情要好得多,”岳山便又呆呆的看着虎子,一会儿才低声笑道:“你去做哲学家算了。”虎子也就笑笑,这是他那天池塘边上想通的。如何得到安稳呢,他想起了豹子对自己的好,想起简老师对自己的好,再想起陈程对自己的好。心里就安稳,如果自己整天想着豹子他们三人对自己的不好,自己就越是不安。他自己有过这种种经历,自然可以明白,只是岳山会不会明白。他就不知道了。
中段考后的一节自习课,各科试卷一一发下来,大家就拿着试卷兴奋的谈论着各自的分数,虎子则坐在座位上皱着眉看试卷,王瑶正好发语文试卷给他,看他的样子,王瑶笑着说:“张虎,又是第一,干嘛还皱着眉呢。”虎子也没抬头,说:“我正在想我试卷里错的题为什么会出错。”王瑶笑道:“大家都忙着看自己对了多少,拿了多少分,你则在看自己错了多少,果然是与众不同。”虎子说:“尽量自己去查找错误,自己发现,自己改正,有时要比等着老师讲印象更深,下次也不易再犯这个错误。”王瑶笑着说:“要不要再加上一句。”虎子正在看试卷,问道:“加什么一句。”王瑶说:“你刚才说发现错误的那段话,我帮你加一句‘生活中的事也是一个道理’。你看,引申到生活中来,道理深刻。充满哲理。”虎子倒是一呆,然后抬头说:“你说得对。果然是。”王瑶便忍不住轻笑起来,脸上现出那两个小酒窝。转身走了。虎子想起商健,忙去看。果然见商健呆呆的盯着自己,连忙向商健点点头,笑了一下,然后又摇摇头。商健看到了,也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就看他自己的试卷了。虎子倒不再担心商健会找岔了。
中段考才结束,钟老师就宣布了镇要参加全县的物理和英语两科竞赛,各科的前七名都要参加。这前七名当然是全在这个班。虎子怕花钱,私下里跟钟老师说不想参加,钟老师说:“去吧,是一次锻炼的机会。”虎子犹豫了一下,问:“会要多少钱?”虎子得问准确,如果费用实在是高的话,他就决定不去。幸好钟老师说:“车费是学校出的,午餐要自己先出,回来后学校有补助。”虎子才松了口气。对于去县城参加竞赛,换在年前,他会很高兴,因为物理竞赛,他可能有机会碰到陈程,那是他挂念很久的兄弟。可是这些日子里所经历的事情,他已经懂得很多,陈程始终在他的心里,这就已经很安稳,他也曾经想过,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在陈程的心中,但他又有点怕知道这个答案,陈程豹子简老师,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三个人,已经有两个角色转换了,他实在怕最后一个也会变了。所以他宁可在心里确信自己还在陈程心里,也不愿意轻易寻找答案。
去竞赛的那一天,虎子忙完了家务,又仔细的收拾好该带的东西才出门。学校是包了辆车去县城,车上这些同学都兴奋得很,只有虎子静静的坐在位置上,向窗外看着。这么大了,他是第一次去县城,一路的风景和张家村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想像着陈程口里所说的县城的样子。可是再怎么想像,也不过是自己镇的一个扩大的的轮廓。等真正看到县城的时候,才知道想像永远不符合现实。车在县城的街道经过,又经过一个大广场,有同学就说:“这个广场一到什么节日,就会摆很多鲜花,还会开喷泉,彩灯,很漂亮呢。”虎子听得羡慕,想着这宽阔的广场真要是摆了花,那就是一个花的海洋,肯定很壮观。可惜自己看不到。
车过了广场,就直奔县中。虎子看着两旁的商店,虽然大多数还没开门,可看其形就可知其全开门之后的热闹。虎子决定,上午考完试后,一定得好好的逛逛街,感受一下真正的热闹。
上午考英语,虎子看题目不算太难,但毕竟是竞赛,他可不敢大意,认真答完题后就再检查一遍,又坐着看考场之内的学生,来自各乡镇及县中的参赛学生被分成了七个教室,虎子这个教室里,同学就只有一个。其他的都不认识。看着这批来自各校的精英,都还在认真的答题,虎子内心不安,生怕自己因疏忽而出了大问题,于是不敢再胡思乱想,又把试卷从头到尾一题一题的检查。到交差的时候,虎子还是觉得时间太快。果然,有很多同学才出教室就低声嘀咕说没写完,时间不够,虎子听是没写完,倒是略略的放了心。
虎子在楼梯口等着考生们走过,他希望在这些人里看到熟悉的身影,可惜看不到,直到最后一批学生走过楼梯,虎子怕让带队老师多等,才闷闷不乐的到指定的地方。带队老师果然正着急,看到虎子那神情,只道是虎子也和其他考生一样考得不理想,所以也不敢问。
一大批同学跟着老师到街上吃东西,习应源在虎子旁边,说:“张虎,你也没写完吗?”虎子说:“写完了啊。怎么了?”习应源低声笑道:“刚才带队老师在等你的时候说张虎这么久没出来,肯定也是没写完。不过我不这样认为,你又不像我,我英语一向都不行,这次也仅仅是沾了个第七的光才来的。”虎子听了习应源的话,停了下来,呆看着他。习应源奇怪的问:“看我干嘛?我可不是女的。”虎子忽然笑了,说:“看,我都傻了。没事,没事。”说着拉着习应源快步跟上带队老师,习应源莫名其妙的看着虎子,虎子只是笑着,也不解释。
原来,虎子从决定参加竞赛那天开始就只是一直想着陈程会参加,却忘记了陈程的英语一向都是弱项,所以一直到习应源说起成绩时才忽然醒悟过来,也许陈程根本就没有参加英语竞赛。毕竟一个学校才前七名参加。想通了这点,他当然就明白为什么会看不到陈程的原因了,于是心里释然。
走到了街口,大家又都讨论着去吃什么东西,这批学生,大都家庭不错的,自然带得了钱出来。虎子不敢凑这个热闹,于是又又使出以前的那一招,悄悄的跟带队老师说有亲戚等下来接自己,准备去亲戚家吃饭,并准备在亲戚家休息一下,有利于下午考试,带队老师也就同意了,于是虎子一个人就离开了队伍,真正第一次逛了县城的街。
县城的街确实不是镇上可比的。也正如陈程所说,高楼大厦车来人往,五月的阳光里,一切都闪着耀眼的金光,不刺目,明朗而宁静,热烈而温暖,风轻悄悄的,吹过来的都是街上的人声车声和商店里传出的欢快的歌声。每一个声音虎子都听得清晰,繁杂而不吵闹,悠扬而亲切。虎子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是多么的渺小,不过,他不觉得孤单,他知道陈程就在这个县城里生活,所以行走在这里,仿佛陈程就在身边,笑嘻嘻的向他介绍这里的一切,他觉得离陈程很近,而且可以闻到陈程身上熟悉的气息。他又仿佛回到了两个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情景里,走过的街很长很长,看到的东西也很多很多,可真正要他记得看过什么,他又说不上去,除了陈程跟他说过的那些东西。中午那段时间,虎子很开心,很满足,他觉得自己对于下午能不能遇上陈程已经不是那么在意,因为陈程已经陪着他整个中午。最后要回县中考试的时候,他恋恋不舍的看着这街道,仿佛便有跟陈程告别的感觉。
等他回到县中时,带队老师又正焦急的等着,虎子跑过来,他才松了口气,责怪道:“下次我可不敢随便放人单独离开了。害得我差点儿生心脏病。”虎子倒是很感激带队老师,如果不是因为带队老师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他肯定会狠狠的给他一个拥抱。
下午考试,虎子精神饱满,试题也做得快,他不再像英语科那样战战兢兢,甚至可以确信自己物理会拿奖,因为陈程就在自己身边,含笑的看着自己。
考试完毕后,虎子平静的交上答卷,又平静的走出考场,在楼梯口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也没有激动,那是陈程,他也正平静的看着虎子。虎子平静的走过去,陈程也平静的向虎子走来,两人走近了,平静的把手拉在一起,又平静的看着对方,虎子平静的重重一握陈程的手,陈程又平静的重重一握虎子的手,然后两人又平静的相视而笑。身边走过的人一拨又一拨,可是虎子觉得这世界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眼里就只有这个活生生的从心里走出来的陈程。虎子发现这种境界很奇妙,他甚至清晰的感觉到陈程要叫他,于是他也叫了陈程,果然,两人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
“陈程……”
“虎子……”
接着两人又不再说话,虎子想起那个分别的晚上,陈程说,就是想叫一声而已的情景,不禁又从心里笑了出来。虎子又想:“陈程应该知道我想他抱我一下。”果然,陈程就在这一刻松开手,一把抱起虎子连转了几个圈子,口里叫道:“终于抱到虎子了……”这一刻,世界又回来了。周围人们的声音和笑容都清晰起来。
陈程放下虎子,笑吟吟的拉着虎子的手,虎子笑着说:“这么多人,你抱什么啊,还转,要是碰到了人,你怎么办?”陈程说:“我听到你叫我抱的。”两人终于哈哈大笑起来。陈程说:“快走,你等下还得回去呢。”虎子吃了一惊,看着身后还有一批批的考生走来,才松了一口气,疑惑道:“我觉得我们站了很久啊。”陈程指了指心胸,微微一笑,说:“是在这里站了很久。”
两人在一棵树底下站住,陈程说:“我中午就等你很久,没等到。”虎子笑着说:“你猜我中午去干什么了?”陈程想也没想就说:“我看到你一个人在街上傻乎乎的逛,东张西望的,看汽车,看大楼,看酒店……”虎子截住了,说:“不是一个人。”说着指指陈程,又指指自己的心口。陈程就又微微一笑,说:“一辈子的兄弟。”然后拉着虎子的手重重的一握,虎子也笑了,也重重的一握。
虎子其实曾经想过,差不多一年了,遇上陈程后,他要说很多话,可是,面对陈程时,却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用说。陈程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站着,拉着手。时间似乎过了很久,陈程才忽然道:“看我,最重要的事情都差点忘记了。”接着从背着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虎子,虎子看也没看,接了过来。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陈程说:“放着,给你和豹子哥用,可惜,我还是没有机会跟豹子在一起认真的说说话……”虎子说:“放心,肯定有机会的。”又说:“荔枝树长得很好,快结果了。”陈程点点头,又不说话了,只看着虎子笑。虎子看着阳光下的陈程,觉得陈程本身就是一束耀眼的阳光,不过,很温暖。唇上的那一圈淡淡的绒毛仿佛也闪着光,于是又笑着从包里拿出两瓶药丸,说:“专门带给你的,我怕你会梦到女孩子。”陈程踢了一脚虎子,说:“不用。”手里却接了过来,然后又微笑着看虎子,脸上满是惬意。
“虎子。”
虎子忽然又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喊声,他知道是谁来了。果然,顺着声音看去,又一束耀眼的阳光向他走来,是豹子,带着一身阳光走来了。
陈程推了虎子一把,虎子飞快地跑了过去,豹子迎着虎子,一把抱了起来,大声的笑着,转了几个圈,然后放下,虎子觉得陈程抱着的时候,仿佛是浸在月光里,宁静而幽美;而豹子抱着时,自己仿佛就靠在这炉火边,温暖而感动。这两个拥抱都是天长地久的。
豹子看着虎子,说:“瘦了。”虎子则说:“哥好像更帅了。”陈程也走了过来,犹豫着叫了一声:“豹子哥……”豹子点点头,说:“谢谢你,在那些日子里一直陪着虎子。”虎子发现,豹子眼里没有了从前提到陈程时的恼怒,松了口气,过年的事,也许让豹子感受很深吧。
“张虎,快点,要集中了,准备回去啦。”习应源在大声叫着。
虎子离开豹子的怀抱,从包里拿出自己存放的钱,递给豹子,豹子没说话,接过了。虎子才向两人说:“哥,陈程,县城真好。如果有机会,你们两人带我去广场玩,那个广场真大。我回去了。”一边走,一边向两人招手。
虎子坐在车上,习应源坐在虎子身边,说:“是你哥?”虎子微笑点头。习应源看着虎子,幽幽的说:“真羡慕,我哥从来不会这样抱我。”
车开出了县城,虎子还可以看到豹子和陈程站在阳光下向着自己微笑挥手。
竞赛回来后的第二天,虎子在外面吃了东西回到学校,就来到简老师的宿舍。简老师和江老师刚聊完天,虎子跟简老师和江老师打了招呼,江老师说:“虎子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啊。”虎子点头,笑着说:“一直都忙着学习的事。”简老师洗了个苹果给虎子,虎子接着了就吃,简老师也笑着对江老师说:“虎子不是很久没有来,而是很久没在宿舍里坐过了。所以你没碰上。”江老师也哈哈大笑,说道:“我是来叫简老师找你帮我带些干蘑菇的。要送人。后天就要,你明天记得帮我带来。”虎子答应着,江老师又聊了几句就走了。
简老师微笑着看虎子吃苹果,眼里尽是温柔的神色,递过一张纸,说道:“你按‘方‘抓’药‘。”虎子接过纸条,认真的看着,简老师又问:“虎子今天没有什么事吧?我得睡午觉了,你出去的时候就带上门。”简老师也不管虎子,自己进房睡去了,虎子又听到简老师说:“老太太做了些糕点,我带了些放在靠门的桌上那个白色的盒子里,虎子要吃自己拿。”虎子答道:“知道了。”虎子吃完了苹果,又吃了两块糕点,才洗了手,轻轻的走进房里,他看到简老师含笑着看自己,于是也微笑着看简老师,又轻轻的躺在简老师身边,抱着简老师靠近自己的一只手,闭上眼睛,简老师侧过身子向着虎子,问:“虎子为什么不说话?”虎子说:“老师,我想安稳的睡觉。”简老师笑道:“虎子终于说出了我想听到的话。”虎子仍是闭着眼睛,嘴角上却含着笑,简老师又说:“还要形式吗?”虎子摇摇头,简老师说:“虎子真的不需要形式就安稳了?”虎子低声说:“老师,你再问的话,就上课了,你说能安稳吗?”简老师不禁“嘿”的一声笑了起来,说:“虎子睡吧,安稳的睡。”说着,把手放到虎子的裤子上面,虎子感受着简老师手上的温度从下面直传到了全身,闻着简老师微微的鼻息声,心里却没有一点杂念,就这样安稳睡去。
竞赛成绩是在一个星期后出来的,那天,钟老师阴沉着脸走进教室,对着看到老师才安静下来的同学说:“同学们一向都觉得自己挺不错的吧,有比较才有差距,这次竞赛就说明了这个道理。今次竞赛,我们原没有想着跟县中重点班比,但跟其他乡镇的同学比,我们也有差距,我们校全军覆没。”虎子有点意外,他原来觉得物理应该可以拿个奖,现在看来,物理也没有拿到,于是就觉得老师在说自己,开始他不愿意去参加,恐怕会被老师认为是自以为是,而且,他检查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习情况,确实是有所松懈,不禁惴惴不安起来。没敢看钟老师。其他同学也更不敢说话。全班静悄悄的。虎子看到有几个悄悄的扭头来看自己,也许是因为这个“全军覆没”让他们觉得虎子也没获奖而奇怪吧。
钟老师又说:“我还听说我们班至少有四对谈恋爱的,年纪轻轻,谈什么恋爱,懂得什么是恋爱吗?高三已经有两个同学因为谈恋爱被开除了。我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把全副精力放在学习上。你们互相讨论问题我不反对,但是打着这个幌子。云年开始的双休制后,你们学习的时间就更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人……”这个虎子倒不担心是说自己,不过听得挺惊讶的,他发现自己真是自己对恋爱还是不够敏感,班上有这么多恋爱的,他竟然一无所觉。也是,每天来去匆匆的,还真不知道。听到高三有被开除的,他子是不由自主就想起荒山上的那一幕。眼前就又晃动着那些细节,虎子觉得自己头脑混乱,全身又燥热起来。连老师在说什么也听不见。好一回,才缓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下面起了变化。虎子连忙收敛思想。
听到钟老师还在说:“……你们都已经过了十七岁,学习目的,人生目标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我本来不应该再说,但是,我还是希望同学们想想自己的将来,如果你们这个时候都还不懂自己将来要什么,那就是思想还停留在小学阶段上。李正,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李正站起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虎子赶紧低头,他觉得这话在说自己,也怕老师问自己。是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可是,虎子也有自己的理由,眼前才是切实的,将来是虚幻的。他觉得自己眼前尚且顾不及,那有空去想将来呢,老师要问他,他可不敢用一大堆壮志凌云的话来敷衍。幸好老师不过是借题发挥,也没多问。虎子才定下心里,
做学生的最怕老师讲这些大道理,甚至反感,钟老师也知道,所以他也没再说太多,最后就只一句:“我希望通过这次竞赛,同学们看清自己,不要盲目乐观。”虎子则还在想着将来的事,不过,他想的不是学习的将来,这点他自己也明确,正如燕子所说“有一天上一天”,这是他的实际情况,他想的是将来他和简老师豹子陈程会是什么样。他觉得这个问题他应该想想。虎子现在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已经拥有那份天长地久的爱护和关心,可自己真能做到不需要形式吗?至少虎子发现自己对于形式的渴望是很迫切的。虎子认真的回忆与陈程,简老师,豹子的点点滴滴,发现感情是基础,而形式却似乎是维持这感情的重要条件。如果没有了形式的维系,感情还能够天长地久吗?虎子实在不敢确信。他又觉得自己脑子乱糟糟起来,他目光无意识的在班上游走,忽然看到商健,虎子又想起自己从前对商健那头发并不喜欢,可是,那次在池塘边,自己想着按在商健裆癌那种形式时,却就忽略了自己对他的不喜欢,如果从这点上说,那形式岂不就成了感情的基础了?于是脑子就一直在“基础”上打转,却又理不出头绪来。
“你在想什么?”岳山悄悄的问,虎子发觉岳山的手在下面推了自己一把,他吃了一惊,因为岳山的手无意间正碰到自己下面,虎子怕自己会出丑。幸亏他发现,在脑子乱糟糟时,下面也不知不觉的回复了正常,
“问就问,手乱摸什么!”虎子没好气的说,“没想什么,乱糟糟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觉得吃亏可以摸回去。你发呆的时候,样子很可爱。”岳山低声笑道,“是不是因为没拿奖,不开心。”
虎子点点头,他当然不可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跟岳山说。岳山倒安慰他了,说:“没事啊,县中的可是各镇的尖子,他们是尖子中的尖子。没得比。”虎子正想说话,忽然听到钟老师叫:“张虎,你出来一下。”虎子知道肯定要被说一顿了,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老师走出教室。所经之处,虎子看到的都是担心的眼神,虎子反而觉得好笑起来,可脸上却不敢露丝毫神色,要是被钟老师看出来,那可不是一顿说了事的。
钟老师就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虎子走近钟老师,钟老师审视着虎子,然后露出一点笑容,说:“还要好好努力。”虎子没想到老师会说这句话,反而不安,低头不敢说话。“英语是第三,比第一少了三分。虽然同是一等奖,但就算是一分,那怕是零点五分,都是差距。”钟老师严肃的说,“你本来就应该算是县中的学生,所以你不能把自己等同于他们来看。”面对老师的殷殷期望,虎子尽管心里失望,但也只能说:“老师,我会的。”钟老师又说:“物理是第一。这点倒是让老师安慰。”虎子呆呆的看着钟老师,忽然发现钟老师很可爱,仿佛是在跟自己玩一个用心制造了很多扣人心弦的悬念,最后才揭开答案的游戏。虎子喜极,情不自禁的抱着钟老师。“很高兴?都长大了,还搞这一套。”钟老师语气温和的说。“我是怕让老师失望。”虎子说,然后放开钟老师,这当然也是真心话,不过不是全部。钟老师笑着点点头,做老师的就喜欢这样乖乖的学生。然后说:“继续努力,回去吧。”虎子定了定神,然后平静的回座位上去。
一会,钟老师站在门口,又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说:“斑干开会。”等班干都走了,岳山又悄悄的问:“被批了吧。”语气里又有点愤愤不平的。虎子忙说:“老师也是为我们好,不然的话,他不管,他岂不是更省心。”虎子又看到很多同情的目光,但虎子只觉得好笑,习应源扭头过来说:“张虎,别难过,一时而已,我相信你即使没拿奖,也差不了多少。”虎子对习应源这句话,倒是挺感激的,点点头,然后说:“你也别难受,我们一起努力。”习应源低声笑道:“没难受,你是第一号人物,都拿不了,我们是理所当然的。”虎子一想,觉得习应源说得对,只怕去参赛的所有同学都是这样想的。
证书是两天后钟老师悄悄的拿给虎子的,说:“证书好好保存,嗯,里面还有奖金,县的和校的都在里面,金钱不重要,证书才是荣誉。”虎子可不愿意反驳钟老师的话。翻开证书,里面果然各夹了两个红包,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上次学校发伙食补助的时候,他曾经因为补助超出了自己的开支而偷偷的开心了好一阵子,这下子竟又有意料之外的收获。怎么不开心呢?
中午放学,虎子在下了楼就被简老师截住了,到简老师的宿舍,简老师看着证书和奖金,把证书往桌上一放,说:“这个是‘形式’。”又把红包往虎子裤袋里一塞,笑道:“这个是‘安稳’。”然后问:“虎子觉得哪个重要?”虎子笑道:“当然是‘安稳’重要。可是没有‘形式’,又怎么来‘安稳’呢?”简老师说:“只是说形式并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说不需要形式。”虎子想了想,问:“形式一旦失去了,那不是就失去了安稳?”简老师沉思了一会,说“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外在表现,可是安稳是内心的独有感觉。完全抛开形式而获得安稳,似乎不太可能,只是某种形式曾给你带来安稳,这种形式失去后,你还可以找到另外的形式替代。但是,一旦内心的安稳失去了,再多的形式也弥补不了。所以安稳比形式重要。”虎子点点头,说:“形式不可能是永远的,某种形式会在某个时候出现或者存在,它会使内心安稳。当这种形式消失之后,我就得寻找另一种形式来替代,让自己的内心继续安稳。”简老师笑着说:“一个人如果是真正爱护你,真正关心你,那么,这个人会永远关心你爱护你。如果懂得把这种关心和爱护当得安稳,那么,内心就永远安稳,至于用的是什么样的表现的形式来表达这种关心和爱护,就不会太重要。其实虎子已经懂得了安稳,只是在形式上还没有完全领悟。”
虎子呆坐着,想着燕子,豹子,陈程,简老师,张福,娘,这些爱护他,关心他的人对他所表现的各种形式,又听到简老师说:“有些形式是会失去的,但安稳还在。比如,”简老师似乎在想一个恰当的例子,一会才说:“比如,从前你和陈程在一起的时候,他有很多形式让你安稳。但是,现在陈程不在你身边很久了,他给不了你任何形式,但你想到他的时候,你同样还是安稳。你想想,这是为什么?”虎子的脑子忽然亮光一闪。他找到了这个为什么的答案。不禁微笑。简老师还在说:“有些形式是不会失去的。”忽然发现虎子时而发呆,时而微笑,那样子可爱极了。不禁笑了,停住了话题,一拍虎子的肩头,拉着虎子站起来,说道:“起来,再想下去,就变傻了。这话题绕来绕去,等下我也说不清楚了。别管这些东西,现在我们来些形式。”说着,从一个小篮子里拿出几碟菜,递给虎子,虎子就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上。最后拿出一个大饭盒,简老师给虎子分了一大碗饭。坐下来说:“老太太专门给你送来的。我们得吃光了。不然可对不起老太太。她说叫你有空了就去家里玩。”一边帮虎子夹肉,一边笑着说:“这个是形式,吃饱了肚子就叫安稳。”
吃完后,虎子不让简老师动手,自己一个人收拾碗筷,简老师就由得他,问虎子:“如果老太太在这里,你会说什么?”虎子说:“大娘做的菜真好吃。”简老师微笑点头,又问:“现在老太太不在,你会说什么。”虎子笑道:“好吃是真的,就是肉太少了。”简老师大笑说:“我也说了老太太,我说虎子喜欢肉。她还怪我不早说。”
午休的时候,虎子躺在简老师身边,不说话。简老师忍不住问:“虎子想什么?”虎子老老实实的回答:“想老师刚才的话。”简老师说:“什么话?那一句?”虎子说:“明白了爱护和关心就是安稳,形式并不重要。”简老师说:“不是叫你别想了吗?等下可真傻了。睡吧。”虎子微微一笑,侧过身子移近了简老师靠着。简老师说:“嗯,不重要不是不需要。”就把被虎子靠着的手放到了虎子的裤子里面去。虎子就安稳的睡去了。
下午放学,虎子回到家,娘正在切猪食,虎子说:“娘,我来。”娘说:“没事,反正这两天下雨了,不用淋菜。”虎子说:“那你就歇着。”虎子娘于是在旁边歇着,忽然说:“虎子的学习怎么样?娘从来也没问过。”虎子说:“就那样。”娘叹了口气说:“燕子说,豹子可以上大学,可家里还欠着钱,豹子真的考上了,又哪里来的钱呢?你姐也不过是一个人的力而已。想想当初你嫂子说的,也不是错了。”虎子听得呆了,他不是没想过,但他却知道自己无难为力。燕子也是一个人,她又能撑得了多久?他不愿意想将来,其实,也不过是在逃避现实而已。虎子摇摇头,说道:“娘,你别烦这事,但既然哥可以读,就再怎么也得读,那怕我们再辛苦些。至于钱,也只有到时再说吧。”又飞快的切起猪食,娘又叹气,沉默了好一会,才又说:“如果虎子的成绩也跟豹子那样好,将来要考上大学,那又怎么办?别人是希望自家的孩子读书好,我倒愿意你们读书成绩不好了。娘没点用,帮不上任何的忙。”虎子说:“娘,我不要紧,即便是我不读,也得想法子让哥读。这话以后也别说了,你别想太多,好好照顾自己,就是帮家里的忙。”虎子娘又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看着虎子忙碌的背影发呆,忽然又说:“看我老糊涂,福爷爷叫你抽空去他那里。他有要事。”虎子奇怪道:“我这些天都去他那里啊,他怎么没说呢?”虎子娘也说不出来。
晚饭后,虎子本想先做了作业才过去的,可又怕福爷爷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先赶张福家去。张福和徐显正在说着什么,福奶奶则在旁边坐着,看到虎子来了,张福便停住了,然后对徐显说:“你自己记一下,尤其是药性是不能错的,有时错了药,便会出人命。”自己便走着进房去,一会,便又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小巧的包,递给虎子,笑道:“你若无聊时,便拿着玩,比小孩子玩的玩具强些。”虎子打开看时,却是三排长长的针,张福笑道:“这是针灸用针,如果用得好,真可以活人无数。我知道你不喜欢学这些东西,但总比你无聊着好,能学多少就多少。”虎子答应着,收起了针。福奶奶在旁说道:“虎子,你福爷爷对你可是好极,显儿都没有学呢。倒先传了这看家的本事给你了。”张福听这话,自然就知道福奶奶的意思,“哼”的一声,说道:“你道我偏心了?我们便来做个试验。”于是叫虎子和徐显脱了上衣,站起来,张福对徐显说:“我说一个穴位,你便点一个穴位,看看你的进展如何。”于是随口便喊着穴位,徐显便听一个点一个,开始速度还不错,到得后面,常常便想一下,点一下,却还被张福喊“错”。点了大概二三十个,到气海时,虎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张福便停住了,点头对徐显说:“难为你了。”又对虎子说:“虎子,你来。”于是便开始叫,越叫越快,虎子也不敢迟疑,张福叫一个便点一个,忽听得张福叫:“横骨。”虎子便一呆,然后说:“不知道。”张福诧异,说道:“这个你不知?”于是跳过,接着叫,叫到:“箕门。”虎子又说不知。张福便停住,看着虎子,又看看赤着上身的徐显,笑道:“便当你不知得了。”虎子便不说话。
福奶奶在旁看得眼花缭乱,眼见虎子记得多,认得准。便道:“虎子是先入门呢。”张福又是“哼”了一声,说道:“你那女人心眼,当我不知?显儿是年前我就将这穴位图给了拿去记的,虎子则是三月份给的,你说那个先那个后?你再说这针吧,显儿我是在过年后就给了,虎子是现在才给。又是谁先谁后了?再说,你见我有哪天跟虎子正经讲过医?虎子一来便跑厨房帮你。”福奶奶无话可说,笑道:“虎子人聪明。”张福点头说:“可惜虎子不愿意学医。再有,不是我说你,咱们也得替自己想想,这些年,我自己也不存钱,通通是你放着,你存得几分就送几分。只怕你现在也没几个钱吧,到时看谁肯理你。我之所以收虎子这个徒,不过是图个名份。你我将来老死,也不至于臭了没有人知道。你若指望你那些外孙,除了还顾着这几间房,只怕你就烂了,他们也不知道。你无事就整天跟那些没见识的混一起去,什么也没学到,只学会了鸡肚小肠。”福奶奶被说得难堪。虎子忙说:“爷爷,奶奶也不是这样想的。况且,我学不学医,将来也一样照看着你们。”徐显也说道:“姑公姑婆,放心吧,我既然拜师了,自然会奉养你们。”张福道:“你二人都是实心的孩子。只怕将来的事,还真的得看着你们了。”又对虎子说:“你拿了针去,学着扎。”虎子说:“扎自己?”张福便笑道:“有什么不好。扎你自己,你才会小心,不然拿别人来试,痛与不痛,你也不知道。”这话倒把四个人都说笑了。
虎子因还有作业要做,所以也没多陪二老聊天,回到家,便将那针随手放到柜子里,他对学医是真的没兴趣,不过是平时无聊时就拿着来看看,试试。至于有没有进展,他自己不管,张福也不问。
六月底,虎子娘又病了一场,幸亏家里过年后养的猪已经出栏,虎子可以专心地照顾娘,等娘病好后,期末考试又到了,忙完考试,就放暑假。虎子知道豹子高考是七月九号结束,可是豹子一直没有回来,结果怎么样,虽然他相信豹子,却总因不明情况而心焦。但又希望豹子晚点回来,因为如果豹子回来,那就是要钱的事,只要晚回来一天,就可以多攒一天的钱。想着豹子的学费,娘儿俩半刻也不敢松懈,天天忙着田里活,家里活,虎子也不肯丢下平时攒钱的活,凡是可以卖钱的东西,都想着去做。白天忙完了,晚上就常常去张福家,陪二位老人聊天,有时也听一下张福跟徐显讲医。日子就忙忙碌碌的过着。
这天晚上,虎子又去张福家,恰好看到张福家有人在看病,张福写了方子,徐显则正在秤药,原来张福看徐显来了半年多了,便想着让他试着熟悉,虎子便帮着看。虎子心细,对着方子,发现徐显抓错了二味药,见福爷爷在跟病人聊天,于是便悄悄的告诉了徐显,徐显本是第一次抓药,战战兢兢的,已经尽量小心,没料到还是出了错,急忙换来,虎子怕他再出错,就在旁边看着。等徐显说抓好之后,张福便过来检查,并没差错,便点头。送走病人之后,张福说:“虎子,显儿虽然没你快,不过,第一次做事,没有出错,也算妥当。显儿以后加把劲,做事多动动脑,不久便可以赶上虎子了。”正好福奶奶去窜门也回来了,四人就围坐着聊天,
张福看着虎子,说道:“我看你最近白天挺忙的,天气又热,你可得小心你自己的身体。”福奶奶也说:“虎子放假了反而比读书时瘦了些。”虎子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所以说:“主要还是天热,人出汗多了,晒得多了,自然显得瘦些。”福奶奶说:“这个时候,豹子也不回来帮一下?”虎子也不隐螨,说道:“哥已经考完高考,如果不是学校里忙,就肯定是在跟着栓子打工。”张福听豹子高考已经结束,自然问起成绩,虎子倒是有些闷闷不乐,说道:“成绩是没问题,最大问题便是能不能去读。”张福听得明白,于是向福奶奶道:“你还放着多少,到时就拿了出来。”福奶奶为难的说:“前两天七弟说要相亲,来拿了钱;二妹说买谷种肥料也拿了;阿正……”话未说完,张福便怒道:“七弟相亲相了多少回了?便是拿钱粘也能粘出两个媳妇了,你还信他?我倒是听说他前些天又在青龙坝赌输了。二妹买谷种化肥?她家里便没有谷种了?你也不打听打听他家里人是什么样的人,天天除了喝酒赌钱,还做过什么正经事?阿正也两个孩子了,自己不正经做点事,连娶了个媳妇也是个无所事事的人,菜也不种。先别说他们这些,你看看,除了那天要钱就跑来之外,他们什么时候来看过你?前些天才说过你,你怎么就不长记性?从今天起,我的钱我自己放着,你自己有多少,爱给谁就给谁,你也别问我要钱。”福奶奶便不作声。虎子倒没想到自己的话引来不快,不禁着急,拦住张福说:“爷爷,奶奶做的事也是正经事呢。况且,我也没有想着……”张福没等虎子说完,就说:“虎子,不关你事。你奶奶就这样,对她好的人,她倒处处提防,仿佛要谋她的家产一般。那些败家的,她倒乐意跟着去败。我若不自己放钱,恐怕将来棺材也没有一个。至于那些外孙,若有一个稍微肯给我争气一点,我也不是舍不得的人。”
虎子便没话说了,徐显也不敢插话。便只剩下张福在数说福奶奶。福奶奶自觉没趣,也就讪讪的走开了。张福也气恼,所以就不讲医,自己回房去了。剩下虎子和徐显两人,徐显因天还不晚,怕有人来要药,也不敢早睡,虎子便陪着他聊天,徐显又拿些问题来问虎子,虎子倒是知无不言。等虎子要走的时候,徐显送到门口,才说:“虎子,谢谢你刚才帮忙,不然,恐怕被姑公骂一顿了。”
虎子因这晚的事,心里总觉得尴尬,便一连几天也不敢去张福家,直到张福叫虎子去熬药了,才又去帮忙,这时张福气已经过去,四人照样有说有笑,虎子也稍稍安心。趁着福奶奶生火烧锅的时候,虎子便悄悄的说:“爷爷,我也是觉得闷在心里难受,才无意说出来的,你别见怪,惹得你和奶奶也不高兴了。”张福低声笑道:“虎子,又不关你事,这事你不用理去,你奶奶哪天不要被我说一顿,我自有主意。”恰好这时又有人来看病,张福说道:“来帮我抓药,显儿第一次还好,这两天抓药,总出差错。连我也不敢放心了。”虎子便跟着张福出去。
张福看病,照旧是不开方子,一边口里叫着药,虎子便一边抓。等张福叫完,虎子便也抓好,徐显站在旁边看得呆了。张福也不检查,便直接包了药给病人。等病人走了,张福便对徐显说:“看到了没,虎子还是有东西够你学的。”虎子看徐显有惭愧之色,连忙说:“爷爷,我都跟着你二三年了,徐显哥才半年,如果他有二三年时间,哪里便止我这点。”
等熬好了药,虎子看天还早,于是又陪着二老聊天,张福便讲些针灸的知识,徐显忽道:“虎子,我最近也学了些,我去拿针,我们扎着看。没个真人试,恐怕一辈子也学不好。”张福笑道:“你才学几天,就拿真人来试。我当初是学足了一年呢,你当容易么?”虎子说:“徐显哥也说得对。”徐显就兴冲冲的去拿针。张福笑着对虎子说:“等下扎你,你可别叫痛。”虎子说:“反正我也扎他,况且我从小就不怕痛,吃亏的肯定是徐显哥。”徐显拿了针下来,两人便在旁边舞弄起来,张福也没理会。
徐显下针手法迟滞,总是犹豫,越是犹豫就越容易错,这开始两针,虎子还忍着,可是再下第三次,便忍不住叫起来:“哎哟,你怎么老是扎不中。”张福听着,笑道:“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不信,要不要先拿好止血药给你。”虎子便没再作声。可再过一会,便叫道:“爷爷,快拿止血药来。”张福不理,福奶奶就笑着帮拿药过去。说道:“扎对了六针。”张福听了,便走过来,看虎子手上果然扎了六根针。点头笑道:“这六根针有四针是一次扎中的,还不错,说明显儿还是挺用功的。虎子,你来试试。”虎子说:“我可比不上徐显哥。还是不扎了,免得浪费爷爷的止血药。”张福笑道:“止血药多的是,显儿扎得你痛了,你不扎回去,可吃亏了呢,快点。”拉着虎子不放,虎子无奈,只好接了针,虎子见徐显紧张,便笑道:“你放松,要是怕就闭上眼睛。”徐显笑道:“我不怕痛。”虎子说:“你如今绷紧了手,又瞪着眼,倒像是打架的样子。闭上眼吧。”徐显便依言闭上。张福和福奶奶则在旁边笑吟吟的看。
虎子笑着说:“我扎啦,你痛就叫,”虎子抓着徐显的手,先看了看,然后便右手拿针,从极泉到青灵直至少冲,一路扎下去,不一会就扎好,说道:“可以啦。”徐显说:“怎么没有感觉呢?”睁开眼睛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然整齐的扎了一排针。便惊讶的看着虎子,连张福和福奶奶也诧异。张福对福奶奶说:“看吧,你可曾见我教过他?”便问虎子:“虎子还会扎什么?”虎子说:“就乱扎啊,碰巧就扎着了。”张福哄着虎子,说:“你再扎一条不同的,等下我给你四瓶药丸。让你给豹子。”虎子笑着说:“爷爷,那是我的零食,你可是跟我说过可以来拿的。不扎也可以拿啊。”张福笑着说:“你不扎以后就都没有了。”虎子便不说话了。拔起针,对徐显说:“徐显哥,你忍着点,可别害我没了零食。”徐显又赶紧闭上眼。虎子想了想,便从中府起经云门一路到商阳扎了一排针。徐显睁眼看时,佩服得不得了。虎子笑道:“都碰巧呢,爷爷,我可不会其他的了。”张福也不为难他,说道:“行。等下给你药丸。”
几人又坐下聊天,张福对徐显说:“有时间,你就让虎子教你,这样学得快些。”徐显便应着是。虎子说:“爷爷,说药丸,我倒想起了一事,我们平时不是看有人吃冲剂吗,不如你也搞个冲剂,把一些都是属性凉的草药晒了,研成了粉,再加上糖,孩子发热就直接吃冲剂得了,不用煎药。”徐显也说:“就像走江湖的人卖的疳积散一样。”虎子说道:“怎么能把爷爷的药跟那些人比呢。”徐显便红了脸。张福说:“这个容易,找上草鞋根,雷公根之类的,烘好了再研粉,比药丸更简单。若说到江湖上的,也不一定全都不中用,偶尔也会有些偏方可真的治病。只是因为骗人的多了,便连累了其他人。”虎子想着也是,便不敢再说。
虎子回家的时候,张福跟着到门口,悄悄的问:“你还会多少条经脉?”虎子想了想说:“我能记的大概是五六条。”张福又问:“怎么练的?有没有把针弄断了?”虎子低声笑道:“我用萝卜茄子和铁丁练呢。”
燕子和豹子在八月夏种完后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虎子那时正在喂猪,高兴极了。可看到燕子和豹子尽管都笑着,眼里却满是忧虑,便知道是什么事,也就不敢再高声喧哗。只是默默的帮燕子提了袋,放进屋厅。然后看豹子,叫了声哥,豹子点点头,然后又不说话。
吃晚饭的时候,豹子说:“录取通知书已经拿到了。”脸上却毫无喜色。虎子拿过来看,既欢喜又难过。虎子娘没看通知书,想了一下,说:“既是这样,就先把谷物预先留下自己吃的部分,其他全部卖了。加上我这些日子卖猪鸡的卖菜卖山货的,先凑起来看看差多少。再说其他的。”燕子说:“我这几个月的再加上娘在家的,也就得了一大半了,只差三分之一。明天再想办法。”豹子迟疑着,说:“姐……”燕子便截止了,说道:“你别说,无论如何,这学一定得上。”娘说:“嗯,正好桐子在家,咱们欠桐子的,得跟桐子说明先不还,以后再慢慢还,桐子应该能体谅。燕子,明天迟些儿,咱们就去舅家看看。”燕子点头。虎子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陈程给的和自己存的,加起来也不过是杯水,面对这车薪,自然起不了作用。
吃过晚饭,虎子便来到燕子房里,燕子看虎子进来,从包里拿了个苹果出来,递给虎子,说:“这是姐买给福爷爷的,虎子吃一个。”虎子不要,燕子也就不勉强,然后又呆呆的坐着,虎子看这情形,便低声说:“姐,我这话还是要说,即使现在凑够了哥的学费,以后还是得要,我想着,不如我全心全意的在家里,既可以多种些养些,又可以顾着娘,所以……”燕子低头不语,好一会。说道:“虎子自己定主意吧。只是姐觉得对不起虎子……”虎子忙安慰姐说:“姐别这样说,姐从小带着我,护着我,既当姐,又当着娘哩。”燕子倒是被虎子说得笑了,说道:“姐有这么老吗?”姐弟二人又悄悄的合计着不让豹子知道。完了又聊了些家里的事。豹子来了,姐弟三人也不说钱的事,大家就聊些轻松的话题。
晚上睡觉,虎子已经睡下,豹子又跑来躺在虎子身边,抱着虎子,低声说:“虎子,哥心里不安稳。”虎子说道:“哥,别怕,总有办法的。”豹子就紧紧的抱着虎子,仿佛生怕失去了虎子一般。虎子心里痛,可是他也想不出安慰豹子的办法,于是说:“哥,我没用。”豹子轻叹一声,说:“虎子快别这样说,虎子现在肯让哥抱着,哥心里也安稳了。陈程……”虎子低声说:“哥,别怪陈程。”豹子轻拍着虎子的背,说:“嗯,哥如今不怪他,其实,哥也明白了,为什么陈程在你心目里那么重要的原因。这些日子里,哥心里总闷着,常常会痛,唯一可想着念着的人就只是姐和虎子。如今虎子陪着哥,就像当初陈程陪着虎子一样。而且,虎子那时候还那么小。如果不是陈程陪着,还真难想像虎子的日子怎么过。”虎子想了想,便把身子缩在豹子怀里,轻声说:“哥,你不怕我是那种人了吗?”这话才说,虎子明显的感觉到豹子身子一震,他猜测着豹子内心所想,觉得心便更加痛了,于是想移开身子。豹子却紧紧的抱着,虎子也挣不开,虎子又低声说:“我喜欢哥,喜欢陈程,喜欢简老师……”说到这里,虎子脑里亮光一闪,忽然高兴得坐起来,说:“哥,别担心,钱应该可以借到。”然后想到豹子刚才的心思,又不说了躺下,只是离豹子远了些。豹子并不知道虎子想到什么,低声说:“管什么人,虎子对哥好,这比什么都重要。”又凑近虎子的耳边说:“哥发现哥也跟虎子一样了。天天想着虎子。”
虎子又把身子靠近了豹子的身边,豹子轻声说:“哥今次回来前,去找了陈程,跟他好好的聊了一个晚上,他是个好孩子,全心全意的关心着虎子,爱护着虎子,也为哥着想。”虎子点点头,没说话。豹子能真正明白陈程,这已经是让他足够的宽慰了。虎子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哥跟陈程聊了一个晚上?”豹子奇怪,说道:“是啊。”虎子低声笑道:“他没抱你吧?他说哥长得帅,还说想抱着哥睡呢。”豹子说:“没有。”虎子便放心了,他倒是怕陈程不自觉的做出让豹子反感的事来。却又听到豹子低声说道:“倒是哥半夜里醒来时,发现抱住了他,哥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只觉着抱着陈程心里也安稳,就是舍不得放开他,后来还把他给……”虎子听得好笑,他自然知道豹子说的是什么,截住了说道:“陈程不知道吗?”豹子闷闷的道:“你说他会不会知道?”虎子一想,也是,这种事即使开始不知,但到了最后关头,又焉有不知之理?又想像着陈程当时那样子,于是忍不住又低声笑了起来。豹子似乎也在想着那天晚上的事,过了一会才说:“希望他没有怪我。”停住了,忽然又叹了口气。虎子知道他在为上学的事闷,所以说:“哥,你别烦这事,我应该有八成希望可以借到。先等明天姐和娘去舅舅家看看,如果借不到再说。”豹子听虎子说有八成希望可以借到,也高兴起来,说道:“真的?”又说:“两个舅舅家,我可不抱希望。”又问虎子怎么借钱,虎子说:“哥别管,睡觉吧。”豹子说:“虎子别睡那么远,哥抱不着虎子心里不安稳。”虎子又把身子缩进了豹子怀里,闻着豹子身上的气息,他想到简老师,他确信简老师可以借钱给他,心里便轻松了。
第二天上午,燕子便带了虎子豹子去看张福,去之前虎子便把上次不经意说到豹子的事跟燕子说了,燕子笑道:“虎子放心,姐知道怎么着。”去到张福家,果然只字没提,只是说回来了,就过来看看福爷爷和福奶奶。张福把苹果收了,对福奶奶说:“你看这几个孩子怎么着,燕子一回来,就赶着来看我们,明知这个时候是省得一分是一分,却还想着我们,花钱买了水果。你倒想想你自己。”倒把福奶奶说得惭愧起来。燕子笑道:“爷爷,奶奶可不是这样,她是嘴上不说,心里也知道疼着我们几个呢,虎子也常常说着奶奶照顾着他。”这话又把福奶奶说得高兴起来。张福笑道:“我没见你奶奶照顾虎子,倒是虎子常常帮你奶奶做事。”当着燕子的面,也不再多说,几人聊了些闲话。正好这时有好几拨人来看病,燕子还得跟娘去跑舅家,所以就先回去。豹子便说:“虎子,你帮爷爷,家里我去忙。”便也回去做家务,虎子便留着帮忙。
虎子帮着徐显忙抓药,两人倒也挺配合的。忙完之后,徐显道:“虎子,反正没事,你便教我针灸。来,咱们到房里去。”便拉了虎子入房去。进得房,徐显慢慢的拿了些钱出来,说道:“这是我自己存的一点钱,这些日子里,你也帮了我不少,以后还得你多帮着。”虎子哪里肯要,徐显便着急了,说道:“我知道是少了,你便当是姑公姑婆送你的。你若不拿,我便当你以后不肯教我了。”见虎子还是不肯,便又说:“你哥如果去读书,多得一分便是一分,就算车费,吃饭,也得花不少,你当是你哥拿着加餐菜也好,以后你有了便还我,没有的话就不还了。”虎子心内感动,又想着这后面的话,终于接了。徐显这才笑了。
两人便在房里聊些针灸相关的东西,虎子道:“这样吧,你闭了眼睛听着我说,心里便默默的念想着我所说的穴位路线。这样会记得牢。”徐显索性便脱了上衣闭上眼睛,然后虎子便在徐显身上缓缓的将十二经脉路经之穴一条一条的指着说,徐显并不看着虎子所指的穴位,脑里只跟着虎子的手所经的线路存想着,反而觉得一条条线清晰明朗。虎子也知这事急不得,便挑了穴位较少的先说,说到“足厥阴肝经”十四穴时,所经的足五里和阴廉两穴却又正好是隐私之处,虎子便无顾忌的用手在徐显的下面摸过去,感觉着徐显的大小长短。徐显倒是心无旁骛,只道是虎子在找穴位,也不疑有他。
说了几条,正好又有人来,张福在外面叫,于是两人又出去帮忙。忙完之后,徐显说:“姑公,虎子教的方法倒真是好记,我现在也记得清楚虎子所说的二条。只是有些隔着裤子指点,便比较模糊。”张福说:“你也别急,有时间了一条一条的学,只凭图记穴,自然比不上实际。以前我们学的时候,也都几乎是一丝不挂的相互认穴。你们两个年轻,便脱光了也没关系。”这话倒说得虎子脸上一红。他因对徐显心生好感,忍不住便摸了一下,这下自然惭愧。向徐显看去,眼见徐显并没在意,反而连声应是,不禁暗笑。
燕子和虎子娘下午三四点钟就回来了,虎子看燕子的神色,便知是没借到,也就不问。等娘去了菜园后就去燕子房里,正好豹子也在,虎子看燕子和豹子都呆坐着,便悄悄的说:“姐,哥,你们别愁,明天我去借。”燕子正因借不到而苦恼,这下子倒是奇怪了,问:“你向谁借去。”虎子说:“我以前的老师,我在镇中读书,他对我很好。”便将简老师的事约略的说了一遍,燕子点头道:“简老师倒是真的对虎子好。应该是从前帮转信的那个吧?”虎子应着是,忽见豹子疑惑的看着自己,知他心里所想,笑道:“哥,你可别乱想。简老师不知道教了我多少为人处世的道理。”燕子不知道这兄弟两的事,只道豹子仍是愁这钱,说道:“豹子也别愁,有了希望就好。”虎子说:“简老师家里大娘大爷都是好人的。如果他方便的话,便有八九成的希望。好在我们借了之后,等秋收收了粮,卖了猪便可以还。”又将大娘请吃饭,送饭菜的事说了一遍,燕子一听,喜道:“明天姐和你一起去。”豹子听了,也高兴起来。
姐弟三人正在说话,忽听得张福的声音在叫:“虎子娘在家吗?”三人连忙出门。见张福在前,福奶奶在后,正走进院子来。姐弟三人忙将二老迎进屋厅里坐下,虎子便又倒水。张福说道:“豹子能去上学,这是喜事,便比栓子娶媳妇都高兴,我过来贺一贺。”然后拿眼看福奶奶。福奶奶连忙从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塞给燕子,燕子要推辞,福奶奶说:“也不多,只怕连路费也不够,尽点心意而已。”张福说道:“若不是你整天把钱送给那些没用的东西,也不至于。燕子收着。”燕子便收了,说道:“奶奶也痛我们,若不是这样,只怕也没有人肯帮呢。”说着眼圈便又红了。倒把福奶奶说得感动至极。张福看着福奶奶,说道:“晚上咱们家就在这里吃饭,你如今回去抓只鸡过来,顺便跟显儿说,你也帮显儿照看着,大约五六点的时候过来帮忙就得了。”福奶奶应着,便欢欢喜喜的回去。
张福看福奶奶走出去后,才问差多少钱,燕子便如实说了。张福又问借钱的情况,燕子低头不语,然后只说明天再去借。张福点头,从袋里取出厚厚的一沓钱,数出其中一部分,递给燕子,余下的便又放起,说道:“这是我自己存着的钱,凑到一块,就可以够了,你明天也不用再去借。”见虎子诧异的样子,笑道:“你福奶奶那人是什么样的人,爷爷还不知,你当爷爷真的全让她放钱了?爷爷自然有自己的主意。那样说她,不过是去她的疑惑罢了。这余下的,以后帮虎子娶媳妇用。”燕子先是愣愣的,接着了钱,眼见这便是救命的钱,哪能不感动,流着泪缓缓的说:“豹子,虎子,爷爷的恩,你们便要记着,以后咱们如果不能回报,也不算个人了。先给爷爷叩几个头。”豹子和虎子便也流着泪给张福叩头,张福这回倒也不避让,看着姐弟三个,叹道:“豹子,虎子起来吧。你们两个以后也多顾念着你姐,为你们,她可是吃了不少的苦。”拉着兄弟两人起来,又笑着说:“这事可别让你娘知道,更不能让奶奶知道,要不然,以后想藏钱就难了。”
过了些时候,福奶奶便真的抓了只鸡过来,还带了肉和面,便像是去喝喜酒的一样,张福倒是难得的赞了一回,福奶奶也高兴。燕子本来要推,张福笑道:“晚上我们在你这里吃饭,你便当真只让爷爷和奶奶吃饭么?”燕子知道自己家里能卖的早就卖了,便不再推,张福又说:“借钱的事,明天再作打算吧,可惜爷爷也帮不了。你们做好饭了,再来叫我。”见姐弟三人答应着,便和福奶奶回去了。
等虎子娘去菜园回来,见姐弟三人正欢天喜地的在忙着,便问情况,燕子只说钱有着落了,其他也没多说,虎子娘看事情解决了,便也欢喜,更不再问。一家人便做饭做菜。
正忙着,桐子和桐子媳妇也来了,桐子也抓了只鸡,桐子媳妇则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跟着。桐子把鸡交给豹子,吩咐豹子将鸡杀了,得知钱已经有了着落,桐子也高兴。然后给虎子娘一个红包,说道:“豹子的事,我原来也放在心上,只是我那孩子在医院里出生,花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就只能打个红包,当是路费吧。以后再慢慢的攒钱。”又悄悄的塞给虎子娘一些散钱,说:“这是栓子的,栓子媳妇掌着钱,栓子也拿不到,只是将平时省下的全给了。哎,若早知是这样厉害的人,我当初也不同意了。”虎子娘只是千恩万谢的,至于栓子媳妇的事,虎子娘照例是不置一词。
晚上吃饭,多了桐子一家,张福一家,坐了整整一桌,大家倒也热闹。饭后又坐着聊天,因有人找张福,张福一家便先走了。桐子倒是聊得很晚才回去。
等人都走完了,姐弟三人又在燕子房里坐下,燕子说道:“事情解决了,我便不能在家里多待一天了,明天我就得赶紧去。豹子离报到也没几天时间,也得收拾,到时却只得你自己去上学,这么远的路,你自己得小心,去到了就给我报平安。有了第一年的,第二年我们便可以用一年时间来攒钱,应该没有问题。只是我合计着,想要存钱,我也不能老往家跑了。以后过年恐怕我也不回来,虎子在家就多辛苦点。”说着眼圈便又红了。豹子说:“姐放心吧,上学的事,我自己会知道怎么做,我也正想说,听说大学里比较空闲,很多人都一边读书,一边挣钱,我想着,这四年读书,我也得学着挣钱,总不能全是姐辛苦。”又对虎子说:“虎子,姐说得对,你自己在家,既要读书,又得种田,还要照顾娘,一切小心,如果有什么事就跟我说。”虎子笑着:“哥,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这不是好好的吗?姐放心吧,只是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你们都给我留个地址,我想你们的时候就给你们写信。”
第二天,燕子瞅了个空,看豹子不在,便拉着虎子说:“豹子的事解决了,姐寻思着,你还是读书好,多读一天就是一天,在外打工,姐最清楚,有文化的人挣钱比姐多了不知多少,姐就是拼了命也赶不上。”见虎子不说话,又说:“你即算是不读了,只怕也未必能多种多养些什么,真要多种多养,不过就平时辛苦点而已。答应姐,一定要读。”虎子终于点头答应,燕子才露了笑容。
等出门时,虎子便和豹子把燕子送到三岔路口。三人便站在大树下,燕子看着那棵树,说道:“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虎子坐在树下等着姐回来了。”又忍不住流眼泪。虎子也难受,豹子说:“姐,别难过,咱们肯定会在一起的。”燕子叹了口气,抱着兄弟两人,良久才放开,拉着两人的手说:“你们回去,姐看着你们。”见兄弟两个不肯放手,便瞪眼首:“不听话了?回去。”豹子却在这一声后,眼泪刷一声,便流了下来。虎子也觉得自己的心在痛着。拉了豹子的手往回走去。走进桥头,回过头看,依旧看到燕子孤零零的身影站在树下。便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这回倒是豹子一言不发的拉了他回去。
燕子走后,兄弟两在家陪着娘,就更觉得亲密。每天晚上,不是虎子跑去豹子房里,就是豹子过来虎子房里。虽然话少了,但是,便是默默无言的对坐,也非得坐到睡觉时候,才各自睡去。这天晚上,豹子过来虎子房里,拉着虎子的手说:“虎子,哥明天就要走了。在家里多注意自己,还得照顾好娘。”虎子笑道:“放心吧,这些年都过来了。你自己小心才是。钱也得小心放,路远。”豹子指了指裆部,笑道:“我把钱放这里,别人要偷也偷不了。”虎子惊讶,说道:“怎么放,我看看。”伸手去摸,摸着的却是豹子软软的一团,豹子笑着说:“我在短裤里缝了个袋子,现在又没放,明天上路的时候再放。我也经常听见有些同学被偷钱,如今的贼可厉害得紧,放这里,除非他把人也抢了。”
虎子点头,于是又把自己存的钱留下学费都给了豹子,豹子收了,忽然说:“这里也有陈程的钱在内吧?”虎子点头。豹子低头不语,好一会忽道:“他送我的那块玉呢?”虎子从柜里把玉拿出来,豹子拿在手上看着,轻轻的抚摸着,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缓缓的把玉戴上,然后又长长的舒了口气,说:“虎子,我戴着了。”虎子只点头,却不说话。豹子拉着虎子的手,恋恋不舍的看着。然后把虎子抱在怀里,良久,才说:“我去睡了。”
夜已深,秋虫在低声的轻吟,更显得秋夜的静寂。八月的风温柔而又有着些些的凉意,仿佛是刻意让人清醒的一剂药。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房里便像是铺了一层轻霜。都说月光是最能让人勾起回忆的事物,虎子觉得不错。躺在床上已经很久了,可是睡不着,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不够坚强的人。然而内心里对于燕子的走和明天豹子的走,仿佛燕子和豹子越来越远再无法抓到一般。他想过,不过是几年时间而已,到时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可是对于这几年里的人与事的变化如何,却是他不能肯定的。便又记起词中的《荔枝香近》:
“翦翦秋风轻卷,帘外柳。
寂寞深院梧桐,伫立人依旧,
垅上笛声长短,烛照银沙斗。
谁念,月色如霜染衣袖。
常思忆,病来瘦,离别久。
总是神伤,梦里又牵双手。
夜夜闲愁,点点相思断还扣。
一枕轻寒湿透。”
想着这词,便又想起了陈程和简老师,这些他爱着又爱着他的人。想着简老师所说的话,他觉得无论说得多好,但有时都难自解,总得归于“无奈”这两个字。不禁有些悲凉。然后再想到陈程,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这种恐惧一瞬间又浸遍了全身。虎子只觉得全身冷得发抖,像是感觉要失去了谁一样。
10
虎子看看小闹钟,已经是十一点十二分,他躺在床上已经有两个小时多了,他实在睡不着,又不愿意就这样等到天亮,于是悄悄的起来,来到豹子房里,躺到豹子身边,豹子已经睡了,他握着豹子的手,听着豹子的气息,可是即使如此,仍不能像以前一样去安稳睡着,身体内的冷更甚,他放开豹子的手,侧身抱着豹子,感受着豹子身上的温暖,心才慢慢的温暖起来。豹子醒了,知道虎子躺在自己身边,低声说:“虎子,虎子,你怎么了?”虎子紧紧的抱着豹子,说:“哥,我睡不着。你抱着我。”豹子抱着虎子,才发觉虎子全身冰凉,大惊,急忙问:“虎子是不是病了?”虎子低声说:“我没病,只是害怕,害怕失去哥和姐。”豹子说:“别傻,虎子不会失去谁,你舍不得姐,也舍不得哥,哥和姐也舍不得你。虎子别怕,你若想着哥,想着姐,哥和姐就永远都在你身边。”
虎子没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豹子,豹子轻拍着虎子的背,说:“睡吧。”虎子又说:“哥,别放手。”豹子虽然不知道虎子为什么这样,但他却是真切感受了虎子的惊惧。于是柔声安慰虎子:“好,哥不放手。”便把虎子的双腿夹到自己的两腿间。再把虎子的手放到短裤里面,又把自己的手放到虎子的短裤里面去握着,用自己的全身去温暖虎子,问:“虎子好些了没?”好一会虎子才说:“哥,我没事了。哥也睡吧。”豹子轻轻的吁了口气。
虎子在豹子全身的热量的包围下,渐渐的平静下来。察觉自己冰凉的身体也逐渐回复正常,这才感觉到困意袭来。听到豹子轻轻的在耳边说:“虎子,先别睡,等下和哥一起睡。”接着便发觉豹子的手在短裤里温柔的抚摸着。虎子才经了恐惧的的折磨,这时候这种温柔的抚慰正好是他需要的。于是他自己的双腿从豹子双腿间抽出来,放平了身子,这种温柔使虎子感觉最容易让自己迷失,像春天里被和煦的春风陶醉,像秋天里被清朗的秋月浸润。虎子发现自己手里握着豹子的也在急速变化,提醒了他,豹子的渴望似乎比他更迫切……
送走豹子后,虎子回到家,觉得身子时冷时热,勉强的做完了中午的家务,便一头扎倒在床上,便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等他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娘在床前坐着,福爷爷则站在床边,徐显站在福爷爷的旁边,几个人在说话。张福笑着说:“……没事,很快就好了。好了之后,恐怕还长高了呢。”娘说:“没事就好,你没见他说胡话的样子,怪吓人的。”虎子问:“爷爷,娘,我怎么了?什么时候了?”几人便围了过来,娘惊喜说道:“虎子醒了,才早上,你要吃什么?娘给你做面去。”说着出去,徐显道:“我去帮大娘。”也跟着出去。虎子说道:“娘,你也帮爷爷和徐显哥煮了。”虎子娘答应着。张福笑道:“你倒挺能睡的,一睡就一整天,快点起来,你娘一个人忙里忙外的,还得顾着你。”虎子吃了一惊,便要挣起来,张福按住他,说:“也不急在这一秒,等吃了东西后,有力气了,就赶紧起来干活。咱们又得准备熬药了。还要做冲剂。”虎子奇道:“上次才熬过。”张福悄悄的说:“用这药的人多,我平时只是懒,现在想着,以后豹子要读书,虎子要娶媳妇,得攒钱,所以就勤快点。”虎子笑道:“娶不娶媳妇不紧要,攒钱倒是紧要的。”
这时虎子娘和徐显已经把面做好,四人就一起吃了面。虎子上午便休息,到中午就开始照样做家务。下午又去帮张福熬药,又教徐显,因感念徐显,所以教得格外耐心。
看看开学了,虎子便去交学费,学校里因虎子仍是全校第一,且又拿了两个县级竞赛的一等奖,所以按规定免学费,这倒让虎子又欢喜了一回。开学后,一切和以前一样,自从实行了双休后,每个星期虎子便多了一天在家,所以能做的事也多了很多,又想着努力帮豹子攒第二年的学费,便更加勤快。
开学第三周周未放学,虎子从学校骑车回来,正盘算着这一周要做些什么。回到村里,发现大榕树底下又停了辆车,村里人又热热闹闹的在忙着,虎子知道肯定又是收山货了。心中欢喜,也没细看,连忙回家,生怕娘不知道,错过了机会。
一进院子,虎子就大声叫娘,却听到娘的声音在阁楼里应着:“虎子咋了,我正收拾着东西,你放好东西也来帮忙。”虎子把书包丢在屋厅,就往阁楼跑,才进附屋,忽被人拦腰抱起。虎子一接触,不看人,马上就知道是谁,大喜道:“陈程!”接着就听到陈程哈哈的大笑声。虎子叫着放下,可陈程哪里肯,转了几个圈子才放下。然后拉着虎子的手,含笑的看着。虎子笑道:“先别发呆,我们卖东西去。”陈程笑道:“我本来就是帮着大娘的忙的,听到你的声音了,才下来,以为要吓你一跳,没想到吓不着。”
虎子这才注意看陈程,见陈程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又渗着汗水,随手帮他擦了额上的汗,说道:“我们先别聊,什么话晚上再说,别等下人走了,就卖不成了。”陈程笑道:“我没走,他们怎么敢走。”虎子一听,喜道:“原来是你爸在外面收。”陈程点头。虎子忽然有些失望,说道:“你等下还要回去?”陈程犹豫着,拉着虎子的手上阁楼,一边走一边说:“等下看情况再说。”
三人在阁楼里收拾着,陈程说:“不是叫你多收些吗,怎么才这么一点?”虎子笑道:“我娘以为你爸不来收了,平时就大方的送人啦,不过,也比上次多了很多呢。”
虎子娘说:“我都担心送不出去呢,幸亏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肯要。平时看虎子还一个人跑姑婆山去,倒是让人担心,我也说不了他。”陈程看着虎子,笑道:“你不怕……”虎子看着陈程笑着说:“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怕什么。”陈程便不说话。虎子娘说:“就算你不怕,路远呢,也累得够呛。”虎子说:“娘,你别理会这事。,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又低声对陈程说:“还记得我们一起坐过的那个石头么?”陈程点头,眼里便现出了神往的神情。虎子说:“我每次都在那坐一坐。这些日子,恐怕也留下个印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会给这块石起个名,那时我也留了个痕迹”陈程笑道:“我来起个名儿,那塘叫沉鱼塘,那溪叫沉沙溪,那石就叫陈虎石。”虎子诧异道:“沉虎石?”口里念着,随即明白陈程的意思,点头笑着,却不说话了。
陈程说:“你生日的那天,本来想来的,可是,还是没来成,今天带了月饼来,是从前我们分着吃的那种,这可是我自己的钱。”虎子笑道:“你还是别买月饼好了,省着钱。”看陈程笑着听,于是便不再说。
三人边说边收拾,看看已经收了八个箩筐,还有差不多一半堆着,虎子倒是担心了。问陈程:“这么多,你在外面卖得了吗?”陈程笑道:“我还嫌少呢。又不是我自己卖。”虎子说:“你爸也卖不了啊。”陈程拍拍虎子的头,说:“我迟些再跟你说,先把这八筐送去了,等下再回来收。”这样忙碌着,最后,除了自己留下的部分,共送了四担蘑菇,三担竹笋。那村里人看虎子娘拿钱,便只有羡慕的份儿。不少大婶大娘就不住的问这问那。
陈程见虎子还留下了部分,就说:“你自己又不吃,不如全卖了。医院那些人,叫大娘别送,他既然知道是我妈的亲戚,谅他们不敢不收菜,况且,送这些东西,倒像是白送他们菜了。”虎子笑道:“也不全是送医生,你还记得郭老师和简老师吧?”陈程听到提起简老师,倒是一愣,点点头,却没说话。虎子说:“简老师调到镇中了。我前两天还给他送了蘑菇去,不过是新鲜的。他家大娘和大爷跟你一样,说新鲜的味道更好。我学会骑车,现在骑的车就是简老师的。”却没听到陈程说话,扭头看,见陈程却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便问:“你在想什么?”陈程醒悟过来,连忙笑道:“没什么。”
这时,虎子娘从房里出来,满面笑容的说:“虎子大老远的跑去姑婆山,还是很有价值的。咱们这次卖的,都赶上两头猪了。”又对陈程说:“小程,今晚就别走了,等下大娘给你煎荷包蛋,炒酸豆角。医院的肖医生和尤护士都说我腌的豆角好,不咸,又脆又酸。她们说用来炒肉,炒猪大肠,可惜我没用过这东西来炒肉。”虎子说:“娘,这都是陈程的功劳。”虎子娘说:“知道呢,小程喜欢吃你煮的番茄炒蛋,你等下给他煮。”陈程只说好,眼睛却盯着空落落的院子看。
虎子看他那神情,便问:“你想到了什么?”陈程说:“这野生的蘑菇,虽然营养好,但数量总是有限,不知道怎么才可以种起来,比如说直接在山上种。不知道会怎么样?”虎子笑道:“那得在山上盖了房天天守着才行。”陈程不理虎子说话,自顾自的说:“要是移到这院子里来种呢?”虎子喜道:“这倒是好,而且,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院子,大家种起来了,也不会有人偷。”陈程笑道:“我可没想着叫家家户户去种。只是怕虎子不会种。”虎子笑道:“我不怕不会种,你也知道我最怕什么。”拉着陈程,说:“反正明天不上学,就别走了,到星期日再回去。晚上我们合计一下这些事。”陈程又犹豫了一下,才说:“好,今晚不走,不过,明天我得回去。”虎子高兴的说:“先过了今晚再说。”陈程说:“我先跟我爸说一声。”就匆匆忙忙的跑了。
11
陈程回来后,就一直坐在门槛上看虎子忙碌,等虎子忙完了院子的活,又跟着虎子到厨房里帮着生火,虎子便真的炒了番茄蛋。晚上吃饭后,带着陈程去张福家,看到有人看病,便和徐显一起忙。忙完了五人就一起把福爷爷已经研成了粉的凉茶冲剂装入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子里。陈程看这一小袋一小袋的整齐好看,便问道:“福爷爷,这是什么东西?”张福笑着说:“这是虎子提议搞的凉茶冲剂,不过都是自己去挖的草药。小孩子容易吃。算是无本生意呢。”陈程便拿着袋子发呆,虎子这下子倒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低声说:“你又想到什么了?”陈程笑道:“到时再说。”
晚上回去后,虎子写作业,陈程便在旁边看着,也不打扰。等虎子写好了,才一起聊天,虎子说:“我们话多着哩,干脆便躺了聊。”躺好后,虎子拉着陈程的手,陈程叹了口气说:“好久没跟虎子睡一张床的。常常都梦到我们两个一起的事。”虎子低声笑道:“有没有梦着了就尿尿。”陈程便踢了他一脚,说道:“就你多事。”却又轻轻的叹口气,似乎心满意足的样子。虎子听着感动,把陈程的手放到短裤上面,然后自己也把手放在陈程那里,说道:“一个人的时候,想着我姐,我哥还有你,日子就过得开心。”又说:“都这么久了,他们的信也没到,不知道怎么样了。”陈程问起豹子,虎子就把借钱的事说了。陈程默然不语。只是把身体向虎子靠近了点,虎子便侧着身横抱了陈程。陈程却不愿意虎子的手离开,又把虎子的手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虎子说:“你先说说你的事。”陈程想了想,才说:“虎子,你快十七了,我也快十九了。我们也算是大人啦,什么事自己都得承担。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不去学校读书了。”虎子“霍”的一声,坐了起来,问道:“为什么?你成绩……”陈程笑着把虎子拉着躺下,又把虎子的手放回去,才低声笑道:“你用得着这么吃惊吗?我成绩当然不错,上次竞赛还拿了二等奖呢。你听我说。”陈程似乎在整理自己的说话思路,虎子也不打扰,一会,陈程才说:“虎子别急,我是不去学校,不是不读书,我小舅跟学校的领导关系挺好的,我就请了病假,留了学籍,到时大大小小的试照考。现在就一边帮着我爸,一边自己在家学。”虎子稍稍放心,说:“我怕你成绩跟不上。你爸和阿姨怎么会同意。”陈程笑道:“我选理科,语数理化没问题,就英语可能比较难,不过我自己想办法。我爸都不知道多高兴,至于我妈,她当然不同意,但我既然下了决心,她也不得不同意。你知道吗,豹子哥在我那里住了一晚……”
虎子倒是想起这事来了,低声笑道:“这事我哥说了,他还把你……我哥还怕你怪他呢,他当时心情不好,说抱着你他也安稳,你别怪他。”说着便不住的笑,底下的手也不安份的乱动,陈程不说话,似在想虎子的话,又轻叹了口气,一会握着虎子乱动的手,低声道:“这是豹子哥的原话吗?如果是,单这个‘安稳’我就满足了。怎么可能怪他。”虎子听陈程这么说,明白他的意思,便轻轻的把陈程拉过来,说道:“我哥已经把你送的玉戴上了,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当你是真正的兄弟了。”见陈程不说话,便道:“我们不说这个,你继续说你的。”陈程回过神来,忽然低声笑道:“其实那天晚上,我也抱了豹子哥,还偷偷的摸了他,不知道怎么的,只是觉得豹子哥帅,就想着抱,他那时正呼呼的睡着了,不知道而已。”两人便笑了一会,然后陈程才正色说:“豹子哥的通知书我也看了,那学费,我知道你家是不可能付得起,所以就跟我爸和我妈说了这事。只是想他们能拿钱出来,不想……”陈程似乎有些气恼,稍稍停了一下才说:“他们既然不肯,我想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所以当时就下了决心不读书,出来做生意。我的命是豹子哥救的,我自己得担这个责任。”虎子停住了笑,沉默了一会,说:“陈程,你会不会觉得代价太大。”陈程笑道:“这命原来就是豹子哥和虎子的。还有什么代价要说。”虎子不说话了,只是紧紧的握着陈程的手。
陈程接着又说:“我妈她是不同意的,先是劝说我,接着便用上了一哭二闹,我可不等她第三招出来,自己就先用了。那天晚上九点开始闹到十一点多,最后我说:‘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再逼我读书,是不是想要我再死一次给你看。’说着,我就站到了楼台上,我家在六楼,我妈就不敢再说。”陈程虽然活生生的躺在身边,虎子还是吓得不轻。听到陈程说十一点多,忽然问道:“是不是八月二十二号?”陈程想了想,才说:“好像是,嗯,是二十二号。你怎么知道?”虎子没答,又问:“你二十三号是不是病了?”陈程说:“只是小病了一下,也没关系。”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说:“虎子,你……”虎子轻轻的说:“陈程,你以后别这么傻。你要知道,你若不安稳,我也便跟着不能安稳。”陈程听得明白,轻轻的把虎子拉到怀里抱着。虎子也抱着陈程,想着跟陈程之间许多奇异的事,不觉也是发呆,两人便没有说话。虎子闻着陈程身上的气息,安稳舒适,竟似有了睡意。
陈程听到虎子的鼻息渐浓,也不再说,轻轻的把虎子的手放到自己的短裤里面,不想虎子握着陈程的又不睡了,说道:“陈程,你继续说,我听着。”陈程说:“虎子想睡了就睡吧,我们有时间慢慢的说。”虎子手里拨弄着下面,笑道:“你看我能睡得着吗?”陈程只好说:“你别乱动,我慢慢的说。”虎子便停下手来。陈程说:“我现在跟我爸一起,说确切点,是合股,各占五成。这我是先跟我爸说好的,我跟我姥姥借了钱。在市里开了间分店,忙了这段时间后,基本稳定了。一边做零售,一边就搞着批发。不过,才开始,客户不多,这批货出去,应该可以应付。如果再多几个客户,这点货肯定不够。”虎子笑道:“你不过是沾你爸的光,还要五五分成?”陈程笑着回答:“我爸这人太安分,他做不来的,眼看着赚钱,却也只守着县城里的那个店。如今与其说是我跟着我爸,倒不如说是我爸听着我的。我明天还得出去,就是怕要发货他不懂。不过,我爸整天笑口常开,这倒是挺招客户喜欢的。况且他在供销社这么多年,加上我妈我舅舅阿姨们的人脉,做起来倒是挺顺的。如果按这样的速度,豹子哥的学费到时不用担心,你也可以叫你姐轻松点。”
虎子听着开心,他从来不觉得接受陈程的有半点为难,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只是怕陈程太辛苦,说道:“客户难找吗?是不是到处跑?”陈程说:“不是说叫你别乱动吗?等下可就……”虎子便笑着停手,陈程接着说:“慢慢的来,这些不用你去担心。我想过了,等这里稳定后,就让我爸打理,我再想其他办法。”虎子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主意,说来给我听听看。”陈程笑道:“嗯,我想着在市里开家饭店。名字都想好了,叫‘张家村酒楼’,到时把那些香竽,山塘蚌,还有那个什么固本丸的原料来煲汤,搞出了特色,也不怕没有人吃。”虎子笑道:“这个好,到时我去吃饭,也不花钱,不过,我只喜欢吃肉。”陈程忙说:“你可别乱跟人说。被别人抢了先,别说肉,青菜也没得吃了。不过,至少也得一年之后吧。”
虎子说道:“可惜我帮不上忙,要不然,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你也不用过于急,凡事急了,只怕容易生事。”陈程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做这事。”虎子想着从前陈程帮着出主意卖钱,确实是一肚子的点子,而且似乎只管赚不管赔。便笑着点头。陈程又说:“到时虎子喜欢读书就读书,不喜欢读书就去酒店看着。”虎子笑道:“我什么都不会,去站门口吗?”陈程笑着:“站门口也不错,打扮一下,肯定可以招来很多女孩子来吃饭,哎哟。你别动,我不乱说了。”原来虎子听他这么说,便在下面捏了一把。陈程想了一回,忽然说:“虎子,我问你一句正经的话。”虎子说:“我们现在不是在说正经话吗?”陈程认真的说:“虎子听我说,我觉得很重要。你可得认真答,而且不能恼。”虎子奇道:“看你样子,还真的正经了。你问吧。”陈程想了想,说道:“虎子快十七了,有没有交女朋友了?”虎子笑道:“我自己顾着我都顾不过来,还女朋友。”这句话虎子跟简老师说过的。陈程又问:“以后呢?”虎子从来没想过以后,所以他也答不上。陈程叹了口气,说:“虎子以后还是要交女朋友的。到时,我就失去虎子了。唉,不想那么远了。”
12
虎子听得出陈程语气间的失落。轻轻的抱着陈程,说:“放心吧,你不会失去。”陈程侧着向着虎子,轻声说:“简老师跟我们说的那个话题,当时我问过虎子,那时虎子还小,如果如今再问一次,虎子会怎么回答?如果我是……”虎子笑道:“你根本不用问。”陈程松了口气。然后说:“睡吧。明天我还得一早出去。”虎子“嗯”了一声,却低声说:“陈程,你是不是,我不用知道,但是,我越来越发现我自己就是,不过,我不问你,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是不是,你都一样会把我放在心里,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陈程呆了一呆,然后“嗯”了一声,却又说:“虎子还小,先别过早确定些什么,等再大些了。再决定自己的取向。”虎子低声说:“现在就长大了。”陈程叹息一声,说道:“我以后可能会很忙,我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就想着先挣了豹子哥的学费再说。虎子睡吧。”便不再说话,虎子一会儿便听到他浓浓的鼻息声。
虎子听陈程最后一句话,心中不禁又想起燕子和豹子走时的那些话,现在陈程也说这话,不禁脑子便又乱了起来,好在现在只是不舍,没有了那天晚上的恐惧。于是,靠近陈程,低声叫:“陈程,陈程。”陈程才刚刚要睡去,又被叫醒过来,问道:“虎子,怎么了?”虎子把陈程的手放到裤子里面,说:“我睡不着。”陈程明白虎子的意思,轻轻的抚摸着,说:“虎子放心吧,再忙,我也会抽时间来陪虎子的。虎子你也来吧。”虎子便跟着动了起来……
虎子睡去前,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发现自己和豹子,需要安慰时就那这种事来发泄,偏偏发泄完后,就总能够让自己觉得安稳。仿佛这种发泄就成了求得安稳的一种形式,他又不禁想起了简老师所说的安稳与形式的问题。
第二天,虎子用简老师的自行车送陈程到镇上坐车,偏这陈程也不是安份的主,一路上坐在后面就不时的摸一把,最后虎子只好让他来拉自己,当然,他也不会放过机会,两人就一路嘻嘻哈哈的到了镇上,等上车的时候,陈程却又正正经经的说:“虎子放心,不久,我就要用小车带你。等你学会了小车,你喜欢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让豹子哥和虎子过好安心的日子,就是我的动力。”
虎子回到家,却正好看到娘满面笑容的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抓了只鸡。不禁奇怪,问道:“娘,咱们家的鸡都还没长大呢?”虎子娘笑吟吟的说:“我刚在长发家里买的。你嫂子回来了,估计这一二个月内就要生了。我抓只鸡让她补补身子。”虎子本来奇怪,觉得这么快,但也不愿去算这些日子的事,见娘花钱,心里便不乐意,说道:“栓子是娘的儿子,姐是娘的女儿,哥也是娘的儿子,你可别一副心思的就只顾了他们,得想想姐和哥,别到时钱花了,辛苦的又是姐和哥。”虎子娘就应着知道,高高兴兴的出门去了。虎子却想着嫂子的为人,越想越气,但知道娘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的念头,也无可奈何。
这以后,虎子娘就更忙了,常常在两屋里跑,虎子当然不愿意娘太辛苦了,可是又知道这事是不能劝的,便只好多做些家务。又想着陈程所说的种蘑菇的事,便悄悄的去书店看相关的书,他也舍不得买书,只管偷偷的看,便又到种子购销处看,正好看到有种子,便买了些,回家后,挑土挑肥收禾杆,在院子里整理出几块地试着种。虎子娘只顾着栓子媳妇,对虎子的事也不过问。
月考前一天,虎子中午在外吃完了面包,想着复习一下,于是就没去简老师那里,拿了书跑到池塘边的树底下看,校园里正值午休时候,走读的也没有这么早来,静悄悄的没有声音,虎子看了一会便觉得倦了,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随手拿了身边的一块小瓦片,往池塘里打水漂儿,看着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的又渐渐的平静,心里也平静着。忽听得有人说话,一个男声说:“你觉得今次月考有没有把握?”接着一个女声说:“管他呢。考就考呗,一月一次,烦都烦死了。”又低声说:“比我们女的例假还准时,习惯了。”然后就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那个男的声音没有笑。虎子心里正奇怪这个女的胆大,那笑声仿佛又有些熟悉,却又觉得不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虎子忍不住从树后探头出去看。正好看到那个女的侧面。心里登时醒悟过来,这个女的正是他在荒山里看到那一幕的女主角,那早已经是差不多一年前的事了,可那一幕是虎子人生第一次亲见的男女之事,印象自然深刻,难怪觉得声音熟悉。看到这个女的,那一幕又立即苏生过来,虎子已经快十七,虽未经男女之事,但豹子陈程简老师与虎子之间的行为也不算少,内心已没有那种强烈的冲击感。然而好奇心难免,他想知道那男的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于是便又悄悄的去看,正好那男的听了女的话后,低头不语,虎子便又看到这个男的侧面,见那男的生得瘦弱,带了副眼镜,觉得不像。耳里又听到那男的说:“我们复读班的,如果成绩太差了,也说不过去,所以还是得加把劲才好。”
虎子听这话,细细分辨,便知不是原来看到的那个男人,原来的那个男人绝对不会说这种与读书有关的话。虎子便猜着这女的又换了男朋友了。
果然,便听得这女的问:“我们不说这些无聊话。陈凡,问你一件事,你是第一次交女朋友吗?”那男的仍是低着头,低低的应道:“是。”那女的就娇羞不胜的说:“我也是第一次交男朋友。”虎子听得这话,只差点没笑出声来,心里却觉得这女的虚伪。那男的说:“我以前在三班,都听说你们班的事,说何正是你男朋友,后来又听说常利民是。”
虎子倒想听听这女的怎么说,不过,这两人边走边说,已经过了虎子的位置,便只得那女的隐隐约约的声音:“……长得漂亮的,自然惹是非……”虎子听着,除了觉得这男的可怜,为这个男的深感不值,对那女的自然就更是不耻。眼看得这两人走去的方向正是荒山,不禁心里一动,本想跟着,但又觉得这行为的无聊。便打消了念头。只是想着这女的滥交虚伪,忽然便连班上的女同学也有些看法。只觉得笑容下便尽是其他主意一般。
恰好学校期初宣布了今年要搞一个校庆“卡拉OK”比赛和一个元旦文艺汇演,班上文娱委员冯娟老早就组织了平时比较活跃的男女同学排练节目,节目质量倒还不知,虎子便只看到这些男男女女的常混在一起笑笑闹闹,甚至有点像打情骂俏的样子,内心不但对女的反感更甚,连同那些长得颇为英俊的男孩子,虎子也觉得可惜,好在虎子从来不是多事的人,既然觉得事不关己,又觉周瑜打黄盖,便也不去理会,只是对女同学和这些男同学敬而远之了,包括原来关系较好的岳山,因为岳山就是节目参与者之一,而且班上正疯传他与其中一个女同学的花边新闻。
月考结束后,便要放国庆节了,虎子放学前便到简老师的宿舍,简老师正收拾宿舍,虎子也帮着忙,简老师便说:“虎子,考得怎么样?”虎子说:“还行吧。”简老师笑着说:“高二既没有了高一的新鲜感,又没有高三的紧张感,是最容易放松的时候,你自己可得当着心。”虎子想到班上的情况,确实如此,便应着,简老师又问:“我记得你哥应该是读高三了吧?”虎子笑道:“已经去了读大学了。”便又把当时不够钱想着向简老师借的事说了一下。简老师感叹一回,又愣愣的发呆一回,虎子倒是奇怪,问简老师怎么了,简老师说:“虎子若是问到,我肯定尽力而为。”虎子听简老师这话,便笑笑不说话。简老师也不以为意,对虎子说:“虎子家有酸豆角吧,老太太上次在市场买的一点也不好吃。”虎子说有,简老师说:“你国庆放假后就带来吧。”虎子答应着。
第二天便是国庆,对于村里人说,国庆根本就是与大家无关的事,所以虎子也同样没有这个概念,一大早忙完了家里活,看看娘又跑栓子家里去了,心里不快,便不愿呆家里,于是想着了简老师要酸豆角的事,干脆就抓了一小包酸豆角,又挑了些自己摸的石螺,骑上车就往镇上去。
镇上倒是极为热闹,各单位上都插上国旗,拉上横幅。赶集的人也闹闹攘攘的,虎子也没看,直接就把东西送简老师家里去了。
开门的是老大爷,看到虎子倒是惊奇,说道:“虎子来了,快,坐着。”又给虎子倒水,老太太在厨房里,听得便走了出来,虎子问了好,把东西交了老太太,老太太倒是欢喜,说道:“难为虎子,专门为送这个东西来。”虎子连忙笑道:“路又不远,大娘你先试试,如果觉着好吃,下次我回学校时再带来,这个石螺大娘用清水浸一天,就可以炒着吃,如果喜欢吃,我带些来。”老太太应着,解了包,挑了一根豆角来吃,说道:“比市场上买的要好得多。”
虎子喝着手中的水,随口问起简老师,老太太笑着说:“跟女朋友去县城玩了。”虎子听得一愣,心里忽然便有一股凉滋滋的感觉升起,虎子早已经尝过这种感觉,也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连忙压制住,听得大爷说:“你倒仿佛怕别人不知,准备做全世界的广告了吧。”老太太说道:“虎子也不算外人。你倒好,一点也不关枫儿,都多大了,也没过问一下。”二老还在罗嗦着,虎子便口里说些顺应老太太的话,却再也没心思坐着,于是说要回去,老太太留着吃饭,虎子连忙笑道:“我娘今天也没空,家里全指望着我呢。”老太太也从简老师口里知道虎子家里的一些影儿,于是便没再留。
13
虎子出了简老师家门,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气出了,那种凉嗖嗖的感觉依然没有减轻,走在这街上,热热闹闹的人群更添了焦躁,虎子也不停留,直出了镇,才在路边的一棵树底下停下。蹲着想这事。想着简老师的点点滴滴,忽又想起他所说的形式和安稳的话,便觉得简老师似乎对于今天自己出现的这种情况早有所料一般。不禁苦笑。想着他的女朋友,眼前便又晃动起荒山上看到的一幕,那个男的所说的话又清晰响在耳边。然后又想到今后该怎么与简老师相处,心中沉甸甸起来,仿佛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大路上去赶集的人来人往,虎子呆呆的看着,却实在不知道看了些什么。恰好看到两个孩子走过来,女孩子正哄着小男孩子,说:“……你知道姐很疼爱 ,可是,姐也不能老带着你,总有自己的事啊。你是男孩子,也总不能依赖着别人。你喜欢姐,便也要为姐着想才对。”那小男孩子就恋恋不舍的放开女孩子的手,然后蹦蹦跳跳的离开,女孩子又大声说道:“你自己小心些。”关怀之情表露无余。虎子呆看着这一幕,这与当年的燕子和自己何其相似。女孩子的话,虎子不是不懂,可是临到头时,却总不能自解。想着简老师,虎子便又想到豹子和陈程,也许将来他们也会有女朋友,甚至家庭,他们都不会因家庭而不关心自己,可问题就在于自己必须真正学会独立面对,学会为他人着想,而不能老是依赖着。这样想着,又想到简老师确实是年纪不小了,是应该拥有他自己该拥有的一切。心里那种凉嗖嗖的感觉便渐渐的消散。虎子毅然的骑上车回家去。
这一晚,虎子躺在床上,摒除了一切与他人有关的东西,只一个劲的考虑自己该如何处事。既然必须要自己面对,别人的关心同样还得接受,而不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挟着别人的关心来满足自己的一些私人欲念,想着前些日子自己生日时还曾自怨自艾,这下倒觉得有些不该了。渐渐的心里便有了主意。
二号这日,便又在家里忙了一日,到下午没事了,便又到张福家去。张福正在替人看病,徐显则在抓药,这些日子虎子常常把自己的方法告诉徐显,徐显也勤快,所以现在基本就不用虎子帮忙了,张福也比较放心,所以虎子便在旁边看张福看病开方,张福见虎子极有兴趣,便笑道:“虎子,我考考你的记忆,这位大娘是常见的风寒,我平时开过那么多的方子,且看你能记得多少。”便将方纸推给虎子,虎子笑道:“那么多的方子,我可记不了。”于是边想边写着:荆芥、白芷、桔梗、浙贝母、紫苏叶、陈皮、苦杏仁、柴胡、川芎,便写不下去了,说道:“爷爷,不行了。”张福笑道:“你倒是想把所有的药用上,那得用个大锅来煎药了。”便去了三样,添了一样葱白,写上份量,递给虎子,叫虎子拿给徐显抓药。虎子便连忙跑了去徐显那里,张福说:“你站在那里干嘛,回来。”虎子怕张福再叫他写方,不肯,笑道:“爷爷,我帮徐显哥看药。”张福便看着虎子笑,却也不勉强他。等忙完了,虎子便趁张福不注意,悄悄的把准备好的钱还给徐显,徐显原来不肯收,虎子说:“你放着,等以后急用了,再向你要。”徐显才收下。张福看着闲了,便叫徐显过来坐着,两人又讲些药理,虎子便去帮福奶奶,福奶奶说:“你咋不去听?”虎子笑道:“我就怕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三号这日是赶集日,虎子便把这些天摸的石螺带到镇上去卖了,看天还早着,就在街上空逛着,远远的看到简老师正陪着一个女孩子在菜市场里走出来。两人正说着什么,那女孩子一脸的笑容。虎子看得心里有些酸酸的,但马上想到,这是简老师应该的,而且知道简老师依旧还会关心自己,心里便没有再起凉嗖嗖的感觉,连这酸酸的感觉也去得极快。
国庆收假,虎子便又带了酸豆角和一些其他的去给简老师。简老师说:“我过来的时候,老太太说了中午送饭菜过来,你也不用到外面吃。”虎子答应着。中午吃饭时,简老师给虎子挟了肉,说:“老太太说你国庆那天去了我家送东西。我有事出去了,没碰上你。”虎子笑着说:“嗯,简老师和女朋友去了县城。”简老师停住了筷子,诧异的说:“你知道了?”虎子说:“不但知道,我还看到了,三号那天你和她在菜市场买菜。长得挺好看的。”简老师盯着虎子看,然后又给虎子挟菜,说道:“她家人在县城,家庭条件不错。”虎子想起了燕子,认真的说:“家庭条件是次要的,只要过得安稳,比什么都好。”简老师便不再说话。
吃完饭,虎子收拾东西,简老师则坐在旁边看。虎子告诉简老师月考的成绩,简老师又鼓励一番。等收拾好了。虎子说:“老师,中段考也快到了,我今天中午不午休了。去看看书。”简老师也没说话,出门时拉着虎子的手,说:“以后……”虎子截止了,说:“老师放心,我明白的。嘿,形式和安稳。”
虎子坐在池塘边看书,觉得自己内心真的很平静,想想简老师对自己的好,内心便真的安稳。就像陈程不在身边,豹子燕子不在身边,自己想着他们时一样。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渐渐的走出心魔。想起自己离开简老师宿舍时,看到简老师站在门口发愣,心里反而担心简老师误解了自己的真心。
月考总分出来后,虎子看班上的成绩,估计肯定要被钟老师训话,果然,钟老师用了一节班会,又老生常谈了一回。其中含沙射影的说了男女同学之间的情况,班上倒是收敛了些。
接下来全班同学都忙于中段考,连那些平时排练节目的也停了下来。不料学校因为十一月的校庆快到了,得赶紧把卡拉OK的名单上报,每班选五人参加学校的初选。虎子这个班,才被钟老师训话,而且大家都想在中段考把成绩提上去。竟然没有人报名。文娱委员冯娟求爷爷告奶奶,就是没有人理,把她逼急了,最后在班上说:“班上的事,大家都有份,既然大家都不报名,就抽签,抽到谁,谁就去,各安天命。”大家觉得四十五人抽五个“去”字,机率也小,未必就自己抽上了,所以就一致赞同。虎子觉得像是闹剧,不过也挺体谅冯娟的难处。却不巧偏偏虎子便抽到了。其他四个也都有意见。冯娟可不管那么多,说:“你们原来也同意了,现在又有意见,去跟钟老师说。”然后笑着对虎子说:“你反正成绩肯定是第一的,就多花点时间去练歌。你最好别去跟钟老师说,你看,钟老师连晚修也同意你不参加,你也得支持钟老师的班级工作啊。”然后又安慰五人说:“想要得奖自然是得有本领和花时间的,但是不想得奖,就简单了,学校分三轮比赛,第一轮去露个脸,就回来了,也不占用大家什么时间,完成任务而已。”说完也不管几个人在怨天怨地,笑嘻嘻的拿了名单走了。虎子觉得她的话也没错,而且他自己本来就无所谓,所以相对来说反而是比较平静的。
十月底,栓子得了个儿子,虎子娘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就一副心全在栓子那边,栓子媳妇也叫来了自己的娘,这两个老人就围着个小孩子团团转。虎子也不说,就自己一个人忙活,包括收香竽淋菜,全是一手包了。接着家里的猪鸡又出栏了,又忙着养新一轮。又得抽空去帮着张福,忙来忙去,晚上倒头就睡,哪里有空去想什么唱歌的事。
这天是星期六,虎子一大早就在家里忙着,忙完了,又去了张福家里,不想竟然意外的看到了赵伟东带着他娘来看病。虎子惊喜的叫着,赵伟东却微笑着点头,虎子看他的样子,人黑了,瘦了,仿佛成熟了很多。两人聊起毕业后的情况,虎子才知道,赵伟东家实际上不比自己好,家里是最大,毕业后就没能再上学,在家里帮忙了。虎子问起在家做些什么,赵伟东笑着说:“几亩田,几亩山,猪鸡鸭,你说还能忙什么?”虎子点头,这情况跟他没有什么不一样,听赵伟东又说:“不过,就这点事,已经足够让我无法离开家半步,毕业都两年了,除了必要的赶集,我好像没有出过村。”声音倒是有些闷闷的。
抓好药,赵伟东付钱,虎子看他从口袋里拿钱,一分一毫的认真数着,那神情专注的样子,便深知这一分一毫来之不易,仿佛也就看到自己中午在街上吃饭时面对着满街的食物的样子,那时,虽然自己没有这般去数钱,却也得用心计算自己口袋里的钱,心中难免升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看赵伟东数着数着,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虎子不用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看张福和徐显都在忙着,便低声问道:“差多少?”赵伟东脸上一红,轻声说:“差了一角五分。我问我娘去。”虎子看那个坐在凳子上病怏怏的妇人,一头过早花白的头发,两眼无神,不禁便想起娘的样子,悄悄的拉着赵伟东,说道:“怎么好去问你娘。”拿出了二角钱,塞给赵伟东,赵伟东感激的说道:“下次我还你。”虎子笑笑,说:“不用。”一会赵伟东要走了,虎子送着到门口,拉着赵伟东悄悄的说:“如果没事,不如就在院子里种点蘑菇,应该可以赚几个钱。”赵伟东诧异的看着虎子,虎子笑道:“我自己在院子里也种了点,能卖就卖,不卖就自己当菜吃。反正又不用很多本钱,当是种青菜玩儿。”赵伟东点头应着。
赵伟东走后,徐显笑道:“虎子,你这个同学,不说还不知道,怎么看都像是你的叔辈。读书就是不同啊。”虎子知道这是玩笑,心里却有些黯然。想着赵伟东的情形,却忍不住便想到很多。仿佛赵伟东现在的样子就是自己将来的样子,所幸的是,自己有着燕子,豹子,陈程,简老师等人的关心和爱护,又想到了栓子,这个一向自己觉得无能的大哥,也是对自己有着关心,赵伟东则需要自己去面对。虎子觉得自己应该很满足。
14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忙完了,虎子就悄悄的一个人来到后山上,今天是陈程的生日,他得在这地方为陈程祝福,不过,他已经不敢再高声叫,所以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声:“陈程,生日快乐。”看着眼前的景物,青山绿水如旧,可是,想到陈程,燕子,豹子,简老师以及上午遇到的赵伟东这些人,便觉得人与事的变化太快太大,想着从前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高声呼叫,可是如今只愿意就那么轻轻的说一声,这变化就更是一个最直接最鲜明的例子。心里念着李清照的词“物是人非事事休”,便坐在大黑石上呆呆的出神。
正想着,忽然心中一动,接着便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虎子猛的回头,便发现陈程就静静的站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满脸含笑,看着自己。虎子也没有激动,也就坐着,同样的平静地看着陈程笑,此时此刻,他忽然又回到了那个竞赛时相见的物我两忘的境界里。不同的是,那时两人拉着手,而如今则是远远的看着。
陈程走过来,坐在虎子旁边,执着虎子的手,不说话,两人就静静的坐着,风轻悄悄的,没有了一丝寒意,午后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虎子觉得平静而温暖,手上又传来陈程的体温,就更觉得这一刻的安稳。好一会,陈程才说:“这里还是原来那么美,只是我们都长大了,有时,真的愿意一直待在某个时间里。”虎子想到刚才自己心里所想的,也正好就是陈程这话,于是便看着陈程笑。陈程又说:“尽管人是长大了,但有些东西却是不变的。”虎子就说:“你前后两句话,矛盾了。”陈程一笑,说道:“是吗?我好像并没觉得矛盾。”虎子没反驳陈程,他知道陈程想说的是什么。陈程站起来,风吹过来,衣服“猎猎”作响,虎子抬眼看着他,听得陈程大叫:“虎子——”声音远远的传出去。虎子笑道:“你这么大声干嘛,全村人都会听得到。”陈程说:“我在你家里,也听到你叫生日快乐,所以就来了。”然后把虎子拉起来,说:“你以后别来这里了,你在什么地方叫,我都能听到,这个时候天冷,风大,要是感冒了,你不安稳,我也不能安稳。”这话曾经是虎子跟陈程说过的,如今陈程再说出来,虎子没觉得不妥,于是虎子跟着站了起来,两人便手拉着手走下了小山坡。
下了小山坡,虎子问:“你怎么来了?”陈程才省起,笑道:“快,我们卖香竽。没见你娘在家,所以我也没动。”虎子大喜。说:“正好收了很多香竽。”也不提娘的事,拉着陈程就跑。
卖完了香竽,两人便看虎子种的蘑菇,陈程说:“你不如多种些。”虎子不答,陈程也不再说。然后又站在两人种的荔枝树下说话,虎子问起现在的情况,陈程笑着说:“比我预料的好,这些日子里,客户多了些,我很少零售,就只管批发,不过,收货得跑的地方多,而且别的地方的货也比较贵,赚得少,没事啦,薄利多销吧,我今次来收香竽,便有个打算,将附近山村的那些山货也收起来,只是有些路只合手扶拖拉走,去不了车,这是个烦心事,想找个代收的,然后给一些好处,只是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又看着荔枝树呆呆的出神,好一会才说:“长得真快,要结果了吧?”虎子也不答这话,看着陈程,说道:“你也自己得注意,黑子,瘦了。”陈程笑着说:“放心,身体好得很,我可不敢让自己病了。我姥姥就说我越来越帅了。”虎子说:“福奶奶也说她家的七弟越来越帅。”陈程不知道这个七弟是谁,便疑惑的看虎子,虎子忍不住“嘿”的一声笑了起来,却也不解释。又问陈程的考试情况,陈程笑道:“你别操这个心,多想着点自己。”虎子想起陈程说人选的事,就说:“你还记得赵伟东吗?”陈程说:“记得啊,怎么了?”马上就又笑起来,说:“虎子是想叫我找他来代收?嗯,可以,到时叫他直接拉到三岔路口,也省事。”两人又合计了一会,便确定这事。
正好虎子娘从栓子家里回来了,看到陈程,便打了招呼,问道:“小程,你怎么有空来玩呢?”陈程便告诉她是收香竽,虎子娘一听,说道:“看我乱忙的,这等大事竟然不知道,虎子,咱们快些收拾去。”陈程说:“大娘不用忙这事,我和虎子已经把香竽卖了。”虎子把钱给了娘,娘便笑着说:“等大弟满月了,正好派上用场。”虎子听着了,便又说:“娘,你用在大弟身上,我也没意见,但我还得跟你说,你也得顾全着姐和哥,你若记着全部,将钱分成了四份,也该留下三份给我和姐和哥。”虎子娘便不说话,匆匆忙忙的又走了。
陈程见虎子的脸色难看,便问情况。虎子也不隐瞒,便将栓子的事说了。陈程听了,说道:“这个女人怎么会这样。你栓子也是,全听了女人的。”虎子不禁笑了,说道:“她也是为自己着想而已,也不能全怪她。至于栓子,有了老婆自己得听话。将来有了老婆,只怕谁都一样,比如你,豹子,嘿,还有很多人。”陈程不高兴的说:“怎么这样说我,那我所做的岂不是白做了?”虎子说:“你我是一辈子的兄弟,你确信,我也确信,这是不会变的。只是这世上还有很多无奈的事,”陈程闷闷不乐起来,说:“虎子,我不是没想过,只是越想越怕。有时想着想着就觉得什么都没劲了。”虎子奇道:“你的胆子,怕什么?”陈程说:“我怕虎子以后有老婆了,就不理我了。”虎子笑道:“怎么可能。”陈程可不放松,说道:“你也说过很多事情是无奈的。”虎子说:“放心吧,这个一辈子兄弟又岂是说着玩的事。”陈程低着头,缓缓的说:“虎子知道我所说的这个‘不理’是什么意思吗?”虎子说:“你说。”陈程犹豫了一下,附着虎子的耳边说:“我是想说,以后即使虎子有老婆了,还可以让我摸摸,抱抱。甚至是……”虎子听着,心里不禁想到豹子和简老师,自己一直纠结着的事,其实就是觉得豹子和简老师有老婆后,自己就不能再这样,也因此而难受着。看着陈程,他点头,认真的说:“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以后是不是有老婆了,只要你喜欢,我都不会不理你。你呢?”陈程拉着虎子的手,说:“你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虎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尽管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践行着独立面对,可是,有些天性的东西,却不是一个人的意志力可以解决的,现在他知道至少他不会完全一无所有。陈程的话,让他感觉到未来还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重重的一握陈程的手。陈程也跟着重重的一握。
看看天色已经差不多了,虎子问:“今晚留下来吗?”陈程便又犹豫不决起来,好一会才摇摇头,苦笑着说:“我倒是巴不得,只是这批货等着发,以后吧。”虎子笑道:“这就叫做无奈。”出门的时候,陈程恋恋不舍的拉着虎子的手,说道:“没见着虎子还好,见着了,就舍不得走。”然后摇头晃脑的说:“不见不见还须见,不舍不舍终得舍。”虎子笑道:“果然有几分老和尚的禅意。不过,这不是废话是什么。”
中段考成绩出来,班上的大部分同学的成绩又上去了。钟老师就及时的鼓励了几句,于是排练节目的又忙起来。虎子的新同桌本来就是个活跃分子,粘着了女同学就迷糊,这倒好,虎子反而清静了。上课有时听老师讲课,有时就自己看书,有自习课时,就先把作业完成了,中午除了看书,就预先把下午的课的作业完成,也不等老师布置,他就全部做完。这样回家之后就专心做家里活或者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天中午放学,虎子匆匆忙忙的走在校园里,他得赶着去吃东西,然后再做上午的作业。忽然听到商健在后面有人叫,便停了下来,商健赶上了,跟着虎子边走边说:“张虎,我们都在学太空舞,你要不要也来。”虎子笑道:“我可没那个细胞。”见商健还想说,便赶紧岔开话题,悄悄的问道:“你现在跟王瑶怎么样了?”虎子原来是没话找话,问了后却又后悔,不过,商健倒是不在意,兴奋的说:“她最近对我挺好的,上午还跟我说了话呢。”神色之间,仿佛王瑶跟他说了句话也就满足得不得了。虎子不禁发呆,商健疑惑的看着虎子,问:“你难道是真的喜欢她了?”虎子赶紧说:“我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那种心思。”商健便点头,正好走到了门口,两人便分手了。虎子想着商健刚才的神情,便忍不住想起陈程曾经说过的话,体会了商健的用心之苦,同时也体会了陈程用心之苦。不禁心里便是满满的感动。也隐隐的明白了简老师和豹子两人与陈程间的差别。
下午第一节课,预备铃才响,冯娟走进教室来说:“班上的参赛歌手,快点跟我来。”虎子便随着四个不情愿的同学在班里其他同学的低笑声中走了出去。冯娟边走边说:“等下你们去礼堂进行初赛。”虎子急道:“我都没有选歌。”冯娟笑着说:“那是你的事。”见其他几个也低声嘀咕。便说:“初赛很简单。不用伴奏,清唱。花不了几分钟,你们总不想钟老师带你们来吧。”连哄带唬的把几人送进了礼堂。然后说:“祝你们好运。”便笑着跑了。
第 六 卷
1,
走进礼堂里,虎子发现黑压压的一大堆人,全在等着,各人脸上神色不一,有兴奋,有紧张,有眉开眼笑也有愁眉苦脸,当然也有像虎子这样无所谓的。初赛分两大组,高中组和初中组,两组各不相关,似乎老师对这个活动也不怎么在意,就按班级次序开始,先是高三的,虎子看这个次序就暗暗埋怨冯娟,如果这样轮,他至少可以上多一节课再来,可现在来了,也就只好等着。好在老师们也似乎并不死板,有的同学才唱一两句,就被打断,叫下一个,虎子不懂这些好坏,听着听着就昏昏欲睡。忽然听得老师叫:“平丽丽。”接着有人应道:“到。”这个声音倒是让虎子清醒了过来,便抬头去看,走出来的那个女的,正是虎子观看的活色生香春宫戏的女主角。
虎子到现在才知道这女的名字,看她走上前,微微的一笑,眯着眼睛,向全部老师都瞟了一眼,然后娇滴滴的说:“老师们下午好,我下面为大家唱一首《爱在深秋》。”然后就唱起来,虎子不知道她在唱什么,眼前只是闪着那部大戏的图像,她倒是唱得挺久的,唱完后,零零落落的掌声把虎子拉画面中拉了回来,又看到她向老师鞠躬,再眯起眼睛瞟了老师一眼,才扭着腰肢走了。
这平丽丽那螵一眼的动作,虎子只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快点唱完就走,幸亏是真的很快轮到,虎子就上前唱了,虎子原来就没准备,到这时脑子里更找不出歌来,想着冯娟的话,心一横,走上前去唱了那首关于沉鱼塘的歌,才唱起来,仿佛便又和陈程一起走在了姑婆山上,行走在沉沙溪畔。唱完之后,也不等班上的同学,就悄悄的溜回教室去。等第二天上午冯娟来宣布虎子和班上的另一位同学进入下一轮这个消息时,连虎子也觉得莫名其妙。
中午放学的时候,冯娟又把虎子和另一个进入下一轮的同学找到一起,笑嘻嘻的说:“你们两个都进入下一轮了,说明是有实力的。加油啊,第二轮是可以带伴奏的,你们得早点熟悉好。我看好你们。”虎子怀疑这话是从钟老师那里来的,他可不信这鬼话,一个下午高中部一百多人,就挑出了下一轮,这几乎跟班上四十五人抽五个“去”字的做法差不多。他没说话,看着另一个同学笑,那同学正被文娱委员的话激起了雄心壮志,一副斗志昂扬的神色。
第二轮定在一天之后的下午,虎子这回倒是想好了什么歌,冯娟带着两人去报到,看到虎子没有伴奏带,就说:“都有两天时间准备,你怎么没有找好伴奏?”虎子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唱得不好,老师们容易办,要是个个都唱得好了,那不是让老师为难。”冯娟便瞧着虎子“格格”的笑。
第二轮的人数少了一半,可是,参赛的几乎全部带了伴奏,而且老师们又几乎整首歌都听完,虎子就觉得时间更长,不过,已经过了第一轮,又有伴奏,虎子这回听着倒没有想睡觉的感觉。接着他又看到了平丽丽,只看她在老师面前扭来扭去的。不时还眯着眼瞟一下,倒是有两三个男老师脸上露着微笑。平心而论,虽然不知道什么歌,虎子觉得她还是唱得挺好听,只是一想到平丽丽的那场戏,心里就不舒服。
又过了四五个人,便轮到虎子,虎子当然还是无所谓,他不会扭,也不会跳,就站着,唱起了《时光尽头》,一唱起来,便不禁想起了燕子,豹子,简老师,陈程这些人,和这些人对他的关心和爱护,虎子唱着,甚至发现在副歌部分,自己的声音也跟着嘶哑了起来,唱完了,他也没打算重复,就呆呆的站了二三秒,然后向老师鞠了一躬,又悄悄的溜回教室了。冯娟看到了,说:“你怎么这么快回来?”虎子说:“我完成任务了。”冯娟看虎子的样子,就没有说什么。虎子也忙自己的作业。可第二天,冯娟却郑重其事的对虎子说:“你进入第三轮了。赶快准备。这是大事呢。”虎子惊奇的看着冯娟,觉得这事怪异至极,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说道:“如果不是你看错了,就是老师搞错了,肯定是把别人的分数记到我那里去了。”冯娟认真的说:“我可没看错,老师错了是他们的事,你赶快找伴奏,没有伴奏可吃亏呢。”虎子停住了笑,说:“我没有。”冯娟倒是急了,说:“你能不能认真点儿,你没有我来想办法,这事钟老师已经知道了,他要你全力以赴。”虎子见她又抬出钟老师,头也大了,说道:“我是真的没有。”冯娟只得说:“你休想找借口,明天把歌名给我,我帮你找。”虎子只好苦笑。放学的时候,钟老师就找上了虎子,虎子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果然是一番叮嘱,什么态度要认真啦,要像学习一样争先啦,为班级争光啦,最后又说为老师着想啦,尽管虎子想不出这跟为老师着想有什么关系,但是他是不得不认真的听,然后又认真的答应,再认真的保证。然后回家的时候他是认真的后悔当初。
第三轮的比赛是在十一月中旬举行。这事简老师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那天中午,简老师拉着虎子去宿舍吃饭,笑着说:“没想到虎子还会唱歌。”虎子正为这事烦恼,说道:“老师,我知道的歌总共也不会超过十首,都不知道评委怎么搞的。”简老师哈哈大笑,说:“这叫兵贵精而不贵多。来,奖励你的。”说着给虎子挟了两块肉。虎子也不愿意提这事,于是问道:“老师什么时候结婚?”简老师看了虎子一眼,说:“没定。”虎子便说:“还是快点吧,大爷大娘也挺着急的。”简老师叹了口气,说:“这就叫做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挟了两块肉放到虎子的碗里,说:“快吃肉,塞住你的嘴,你才不会乱说话。”看虎子低头吃肉,就说:“无奈这两个字,真的可以概括很多事,如果可以,我宁可选择就这样简单的快乐着,无烦无恼无忧无虑。也许结婚后,就会失去很多,很多……”这个“很多”说得很慢,很沉,虎子听着便发愣,想到简老师这话,倒是警觉着。他是想起陈程所问的问题。
简老师也不愿意说这个话题,于是说:“别影响了学习。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事影响了最重要的,划不来。”虎子听简老师这句话,似乎有着另一种深意在内,看简老师时,他又在吃饭,似乎并不是有心说的。然后又听到简老师说:“尽力吧,事事如意不可能,有时,人就得委屈自己。”虎子不明简老师所指,不敢搭话。只低头吃饭。
收拾碗筷的时候,简老师忽然说:“虎子,放假后如果你能抽出三天空,陪老师去一个地方,嗯,二天吧。”简老师这话说得很郑重,虎子疑惑的看着简老师。点点头,说:“得看什么时候。”简老师说:“到时我再跟你说。”虎子出门的时候,简老师又笑着说:“我一定要听你唱歌,教你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听过。”
第三轮是在学校内公开比赛,参加人数就只剩下二十个。那天是星期五,学校下午不上课,于是,礼堂里便挤满了人,除了老师学生,还有部分参赛学生的家长和参赛者的三姑六婆七姨八婶。虎子这个时候反而胆怯了。看着一个个的选手上上下下,主持人不停地报着得分,台上台下气氛热烈,听着台下各班的学生为自己班的选手或者是自己喜欢的选手尖声呼叫,摇旗呐喊,如潮水一般,一层去了,一层又来。他竟然紧张得手心里冒汗。再也无暇去看其他人的表演。轮到他演唱时,他脑子里甚至有过突然间的空白。
可当他站在台上时,听着的前奏,心便静了下来,前奏是一段洞箫,声音暗哑深沉,委婉柔和,如流水经过缓慢却不滞涩,如一潭清水,沉静而透澈,不起一点波纹,他看到台下的声音也被这音乐声感染,渐渐的低了下去,虎子跟着音乐唱了起来:
“你走的那天,
红红的凤凰花儿啊正开。
满树燃烧着你难舍的目光,
和我永远的期待。
你带着我的所有上路,
那些经年堆积的欢乐和悲哀。
你留下你的所有上路,
那些不经意的痕迹印满窗台。
守候在季节的边沿,
我握不住如水的华年,
也掐不断远远的思念,
剩下一团扯不断的云烟,
守候着时光的节点,
我唤不回逝去的昨天,
也看不见灿烂的明天。
剩下一堆挥不去的眷恋。
你还记得吗,你眼里那个永远的小孩。
年年的这个时候,总在树下徘徊。
远方长长的路啊,什么时候送你归来。
风儿来了,雁儿去了,
我来了,花儿谢了。“
这首《开谢花》是虎子会唱的有限的歌中的一首,他唱着,眼前便没有了台上台下的人,只剩下不断出现燕子和豹子离开村子时孤独的背影,他把对两人所有的思念,都融在了这首歌里。唱到最后一句时,音乐声似断还续,虎子的声音也似有还无,长长的略带轻微的颤音和吉他的轻灵的声音水乳交融的在礼堂里回旋。
最后一个小节音乐又由轻灵的吉他又转成了委婉的洞箫,洞箫起了四拍,却又戛然而止,便剩下钢琴轻微的叮咚声,渐去渐远,虎子在这音乐声里退台了。台下却没有尖叫和呐喊,不过他不在意,因为他现在要的不是这些声音,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这首歌他不知道别人听着的感受会怎么样,可是,却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思念,退台后仍不能自已。他怕别人看到他眼角的泪水,说他矫情做作。
虎子走出了礼堂,在池塘边坐下,看着一池无波的水,才渐渐的平静下来,然后回教室取了书包,悄悄的回家了。
星期一上午到学校,虎子才进教室,冯娟就责怪起来:“你那天唱完后跑哪里去了?差点儿被取消了奖,第三名啊,你以为容易吗?”虎子倒是惊讶竟然拿了个第三名,不过,真是这样的话,他还真的不感到什么难,不过他也没有说,冯娟看虎子愣愣的,就低声笑道:“我跟评委那里说你去医院了。最后才把奖保留下来了。”看虎子诧异的神色,又说:“说去医院,不一定是说你病了,可没咒你的意思。”虎子也不关心拿不拿奖,也没问奖状在哪里,只是看冯娟的热心,还是连声说谢谢。
上课的时候,钟老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因为校庆的关系,今个月的月考取消。”顿时,整个教室翻了天,钟老师也花了很大的威严才把教室的叫喊声镇压下去。虎子也高兴,不过,他高兴的是钟老师交给他两封信,不用看字迹他也知道是豹子和燕子的。也不管是上课,悄悄的拆了信来看。豹子的信里说了很多大学的事,并告诉虎子,他已经开始跟别人一起勤工俭学,虽然钱不多,但相信慢慢的也会多起来;燕子的信则一如既往的只说平安,并说忙。燕子的信内容不多,字体也缭乱,显然是伧促而成。虎子看日期,才发现豹子的信是开学没多久就写的,可是寄到这里来竟然花了两个多月。不禁骇然。燕子的信则是最近写的。
虎子把两封信小心翼翼的收起放好,然后又想着回信的事,却发现钟老师严厉的眼睛看过来,赶紧装出一副听课的样子,其他课倒还不怎么样,可是钟老师的课却始终不敢毫无顾忌。其实虎子觉得自己即使是写信也不算过分的,很多同学也没听课,像同桌,也正在拿眼睛盯着前三位的女同学看,虎子听班上的同学疯传过,这两个好像是好上了,看这神情,只怕有五成以上的可信度,虎子胡思乱想着,虽然没有写信,但到下课,他自己也知道没听半点。等下一节课时,他才仔细的给燕子和豹子写了回信,打算中午去吃饭的时候就把信寄了。想着可以寄信,虎子心情特别好,但一想到给豹子的信要二个月后才能到达,又不禁沮丧起来。
中午一放学,虎子就急急忙忙的跑,冯娟在后面叫着:“张虎,你的证书在经常找你的那个老师手上。你自己去拿。”虎子知道她所说的是简老师,于是口里应着,脚却一刻也没停,跑出了教室。
可是,他没去找简老师,简老师倒是先找了上来,虎子才下楼,便被简老师拦住。拉着就往宿舍走。
到了宿舍,简老师才放了虎子的手,笑道:“小子,你星期五那天干嘛去了,差点没被你害死。”虎子以为简老师说领奖的事,笑着说:“我又没想着会拿奖,唱完就偷偷的走了。”简老师笑道:“我可没说你拿奖的事,是星期五有几个老师要叫你今天带蘑菇,结果我却找不到你,今天老师来向我拿蘑菇,没拿到,你说害不害人。”虎子听得懊恼不已。急忙问:“我明天带来,不知道他们还要不要?”简老师说:“我跟他们说你本来已经收拾好了,临出门时赶得急了,忘了带,幸亏我平时从不说假话,这次他们倒是信了,你若再给我几次,恐怕我这信誉也被你坑了。”说着递给虎子一张单子。虎子大喜,抱着简老师大叫起来。说道:“这可比那个证书好上千倍万倍。下次肯定不会,你也知道,我从来都是守信的。”简老师笑着:“放手啦,都快有我高了,还不收敛些。”等虎子放开了,才又说:“老太太送饭菜过来了,你去拿出来,我把证书给你。”说着进了房去。
虎子边摆着饭菜,边说:“要来干嘛,也不稀罕。”简老师已经走了出来,笑道:“‘形式‘可以不要,不过有‘安稳‘呢,这样东西可不能不要。”便从证书中拿出一个红封包来。
虎子已经摆好饭菜,看着封包,诧异的道:“竟然有奖金?”简老师笑着说:“不但有,而且好像还不少。”虎子接过来从里面拿出钱来看,果然不少,不禁闷闷不乐起来。这下简老师倒奇怪了,问道:“拿了钱反而不高兴?”虎子说:“我们班的文娱委员没说有奖金啊,早知道有,我也该认真的练习,当初我是没放在心上的。幸亏误打误撞的还拿了第三,不然就眼见这钱跑别人的口袋里去了。”简老师笑道:“你不是不在乎拿奖吗?”虎子看着手里的封包,心情便又好起来了,说道:“可是,我在乎这个呢。谁拿第一了?”简老师说:“是那个穿得最前卫的,扭得最厉害的,最会飞媚眼的,引起叫声最多的,得到呐喊声最大的……”虎子一听便知简老师要说的是谁,截住说:“哦,平丽丽。”于是眼里又出现那幅画面,心中奇怪。说道:“为什么她对大家的吸引力这么强呢?”简老师笑着说:“你没有被她吸引?我看评委也……”发觉自己失言,连忙说:“别管这事,吃饭才是正经。”看虎子沉思的样子。笑着说:“虎子是不是觉得委屈了?”虎子奇道:“什么委屈?”简老师说:“我觉得应该是虎子拿第一才对。”虎子听了,不觉笑了起来,说道:“这是你偏心而已,你对我好,自然想着给我第一。那天都没有人鼓掌。”简老师点头说:“音乐也好,文章也好,最重要的是真性情的展现。那个谁?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做作得很。”虎子想起平丽丽的话,这倒是不错的,不过,这却是不能让简老师知道的,于是笑道:“叫平丽丽,复读班的。我也不管那些,我拿到这‘安稳’就满足了。”简老师笑道:“虎子唱的叫什么?我好像没听过?”虎子便说了歌名,简老师低声说道:“《开谢花》,这名好奇怪,嗯,很好听,尤其是最后那几句,真的有绕梁三日的感觉。什么时候,虎子也为我唱一首歌?”虎子笑道:“什么时候不行。只要老师你愿意听就行了。”
吃饭时,简老师说道:“虎子唱那歌,应该是想姐和哥了吧?”虎子点头,他也不在简老师面前隐瞒这点,然后问道:“老师信不信‘心有灵犀’这回事?”看简老师诧异的看自己,又忙说:“我才唱完这歌,他们的信就都到了。”简老师点头说:“这类事要说可多得很哩。美国弗吉尼亚有一对姐妹,两个人考试的答案几乎是一样的。但他们坐的位置却是离得远远的。这可是明摆着的事,兄弟姐妹间血脉相连,常常便会感应到对方会发生什么事。”虎子想了想,又问:“不是兄弟姐妹呢?”简老师笑着说:“也会,亲近的人,思念着对方,也会出现些奇怪的事,仿佛会感应到对方一般,这也叫心灵相通。这种事也很多。”虎子又闷闷不乐起来,说:“我怎么感应不到老师你呢?”简老师便不说话,愣愣的出神,眼睛里却流露出温柔的神情,挟了两块肉,虎子忙说:“不用,我自己挟。”简老师笑道:“我还没有放你碗里,你却知道我是挟给你的,这不是感应到了吗?”虎子一想,忍不住便笑了,又问:“老师你跟女朋友会不会有感应?”简老师微笑一下,不答,却又挟了两块肉,虎子看见了,连忙笑着说:“不用塞我的嘴,我不问就是了。”简老师便哈哈大笑起来。虎子当然不信这也属于心灵感应,只是因为他知道简老师会这样做而已。
吃了饭,又收拾好了,虎子才跑着去寄信。寄信回来,虎子依旧跑池塘边看书,正看着,便又听到平丽丽的声音响起来了,探头悄悄的看去。果然,这平丽丽正和一个男生边走边说:“……跟他在一起?哧,书呆子一个,没点意思,你想我会跟他一起吗?不过是做个幌子来掩饰,免得别人说我们而已。”虎子便听得那男生“呵呵”的笑声,似有些得意。虎子这回倒把那男生看得清楚,正双眼迷糊着看平丽丽。已经不是上一次的那个。虎子看着这两人渐渐走远,心里却始终想不清楚,这平丽丽究竟有什么魅力可以让那个男生迷醉,有机会的话,虎子倒想着真的去问问。又想到上次的那个叫陈凡的男生,虎子又觉得陈凡挺幸运的。
下午放学回家后虎子就先摘了蘑菇,上次已经回本,虎子看今次的便是净赚的,心里高兴,于是又多采了些,随便给张福送了些去。恰好张福闲着,正跟徐显说医理,虎子听了一回,就又赶回家忙家务。
第二天下午,上体育课,虎子照样在池塘边看书,正看着,忽然发现打球的人全飞跑着涌向教学楼那边,虎子正奇怪,又听得有人叫:“有人要跳楼。”虎子吃了一惊,便也飞快的向着教学跑。跑到了,见自己班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仰着头向上看,虎子便抬头看。原来竟是三楼复读班的教室外栏杆上站着一个男生,男生后面不远处还有两个人看着,不住的说话,似在劝那男生回来。虎子看得清楚,便是那个叫陈凡的。
虎子见那陈凡,脸色苍白,似乎是听得后面的男生劝说,神色间便有些犹豫。这犹豫间,后面的一个男生便边说边慢慢的靠近过去,可陈凡却在这时毫不犹豫的便跳了下来。楼上接近的那个男生急忙伸手去拉,正好抓住了衣服,陈凡的身子滞得一滞,上面的男生吃不住力,手松了。陈凡依旧往下跌落。
这下面看的同学中,便有人叫道:“快去接着!”虎子便发现自己身后有四五个人影闪出,不料其中一人不小心,竟也把虎子撞了过去,虎子反而离往下跌的陈凡最近,虎子眼见陈凡的身体已到眼前,也顾不得想,自然的便伸手去接。才一接触陈凡身体,虎子便觉得胸口被大锤击中一般,眼前发黑,虎子脑中电闪,急忙双手顺势一沉,再猛的发全身的力气将陈凡向上一托然后横向一推,陈凡被硬生生的推着横移了几尺,然后跌落在地。虎子则被那股力撞得向后跌飞出去。耳中听得“啪啪”的几声响。
这几下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虎子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好好的站着,陈凡则呆呆的坐在地上,倒是自己身后的几个同学都倒在地上,不住的“哎哟”叫着。虎子怕陈凡有事,要走过去看情况,却发现自己全身乏力,半步也移动不得,身不由己的便坐倒在地上。
这时,便有几个老师跑了过来,看到陈凡好好的坐着,便七手八脚下的把他抬走,也不管虎子和其他同学了。其他同学爬起来,口里不住的低声骂着,过来扶了虎子,虎子则是好一会才渐渐的恢复了力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便在放学前闹得整个学校无人不知,至于陈凡跳楼的原因,学校也没有解释,但小道消息却是不少,一是说高三压力太大,陈凡的成绩下降了,想不开;二是说陈凡父母正闹着离婚,陈凡受不了打击;三是说陈凡失恋了。虎子联想起平丽丽的事,倒是相信了第三种说法,而且似乎很多同学私底下也相信第三种,连虎子也在无意间听得本班的女同学在感叹陈凡的痴情。说到这事的时候,神色间无不都是恨不得也有个这样的痴情男朋友。虎子却怎么也想不清楚,这平丽丽究竟有什么值得陈凡为她跳楼。这问题倒是困扰了虎子好几天。好在虎子有个习惯,想不通了就不想,渐渐的也不再在意。
这天中午午休时候,虎子仍旧在池塘边上看书,正看得入神,便听到有人叫:“张虎。”回头看时,却看到冯娟正站自己的身后。虎子连忙打了招呼。冯娟走近些,靠在树上看着虎子笑,说道:“你中午还看书啊。月考都取消了。还这么勤奋?难怪你每次考试总是第一。”虎子看她站着,自己却坐着,多少有些没礼貌的感觉,便站了起来,也靠在树上,笑道:“没事做,无聊呢。”冯娟问虎子:“你平时除了看书,就没别的做了?”这话倒是让虎子听得发愣,发现自己在学校的生活的确是这样,冯娟看虎子发愣,忍不住便笑了,说道:“你平时在家做点什么呢?”虎子说:“喂猪,喂鸡,煮粥,煮饭,淋菜。看书,写作业。”话一说完,虎子又呆得一呆。原来自己竟然是这样的过日子。平时他从来没有想过,现在才发现每天周而复始做着事。于是随口问道:“你呢,平时做些什么?”冯娟倒是回答得挺爽快:“除做作业,就看看电视,听听歌,听听音乐;周六周日就和同学去溜冰,去看电影,偶尔去唱卡拉OK,蹦迪,不然就约上同学去逛街逛商店或者去爬山。”虎子不由得说道:“真羡慕你的生活,丰富多彩。”冯娟就“格格”的笑起来。又问虎子:“肯定还有其他事吧?”虎子想了想,才说:“抓鱼,摸石螺,摘蘑菇。”这倒引起敢冯娟的兴趣。冯娟笑着说:“哦,这些事,想想就觉得有趣。”虎子听得她说有趣,又发起愣来,对于这些事,如果说开心的话,那是因为他和陈程,豹子一起去做,但无论是跟谁一起,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可以多存几分钱而已,仿佛跟“有趣”还真扯不上关系。
冯娟说:“你唱歌唱得真好,应该喜欢邓丽君吧?还是小虎队?还是刘欢?”虎子老老实实的回答说:“这些人我不知道,我会的歌也不超过十首。至于是不是唱得好听,我也不知道。”冯娟很诧异,说道:“那你知道哪一个明星呢?”虎子便摇摇头,他虽没有因为自己不知道那些明星而觉得惭愧,但至少他却知道自己无知,不禁有些闷闷的。他本要问冯娟喜欢哪一个,却怕因自己的无知而将话题引向了无味,也不敢再问。看冯娟没有要走的意思,正想着该找个什么话题去跟说。听得冯娟又问:“你作文写得好,平时看些什么书啊?”虎子又愕然,说道:“《作文周刊》。”虎子倒没敢说实话,这还是豹子读县中时订的,早就过期了。冯娟忍不住笑了起来,瞟了一眼虎子,虎子差点没被这样的眼神吓倒,可接着听下去,却是真的吓倒。冯娟说:“你会看谁的书?徐志摩?三毛?林语堂?”虎子哑口无言,虎子写作文,多数就是自己的生活和心情的真实反映,跟看名家的作品并没有关系,他还真的说不上哪个作家。两人便一直站着聊,到校园里人渐渐的多了,冯娟才离开,临走时又嫣然一笑,说道:“跟你聊天真愉快,可以知道很多东西。什么时候有空了,一定要去你那里玩。”这话倒是虎子想说的,冯娟既说了,虎子忙说:“你的话才是让我大开了眼界,以后还得多向你学习。”
这次谈话,虎子终于发现自己与冯娟虽是同龄,但生活相差之大,如果用书面语来说,一个叫“单调”,一个叫“浪漫”。不禁心里苦笑。幸亏虎子对生活的态度从来就是过好每一天,没有太多奢望,所以除了由衷的称赞冯娟的才华外,就是觉得自己是应该多看些书,也就没有其他想法了。
星期五放学的时候,岳山跑着追上虎子,说:“张虎,明天我去你家里玩,怎么样?”虎子觉得奇怪,跟岳山同坐了那么久,他从来没提过要去玩,现在不同坐了,他极反而要去玩。既然提出了,虎子自然是答应。不过还是笑着提醒岳山说:“我那里并不好玩,到时你别说我没先声明才好。”于是两人约好碰头的时间地点,虎子才回家。
第二天,虎子忙完了家务,才骑上车去镇路口等岳山,岳山果然来了,而且带了一男三女走过来,虎子发现,冯娟竟也在其中,几个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倒像是村里姑娘去赶集一般。六人集中之后,虎子因中午还得做家务,所以也不愿意耽搁,便马上出发。三个女的没有骑车,三个男孩子就各拉一个,其他两个女的先上了岳山和另一个男同学的车,冯娟就自然是坐了虎子的车了。虎子带队,一路上三车六人便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虎子也觉得挺开心的。
可是进入到村路的时候,两个男的便叫苦不迭,原来,村里都是些泥路,碰巧星期五晚上又下了雨,路被村里的拖拉机辗过之后,一片泥泞,车才是打滑,虎子当然是无所谓,可这两个男同学却是不习惯,而且还带了两个女同学,为了安全,这一路便只能骑一半,走一半。还好,终于平安到达了虎子家,只可惜几人的鞋子上裤腿上都难免的沾上了黄泥浆。
才进入虎子家,走在前面的冯娟便忽然大叫一声,把跟在后面的虎子吓了一跳,忙问什么事,冯娟却不说话,只满脸通红的站着,虎子着急了,再问一次,冯娟才低声说:“我踏到鸡粪了。”听到这话,虎子才松了口气,后面跟着进来的四人听了这回事,便都忍不住笑,把冯娟笑得越发不自然。原来农村里养猪养鸡养鸭,多半就在院子里喂,再爱干净的人家,这院子里总难免有鸡粪之类的东西,但是农村人知道这情况,所以一般都会比较注意,很少会踩上,即使不小心踩上了,也不会在意,可是,冯娟是镇上的孩子,自然觉得脏。
等处理好了这事,六人进入屋厅,才坐下,岳山就大叫着:“虎子,开电视看。”虎子笑着说:“没有。”一个女同学叫:“那就拿录音机来听歌。”虎子仍是笑着说:“没有。”这五人就面面相觑,说道:“那我们干什么?”虎子说:“就坐着聊天吧。”于是拿出荔枝干,蕃薯干之类的东西,大家就围坐着,边吃边聊,好在都是半大小子姑娘,对农村的好奇也着实的多,即使是路上遇见的牛也可以扯出很多事来,也不愁没话说,热热闹闹的,一会儿,连冯娟也似乎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聊了一会,虎子说:“你们聊,我得喂鸡喂鸭了,等下还得喂猪。”大家一听,每人拿了一把零食都站在屋厅门口看。这群来自镇上的孩子便不时的对着鸡打架,鸭争食议论纷纷,兴致勃勃。
等虎子烧好猪食,又看虎子喂猪,可才走近猪栏,一个女同学就尖叫一声,虎子本以为她踩上了猪粪,连忙安慰,可看到那女同学脸色煞白,手指着猪栏角落,颤抖着嘴唇,竟说不出话来,虎子顺着她的手看时,才发现是一只癞皮老鼠。这东西除了怕猫怕狗之人,连人也不怕,所以当着白天也在众人面前出现,不过,之下却被这个女同学的尖叫声吓住了,呆呆的停住,一双鼠目滴溜溜的转着,等虎子一跺脚,它才“嗖”的一声钻进了阴沟中去。两个男生还好,几个女同学早就吓得飞跑回去屋厅里呆着,不再出来。
等虎子喂好猪后,正好虎子娘回来了,众人也不怕生,便围着虎子娘挑回的猪食
看稀奇。虎子想了想,就叫娘煮粥炒酸豆角煮香竽,他便建议大家一起去看看自己以前的学校,大家倒是愿意去,便一窝蜂的出了虎子家。其实,学校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除了能让这些一直在镇中读书的同学看到新旧明暗鲜明的对比外,剩下便是这众人的感叹声。虎子一路带着他们转悠到学校的后门,又不经意的说起了厕所的所在,这批同学就又一窝蜂的去“参观”了。虎子等他们参观完毕后,才把他们带回家中。
吃粥的时候,大家倒是尽兴,这酸豆角,之香竽,虽是村下极寻常之物,但对于这几个镇上的孩子来说,倒似是比吃肉还香,两个女孩子边吃还边说着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些回家。吃过粥后,虎子便又带了众人去菜园,这群大小子姑娘们就各取所需,亲自尝试了地里搞菜的滋味,当然,难免又会因看到大青虫,毛毛虫之类的而尖声大叫。虎子也不在意,解释着各种虫子,众人便又笑又闹。口中除了“有意思,有趣”之外,他们只怕也生不出生活的艰辛感。等冯娟建议回去的时候,虎子又带着他们在院子里摘了蘑菇。然后这群大小子姑娘们一路又闹着笑着满载而归。岳山说准备写一部惊险反特小说,两个女同学则说下次一定会再来,虎子也只是笑,这冯娟也附和着。虎子把这帮同学送回到镇路口,他才急急的赶回家去。
星期一中午放学的时候,岳山又追着虎子一起走,一路却不说话,虎子奇怪,看岳山时,却见他一脸沉重之色,问道:“岳山,你怎么了?”岳山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是你的事。”虎子停了下来,问道:“我怎么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事让岳山担心的。岳山拉着虎子的手,叹了口气,低声说:“哎,张虎,你没戏了,真可惜。”语气间满是遗憾。虎子奇怪的问:“什么没戏了?”岳山惊讶的看着虎子说:“你和冯娟啊。”虎子莫名其妙,问道:“我和冯娟怎么了?”岳山拉着虎子走到一棵树底下,看看没有人了,才悄悄的说:“冯娟说,她跟你的距离实在是太大了,她不会是你合适的人选,只能做普通朋友啦,哎,真可惜,冯娟长得可比王瑶还漂亮啊,家境也好。”虎子更觉诧异,说:“什么人选?她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岳山气道:“你傻了啊,当然是恋爱啦。”虎子听得糊涂了,问:“我跟冯娟恋爱?什么时候?”岳山盯着虎子的脸,说:“张虎,你们才两次约会,相处也没多久。当然不会有太深的感情。你很容易走得出来的。”虎子听岳山这么说,想着约会这事,便想起了这几天的事来,然后疑惑的说:“你是说这些天我和冯娟在恋爱?”岳山点点头,说道:“自然是。”
虎子终于想明白了,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便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竟是笑出了眼泪来。岳山看着虎子,满脸的同情,拍拍虎子的肩头,安慰说:“张虎,别难过,你这么优秀,肯定很多人追你。放心啦,别哭了。”虎子连忙刹住笑,认真严肃的点头,对岳山说:“嗯,岳山,放心吧,我不会难过的。谢谢你。”岳山点点头,说:“被女孩子甩是正常的事,你没看见,你的同桌都被甩了十次八次了。也别放在心上。我得回去了,别太痴情了,你自己想开点儿,哎。”虎子便努力的点头。直等到岳山走得看不见了,才又蹲在树下狠狠的笑了一场,他实在是不知道这就是恋爱,只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想:原来这就是恋爱。可肚子正饿着,便急急的去吃东西,也没空去再想这恋爱。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虎子走进教室,发现有很多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虎子自然明白是因为自己“失恋”了的缘故,想笑却又不敢。他特意看了一眼冯娟,发现冯娟原来也在看自己,眼里满是内疚的神色。可等目光对接时,她便马上低下头来。虎子回到座位上,拿出数学书,翻开看,却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字条,写着:“张虎,对不起,岳山告诉我,说你哭了,我实在没想到对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原谅我好吗?我们仍旧是好朋友。”虎子整个下午都不敢看冯娟,生怕自己一看到她就要笑出声来,
虎子的第一次“恋爱”就这样以“痛苦失败”而告结。后来虎子自己也想着问自己这恋爱的滋味,却寻不出半点意思来。他便奇怪,为什么这些男同学会乐此不疲,甚至是十次八次的不懈追求?平丽丽又凭什么能使那么多的男生着迷?不过,这场“恋爱”倒是让虎子的眼界大开,他从此常常去向简老师借一些名家作品来看,写作上,确是收获不浅,简老师问他为什么忽然对这些作品感兴趣时,虎子笑而不答。
这天中午,简老太太又送来了饭菜,简老师照旧叫虎子吃饭。吃饭时,虎子忍不住就问简老师:“老师,为什么有些人仿佛为一个女人可以放弃所有的样子,甚至是生命,”简老师停住筷子,诧异的看着虎子,说道:“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了?”忽又笑了起来,说道:“虎子恋爱了?”虎子摇摇头,说道:“只是不明白,这女人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吗?”简老师愣愣的,好一会才说:“虎子还记得我曾经讲过的那个道理吗?人活着,总有自己的目的,这目的便支配了人的思想,产生了对待事物的不同责任和情感。”
这话虎子倒是懂的,说道:“好像看过有本书上说,人的一生不过是在为‘酒色财气’而活,按老师刚才所说的,那么愿意为爱情而死的当然是因为他的目的就是为着这个‘色’了,对吧?”简老师听得明白,想起近来学校里疯传的复读班之事,笑道:“边吃边说。人活着的目的又岂是这四个字可以概括得了的。活着的目的多种多样,这四个字不过是一个指代而已。虎子的语气似乎是觉得为‘色’而死的不对,是吧?是不是‘色’,我们且先不论,虎子有没有愿意牺牲自己生命也要为了某人某事的想法?”便停了下来,看着虎子。
虎子听得愣愣的,简老师又说:“其实,我记得你曾经提过,你愿意为你哥,嗯,还有陈程,不惜牺牲一切,和别人为了酒也好,财也好,色也好不惜牺牲生命的想法是一样的,不过是对象不同而已。”虎子点点头,表示明白。他一直觉得陈凡为了平丽丽跳楼是傻事,不值得,甚至因此有点鄙视陈凡。听了简老师的话,心里就只剩下怜悯了。
简老师沉默了一下,才又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责任吗?”虎子点点头,简老师接着说:“其实一个人活着的责任是很多的,责任所产生的情感各不相同。为女人,为父母,为兄弟姐妹,为子女,为事业,为朋友,甚至是大众而活着。这些责任与情感,因人而异,因环境而异,也因个人的能力而异。也许众多的责任与情感中,不可能均衡分配,肯定会有所偏重,但如果仅仅是为单一的而轻言放弃自己的生命,是一种愚蠢的想法和做法。像某些人认为自己为爱情牺牲自己,似乎自己便很伟大,嘿,其实只能说明他们不懂事,不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虎子听得愣愣的,低着头想着。
简老师又说:“人有时候为了自己的责任就不得不放弃一些行为和情感,即使不是全部放弃,至少也得减少某种情感的份量,我觉得每个人都得这么去想。”虎子点头,简老师所说的,他也认同,就像当初豹子说会影响家里,他必须得放弃某些行为一样。简老师看虎子的样子,又笑道:“都是一家之言,别人当然可以反驳,有的人就觉得活着是自己的事,其他人不相关,即使是生自己,养自己的父母也可以不屑一顾。各人想法,对与不对也不是我们去判定的。大体方向上,他没有害人,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我觉得总不是坏事。至少比为祸人世要强胜了许多。对吧?人活着,不过是一个渺小的个体,尽量不影响他人,不影响家人,便可以心安。”虎子便又想起简老师跟他和陈程说的那个话题,于是点头。
虎子又问:“老师,恋爱是什么滋味?”简老师想了想,说道;“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有。”虎子笑道:“这个话太笼统了,老师,我也长大了,你可别打马虎眼,你说你如今的感觉给我听听。”简老师看着虎子的脸,忽然“嘿”的一声笑了起来,说道:“好吧。举凡涉及人的情感问题,都是‘清官难断’的‘家务事’,我的说法也不一定就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如果我说,不过是平平淡淡的事,就是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然后接纳这个人,再然后习惯了这个人在身边,就这样。我们吃饭。”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再轰轰烈烈,再要生要死,最终必然是归于平淡,返朴归真。”
虎子不知道这轰轰烈烈是怎么样的,但是,他却从陈凡的身上知道这个要生要死,至于老师所说的平平淡淡,他同样也不知道。他忽然想起了冯娟的事,于是问道:“老师,两个恋爱的人在一起,会说些什么?”简老师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奇怪。可以说的很多,谈人生,谈理想,谈文学,谈音乐……总之,什么聊得开心就聊什么。”虎子觉得也许冯娟还真的是在跟他谈恋爱,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想到聊得开心,又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倒不如和陈程,豹子,简老师在一起聊得开心。想着,不禁微笑。
听得简老师又说:“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聊,有时,两个相互了解的人,即使是相对默默无言,但彼此之间心意相通,根本就不用说什么。说话反而是多余的事。”虎子听到这话,便想起了陈程。当然,他不觉得他和陈程是什么恋爱的关系,他也从来不去考虑他跟陈程是什么关系,只知道是“一辈子的兄弟”就已经足够。
这以后,虎子与女同学接触时,总爱仔细的体会自己的内心,看是不是与某个女同学聊天就会有开心的感觉,可是,无论他怎么体会,总觉得不过是很平常的聊天,就像他跟其他男同学聊天的感觉一样。始终想到的不过就是陈程,豹子,简老师这几个人一起时的愉悦情景。于是,也不再把这男女同学之间的所谓恋爱再放在心上。
校庆连着星期六日一起便有三天假期,这三天假期之后,虎子回到学校就又跟原来一样,微笑的招呼,照样匆匆的来去,大家便觉得虎子从“失恋”中恢复过来了,等十二月考之后,虎子又说收一张字条,写着:“张虎同学,看到你还是第一,我真的很宽慰,我一直担心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会影响你的成绩呢。”虎子看了,觉得冯娟还是挺善良的。自己心里反而内疚起来。想找个机会向冯娟解释一下,可又觉得没必要,犹豫不决中,发现冯娟也渐渐的又和自己说起话来,不时会主动的借些书给自己看,虎子倒是满心欢喜。也就懒得去解释这事了。
不过,岳山倒是挺奇怪的,有一回虎子要留下扫地,岳山借问作业的机会,看看没有其他人,就悄悄的问虎子:“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开始谈了?”虎子奇怪的说:“这也算谈恋爱?”岳山说:“当然。”虎子想了想,问岳山:“你说说看,究竟这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岳山倒像是专家似的,说道:“你要是喜欢上一个人了,你会天天的想着她,想和她说话,想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你会很开心,你会因为她哭而哭,因为她笑而笑……”虎子听着,他没想到冯娟,倒是想到了豹子和陈程。见岳山停住了,又问:“还有吗?”岳山迟疑着,忽然脸上一红,嗫嚅着说:“想……想……”虎子看他忽然脸红,说话吞吞吐吐的,疑惑的问:“究竟是什么?”岳山帖到他的耳边低声笑道:“当然是那个,你不会傻到那个都不知道吧?这是很自然的事。”虎子听岳山这么说,可他还是不明白岳山含含糊糊的“那个”是什么,便扭头去看岳山,不料岳山帖得近了,虎子的手却碰到岳山下面去,发现岳山下面竟然硬绑绑的。便又想到荒山的那一幕,猛然醒悟,明白岳山的所指,忍不住哈哈大笑。
岳山被碰到了,倒不以为意,笑着说:“自然现像,自然现象。”虎子却发现,这种被视为自然的现象,即使和女同学站得再近,他确实是从来没有过,更绝对不会像岳山这样,只是说到就会反应起来。虎子又不禁仔细的想自己的生理反应,发觉自己有时想起了陈程,想起豹子,想到简老师时,他反而会不自禁的有反应,不禁愣愣出神。
岳山又悄悄的问虎子:“你跟她在一起时,会不会想?”虎子摇摇头,岳山就奇怪的看着他,忽然笑道:“不可能,除非你是那种人。”趁虎子不注意,忽然摸了虎子一把,接着就哈哈大笑,说道:“还说没有,你现在……”
虎子刚才正在想着陈程,豹子和简老师几个,便有了些变化,却正好被岳山摸着,只是虎子心中所想,他又怎么能知道。虎子也没理会他。想着岳山所说的那种人,在虎子心里,觉得自己是不是那种人都无所谓。当然,他不会去跟岳山说。只是说:“难道一男一女,除了是谈恋爱之外,就没有其他关系了?比如好朋友。你看平时我对每一个来问问题的女同学都那么好,你总不会说我跟这么多女同学谈恋爱吧?”
然后拿出冯娟写的字条,递给岳山,说道:“你是专家,来判断一下,看看是不是恋爱?”岳山看了那张字条,倒是一愣,这下倒说不清楚了。最后却说:“总之,男的跟女在一起,想那个,是很自然的事。”虎子不想跟岳山再说这个话题,便笑着说:“果然是色狼一个。”岳山笑道:“是男人都色狼呢。”虎子说:“来,我看看你现在还色不色。”伸手去摸,岳山却笑着跑开了。
元旦文艺汇演之后,又忙着期终考试。所有的同学都无暇再去八卦,这事在班上便渐渐的平复了。
考完期末试之后,虎子想着快要放寒假了,便去帮简老师收拾一下宿舍。去到之时,却看到简老师正坐着,简老师的女朋友正在小房里收拾着,虎子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正要问简老师,简老师的女朋友倒是看到了虎子,笑着说:“你是张虎吧,常听到老太太和你老师提起呢。”见虎子困窘的样子,又笑着说:“我姓易,你就叫易大姐吧。”虎子连忙笑着叫易姐。等易姐不注意时,虎子就悄悄的问简老师:“老师,我可不可以叫师母了?”见简老师本是笑着,听到自己这个问话却愣着,双眼不知是盯着什么地方,许久才说:“也许应该是时候了。”虎子见简老师的神色不对,倒也不敢真的叫师母。
虎子走的时候,简老师送着出去,在操场上,低声说:“虎子放假后,到时无论如何也得陪我二天。”虎子看简老师的神情凝重,尽管疑惑,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
放假后,虎子家里赶在过年前将猪出了栏,又卖了部分鸡鸭,这时栓子的儿子大弟已经有三个月大,已经不需要两个老人,虎子娘也常在家里忙,虎子也就尽多了时间。
这天上午,虎子正在帮着张福的忙,便见娘急匆匆的跑来,说道:“虎子,你老师来找你了。”虎子便知是简老师来了。跟着娘回家去,果然看到简老师正坐在屋厅里。看虎子回来了,简老师微笑着说:“我可不管你闲与不闲,已经跟你娘说了,要租用你二天。”虎子娘笑道:“有事便去,家里也闲着,莫说二天,再多几天也去得。”又对虎子说:“虎子一年到头在家里窝着,难得有机会出门,现在有时间了,也该去玩玩。若是你自己去,娘也还不放心,有老师带着,娘也省心,在外就多听着老师的话。”虎子答应着,简老师听着,便又说:“去收拾几件衣服,也不知道要不要多住一晚。”那神色间,似乎也是犹豫不定,这倒是让虎子奇怪。但在娘面前他也不问,便简单的收拾了点东西。便跟娘交待了一声。才跟着简老师去了。
一个人活着的责任是很多的,责任所产生的情感各不相同。为女人,为父母,为兄弟姐妹,为子女,为事业,为朋友,甚至是大众而活着。这些责任与情感,因人而异,因环境而异,也因个人的能力而异。也许众多的责任与情感中,不可能均衡分配,肯定会有所偏重,但如果仅仅是为单一的而轻言放弃自己的生命,是一种愚蠢的想法和做法。像某些人认为自己为爱情牺牲自己,似乎自己便很伟大,嘿,其实只能说明他们不懂事,不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
简老师的这段话,也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有所感触。呵呵。
第二天下午,上体育课,虎子照样在池塘边看书,正看着,忽然发现打球的人全飞跑着涌向教学楼那边,虎子正奇怪,又听得有人叫:“有人要跳楼。”虎子吃了一惊,便也飞快的向着教学跑。跑到了,见自己班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仰着头向上看,虎子便抬头看。原来竟是三楼复读班的教室外栏杆上站着一个男生,男生后面不远处还有两个人看着,不住的说话,似在劝那男生回来。虎子看得清楚,便是那个叫陈凡的。
虎子见那陈凡,脸色苍白,似乎是听得后面的男生劝说,神色间便有些犹豫。这犹豫间,后面的一个男生便边说边慢慢的靠近过去,可陈凡却在这时毫不犹豫的便跳了下来。楼上接近的那个男生急忙伸手去拉,正好抓住了衣服,陈凡的身子滞得一滞,上面的男生吃不住力,手松了。陈凡依旧往下跌落。
这下面看的同学中,便有人叫道:“快去接着!”虎子便发现自己身后有四五个人影闪出,不料其中一人不小心,竟也把虎子撞了过去,虎子反而离往下跌的陈凡最近,虎子眼见陈凡的身体已到眼前,也顾不得想,自然的便伸手去接。才一接触陈凡身体,虎子便觉得胸口被大锤击中一般,眼前发黑,虎子脑中电闪,急忙双手顺势一沉,再猛的发全身的力气将陈凡向上一托然后横向一推,陈凡被硬生生的推着横移了几尺,然后跌落在地。虎子则被那股力撞得向后跌飞出去。耳中听得“啪啪”的几声响。
这几下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虎子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好好的站着,陈凡则呆呆的坐在地上,倒是自己身后的几个同学都倒在地上,不住的“哎哟”叫着。虎子怕陈凡有事,要走过去看情况,却发现自己全身乏力,半步也移动不得,身不由己的便坐倒在地上。
这时,便有几个老师跑了过来,看到陈凡好好的坐着,便七手八脚下的把他抬走,也不管虎子和其他同学了。其他同学爬起来,口里不住的低声骂着,过来扶了虎子,虎子则是好一会才渐渐的恢复了力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便在放学前闹得整个学校无人不知,至于陈凡跳楼的原因,学校也没有解释,但小道消息却是不少,一是说高三压力太大,陈凡的成绩下降了,想不开;二是说陈凡父母正闹着离婚,陈凡受不了打击;三是说陈凡失恋了。虎子联想起平丽丽的事,倒是相信了第三种说法,而且似乎很多同学私底下也相信第三种,连虎子也在无意间听得本班的女同学在感叹陈凡的痴情。说到这事的时候,神色间无不都是恨不得也有个这样的痴情男朋友。虎子却怎么也想不清楚,这平丽丽究竟有什么值得陈凡为她跳楼。这问题倒是困扰了虎子好几天。好在虎子有个习惯,想不通了就不想,渐渐的也不再在意。
这天中午午休时候,虎子仍旧在池塘边上看书,正看得入神,便听到有人叫:“张虎。”回头看时,却看到冯娟正站自己的身后。虎子连忙打了招呼。冯娟走近些,靠在树上看着虎子笑,说道:“你中午还看书啊。月考都取消了。还这么勤奋?难怪你每次考试总是第一。”虎子看她站着,自己却坐着,多少有些没礼貌的感觉,便站了起来,也靠在树上,笑道:“没事做,无聊呢。”冯娟问虎子:“你平时除了看书,就没别的做了?”这话倒是让虎子听得发愣,发现自己在学校的生活的确是这样,冯娟看虎子发愣,忍不住便笑了,说道:“你平时在家做点什么呢?”虎子说:“喂猪,喂鸡,煮粥,煮饭,淋菜。看书,写作业。”话一说完,虎子又呆得一呆。原来自己竟然是这样的过日子。平时他从来没有想过,现在才发现每天周而复始做着事。于是随口问道:“你呢,平时做些什么?”冯娟倒是回答得挺爽快:“除做作业,就看看电视,听听歌,听听音乐;周六周日就和同学去溜冰,去看电影,偶尔去唱卡拉OK,蹦迪,不然就约上同学去逛街逛商店或者去爬山。”虎子不由得说道:“真羡慕你的生活,丰富多彩。”冯娟就“格格”的笑起来。又问虎子:“肯定还有其他事吧?”虎子想了想,才说:“抓鱼,摸石螺,摘蘑菇。”这倒引起敢冯娟的兴趣。冯娟笑着说:“哦,这些事,想想就觉得有趣。”虎子听得她说有趣,又发起愣来,对于这些事,如果说开心的话,那是因为他和陈程,豹子一起去做,但无论是跟谁一起,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可以多存几分钱而已,仿佛跟“有趣”还真扯不上关系。
冯娟说:“你唱歌唱得真好,应该喜欢邓丽君吧?还是小虎队?还是刘欢?”虎子老老实实的回答说:“这些人我不知道,我会的歌也不超过十首。至于是不是唱得好听,我也不知道。”冯娟很诧异,说道:“那你知道哪一个明星呢?”虎子便摇摇头,他虽没有因为自己不知道那些明星而觉得惭愧,但至少他却知道自己无知,不禁有些闷闷的。他本要问冯娟喜欢哪一个,却怕因自己的无知而将话题引向了无味,也不敢再问。看冯娟没有要走的意思,正想着该找个什么话题去跟说。听得冯娟又问:“你作文写得好,平时看些什么书啊?”虎子又愕然,说道:“《作文周刊》。”虎子倒没敢说实话,这还是豹子读县中时订的,早就过期了。冯娟忍不住笑了起来,瞟了一眼虎子,虎子差点没被这样的眼神吓倒,可接着听下去,却是真的吓倒。冯娟说:“你会看谁的书?徐志摩?三毛?林语堂?”虎子哑口无言,虎子写作文,多数就是自己的生活和心情的真实反映,跟看名家的作品并没有关系,他还真的说不上哪个作家。两人便一直站着聊,到校园里人渐渐的多了,冯娟才离开,临走时又嫣然一笑,说道:“跟你聊天真愉快,可以知道很多东西。什么时候有空了,一定要去你那里玩。”这话倒是虎子想说的,冯娟既说了,虎子忙说:“你的话才是让我大开了眼界,以后还得多向你学习。”
这次谈话,虎子终于发现自己与冯娟虽是同龄,但生活相差之大,如果用书面语来说,一个叫“单调”,一个叫“浪漫”。不禁心里苦笑。幸亏虎子对生活的态度从来就是过好每一天,没有太多奢望,所以除了由衷的称赞冯娟的才华外,就是觉得自己是应该多看些书,也就没有其他想法了。
星期五放学的时候,岳山跑着追上虎子,说:“张虎,明天我去你家里玩,怎么样?”虎子觉得奇怪,跟岳山同坐了那么久,他从来没提过要去玩,现在不同坐了,他极反而要去玩。既然提出了,虎子自然是答应。不过还是笑着提醒岳山说:“我那里并不好玩,到时你别说我没先声明才好。”于是两人约好碰头的时间地点,虎子才回家。
第二天,虎子忙完了家务,才骑上车去镇路口等岳山,岳山果然来了,而且带了一男三女走过来,虎子发现,冯娟竟也在其中,几个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倒像是村里姑娘去赶集一般。六人集中之后,虎子因中午还得做家务,所以也不愿意耽搁,便马上出发。三个女的没有骑车,三个男孩子就各拉一个,其他两个女的先上了岳山和另一个男同学的车,冯娟就自然是坐了虎子的车了。虎子带队,一路上三车六人便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虎子也觉得挺开心的。
可是进入到村路的时候,两个男的便叫苦不迭,原来,村里都是些泥路,碰巧星期五晚上又下了雨,路被村里的拖拉机辗过之后,一片泥泞,车才是打滑,虎子当然是无所谓,可这两个男同学却是不习惯,而且还带了两个女同学,为了安全,这一路便只能骑一半,走一半。还好,终于平安到达了虎子家,只可惜几人的鞋子上裤腿上都难免的沾上了黄泥浆。
才进入虎子家,走在前面的冯娟便忽然大叫一声,把跟在后面的虎子吓了一跳,忙问什么事,冯娟却不说话,只满脸通红的站着,虎子着急了,再问一次,冯娟才低声说:“我踏到鸡粪了。”听到这话,虎子才松了口气,后面跟着进来的四人听了这回事,便都忍不住笑,把冯娟笑得越发不自然。原来农村里养猪养鸡养鸭,多半就在院子里喂,再爱干净的人家,这院子里总难免有鸡粪之类的东西,但是农村人知道这情况,所以一般都会比较注意,很少会踩上,即使不小心踩上了,也不会在意,可是,冯娟是镇上的孩子,自然觉得脏。
等处理好了这事,六人进入屋厅,才坐下,岳山就大叫着:“虎子,开电视看。”虎子笑着说:“没有。”一个女同学叫:“那就拿录音机来听歌。”虎子仍是笑着说:“没有。”这五人就面面相觑,说道:“那我们干什么?”虎子说:“就坐着聊天吧。”于是拿出荔枝干,蕃薯干之类的东西,大家就围坐着,边吃边聊,好在都是半大小子姑娘,对农村的好奇也着实的多,即使是路上遇见的牛也可以扯出很多事来,也不愁没话说,热热闹闹的,一会儿,连冯娟也似乎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聊了一会,虎子说:“你们聊,我得喂鸡喂鸭了,等下还得喂猪。”大家一听,每人拿了一把零食都站在屋厅门口看。这群来自镇上的孩子便不时的对着鸡打架,鸭争食议论纷纷,兴致勃勃。
等虎子烧好猪食,又看虎子喂猪,可才走近猪栏,一个女同学就尖叫一声,虎子本以为她踩上了猪粪,连忙安慰,可看到那女同学脸色煞白,手指着猪栏角落,颤抖着嘴唇,竟说不出话来,虎子顺着她的手看时,才发现是一只癞皮老鼠。这东西除了怕猫怕狗之人,连人也不怕,所以当着白天也在众人面前出现,不过,之下却被这个女同学的尖叫声吓住了,呆呆的停住,一双鼠目滴溜溜的转着,等虎子一跺脚,它才“嗖”的一声钻进了阴沟中去。两个男生还好,几个女同学早就吓得飞跑回去屋厅里呆着,不再出来。
等虎子喂好猪后,正好虎子娘回来了,众人也不怕生,便围着虎子娘挑回的猪食
看稀奇。虎子想了想,就叫娘煮粥炒酸豆角煮香竽,他便建议大家一起去看看自己以前的学校,大家倒是愿意去,便一窝蜂的出了虎子家。其实,学校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除了能让这些一直在镇中读书的同学看到新旧明暗鲜明的对比外,剩下便是这众人的感叹声。虎子一路带着他们转悠到学校的后门,又不经意的说起了厕所的所在,这批同学就又一窝蜂的去“参观”了。虎子等他们参观完毕后,才把他们带回家中。
吃粥的时候,大家倒是尽兴,这酸豆角,之香竽,虽是村下极寻常之物,但对于这几个镇上的孩子来说,倒似是比吃肉还香,两个女孩子边吃还边说着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些回家。吃过粥后,虎子便又带了众人去菜园,这群大小子姑娘们就各取所需,亲自尝试了地里搞菜的滋味,当然,难免又会因看到大青虫,毛毛虫之类的而尖声大叫。虎子也不在意,解释着各种虫子,众人便又笑又闹。口中除了“有意思,有趣”之外,他们只怕也生不出生活的艰辛感。等冯娟建议回去的时候,虎子又带着他们在院子里摘了蘑菇。然后这群大小子姑娘们一路又闹着笑着满载而归。岳山说准备写一部惊险反特小说,两个女同学则说下次一定会再来,虎子也只是笑,这冯娟也附和着。虎子把这帮同学送回到镇路口,他才急急的赶回家去。
星期一中午放学的时候,岳山又追着虎子一起走,一路却不说话,虎子奇怪,看岳山时,却见他一脸沉重之色,问道:“岳山,你怎么了?”岳山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是你的事。”虎子停了下来,问道:“我怎么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事让岳山担心的。岳山拉着虎子的手,叹了口气,低声说:“哎,张虎,你没戏了,真可惜。”语气间满是遗憾。虎子奇怪的问:“什么没戏了?”岳山惊讶的看着虎子说:“你和冯娟啊。”虎子莫名其妙,问道:“我和冯娟怎么了?”岳山拉着虎子走到一棵树底下,看看没有人了,才悄悄的说:“冯娟说,她跟你的距离实在是太大了,她不会是你合适的人选,只能做普通朋友啦,哎,真可惜,冯娟长得可比王瑶还漂亮啊,家境也好。”虎子更觉诧异,说:“什么人选?她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岳山气道:“你傻了啊,当然是恋爱啦。”虎子听得糊涂了,问:“我跟冯娟恋爱?什么时候?”岳山盯着虎子的脸,说:“张虎,你们才两次约会,相处也没多久。当然不会有太深的感情。你很容易走得出来的。”虎子听岳山这么说,想着约会这事,便想起了这几天的事来,然后疑惑的说:“你是说这些天我和冯娟在恋爱?”岳山点点头,说道:“自然是。”
虎子终于想明白了,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便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竟是笑出了眼泪来。岳山看着虎子,满脸的同情,拍拍虎子的肩头,安慰说:“张虎,别难过,你这么优秀,肯定很多人追你。放心啦,别哭了。”虎子连忙刹住笑,认真严肃的点头,对岳山说:“嗯,岳山,放心吧,我不会难过的。谢谢你。”岳山点点头,说:“被女孩子甩是正常的事,你没看见,你的同桌都被甩了十次八次了。也别放在心上。我得回去了,别太痴情了,你自己想开点儿,哎。”虎子便努力的点头。直等到岳山走得看不见了,才又蹲在树下狠狠的笑了一场,他实在是不知道这就是恋爱,只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想:原来这就是恋爱。可肚子正饿着,便急急的去吃东西,也没空去再想这恋爱。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虎子走进教室,发现有很多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虎子自然明白是因为自己“失恋”了的缘故,想笑却又不敢。他特意看了一眼冯娟,发现冯娟原来也在看自己,眼里满是内疚的神色。可等目光对接时,她便马上低下头来。虎子回到座位上,拿出数学书,翻开看,却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字条,写着:“张虎,对不起,岳山告诉我,说你哭了,我实在没想到对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原谅我好吗?我们仍旧是好朋友。”虎子整个下午都不敢看冯娟,生怕自己一看到她就要笑出声来,
虎子的第一次“恋爱”就这样以“痛苦失败”而告结。后来虎子自己也想着问自己这恋爱的滋味,却寻不出半点意思来。他便奇怪,为什么这些男同学会乐此不疲,甚至是十次八次的不懈追求?平丽丽又凭什么能使那么多的男生着迷?不过,这场“恋爱”倒是让虎子的眼界大开,他从此常常去向简老师借一些名家作品来看,写作上,确是收获不浅,简老师问他为什么忽然对这些作品感兴趣时,虎子笑而不答。
这天中午,简老太太又送来了饭菜,简老师照旧叫虎子吃饭。吃饭时,虎子忍不住就问简老师:“老师,为什么有些人仿佛为一个女人可以放弃所有的样子,甚至是生命,”简老师停住筷子,诧异的看着虎子,说道:“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了?”忽又笑了起来,说道:“虎子恋爱了?”虎子摇摇头,说道:“只是不明白,这女人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吗?”简老师愣愣的,好一会才说:“虎子还记得我曾经讲过的那个道理吗?人活着,总有自己的目的,这目的便支配了人的思想,产生了对待事物的不同责任和情感。”
这话虎子倒是懂的,说道:“好像看过有本书上说,人的一生不过是在为‘酒色财气’而活,按老师刚才所说的,那么愿意为爱情而死的当然是因为他的目的就是为着这个‘色’了,对吧?”简老师听得明白,想起近来学校里疯传的复读班之事,笑道:“边吃边说。人活着的目的又岂是这四个字可以概括得了的。活着的目的多种多样,这四个字不过是一个指代而已。虎子的语气似乎是觉得为‘色’而死的不对,是吧?是不是‘色’,我们且先不论,虎子有没有愿意牺牲自己生命也要为了某人某事的想法?”便停了下来,看着虎子。
虎子听得愣愣的,简老师又说:“其实,我记得你曾经提过,你愿意为你哥,嗯,还有陈程,不惜牺牲一切,和别人为了酒也好,财也好,色也好不惜牺牲生命的想法是一样的,不过是对象不同而已。”虎子点点头,表示明白。他一直觉得陈凡为了平丽丽跳楼是傻事,不值得,甚至因此有点鄙视陈凡。听了简老师的话,心里就只剩下怜悯了。
简老师沉默了一下,才又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责任吗?”虎子点点头,简老师接着说:“其实一个人活着的责任是很多的,责任所产生的情感各不相同。为女人,为父母,为兄弟姐妹,为子女,为事业,为朋友,甚至是大众而活着。这些责任与情感,因人而异,因环境而异,也因个人的能力而异。也许众多的责任与情感中,不可能均衡分配,肯定会有所偏重,但如果仅仅是为单一的而轻言放弃自己的生命,是一种愚蠢的想法和做法。像某些人认为自己为爱情牺牲自己,似乎自己便很伟大,嘿,其实只能说明他们不懂事,不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虎子听得愣愣的,低着头想着。
虎子跟着简老师先到了镇上,在镇上坐车去了县城,又在县城车站坐车,这一路,虎子曾问过简老师要去哪里,简老师便微笑着说:“去一个我如今应该去的地方。虎子你就只管陪着吧,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那说话神情,虎子看着,总觉得便有着很多不愿意说出的内情一般。既然简老师这般说,虎子也就索性不问,坐上车后,简老师就闭目养神,虎子也不打扰。便一路上看车窗外的风景,可这路确实也长,虎子第一次坐这么长的时间,觉着困了,竟也在车上睡了过去。
等被简老师叫醒时,虎子发现已经到了车站。看看车站里的时间,竟在车上坐了五个小时,已是到黄昏时候了。虎子跟着简老师,却又发现简老师默然的站在车站门口,似在想着什么,虎子以为简老师心头沉重,可看脸色,却又平静得很。虎子实在猜不透简老师内心中究竟有什么事。找地方吃了饭,虎子便又跟着简老师一路又走着。他发觉简老师对这里很熟悉。不一会就到了一个广场。简老师停住了脚步,说了自下车以来的第一句话:“虎子,我们先坐一回,等下再找地方住宿。”虎子点点头。
虎子看这广场,发觉这广场比县城的广场要大得多。最显眼的是广场中央修了个喷泉池,池子的中央又安装了大理石的雕塑,喷泉池周围放了各色各样的盆花,摆成了各种图案,红的黄的紫的蓝的,五彩缤纷,杂而不乱。夕阳最后的一抹光辉照到这花上面,金灿灿的一片,耀人眼睛,仿佛是一幅壮丽的彩锦,走进广场,便又似进入了花的海洋。盆花里也有
绿叶,可是,在这金灿灿的一片光辉里,早被人忽略。便连那余辉下的大理石雕塑也黯然失色。
这个时候,看花的人不多,稀稀疏疏的就一些人,站在花的旁边,虎子觉得这景象十分熟悉,可是,找尽了记忆中的影像,却最终便只有县城的那个大广场的影子。除此之外,仿佛还有些什么,却又抓不住,不禁摇摇头,跟着简老师在广场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坐下之后,简老师也没再说话,眼睛盯着那片花的海洋发呆,容色平静,仿佛在想什么,仿佛又什么也没想。虎子不知道简老师是不是在想什么,但他不打扰简老师,就静静的看着简老师的侧面,夕阳在他的脸上镶嵌出一个非常好看的轮廓。
过了一会,简老师忽然又说:“虎子,你坐着别动,我去看看。”虎子点头答应着。简老师便站了起来,缓缓的向花海中走去。走进了花海中,夕阳也在他的背影上幻化出一片金黄夺目的光。
虎子看着简老师在花海中缓步移动的身子,当简老师的身子转向虎子时,虎子便发现简老师的脸上有一丝温柔的笑意荡漾着,正像他平时所看到的平静的池水上那一粼粼的微波。简老师走了一圈后,回到了虎子身边,拉起虎子,说:“走,找住宿的地方。”
解决住宿问题后,简老师就拉着虎子的手在大街上晃悠,走了很多地方,简老师总是走走停停,极少和虎子说话,可脸上却始终保持着那种轻淡的笑意。虎子跟在旁边,忽然觉得简老师的这种神情,与自己当初在县城逛街时极为相似,难道简老师在寻找某个人的足迹或者是某些人与事的记忆?不过,虎子没有问简老师。走到一个公园,简老师便走了进去,这时华灯初上,公园里正有不少人在或坐或站,简老师对于这些人毫不理会,径直的向前走着,到了一座小桥前,才停了下来,小桥横跨过一个一亩大小的池塘,虎子目力好,虽是夜色中,借着园里的光线,依旧看得清桥柱上写着“双桥”两字。简老师走上桥,在桥的最高处停了下来,凭着桥栏看着池塘,眼里却是异彩闪闪,脸上又浮起了在广场里虎子看到的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他便看到这池里的一片辉煌一般。虎子靠着简老师站着,简老师转头看着虎子,说:“这池子,一到夏天,就满是粉红的荷花和碧绿的叶子,很美。”虎子能理解,有些画面可以一辈子都让人记住,即使眼前是空无一物。简老师在桥上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一早,虎子就被简老师叫醒,虎子边穿衣服,边问:“老师,我们要回去了吗?”简老师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笑着说:“不,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虎子这才发现,简老师穿得十分整齐,一套黑色的西装,里面是白衬衫,竟然还打了条红色的领带,胡子刮了,头发也精心的整理过,仿佛是去相亲一般。其实,和简老师相处这么久,虎子没见过他穿,可是,看现在的样子,虎子却又总觉得像是很熟悉的感觉,只是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虎子看着,忍不住说:“老师,你穿这衣服真帅。”简老师微笑着,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天天对着我,可没见你说我帅。”然后说:“抓紧时间,路还远呢。”虎子忙忙的穿好衣服,边又顺手收拾东西,简老师说:“不忙,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还要住上一晚。”说话间的神情却是奇怪。这已经是简老师第二次露出这种神情了,虎子也不问为什么,收拾好后,和简老师先吃了早餐,就跟着上了一辆车。车开出市区,渐渐的越走越偏,最后终于又回到了虎子熟悉的乡村情景中,这时,车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虎子这才知道,要去的地方远,所以简老师才会说要不要再住一晚这话。
车行到一个地方,简老师叫司机停车,虎子便跟着他下了车。原来路边便是一个大村子。虎子觉得简老师应该是要到村子里去,可是,简老师却在路边站定了, 一直在东张西望,好一会才对虎子说:“虎子,看来没有车来,我们还得走二十多分钟的路,你累不累?”虎子坐车正坐得闷,笑道:“我以前不是一走就一个小时吗?这二十分钟当然是没问题了。”简老师点点头,拉着虎子就走,却不进村,只向着另一条通向山里的小路走去。
这里跟张家村的山一样,此时已是冬未初春的时候,田野里仍旧种着冬种作物,绿油油的一片。苍翠浓郁的山,看不到冬的痕迹,山路两旁是枝叶早茂的树,路边偶尔可以看到一些朵争先开放的野花。不时可以听到几声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清脆悦耳。乍暖还寒的山风吹来,便是一股新鲜清爽的气息。这山路上没有其他行人,显得宁静幽雅。虎子对于山景是习惯了的,并没有什么新鲜感,不过,简老师却像在欣赏这些景色一般,脚步慢了下来。
入山渐深,小虎不知道还有多远,但是简老师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就默默的行走着,当走到一座山脚下时,简老师便在一株梧桐树下停住了脚步,回头对身后的虎子说:“虎子,我得上山去,你如果不去的话,就在这里等我吧。”虎子觉得奇怪,既然简老师是要自己陪他来,为什么到了山脚下又不用自己去呢?他疑惑的看着简老师的脸,简老师脸上一如平时的安静,却没有了笑意。虎子仿佛便知道了简老师的目的,看看这座并不算高的山,虎子不禁犹豫着。简老师看虎子的样子,忽然又道:“算了,一起走吧。”虎子点点头,他确实也不愿意简老师一个人上山去。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那条斜斜向上的小路仿佛是经过人修整过一般,可是,走在后面的虎子却觉得简老师的脚步特别迟缓,一步一步的走得轻柔,仿佛是不愿意惊醒这一片幽静的山野一般。虎子也不敢出声,跟着简老师的步子走着。
上到半山,简老师便停住不再向前,目光向左上方看着,虎子停在简老师的身后,也随着简老师的目光看去,看到简老师目光落在不到十米远的的前方,最显眼的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树,松树环绕着的赫然是一座坟。坟前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向着他们,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虎子和简老师的到来,并未觉察。那人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西装,这黑色在松树的翠绿色中并不显眼。可是虎子却分明感觉到那种沉重与肃穆。那人的一身衣服与简老师是一样的,虽然看不到正面,但虎子可以确信那人同样也是白衬衫,甚至是同样的红领带。看着简老师和坟前的那个人的背影,虎子脑中忽然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这影子渐渐的便清晰起来,他猜想着这人是谁,同时也猜想着坟里的人是谁。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不应该跟着上来的,于是,向后退了两步,但马上又想到,如果现在回到山脚下,恐怕也不好,不禁犹豫着。看简老师时,却见简老师正静静的看着坟前那人,并没有察觉虎子这一切。
虎子终于还是没下山,就静静的站在简老师的身后,他依稀的听到站在坟前那人在低低的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待那人声音渐渐的高了起来,虎子便听到一个雄厚而富有磁性的年轻声音,他在念着一首词:
“匆匆岁月如梭,
最蹉跎,
又是一年芳草短松坡。
去还去,
留不住,
叹如何?
风雨十年谁记旧时歌?”
虎子听得清楚,知道这是一首《相见欢》,可是,如今的情形下,又有什么欢可言,即使他看不到简老师脸上的神情,却也能知道简老师此时的心情,虎子内心叹息。
停了一下,又听得那人说道:“懒看红妆看素衣,江南夜雨涨秋池……”话未说完,虎子便听到简老师低低的声音接了上去:“相逢一笑双桥月,纵是云深两不疑。”简老师说得很慢,一字一顿,虽然低,但那人却是分明的听得清楚,这一瞬间,虎子便看到那人的身子猛的一震,仿佛是被雷电击中一般。虎子听得很清楚这首诗,如果不是昨晚简老师带他去了双桥,说了荷花与荷叶,他可能不理解,不过,现在他对这首诗却是很清楚。虎子心里默念着“纵是云深两不疑”这一句诗,不由得也痴了,他隐约的知道了这个双桥故事。静立了一会,便听到那人缓缓的说:“简枫,你终于肯见我了?”边说着,边慢慢的转过身来,虎子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明亮的眼睛,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虎子说不清楚,像是无波的深潭,又像是深湛的天空。仿佛可以洞察一切,又仿佛已经看淡了一切,更像是可以容纳一切。看到这双眼睛,便让人忽略了脸上的其他部位。这一刻眼睛里荡漾着一股柔和的光,虎子看到这目光,就仿佛被这一团柔和所融化。冬未初春的阳光最在那人的脸上,那人就如同这阳光一般温暖和舒适。让人一见就希望能借他的肩头来靠一靠,而且靠着肯定会让人感觉很安稳,至少虎子现在是这么想的。
这正是虎子心里猜测的人。虎子轻叹一口气,他忽然间就想通了很多事,为什么简老师一路上是那样的神情;为什么简老师会在花海里露出那抹笑意;为什么简老师会穿上这一套衣服。那花海正是当年这三人一起照相的地方,这套衣服也应该是当年穿的衣服。如果他猜得不错,这坟里的就正是另一个人,这三个同在一张相片里的人,如今却只有两个。另一个则长眠土里,虎子可以想像活在世上这两人的内心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虎子看相片的时间早已经过了很久,所以虽有些依稀的影子,却始终抓不住。忽然又想起了简老师多年前所写的那首《如梦令》中的那句“梦里双桥”的意思。
当然,他还有些是不明白的,他不完全明白这双桥的故事,也不明白这三人之间的故事,尽管他可以猜到一些。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简老师会说去一个“现在该去的地方”。既是好朋友,为什么现在才来见那人呢。更不明白简老师为什么非要他陪着来。虎子想着这些问题,当然,他知道,现在就算是再多的不明白,他也不宜去问,于是就静静的看着这两人。
只听得简老师低声说:“是。我来了。”
那人看着简老师,渐渐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丝的笑容。伸开两手,缓缓的向简老师走来。简老师也伸开双手,慢慢的向那人走去。虎子看不到简老师脸上的神情,但他知道,此刻,简老师脸上肯定是双桥上的笑容。
两人终于走到了一起,然后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久久没有松开,他们无所顾忌,连简老师仿佛也忘记了还有一个他带来的人一般。就这样紧紧的抱着。那情景,很温暖,连远在十米外的虎子也能感受到,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虎子听到那人轻声说:“四年了,四年……”声音忽然有些嘶哑,阳光下,虎子也看到那人眼里渗出晶莹的光。
简老师放开手,同时也把那人的手握着,然后仔细的看那人的脸。仿佛在寻找一些什么。那人笑道:“不用看,我还是那个我。”然后那人便也盯着简老师看,一会,笑着说:“你也没变。”其实,变还是没变,虎子是知道的,至少,简老师和相片里比起来,就显得稳重了,成熟了,也难怪,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不过,有些东西在心里是不会变的,这正如陈程在小山坡上跟他说的话一样。
简老师和那人对视着,却不说话。良久,那人才又轻轻的说:“你肯见我,我想,小邱松也会安稳。”话虽然轻,可在虎子耳里,却仿佛响了个焦雷。邱松?小邱?那这眼前站着的人肯定就是当年简老师跟他所说的小刘老师,这一瞬间,虎子却又迷惑不解起来。当年简老师讲小邱老师和小刘老师的故事时,仿佛与这两人便是没有一点关系一般。可虎子现在所见的情景,分明是极为亲密的关系。
简老师静静的说:“我如果不来,恐怕我以后会不安稳。”那人先是一愣,看着简老师,似想问什么却又没问,简老师也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却不说话,只点点头。那人低头想了想,忽又笑道:“你也没必要太执着。”简老师摇摇头,说道:“有些东西,是应该执着的。”那人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扩大,终于,虎子看到的不再是温暖的初春阳光,而是盛夏里热烈奔放洒脱的骄阳,但奇怪的是无论是那一种形式,却总是给人一种安稳和舒适的感受。他忍不住想起了豹子。
虎子听得那人笑着说:“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很安稳,无论你肯不肯见我,你都在我……”简老师却截止了那人的话,轻声说:“刘桦,别说这些疯话,有人在呢。”虎子终于知道了小刘老师的名字,其实刘桦即使没说出后面的话,虎子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接着他听到简老师在叫:“虎子,过来。见见小刘老师。”
虎子慢慢的走了过去,其实,他一直在想要不要过去,因为两个人四年才重逢,他这个外人是不应该再站在旁边,可是,这两人身上散发的那种温暖,却是让虎子不愿意离开。渐渐走近了,他发现正面站着的刘桦一脸惊讶,仿佛是现在才知道还有个人在一样。虎子心里暗笑。
虎子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说:“刘老师,你好。”看到刘桦只点点头,然后又看了虎子一眼,就愣愣的出神。简老师在旁边推了一下他,说:“别乱想了,跟虎子说说话吧。我过去看看,四年了,我一直没来,也该让小邱知道我来了。”说着,越过刘桦,径自走向那坟。
刘桦一笑,拉过虎子的手,轻轻的握着,虎子全身便是一震,马上就感受到一种温暖的气息漫遍了全身,他没有看错,这刘桦确实就是一个可以让人安稳的人。于是也轻轻的握了一下刘桦的手。待要放开,刘桦却没放开,仍是握着,看着虎子的眼睛,笑着说道:“虎子别叫我老师,我早就不是老师。叫我桦大哥吧,你若愿意,便叫桦叔也使得。”虎子便笑着叫了声桦大哥。刘桦点点着,说道:“老师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虎子不知道刘桦这话的所指,不敢答话,便只是微微的笑着。那边简老师却听到了,不禁笑了起来,扭过头来说:“刘桦,你什么不好说,偏偏在我面前跟虎子说这话。等下虎子要是误会了我,你可得承担”刘桦拉着虎子的手,回过头去说:“这是事实,你自己知道你被这个‘老师’困了多久。”又回过头,对着虎子笑着说:“我不是说老师是坏人。”虎子点头,至少他这些年读书中,没觉得哪一个老师是坏人。
听刘桦又说:“只是说老师这个称号,无形中就给人多增了些束缚。要知道社会赋予老师这个称号很多高大的帽子,这些帽子让稍有些自恃的人都放不下。帽子不重,但有时也可是压得有良知的人挺不起腰来。帽子不大,也足可以是千山万水,把那些有良知的人挡在自己想过的生活的大门之外。”虎子细细想这几句的所指,忽然便想起了简老师曾经说过的话,再对照简老师的言行,仿佛又明白了些事情。
那边简老师听到了便又说:“你罗嗦些什么,都这么多年了,那嘴也没改半点。”刘桦便又回头,说道:“好,不说。”却转头又在虎子耳边悄悄的说:“我怕你简老师,他要恼了起来,恐怕以后八年都见不到他。我虽然不怕见不到他,但我还是希望能见到他。哈。”说着,也不放开虎子的手,便直拉着走到简老师身边去。虎子听得懂这句话,就像他见不到豹子和陈程,他不怕,可是他还是想着见到他们。不禁微笑。却看到刘桦见自己微笑,便又发愣,不过并没有停下脚步。
虎子跟着刘桦走到简老师身边,刘桦放开了手,虎子心中忽然便升起了一些不舍。他再看看简老师,想想与简老师相处的日子,他也同样舍不得简老师,虎子内心就不禁暗笑自己,可是却又是他最真实的心理。
三人站在小邱的坟前,没有说话。虎子并没有觉得这种气氛是忧伤的。包括简老师和刘桦,两人都没有一丝的悲伤情绪。这似乎又与虎子内心里猜测的故事不太一样。不禁让虎子更觉奇怪。究竟刘桦,简枫,邱松这向人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不过,他可不敢问这个问题。
听得刘桦对简老师说:“你肯见我,我想着小邱肯定会安心。”简老师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当初我们说过:三个人每年一聚。转眼就过了四五年,如果小邱还在,那该多好。”刘桦说:“我每年有两个日子在这里,不过是你不肯而已,不然,我们同样可以每年一聚。除这里外,我还会去双桥转转,去广场转转。”简老师弯下腰,拔了坟前的一根草,也不抬头,说:“你一个人去?”刘桦说:“不是,前两年是两个,这两年是三个。”简老师抬头,诧异的看着刘桦,却也不问。刘桦笑道:“这两年带着我儿子。”简老师便不再说。
刘桦还在说,大多数是对着小邱说,简老师则默默无言。其实,虎子对于刘桦和简老师之间的对话,多少还是能猜得出些什么的,但毕竟只是局外人,又岂能尽知。不过,他也不想去问。甚至对于刘桦的一切,他都没有问。就这样听他们两个说话。最后,才拉着简老师的手,说:“小邱,以后,每年我们还会聚一次。就来这里。”
下山后,一起走着回去,虎子故意走快几步,不打扰他们两个说话,听耳边却也没听到他们说几句话,不过就是聊这几年的情况。大多数时候却是默默无言,虎子怕他们没话说尴尬,于是找些话题来聊,不过是些随时看到的冬种作物或者是沿路看到的花草树木,每当虎子说起话题,他总是发现,简老师和刘桦就看着自己,然后相对一笑。
至于说到乱伦,不知道这眼睛怎么看出来的?忽然想起看红楼,淫者看见色情这句话。
按照这位的看法,“估计作者曾经意淫自己的老师,在小说里实现一下吧”估计是这位想乱伦,所以就看到了乱伦吧,赞一个,真有勇气。值得学习。
说到文笔,嗯,幸亏我从来没说过有文笔,而且是给了个一般的评价。很惊喜。学红楼当然学得不像,学得像的话,我早就学你去批评人了,也不用在这里敲字啦。
回到下车的地方,刘桦忽然对简老师说:“你也去看看大爷和大娘吧,他们也挺惦念你的,每次我来,总会说怎么你不来。”简老师看看虎子,犹豫着,虎子看这情形,知道自己去不方便,正要说话,刘桦笑着说:“虎子,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们两个去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眼里满是歉意。虎子自然知道他们不让自己去肯定有他们的理由,所以也笑着说:“没事,我不认得他们,去到家里反不如自己在这里自在些。”简老师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你千万别乱跑,也别听别人的话,就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很快回来。”刘桦笑着说:“得啦,都这么大了,还怕别人拐了不成?虎子,你别跑到公路上去,注意安全。”这下倒是虎子觉得这两人都罗嗦了,推着他们说:“你们快去,别太久了,我怕晚了没车呢。”两人这才走了,边走还边不住的回头看。
虎子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他猜不出他们三人之间有过些什么事,但总会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豹子和陈程,心里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等人其实是最难熬的,尤其是在一个人空站着等,虎子没事可做,于是他又想起那些自己没有想通的问题,不禁苦笑摇头。也许简老师会真的为他解开这些问题吧。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虎子看到从村子里开出一辆小车,缓缓的停在身边,简老师打开车门,叫虎子上车。上了车才发现,车上除了简老师和刘桦外,还有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大概四五岁,那开车的司机也年轻,不过二十三四的样子,先看了虎子一眼,等开车的时候,又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可又不说,虎子也挺奇怪的,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穿得破旧让这司机不快了。不过简老师和刘桦却不在意,刘桦说:“刘子杰,叫虎子叔叔。”坐在车头的小孩子回头看了一眼虎子,然后说:“爸爸,你没跟我说过这个虎子叔叔啊。”虎子便知这是刘桦的儿子。
几人在车上并没有说话,虎子觉着有些累,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直到简老师推醒了,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市区的大广场。
五人下了车,刘子杰一看到那片花海就欢叫着跑了过去,司机跟着跑,边叫着:“子杰别跑,慢点,”刘桦和简老师慢慢的走向花海,虎子知道他们有太多的回忆,所以,并没有跟着,看他们两人走入人群花海,便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的看着。
这时正接近中午,临近过年,闲人正多,所以看花的人真多,不少人还在这花海里照相。闹闹攘攘的,刘桦和简老师走了人群中,花海里,两个人的边走边低声说着话,在虎子看来,这辉煌的花海夺不去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的光,人再多,再闹,也掩不住两人身上的那种安静。虎子真的很羡慕这两人的那种感觉,他甚至想像着有一天,他跟豹子或者陈程也这么走着。当然,他也觉得有些遗憾,因为少了一个邱松,虎子在想,如果邱松还在,那又会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呢?也许与现在一样,也许更多了一份温馨吧。
虎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简老师和刘桦,忽然看到两人停了下来,然后刘桦在跟简老师说什么,简老师听着,看神色却似是有些犹豫,等刘桦说完,简老师就抬头四处看,仿佛有些焦急的样子。虎子怕简老师是在找自己,于是站起身来向简老师招手,简老师目光四处看,眼睛转到虎子这边时,似乎是松了口气,于是虎子便看到两人向自己走来。
虎子等简老师和刘桦走近了,才说:“老师,找我?”简老师埋怨道:“好好跟着我身边,别到处乱跑,跑丢了,我怎么向你娘交待。”虎子不禁笑了,说:“放心,弄不丢。”刘桦饶有兴趣的看着虎子,说道:“你老师说还要住几天,你怎么看?”虎子一听,不禁迟疑,看着简老师。简老师笑道:“别听他瞎说,只多住一个晚上。”虎子松了口气,毕竟他还担心家里的娘。刘桦无奈,说道:“好吧,反正你肯见我,以后我去看你也行。我先去安排一下。”说着匆匆忙忙的走了。
剩下虎子和简老师,简老师才笑着说:“是不是有很多疑问?”虎子微笑着看简老师,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觉得自己知道的已经有很多,简老师看着虎子,忽然笑道:“像虎子这么聪明的人,肯定可以猜到很多东西,不过,我也几乎可以肯定,虎子有很多是猜错的。晚上吧,我合着刘桦再跟你说。”虎子想了想,说:“老师……”简老师拉着虎子的手,说道:“我觉得我和邱松,刘桦的事,并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晚上是刘桦请吃饭,他说的安排,就正是订了饭桌,一共是八个人,司机邱礼成,刘桦父母,刘子杰,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刘桦只介绍说叫郑阿姨,其他也没有说,虎子当然也不会问。饭桌上除了刘子杰最活跃,两个老人和郑阿姨就围着刘子杰转,而剩下的四人也不多说话。虎子发现,邱礼成看他的时候,仍旧是一副怪怪的样子,尽管虎子一向并不认为自己穿得朴素是失礼于人的事,但邱礼成那眼光仍是让他有些尴尬。
吃过饭后,按刘桦的意思是叫简老师和虎子到他家去住,可是简老师坚持不去,而虎子也觉得还是旅馆好,刘桦无奈,只好让邱礼成把其他人送回去,自己则跟着简老师和虎子来到旅馆。虎子原先以为可以抽空向简老师问一些事,可是,刘桦在,他反而不能问,不过他觉得跟简老师在一起的时间还多,也不怕没机会,所以倒也不心急。不想,等虎子和简老师洗好澡后,刘桦却竟然先把这个话题挑开了。
虎子正坐在床边用毛巾擦着湿头发,和简老师坐在对面床的刘桦含笑着看他,说道:“虎子,会不会觉得很奇怪?”虎子不知道刘桦问的是什么,所以说:“什么?”刘桦便笑着看简老师,似在征求简老师的意见,简老师点点头,说道:“反正迟早也是要说,你想说就说吧。”刘桦这才对虎子说:“你长得跟邱松有三分像,神态动作,却有五分像。”这话刘桦说得很平静,虎子却听得不平静起来,停下了手,愣愣的看着简老师,似乎想从简老师的肯定或者否定中得到证实。简老师也平静的点头,然后说:“知道当年你来问我那个问题的时候,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那些事情了吧?”虎子嗫嚅着:“老师是因为我……”简老师又点头,说:“是的,因为你长得跟邱松相似。我不愿意你也像邱松一样,在不明白情况之下,却得背着个无谓的包袱过日子,所以我想了之后,决定告诉你那些事,希望你活得自在,活得坦荡。而今天不让你跟去邱松家,也是怕邱松爹娘看到你,勾起他们伤心。”虎子看着简老师,心中转的却是别的念头,他忽然怀疑,这些年来,简老师对他的好,甚至于这次带他到这里来的,只怕也是因为他长得跟邱松相似,如果真是这样,他岂不是成了邱松的替代品?这么一想,仿佛连同这些年与简老师的感情也只是一种替代品一般,虎子心头难受,不禁苦笑。当简老师从对面床走过来拉他的手时,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抗拒的情绪,便假装擦头发,避开了简老师的手。简老师却似乎也觉察了虎子的这种情绪,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只笑了笑,在虎子身边坐下,却不再去拉虎子的手。
刘桦却并不了解虎子的想法,说道:“当年我们在学校里,我们三个特别要好,小邱对我们两个也特别依赖,难免就惹得其他人闲言碎语,但我们都不怕,因为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的感情好,原来就是与人无关的事。况且,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是别人的事,我们便活得问心无愧就是了。后来毕业后,我们各散西东,约定好一年后聚会,可惜,到聚会那天来到小邱家里,才知道小邱已经……已经因病去世。”刘桦停了一下,看了一眼虎子和简老师,才又说:“我和你老师分别后,就结了婚,下了海,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也不想再说,只是在有一年生意失败的时候,全是你老师鼓励着我,用他微薄的工资给我寄生活费,帮我还债。如果没有你老师,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来。如今好了。”刘桦说得很简洁,很轻松,这时的眼里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感。虎子却能想像这当中的艰辛,他当然也看得到,也想得出刘桦眼中的那份情感,他本该感动,然而虎子这个时候的心情,他也懒得去问。他甚至不等头发全干了,就对简老师说:“老师,我有些困了,先睡啦,你们聊吧。”说着,脱了衣服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简老师帮虎子拉好被子,说道:“虎子累了就睡吧。我出去一下。”说着,离开了虎子的床,虎子一会便听到门响的声音。这时却又觉得有人坐到自己的床边,虎子睁开眼看,果然,刘桦满脸笑容的坐在身边,温柔的看着自己。
虎子其实很怕刘桦的那双眼睛,因为虎子发现,如果跟他的眼睛对视,就会不自觉的被这眼睛吸引,舍不得离开,他赶忙闭上眼。耳边听得刘桦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小朋友。”虎子笑笑,却不说话,他可以对简老师有气,可是却不能对刘桦发脾气。
“虎子在生你老师的气,对吧?”刘桦仍是笑着。虎子连忙说:“没有。”刘桦却嘿的一声笑了出来,拍拍虎子的脸,说道:“这个简枫,我倒是习惯了。阴阳怪气的,说话就爱说一半留一半,也不知道他怎么教学生的。只怕多半教出些蠢材。误人子弟。”然后仿佛又发现了这话的毛病,又连忙补充说:“虎子不算。嗯,你可别跟他说我说了他的坏话。”接着就哈一声笑了起来。
虎子听得这话,再想想简老师平时与自己说话的情况,如果不是自己问,还真是说一半留一半,不禁好笑,睁开眼睛看着刘桦,但想到自己被当成替代品,便又不舒服起来。刘桦这时候倒没有看着虎子,只是坐在床边,眼睛盯着空房,似在想着什么。虎子猜他正在想着以前的生活,所以也不打扰他。一会儿,刘桦回过头来看着虎子,抓起虎子放在被面的手,轻轻的握着。虎子觉得不妥,可是面对刘桦的眼睛,内心中却又实在是舍不得放开。正犹豫着,听得刘桦说:“虎子,其实你老师带你来的原因,我也问过他。他说他曾经跟你说过零零碎碎的一些事,尽管他没说他说了些什么,他这次又说到想让你明白整个故事,但我却知道他这人,一想便知道,当初肯定是把事情说得一蹋糊涂。嘿,这死要面子的脾气,到如今也改不了。虎子生他的气也是应该的,我们以前也总受他的气。哈。”虎子不作声,想着简老师的行事,无论他怎么想,对自己的好却是实实在在的,心里便已经原谅了简老师。
听得刘桦又说:“你可能以为我们会把你当成了邱松来看待,心里便不舒服对吧?”虎子赶紧道:“没有。”刘桦含笑着看虎子,说道:“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先别说学习怎么样,简枫的阴阳怪气倒是先学会了。”虎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说话。刘桦把虎子的手拉到自己的腿上放着,忽然正色的说:“邱松是邱松,虎子是虎子,一个人是不可能代替另外一个人的。无论长得多像。这道理恐怕连邱礼成也知道,更何况是我和简枫。嗯,邱礼成是邱松的弟弟。”虎子想着刘桦这句话,确实是这样,就像豹子不可以代替陈程,陈程不可以代替豹子一样,不禁点头。然后又想起邱礼成那怪怪的样子,便明白是因自己相貌神态动作与邱松有些相似的原因,心里也暗笑自己当初的想法。
刘桦似乎又陷入回忆之中,忽然又笑道:“虎子,你老师对你好像比对我还好。处处为你着想,对我倒像是没有这么细心似的。”虎子点头,简老师对他确实是细心至极。他不知道刘桦说这话的意思,于是看着刘桦。刘桦说道:“他若不说,打死我也想不出这次他带你来的原因是什么。”虎子诧异起来,说道:“不是想让我知道整个故事吗?”刘桦说:“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嗯,你是不是跟他说过你哥上大学时曾经想跟他借钱的事?”虎子点头,刘桦点头说:“这些年,简枫是有一分就用二分,直到我这二年环境好了,他自己才买了一辆摩托车。他哪里来的钱给你。他不愿意你误会他,所以才特意带你来的,是让你知道他一直用他微薄的工资在帮着我,他可能还没跟你说。当然,也是因为他心里着紧你。你看这简枫,肠子弯弯曲曲的,简单的事也想得乱七八糟。”虎子一听,不禁发愣,当初简老师说到刘桦时,只说是邱松用工资帮刘桦还债,原来却是他自己。他也绝对想不到简老师会是因这带他跑一趟。但细想当初的情形,如果自己真的满怀希望向简老师借钱,却又借不到,恐怕还真的误会。
虎子正想着,只听得刘桦轻叹一口气,说道:“虎子发愣这神情,跟邱松可真像。”忽然又说:“虎子知道当年的同学说我们三人是什么吗?”虎子自然知道,但知简老师没有跟刘桦说起自己所问的问题,他也就装作不知道的摇摇头。刘桦笑道:“他们都说我们是同性恋。”这话在刘桦口里说出,似乎一点儿也不为难,虎子见他脸上神色也极为轻描淡写,似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虎子想着简老师当年说刘桦在班上说的话,也不觉得惊奇。这下刘桦倒是惊奇了,说道:“虎子似乎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可是为什么却一点也不害怕呢?”虎子笑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简老师是好人,桦大哥也是好人,有什么可害怕的?管别人说什么。”刘桦倒是大为赞赏,又拍拍虎子的脸说道:“虎子倒是个懂事的孩子。说实话,我那时倒还真是挺怀疑我自己是不是,不过,这些年在社会上混,所经的事多了,所知的事多了,就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了。”虎子奇怪,问道:“为什么?”刘桦摇摇头,似不太愿意说的样子,不过,最终还是说了:“我也不在意别人说我是不是,只是自己对照所知道的这一类人的行为,便觉得自己不像。”
虎子听这话,猛然想起当初问及简老师时,简老师对于这个“行为”的回答也是很模糊,似乎这一类人的某些行为倒似是作为介定这个词的定义一般,忍不住问道:“桦大哥,什么行为呢?”不想刘桦却说:“你还小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别去理,等以后到社会上了,只要留心,自然就明白。”便打住了话题,虎子心里是极想知道的,可眼见刘桦这样说,便不再追问,
刘桦从床边站起来,拉着虎子的手,说道:“睡什么睡,头发都没干,穿好衣服,等下我带你去宵夜。那个简枫,我们不理他。”虎子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见刘桦拉自己,便也起了床,却不穿衣服,便盖着被子坐着。刘桦凑到虎子耳边,悄悄的说:“快点,我还有事要求你呢。”虎子见他说得正经,问道:“什么事?”刘桦便又笑起来,说:“我们等下去吃宵夜,这简枫小子肯定要赶我走,你可千万要把我留下,我可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虎子奇道:“简老师为什么要赶你走?”刘桦笑道:“那年,我脑子一时糊涂,结果惹恼了他,他便四年不肯见我,也不许我去见他。虽然这么多年了,但他那脾气,只怕多半还是会赶的。”虎子心里想着这是什么事,刘桦倒似是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小孩子,别理这么多大人的事。嗯,要是等下简枫说不去宵夜,你就说你肚子饿。记住了。”虎子便点头答应,这刘桦才又跟他聊些事情,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虎子也听得津津有味。
正聊着,简老师回来了,手里拿了几瓶水,看两人聊得好,于是便坐了过来,问道:“聊什么?虎子不睡了?”虎子便拉着简老师的手,说:“桦大哥在说你们当年的事。”简老师拍拍虎子的手,笑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好听的。”刘桦看简老师要开瓶子,便说道:“不用开了,等下我带你们去宵夜。”简老师说:“不去了,现在都快十点了,明天还得回去。”刘桦便看着虎子。虎子说:“老师,我有点饿,不如就去吧,最多我们不要桦大哥请。”刘桦笑道:“刚才那么多人,虎子肯定是拘束,现在就我们三人去,我们都自在。”简老师看了虎子一眼,笑道:“好吧,总不能虐待虎子。”
三人便一起去了一家酒楼,刘桦也只点了些竽头糕,萝卜糕,排骨,凤爪之灰的东西,虎子还真的觉得有点饿,也没客气,就吃了起来。简老师和刘桦则只是随意的吃了点,顺便也聊些闲话。吃完后,便已经是十一点了。回到旅馆门口,简老师果然说:“也晚了,刘桦你也回去吧。”刘桦便道:“不忙。”虎子说:“桦大哥,你今晚别回去了,就陪我们说话吧。”说着也不等简老师说话,便先拉着刘桦进了房去。
三人在房里又聊了差不多半小时,简老师便道:“既然这样,刘桦就不回去吧。今晚你跟谁一床?”刘桦喜道:“我便跟你挤一个晚上。”说着,仿佛怕简老师反悔一般,便先脱了衣服跑简老师的床上去了,还瞅空悄悄的向虎子眨了一下眼。简老师也没说其他,倒是虎子看刘桦那孩子气的样子,觉得好笑。三人躺好后,熄了灯,便又聊了一小会,虎子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虎子朦朦胧胧的听得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接着有人在自己床边站着,帮自己盖了被子,虎子这一天爬山走路,也确实是累,并没完全清醒,也没睁眼,便只迷学糊糊的翻了个身,依稀的便听到那人离开了。接着却听得那人低声笑道:“那小孩子,睡着了,这个年龄雷打也不动哩。我们便说什么也成,放心好了。”虎子分明得出是刘桦的声音,反而清醒过来。
只听见简老师说道:“你也是孩子的爸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刘桦笑道:“这又怎么样了?你既然肯来见我了,又肯把我留下,当然是有道理的。”两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可此时夜深人静,虎子却听得清楚,只是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便也不作声。
又听得简老师说:“这些年,常常想着我们从前的事,却总不知道我们是对还是不对?仿佛我们真的就成了那样的人了。”声音有些闷闷的,似乎因为觉得是那样的人而极不开心。虎子听到这里,便知道简老师所说的“那样的人”指的是什么。其实,刘桦和简老师之间的事,他并不知道得太多,即使聊天中,不过也是说到他们极好的感情而已。眼见他们如此的人材,又如此的好人,即使是那样的人,虎子也不觉得会在意,不过,听到他们讨论这个话,他自然也感兴趣,于是便依旧装作睡着的样子,耳边却只管听着。
便听得刘桦说道:“就你多想,即使是又怎么样了?况且,我发现我们应该不是。”简老师问道:“怎么这样说?说说看。”刘桦却并未回答,只是轻声的又叫道:“虎子,虎子。”虎子知道他在试探自己是不是已经睡了,只不作声。果然,刘桦叫了两声没听到虎子回答,才说道:“这孩子心事重,不想让他听这些东西。”简老师说:“虎子是个好孩子,懂事,只是跟小邱一个样,也挺粘人的。你且说说看,你发现了些什么?”刘桦低声道:“其实,我们的行为与那样的人的行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虎子听得刘桦提到行为问题,越发留神。简老师却闷闷不乐,说道:“有什么不同?”刘桦说道:“你若听着,可不能骂我。”简老师也没说骂不骂,只是说:“你只管说说看。”刘桦沉吟一下,便道:“我在这社会上混着这几年,知道的也多,跟这类人虽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总算也了解了一些。听说,大凡是那类人,都会讲究些形式,什么6和9啦,甚至什么1和0之类的。”虎子听刘桦说的是一些数字,却想不通这些数字的意思,正好,简老师似乎也不知道,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刘桦笑道:“6和9就是两个人互相用口,1和0就是两个男人一个当男的,一个当女的,做像男女一样那种事。”
虎子听到,前面所说的他倒是清楚了,可是,后面说的他却想不明白,怎么两个男人可以一男一女之事呢?只听得简老师说道:“什么……”便听到刘桦说:“这里。”接着就是简老师低喝道:“你……便是这样已经觉得见不得人,你竟然这么肮脏!”刘桦急忙道:“这么大声干嘛,不怕吵醒虎子啊。我说的是那些人,怎么是我了?况且,我也知道,那种事是最容易得病的,据说,艾滋病的来源便与那些有关。我怎么会做那些事?不是早说了叫你别恼吗?”虎子知道简老师肯定明白了那意思,而且觉得不可接受,所以才恼怒。虎子却想不明白,但听得刘桦所说的后面几句,却悚然,要知道,那艾滋病虽还不是很人人都知道,但虎子却听陈程说过是没药治的病,只不知是什么行为竟可以传染这种病,心里惊惧。这时简老师也没再问,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又听得刘桦说:“我们不过是摸摸弄弄,跟那些人区别大了。所以应该不算是吧。”简老师却不说话。一会,又听得刘桦说:“别人是别人,我们犯不着说对与不对,我还是那句话,他们既没有害人,他们喜欢的形式是他们的事。不过,我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想想确实是脏。”便又听简老师说道:“都是些形式,还能比感情更重要?”刘桦笑道:“感情也得有形式来维持吧?”简老师说:“难道那就是唯一的形式?”刘桦就说不出话来了,只好说:“别人喜欢也不关我们的事,以前我们班不是明个女同学叫‘屎真香’(史珍香)吗?”
虎子听他们两人都说“脏”字,却想不出是什么,不禁越发奇怪。待听得刘桦说“史真香”时,便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
耳边又听得简老师在问:“子杰也这么大了,你还打算再找一个吗??”刘桦说:“两个老人倒是不停的催着,不过,我估计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还是比不上我们兄弟感情好,不离不弃。”简老师说:“这样也不行,总得有个女人在身边才好。也不是每个女人都一样。”刘桦说:“现实的却是居多。看看吧。”又低声笑道:“也没有想像的那么难熬吧。”简老师也低声笑道:“那你这里怎么办?”刘桦沉默了一下,说:“你以前从来不肯碰我这里的。唉。自己解决呗,几年了,也就这么过来了。”虎子听得清楚,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而且似乎简老师还碰了刘桦那个地方,但听到刘桦说的话,却又不禁感激简老师对自己的宽容。
虎子没再听到简老师的说话,却听到刘桦说:“我以前一时糊涂,你别计较那些话。”便听得简老师轻叹一口气,说:“不会。朋友不多,兄弟就更少了,没有什么好计较的,我一直都没有怪你,只是在过自己的关。”虎子听到简老师说自己的关,暗暗的想着,隐约的便想到了这是什么关。刘桦忽然笑道:“小邱以前老粘着我们两个睡,你好像也没有反感。我倒不信小邱只摸我而不摸你。难道你从来没碰过小邱下面?”简老师说:“我为什么非得碰他?论感情,只怕我们两个更深些,你不也经常摸着我,可有见我碰过你?”刘桦笑道:“我喜欢摸你啊。不过,若小邱摸着我,要我不摸他,我还真做不到。睡吧,明天得早起来。”
又等了一会,简老师又说:“我要结婚了。”虎子听到,虽然知道这已经是事实,但还是有些惘然若失,刘桦说道:“我猜到了,你既然肯来见我了,自然这事就有结果,其实你结不结婚,我们的兄弟情谊也不会变。不是吗?什么时候?”简老师说:“小易说‘五一’。”刘桦说道:“嗯,是过年后的事了。行,得花多少钱,你只管说。”简老师说:“我爸妈说了出钱。”刘桦便笑道:“做父母的就这样。不过,你也总不能就靠父母了。”简老师也就没说话。刘桦说道:“睡吧,没事,到时我抽空帮你忙就是了。”虎子听得他们不再说话,自己也就想要睡去,可是,刚才所说的事情,却在脑子里乱转着,也没那么快便睡得着。
一会,又听得简老师问:“应该有一点多了吧?”刘桦只“嗯”的一声,接着虎子便听得有人翻身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刘桦说:“你……肯……”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于是又传来简老师低低的声音:“我早就想了,这个不想骗你。结婚了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胆量这样,今次来,也算了你的心愿吧。”刘桦说道:“什么鬼话,结婚就不能这样吗?真是的,你早就想,却要苦禁着自己,也是害我,何苦呢?”虎子听得出刘桦满心欢喜的语调,正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耳边便听得一丝轻微的率率索索的声音。虎子忽然明白他们两人在做什么,一瞬间全身便火烧一般燥热起来。自己下面也便起了变化。
虎子耳边听得两人发出细微的声响,脑海里便不住的闪过和豹子陈程简老师一起时的那些画面,一种渴望几乎让他不能自抑,幸好他知道自己不能打扰两人。于是极力的忍住。好一会,才听到刘桦低低的声音:“简枫,我……”简老师轻轻的“嗯”一声,接着又听到较之前略快略大一些的声音,又是两人轻轻的吁了口气的声音,虎子便知道两人事已经了结。果然,简老师的声音传来:“你要不要换了这裤子,太……”刘桦没作声,简老师轻轻的叹了口气,说:“睡吧。”刘桦说:“你肯这样对我,我更加安稳。你别拿开手,我喜欢你这样握着。”又过得一会,便听到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虎子知道他们两人已经入睡,可是虎子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下面也着实难受。虎子怕自己无法控制,只好把两手悄悄的放到被外,脑子又极力的将自己的想法转移到其他事上,很久才迷糊了过去。
第二天,虎子还是糊里糊涂着,听到刘桦的声音说:“小朋友,起来啦。”虎子睁开眼睛,便看到刘桦那双眼睛,却还愣愣的,刘桦笑道:“快起来,得准备回去了。”刘桦又悄悄的凑到虎子耳边说:“小孩子可不小啊。”眼睛却斜向虎子下面,虎子一看,发现自己下面竟然高高的顶起,不禁脸红耳赤,连忙坐起来,刘桦却哈哈大笑起来。虎子想起昨晚之事,又暗暗的检查自己,发现并无异样,才略略放心,却一直等到下面恢复了正常才起来穿衣。
等一切手续办理好后,刘桦又带着他们两人去吃早餐,又给虎子买了一大批东西,虎子却不肯拿,最后还是简老师拿了。两人这才去车站,临上车前,刘桦拉着虎子的手,避开简老师,说:“虎子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便当我是简老师一样的朋友,知道了没?”虎子点头。刘桦放开虎子的手,虎子看着刘桦那双眼睛,便又恋恋不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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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还是简老师送回家来的,正好虎子娘在家里,简老师便笑着说:“大娘,虎子完整无缺的还给你啦。”虎子娘便只会笑,要招呼简老师吃饭,简老师却没有吃饭,虎子想了想,便给简老师收拾了些东西,这个简老师倒没推辞,还笑着说:“你家如果还有酸豆角,也带点回去。老头子和老太太都喜欢。”结果虎子娘便恨不得把整坛子都送给简老师。回去的时候,虎子送简老师到大榕树下,简老师对虎子说:“你哥那里,如果真的要用时,也跟我说,我想刘桦说过的话总会算数的。”虎子点点头。看着简老师走远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家。
这时已经离过年没几天了,打工的读书的陆续的回来了,村子里早又热闹起来。只虎子娘整天的唉声叹气,虎子估计燕子和豹子是不会回来的,自己心里也难受,面对虎子娘,也只能强装笑面安慰着。
离过年还有二天,天却变得阴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一般,这天上午,虎子去帮张福,眼见风起了,估莫着要下雨,家里还要收衣服,便跟张福说了声,急忙的往家里赶。经过大榕树,便看到一大群人仍在树底下闹着,虎子看时,竟然看到了张国勇正在分烟,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子,这人群中虎子还看到了水养和他的那个朋友。虎子经过的时候,便跟众人打招呼,张国勇笑道:“虎子,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来,抽根烟。”虎子见他招呼,也不能失了礼数,便委婉的拒绝了,他也不愿跟张国勇站一堆,家里又得忙,于是就匆匆的走了。
才进门,却发现陈程正坐在屋厅门槛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虎子大喜,忙着走过去,陈程拉着虎子的手,打量着,说:“虎子倒像是胖了点儿。”
陈程拉了虎子坐在门槛上,虎子才说:“你成绩怎么样了?”陈程微笑着说:“虎子别担心,我今次可以多陪虎子两天,想着就干脆在你家过年算了。”虎子只重重的一握陈程的手,陈程却呆呆的看着虎子,忽然笑了起来,说:“我竟然忘记了要抱着虎子转圈子。来,再抱过。”虎子只一笑,说:“不用,我们都长大了。有些事情,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我先收了衣服,你去睡一觉吧。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陈程点点头,却又不肯动身,直到虎子收起衣服,过来推着他进了房间,按在床上。虎子安顿好陈程,正要出去,陈程却轻轻的叫道:“虎子。”虎子回头说:“别说话,睡吧。”陈程不说话了,可虎子却看到他恋恋不舍目光。
虎子走回去,坐在床边,问道:“睡吧,我看着你睡去。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陈程摇摇头,低声说:“没事,就想着叫叫你。”把虎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裤子上面,虎子才发现他竟然已经起了变化,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在旅馆的那个晚上。手里摸着陈程早已开始跳动的下面,虎子也情不自禁的蹿起了一团火。于是将陈程轻轻的推进床里面去,自己便躺了下去,又把陈程的手放到自己的裤子上。陈程将手伸进里面去,抚摸着,忽然说:“虎子,我想看着。”虎子点头,于是陈程坐了起来,慢慢的解开了虎子的裤扣,尽管虎子知道自己与陈程之间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说的,但一切都显现在陈程眼底下的时候,他仍旧还是闭上了眼睛……
等要吃饭的时候,果然便下起了雨。虎子去叫陈程,发现他睡得沉沉的,虎子实在不忍心把他叫醒,便坐在桌前看着,他发现陈程瘦了,也黑了,心里便暗暗叹气。又感念着陈程的辛苦,拿起笔,便写了首诗:
“向晚寒风舞玉帘,
临窗冷雨湿银笺。
相思最使人消瘦,‘
白发衣轻觉可怜。”
题上《冬日感怀》,才写完,忽听得屋厅外脚步声吃起,虎子知道是娘来了,怕她惊醒了陈程,忙着迎了出去,低声说:“娘,陈程正睡着,你别去吵。咱们先吃了。”
吃饭的时候,虎子娘说道:“看到国勇带了个女朋友回来了,那女孩子长得还挺标致的。”神色之间,倒是极为羡慕。虎子听娘这么说,笑道:“娘似乎只要是能带回来的,都觉得标致。”虎子娘笑道:“不缺眼睛,不缺鼻子,好好的,当然就是标致。”又说:“国勇只比你长了一岁,如果虎子不读书了,也可以找个女朋友了,到时也不用自己一个人辛苦。”虎子不高兴,说道:“娘,你也别学着其他人那样,无事就说别家的闲话。”虎子娘忙说:“哪有。不过是在家自己说。”眼见虎子不高兴,便停了口。可一会儿,却又忍不住说:“上回来咱们家的那几个女同学,长得都好啊,怎么不见她们来玩了?”虎子听娘提起,心里好笑,却知娘的心意,便道:“娘,咱们看自家,养得起哪一个?你别多事了。”虎子娘听着虎子这句话,便低头不语。虎子看娘神色,知自己这话伤了娘,忙又说:“她们连鸡粪都怕。”虎子娘说:“也是,以后虎子找个农村的,这样才不辛苦。”虎子便没再理会,听得娘还罗罗嗦嗦,虎子便道:“娘,明天是年晚了,你看看还要办些什么年货。”娘说:“你姐和你哥都不回来,就咱们两个,还要什么?”虎子说:“你明天到镇上去,捎点东西回来,姐虽然不在家,但福爷爷家的东西也不能少了。”虎子娘想了想说:“那我便买些水果,自家的鸡抓一只,这样就行了。”虎子点头。
吃过饭后,虎子便又回房看陈程,见陈程仍然睡着,嘴角上却有些笑意,虎子也不愿意出去,便守在房里,却又没事做,便觉着有些困,可又不愿上床,只怕惊动了陈程,便伏在桌上,竟然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虎子醒来,便发现陈程正坐在旁边,伏在桌上,睁着眼睛,愣愣的看着自己,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的手上,虎子笑首:“醒了?睡得跟猪一样。”陈程说:“醒来了好一会啦,虎子,我肚子好饿。”虎子一看小闹钟,竟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多了,忙拉着陈程去厨房吃东西,看陈程狼吞虎咽的样子,便责怪道:“你起来了,就叫我啊,不然自己也可以来厨房吃。”陈程微笑着看虎子,也不说话,吃完了,才说:“好舒服。”
虎子收拾好了,两人便在荔枝树下聊天,陈程看着枝叶婆娑的树,说:“真快,明年可以结果了吧?看这荔枝树,便像看我们自己。”虎子点点头,却问:“你真在我这里过年?”陈程点点头,虎子问:“你爸和阿姨呢?”陈程说道:“不管他们,我弟和我妹都在家里陪着呢。”虎子想了想,对陈程说:“陈程,你有想过没有,你爸和阿姨肯定是希望你在家过年的。再怎么着,也得替父母想想。父母养大我们可不容易。”陈程低头不语,虎子又说:“当初简老师跟我说过责任的问题,我想,我们还是应该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父母,兄弟,朋友,或者会有所偏重。但总得明白责任所在。”陈程点头,说道:“虎子还是比我懂得多,我只一心想着虎子和自己了。”忽然又笑道:“你不会现在就要我回去陪他们过年吧?”又闷闷的说:“虎子没有人陪过年了。”虎子说:“怎么也得住了今晚,况且我们都没说完话呢。明天回去,等一过了年,你就赶快来得了。”陈程点头。
晚上,两人躺下了,陈程才说:“豹子哥给我来了一封信。”虎子问道:“说什么了?”陈程说:“没有,只是叫我多听你的话,以后多为你着想一下。”说着便不作声,虎子想着这话的意思,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却不说话。陈程看着虎子,说:“虎子,我想过以后,却无法把握,怎么办?”虎子知道陈程所说的是什么,其实,对于陈程是不是,虎子是真的没考虑过。他倒是因这学期里的事内心便确定了自己的取向,至少有一点,他对着女人没有任何冲动,可对着陈程,豹子甚至简老师,便常常的不能自禁,甚至是相貌长得好的男子,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而且对于和陈程在一起就肯定要抱着,摸着,他倒觉得是自然的事。不过,他并没有跟陈程说这些,于是又想到刘桦和简老师的事,他倒是可以确定今后对陈程的态度,便说:“无论以后怎么样,我相信我们都是一辈子的兄弟,这是不会变的。你担心什么。”便将刘桦和简老师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陈程听得诧异,说道:“四年?这可不是短时间啊。这两人可真了不起,嗯,可惜没缘见一见刘桦,这人一定帅得紧。”虎子点头,拉过陈程的手,说:“所以,相信这份感情,即使以后怎么样,也不怕。”陈程听着,重重的握了虎子的手一下,说道:“难怪豹子哥会叫我多听你的话,你确实是比我知道得多。”虎子笑着说:“我不过也是从简老师那学来的。”陈程点头,说:“可没想过简老师竟然是这样的人。”虎子看陈程笑嘻嘻的样子,正色说道:“别说是不是的问题,只怕连我们都不是。”陈程便不语。
虎子便把刘桦跟简老师说的那些数字告诉了陈程,又悄悄的说:“我们现在这样,只怕也不是,不过是感情深而已,你也别轻易的说自己是不是。”陈程却没应声,只是呆呆的想着,忽然说:“我知道他们所说的是什么了。”这下轮到虎子奇怪了,说道:“你快说给我听。”陈程就在虎子耳边悄悄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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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听得出陈程语气间的失落。轻轻的抱着陈程,说:“放心吧,你不会失去。”陈程侧着向着虎子,轻声说:“简老师跟我们说的那个话题,当时我问过虎子,那时虎子还小,如果如今再问一次,虎子会怎么回答?如果我是……”虎子笑道:“你根本不用问。”陈程松了口气。然后说:“睡吧。明天我还得一早出去。”虎子“嗯”了一声,却低声说:“陈程,你是不是,我不用知道,但是,我越来越发现我自己就是,不过,我不问你,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是不是,你都一样会把我放在心里,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陈程呆了一呆,然后“嗯”了一声,却又说:“虎子还小,先别过早确定些什么,等再大些了。再决定自己的取向。”虎子低声说:“现在就长大了。”陈程叹息一声,说道:“我以后可能会很忙,我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就想着先挣了豹子哥的学费再说。虎子睡吧。”便不再说话,虎子一会儿便听到他浓浓的鼻息声。
虎子听陈程最后一句话,心中不禁又想起燕子和豹子走时的那些话,现在陈程也说这话,不禁脑子便又乱了起来,好在现在只是不舍,没有了那天晚上的恐惧。于是,靠近陈程,低声叫:“陈程,陈程。”陈程才刚刚要睡去,又被叫醒过来,问道:“虎子,怎么了?”虎子把陈程的手放到裤子里面,说:“我睡不着。”陈程明白虎子的意思,轻轻的抚摸着,说:“虎子放心吧,再忙,我也会抽时间来陪虎子的。虎子你也来吧。”虎子便跟着动了起来……
虎子睡去前,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发现自己和豹子,需要安慰时就那这种事来发泄,偏偏发泄完后,就总能够让自己觉得安稳。仿佛这种发泄就成了求得安稳的一种形式,他又不禁想起了简老师所说的安稳与形式的问题。
第二天,虎子用简老师的自行车送陈程到镇上坐车,偏这陈程也不是安份的主,一路上坐在后面就不时的摸一把,最后虎子只好让他来拉自己,当然,他也不会放过机会,两人就一路嘻嘻哈哈的到了镇上,等上车的时候,陈程却又正正经经的说:“虎子放心,不久,我就要用小车带你。等你学会了小车,你喜欢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让豹子哥和虎子过好安心的日子,就是我的动力。”
虎子回到家,却正好看到娘满面笑容的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抓了只鸡。不禁奇怪,问道:“娘,咱们家的鸡都还没长大呢?”虎子娘笑吟吟的说:“我刚在长发家里买的。你嫂子回来了,估计这一二个月内就要生了。我抓只鸡让她补补身子。”虎子本来奇怪,觉得这么快,但也不愿去算这些日子的事,见娘花钱,心里便不乐意,说道:“栓子是娘的儿子,姐是娘的女儿,哥也是娘的儿子,你可别一副心思的就只顾了他们,得想想姐和哥,别到时钱花了,辛苦的又是姐和哥。”虎子娘就应着知道,高高兴兴的出门去了。虎子却想着嫂子的为人,越想越气,但知道娘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的念头,也无可奈何。
这以后,虎子娘就更忙了,常常在两屋里跑,虎子当然不愿意娘太辛苦了,可是又知道这事是不能劝的,便只好多做些家务。又想着陈程所说的种蘑菇的事,便悄悄的去书店看相关的书,他也舍不得买书,只管偷偷的看,便又到种子购销处看,正好看到有种子,便买了些,回家后,挑土挑肥收禾杆,在院子里整理出几块地试着种。虎子娘只顾着栓子媳妇,对虎子的事也不过问。
月考前一天,虎子中午在外吃完了面包,想着复习一下,于是就没去简老师那里,拿了书跑到池塘边的树底下看,校园里正值午休时候,走读的也没有这么早来,静悄悄的没有声音,虎子看了一会便觉得倦了,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随手拿了身边的一块小瓦片,往池塘里打水漂儿,看着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的又渐渐的平静,心里也平静着。忽听得有人说话,一个男声说:“你觉得今次月考有没有把握?”接着一个女声说:“管他呢。考就考呗,一月一次,烦都烦死了。”又低声说:“比我们女的例假还准时,习惯了。”然后就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那个男的声音没有笑。虎子心里正奇怪这个女的胆大,那笑声仿佛又有些熟悉,却又觉得不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虎子忍不住从树后探头出去看。正好看到那个女的侧面。心里登时醒悟过来,这个女的正是他在荒山里看到那一幕的女主角,那早已经是差不多一年前的事了,可那一幕是虎子人生第一次亲见的男女之事,印象自然深刻,难怪觉得声音熟悉。看到这个女的,那一幕又立即苏生过来,虎子已经快十七,虽未经男女之事,但豹子陈程简老师与虎子之间的行为也不算少,内心已没有那种强烈的冲击感。然而好奇心难免,他想知道那男的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于是便又悄悄的去看,正好那男的听了女的话后,低头不语,虎子便又看到这个男的侧面,见那男的生得瘦弱,带了副眼镜,觉得不像。耳里又听到那男的说:“我们复读班的,如果成绩太差了,也说不过去,所以还是得加把劲才好。”
虎子听这话,细细分辨,便知不是原来看到的那个男人,原来的那个男人绝对不会说这种与读书有关的话。虎子便猜着这女的又换了男朋友了。
果然,便听得这女的问:“我们不说这些无聊话。陈凡,问你一件事,你是第一次交女朋友吗?”那男的仍是低着头,低低的应道:“是。”那女的就娇羞不胜的说:“我也是第一次交男朋友。”虎子听得这话,只差点没笑出声来,心里却觉得这女的虚伪。那男的说:“我以前在三班,都听说你们班的事,说何正是你男朋友,后来又听说常利民是。”
虎子倒想听听这女的怎么说,不过,这两人边走边说,已经过了虎子的位置,便只得那女的隐隐约约的声音:“……长得漂亮的,自然惹是非……”虎子听着,除了觉得这男的可怜,为这个男的深感不值,对那女的自然就更是不耻。眼看得这两人走去的方向正是荒山,不禁心里一动,本想跟着,但又觉得这行为的无聊。便打消了念头。只是想着这女的滥交虚伪,忽然便连班上的女同学也有些看法。只觉得笑容下便尽是其他主意一般。
恰好学校期初宣布了今年要搞一个校庆“卡拉OK”比赛和一个元旦文艺汇演,班上文娱委员冯娟老早就组织了平时比较活跃的男女同学排练节目,节目质量倒还不知,虎子便只看到这些男男女女的常混在一起笑笑闹闹,甚至有点像打情骂俏的样子,内心不但对女的反感更甚,连同那些长得颇为英俊的男孩子,虎子也觉得可惜,好在虎子从来不是多事的人,既然觉得事不关己,又觉周瑜打黄盖,便也不去理会,只是对女同学和这些男同学敬而远之了,包括原来关系较好的岳山,因为岳山就是节目参与者之一,而且班上正疯传他与其中一个女同学的花边新闻。
月考结束后,便要放国庆节了,虎子放学前便到简老师的宿舍,简老师正收拾宿舍,虎子也帮着忙,简老师便说:“虎子,考得怎么样?”虎子说:“还行吧。”简老师笑着说:“高二既没有了高一的新鲜感,又没有高三的紧张感,是最容易放松的时候,你自己可得当着心。”虎子想到班上的情况,确实如此,便应着,简老师又问:“我记得你哥应该是读高三了吧?”虎子笑道:“已经去了读大学了。”便又把当时不够钱想着向简老师借的事说了一下。简老师感叹一回,又愣愣的发呆一回,虎子倒是奇怪,问简老师怎么了,简老师说:“虎子若是问到,我肯定尽力而为。”虎子听简老师这话,便笑笑不说话。简老师也不以为意,对虎子说:“虎子家有酸豆角吧,老太太上次在市场买的一点也不好吃。”虎子说有,简老师说:“你国庆放假后就带来吧。”虎子答应着。
第二天便是国庆,对于村里人说,国庆根本就是与大家无关的事,所以虎子也同样没有这个概念,一大早忙完了家里活,看看娘又跑栓子家里去了,心里不快,便不愿呆家里,于是想着了简老师要酸豆角的事,干脆就抓了一小包酸豆角,又挑了些自己摸的石螺,骑上车就往镇上去。
镇上倒是极为热闹,各单位上都插上国旗,拉上横幅。赶集的人也闹闹攘攘的,虎子也没看,直接就把东西送简老师家里去了。
开门的是老大爷,看到虎子倒是惊奇,说道:“虎子来了,快,坐着。”又给虎子倒水,老太太在厨房里,听得便走了出来,虎子问了好,把东西交了老太太,老太太倒是欢喜,说道:“难为虎子,专门为送这个东西来。”虎子连忙笑道:“路又不远,大娘你先试试,如果觉着好吃,下次我回学校时再带来,这个石螺大娘用清水浸一天,就可以炒着吃,如果喜欢吃,我带些来。”老太太应着,解了包,挑了一根豆角来吃,说道:“比市场上买的要好得多。”
虎子喝着手中的水,随口问起简老师,老太太笑着说:“跟女朋友去县城玩了。”虎子听得一愣,心里忽然便有一股凉滋滋的感觉升起,虎子早已经尝过这种感觉,也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连忙压制住,听得大爷说:“你倒仿佛怕别人不知,准备做全世界的广告了吧。”老太太说道:“虎子也不算外人。你倒好,一点也不关枫儿,都多大了,也没过问一下。”二老还在罗嗦着,虎子便口里说些顺应老太太的话,却再也没心思坐着,于是说要回去,老太太留着吃饭,虎子连忙笑道:“我娘今天也没空,家里全指望着我呢。”老太太也从简老师口里知道虎子家里的一些影儿,于是便没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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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听了陈程所说的,又想起荒山那一幕,便知陈程没猜错,心里想着,难怪简老师会生气,连自己想着也恶心。却又想着如果用这种行为来介定一个人是不是,恐怕还真如刘桦所说的不是,便更放下心来,笑着对陈程说道:“陈程,我们之间可从来没有这种念头,更不会有这种行为,我们的这份情感,其实是可以撇开一切形式的,至于别人,却跟我们没关系。何必想那些东西。”
陈程迟疑着,终于点头,拉着虎子的手,轻声说:“虎子,我也没想过这些东西。”虎子却又想到形式和安稳的问题,于是低声笑道:“当然,形式是不能少的,只是我们都应该懂得好与坏。桦大哥和简老师,他们可比我们懂多了。我听桦大哥说,那种行为是会得艾滋病的。”陈程似乎正在想什么,这时却听得吃惊,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低低的问虎子:“你说,如果是这样,那些人为什么要做?难道这事的吸引力真的这么强?”虎子看他情形,笑道:“那是别人的事,跟我们可没关系。”想了想,又低声说:“即使是现在这样,恐怕也是见不得人的,不过,好在这样总不会于人有害,只要不过分。”陈程点头,说道:“当初豹子哥就拿这事跟我说。”虎子低声说:“这个不怕,你若想,我再帮你。”陈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声说:“哪里还有。”两人便低声说些笑话。话虽这样说,但虎子自己仍是想不通,如果用行为来介定,自己当然不是;但自己对女人没有反应,这分明又符合简老师所说的那个定义。这又该怎么去解释呢?他本来要问陈程,但知陈程只怕也说不出什么来,终于还是没问。
第二天一早,虎子送走了陈程,只叮嘱他过年后早点来,陈程便点头,说道:“我本来带了烟花来,想着和虎子一起放的,如今就只好让虎子自己放了,两盒,你今晚交年时可以放一盒,大年初一时再放一盒。”看陈程上车后,虎子多少有些宽慰,人毕竟不是为着自己活着的,假如因为自己而让陈程家里人之间生了什么嫌隙,这实是他所不愿的。
回家后,虎子便抓了只鸡,又挑了些刘桦给买的东西,给张福送去。张福家里正热闹着,原来张福的女儿二妹带了两个孩子来了,正在跟福奶奶说话。张福正和八公在说话,八公喉咙不舒服来要药,徐显则正在忙着抓药,虎子看八公在,倒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这八公帮他和栓子分了家,虎子却从未去过答谢,这回送礼也只有张福的份,自然有些说不过去。八公倒不以为意,笑着点头。张福看虎子送了东西来,便对福奶奶说:“这是虎子送的,你可别又拿了去送人。”福奶奶便应着。张福又对虎子说:“你过来,刚才八公正好问到对联,你既然读了这么多书,便帮着八公想一副。”虎子笑道:“学校可不学这些东西。”
八公点头,说道:“也不知道现在的学校教的是什么?教出来的学生,人不人,鬼不鬼。你看现在的年轻人,读书也没个读书的样子。不知礼义,不懂廉耻,也不懂敬老爱幼。前天还看到那国勇说,在外已经睡了几个女的,我倒不是说国勇的话,只这女的,似乎并不知珍惜自己,跟男人睡,就当是家常便饭一般。真世风日下。”虎子听着,便想到平丽丽,不禁好笑。徐显却说:“现在时代进步了,也总不能像你们过去那样封建/”八公说:“老传统中多的是好的,却没留下,你们所谓的新时代,坏的倒是一堆,难道这就是时代进步?”徐显想要争辩,虎子说:“徐显哥,你小心别抓错了药。”徐显便不出声。张福笑道:“八叔你也别去看这些东西,省口气,多活几年。”八公便说:“也没眼看,乌烟瘴气。”
虎子走过去,说道:“八公想写什么对联?”八公笑道:“你八婆去买对联,少了屏风的。只几个字,自己写便是了,只闲说而已。”虎子说:“以八公的身份,就有个现成的最合适。”张福笑道:“你且说说看。”虎子说:“德高望重。”八公笑道:“这个我可当不起。”张福说道:“这村子上下,谁个不敬服你。不如我来写着,你拿去帖了。”说着就拿了纸笔,虎子道:“爷爷,不如我来。”张福道:“你?也好,且看看你字练得怎么样?而且意义似乎更大。”正好徐显也忙完了,于是大家就一下围着看虎子写字。
虎子把纸四六分折好,六分纸上写上:“德高望重”四个大字,想了想,又在四分纸下写上:“立德于世,众人景仰;公正严明,声望自隆。”最左边写上:“村人张虎敬”。张福看着点头,说道:“虎子练字也有些日子了,虽然说不上好,也算是工整恰当。”又笑着对八公说:“八叔,字好不好不重要,紧要的是这个评价,这十六个字,可恰到好处。”八公在旁看着,捋着胡子笑。
八公走后,张福笑道:“你送给八公这份礼可不小。”虎子笑道:“爷爷若要,我也给你写,只怕你嫌我的字难看。”张福点头说:“也难为你,没有人教也写成了字。”又说:“你若给我写,会写什么字?你且写写看。”虎子想了想,铺开纸,便写了六个大字,下面却写了十四个字,因又怕张福说不好,于是便更加认真,一笔一画的写着,不一会,便写好了。张福看虎子所写的六个大字是:“且有闲便无忧”,下面是两句:“两袖清风闲日月,一身正气立乾坤。”张福说:“且有闲便无忧。这几个大字的意思我喜欢,做人原来也就该是这样。下面这两句就是偷现成的。”便叫徐显道:“你跟虎子将这字帖起来。”两人帖好了字,徐显说:“姑公,我也得回去了,初三再回来吧。”张福点头,收拾了些东西,又想着徐显一年到头总在这里忙着,便又给了封包。接着,二妹也带着孩子回去,原来这热闹的情形,便冷清下来。
虎子眼见村里有赶早的人已经开始奉神烧鞭炮了,便也想着回去,可看到张福两个老人,竟又生起不忍来。于是说:“爷爷,你和奶奶如果不嫌,晚上就别做饭了,一起到我家里吃去。”张福看了虎子一眼,说道:“这如何使得。”虎子笑道:“这有什么,反正我姐我哥也没回来。你们两个过去了,正好给我和娘做个伴。而且我们本来就一家,我虽然没学东西,但也是你的徒弟呢。”张福笑道:“这话倒是个理儿,也好,你去跟你奶奶说。”又说:“这天公也作美,看来过年这些天都不会下雨,若是下雨,我也懒得跑呢。”虎子便跟福奶奶说了。回家时,虎子又特地说:“爷爷,你和奶奶不能带东西来,别总像做客似的。没了意思。”张福笑道:“都听虎子的。”
虎子回去把这事跟娘说了,虎子娘也高兴,说道:“这样大家都有伴。况且,咱们也该念着你福爷爷的好处,便以后过节也都可以叫过来。”虎子便应着。娘儿俩正在厨房里边忙边说话,却见栓子走了进来,叫了声:“娘,你出来一下。”虎子娘便走出厨房,过得一回虎子娘便又回来,对虎子说:“栓子叫你呢。”虎子便走了出去。见栓子低头头站在院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虎子走近去,问道:“哥,你有事吗?”栓子抬起头,看着虎子,笑了一笑,说道:“娘很好,我也放心。虎子自己也要注意。”虎子本来对于栓子有些意见,但眼见他如今这神情,便又不自觉的想起过去的种种,于是安慰道:“哥,放心吧。我能照顾好娘。”栓子点点头,说:“本来想过来陪你和娘一起吃顿饭的,但你嫂子不肯。”虎子笑道:“哥,哪家分了吃不都是自己过。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栓子便不再说话,只对着这破旧的房子打量着,终于说:“我也得回去了。”也不再看虎子,低着头便匆匆的走出了家门。虎子看着栓子的背影,内心里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回到厨房,虎子娘说:“你哥也送来了些钱。”虎子也不应话,他正想着燕子和豹子,想得更多的是“无奈”这两字。
晚上张福和福奶奶果然一起来吃饭,四个人倒也热闹。吃完之后,又聊了些闲话,张福便要回去,虎子说:“爷爷,等下交年时,我帮你烧鞭炮。”张福笑道:“烧什么,你还小可当是玩乐,我从来不烧这东西,有钱还不如吃东西。你以为拿着这东西来显威风么?”
交年时候,各家的鞭炮尽响,烟花升空,一片喧闹和光辉,整个张家村也亮如白昼,虎子烧完了自家的鞭炮,却犹豫着要不要烧烟花,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拿了一盒出来,摆在院子里,眼见村里渐渐的静下来了,才开始点上,看着烟花一枚枚升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绽开,那一片五彩缤纷的火花,灿烂夺目。可这静悄悄的院子里,却只得他一个人在看,心里自然难免便生出了孤独的感觉。虎子眼前便现出了陈程燕子豹子这些人的形象。想着燕子和豹子独在异乡,反觉得自己如今的幸福,想着想着,仿佛便看到燕子和豹子孤独的身影,正站在空旷的野外,眼泪便不由自主的落下来。
13
回房后,脑子里便是燕子和豹子在打转,也睡不着,便披衣起来,提笔便写道:
“时光眼底似轻烟,
一别匆匆又半年。
知有异乡人彳亍,
相思未说泪行先。”
题上《乡思》,想着燕子在外打工的生活,眼见这二十八个字,并未尽意,于是又另起写道:《异乡行》
“我欲问天天无言,眼底一路花与烟。
五彩零星夜如昼,千山无阻近眼前。
何处谁人空自立,苦雨寒风相煎急。
可怜夜色一衣单,可怜泪落单衣湿。
双袖泪痕印斑斑,花容暗损为哪般?
深闺夜夜浓愁锁,乡情隔阻万重山,
晨起匆匆妆随意,晚归栏干莫敢倚。
望尽江上过千帆,家思化作长江水。
门前柳枝几时新?去年旧燕可相亲?
故园桃花可依旧?青河何时渡旧人?
人都说,异乡处处风光好,
独我知,异乡却是冷清秋,
人都说,异乡时时多欢笑,
独我知,异乡尽是儿女愁。
他乡事非故乡事,他乡尽是故乡泪,
他乡人非故乡人,他乡总被乡情累。
烟花凋零人凋零,夜色沉沉意难平。
遥知隔远相牵绻,此时无声胜有声。”
写到这里,却再也写不下去。那一晚,虎子是直到三点多才睡了,梦里却又仿佛看到燕子豹子都在家里的情景。大年初一这一天,虎子便一个人在小山坡上,看着通往镇上的路上,人来人往,坐了大半天。
这两天,虎子便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拉着张福到自己家里吃饭,张福也从来没有推辞。初三这天,徐显回来了,虎子干脆又叫着除显一起到自己家吃饭。因多了一个个同龄人吃饭,虎子话便多了些。张福看着热闹,也很开心,便叫福奶奶从家里拿了自己浸的酒来喝,虎子自己不喝酒,便只管帮张福和徐显倒酒,偏这徐显也不太会喝。几杯下肚,便舌头也大了,虎子见这情形,便不再倒酒,张福正在兴头上,说道:“没事,就喝醉也没什么。”徐显明知自己不行,却不愿意扫了张福的兴,再加上酒的后劲大,再喝得几杯,饭没吃完便先醉倒。
虎子眼见徐显双眼闭着,脸色血红,叫也不应,倒是担心起来,说道:“爷爷,这咋办,不是说有醒酒的么?”张福笑道:“没事。醒酒的倒是有,不过,醉了若强行醒酒,反而不如自然睡醒了好。反正要等开了年之后才有人看病,也由得他睡吧。”虎子说:“我先把徐显哥送回去,回头再来吃饭。”张福说道:“别管他,你便放你床上或者豹子床上去,跑来跑去的。”
虎子想了想,便要将徐显扶起,却不料这醉酒之人,自己没了意识,一分力气也出不来,徐显软蹋蹋的,整个身子便全压在虎子身上,虎子尽管力气不小,却也费劲,最后还得张福一起帮着才弄到自己的房里去。
等吃完饭后,余下的几人又一起聊天,可这徐显竟也没醒来,虎子进去叫,也叫不醒,徐显只呼呼的大睡着。最后张福便说:“让他在你这里睡吧,明天醒了再过来。晚上你可得照应着,酒醒的人头痛得很,如果显儿醒了,你便多给些水喝。”虎子将喝余下的酒拿着,要张福带回去,张福说道:“这酒是自己浸了药材的,强筋健骨,虎子可以试着点,叫你娘也时时喝点,对身体好,只别多喝了,醉了误事不说,而且伤肝。”虎子想着娘这一年里,果然便似是老了许多似的,于是便答应着。
虎子才躺上床,不料这徐显便缠了过来,竟将虎子抱了个结实,徐显一手抱着虎子的腰,一条腿便压在虎子的下面上,全身靠着虎子,他自己下面也紧帖在虎子身上,虎子本对徐显也有好感,所以也没推开,而且眼前这诱惑,虎子也没能抵挡,竟是伸手将徐显摸了个遍,没想到,这徐显虽然是醉了酒,却经不起摸,只一会便释放了,虎子倒没有全心的想做这事,不禁觉得好笑,但笑过之后,却不禁发起愣来,想着自己的心态,便又想起了刘桦和简老师和小邱之间的事,仿佛也是种自然的事一般。忽然又想起陈程说豹子写信的事。他猜测着豹子不过是想陈程不影响自己的以后而已,至于自己的以后是什么样的,再想起娘所说的的,对自己的未来倒反没有了主意。
陈程是初四这一天来的,照样是一大批东西带来。虎子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拿那么多的零食来干什么。”陈程笑道:“慢慢吃,又没叫你一次吃完。”天黑的时候,虎子忙完了家务,又赶着去叫张福一家,正巧张福家里有人看病,就叫虎子先回去。
虎子回去,却没事做,跟陈程说了一会儿话,便跟陈程说:“我们烧烟花。”于是将剩下的一盒拿了出来,放到院子里烧,两人就坐在门槛上看。第一枚烟花上了天,看着那绽开在夜空中璀璨的火花,一瞬间便又消失,陈程忽然说:“难怪有人常常用烟花来比如人生,再璀璨的人生,最后也只这么一闪。”虎子笑道:“很少见你有这么说话的时候,累了,是吧?”陈程摇摇头,低声说道:“我没觉得累,只是想着,再轰轰烈烈的人与事,最终还是归于平静。”又拉着虎子的手说:“虎子,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过着,那该多好。可惜人要生活着,总得养活自己。”虎子看着陈程,见他竟又露出了一种忧郁的神情来,忽然意识到,也许豹子的那封信里,还有些陈程不愿意提及的内容。只是陈程既然不说,虎子也不愿意去问,就像陈程刚才说的一样,这个时候,两个人能在一起安安静静的看这一场烟花,那已经是很好的了。
虎子娘从厨房里出来,也站在旁边看这两人玩。正好张福,福奶奶,徐显过来了,于是大家便一起看烟花。这五六个人看烟花,那感觉当然和虎子一个人看烟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吃饭的时候,徐显怎么也不敢再喝酒,张福也就一个人喝,陈程只好奇这酒用什么药物一起泡,东问西问的,张福也不隐瞒,便将这酒的泡法告诉了众人。一顿饭因为人多也吃得热闹。但虎子却还是宁愿选择和陈程一起静静的看烟花。因为那一刻。他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想,包括豹子和燕子。
晚上睡觉前,陈程告诉虎子,说自己有事要忙明天就得回去,至于是什么事,却没有说。虎子因是过年时候,觉得也是应该的事,所以也没多问,只是把自己存的钱拿出来,想着叫陈程汇钱给豹子,原来收到豹子的信后,虎子见寄信时间过长,再也不敢夹在信中寄出,可如果要汇,又太少,所以就干脆叫陈程一起汇。陈程说:“这钱你自己放着用,豹子哥那里你姐寄些,我寄些应该就没有问题,况且,你不是说了简老师快要结婚了吗?到时你送不上礼物,至少也得封个红包吧。”虎子一想,觉得也是,便又将钱放起。
又说起生意的情况,陈程说:“我爸还是舍不得冲,就老想着稳。这几年,只要胆子大,肯干,实在不怕赚不到钱。豹子哥的学费你不用担心,我早就跟豹子说了,叫他只专心读书。只是……”停下来,欲言又止。虎子见陈程有些为难的样子,便问是怎么一回事,陈程便说道:“本来也不用你烦这事,不过恐怕也只能这样做。香竽滞消,我外面存放不了。今年如果收的话,就只能先放你这里存着。”虎子说道:“如果你外面的还卖不了,就不收了吧。”陈程摇摇头,说道:“就算不来收,但跟赵伟东说了的,也不能不要,做生意就怕失信两字,失了信,就没了生意。”虎子说道:“也是,但总可以在价钱上少些吧。”陈程点头,说道:“这是时价,所以倒是没问题。好在收货价不贵,即使是亏,也亏不去什么。”虎子说:“放这里没事,这香竽就放一年半载是没事的。”
陈程又说:“虽然香竽现在的价钱没以前好,但这东西再便宜些也比你种稻子强。干脆叫大娘把田也弄些出来种,还省些管理时间。”虎子想着也是,便说道:“也好,可以省些时间做其他的。”陈程又说:“只是别跟村里人说了,怕到时又一大批人种,到时销不去,就得天天吃香竽了。”虎子却笑道:“你若种,只怕就免不了一大批人跟风。你看,现在村里也有很多人学着我在院子里种蘑菇呢。上回镇上的领导还带了其他村的人来参观,说张家村的农民会想办法,都发家致富了。可真是个笑话。”陈程听得皱眉,只好说:“这香竽应该种得比稻子晚,你到时先不种,等别人先种了稻子你再种香竽,他总不能把田里的禾苗拔了。”虎子笑道:“跟做贼一般。”陈程说:“这叫先机。”
睡下去后,陈程握着虎子的手,又说:“虎子,我不知道这段时间还有没有空来看你。我家里已经装了电话,你如果有事,便我给打电话吧。”虎子默然,好一会才重重的握了一下陈程的手,说道:“你只要一切都好,那就什么也没关系。桦大哥和简老师四年都没有见面呢。”陈程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虎子的手。
14
虎子第二天仍是用自行车送陈程到镇上,等陈程上了车,才回去。刚出镇路口,却碰到了水养和他的朋友。这两人也正是要回来。这水养比虎子大了几年,平时没有什么交往,但虎子眼见他对朋友这么好,多少也生了亲近之心。所以虎子便打了招呼,水养自然认得虎子,三人便结伴回村,一路上,虎子便多听得这两人说些打工的事,虎子并不知道那些事,也不插话。看看已将近村,忽然听得水养的朋友说:“水养,我想过年后换份工。”虎子没听到水养说话,车速却是慢了下来。水养的朋友又说:“这厂的老板着实刻薄,实在受不了。”水养缓缓的说:“安子,我以前也说过要换,你却跟我说‘天下乌鸦一般黑’,现在倒好,你倒先跑了。”
虎子听这话,便知打工的艰难,听得那叫安子的笑道:“彼一时,此一时。”然后又笑着说:“不过我也不愿意走远。”虎子正跟着到了旁边,却听得水养的车“扑”的一声,撞上了一块石头,幸亏两人都是大人,只一伸脚,便支住了车,虎子便也下了车,帮着看有没有事。水养倒似是没关心这车,扭头看安子,诧异道:“你已经找好了?”安子似有些迟疑,却马上便说:“没,不过在叫朋友们帮找。”水养瞧了一眼安子,才扭头看车,一边说着:“嗯,你的朋友一向都多。”安子呆了一呆,仿佛听出水养的意思,却又说:“出门靠朋友。咱们打工的,谁还不明白这道理。”
虎子正看车子,车子前轮瘪了,只怕是破了内胎,便想问水养商量要不要补,可眼见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问这话也是废话。便只看着水养,这时正好听到安子的话,觉得这话有道理,便向安子看了一眼,见这安子与第一次见时有了很大的变化,留了个长发,脸也显得尖瘦苍白,似乎便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便觉诧异,可这声音却是能记得的。正好那安子也向虎子看来,虎子便向安子点点头,算是招呼。那安子却是嫣然一笑。虎子愣得一下,只觉得不妥,连忙扭了头看车。虎子其实是最怕男人长了一头长发的,所以也不愿意再看。却见水养提起自行车,用力一放,口里便骂道:“倒霉了,便你也欺负我么?”安子便不悦道:“这么大力干什么?快想办法啊,总不能叫我走路回去吧。”水养便不吭声,虎子眼看两人起了争执,只怕自己留着便要尴尬,又看回村也没多远了,即使车破了内胎,也尽可推着走,于是说:“水养,我家里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你们可以慢慢的回去。”水养点点头,却说:“虎子,不如你帮我拉安子回去。”虎子看安子,安子笑道:“那你自己慢慢走啦。”便上了虎子的自行车。
虎子觉得安子这样做不对,换作是自己和陈程,只宁可陪着走路,也绝不会弃下其中一人。可水养已经说了,且这安子已经上了车,虎子也不便说,于是便对水养说:“那你小心些。”便上了车回家去。
安子上车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问虎子:“读书真好,你交了女朋友了吧?”虎子便说没有,安子便笑道:“还真不信。你长得帅,肯定多女孩子追着。”虎子也不愿意说这些话题,正好前面的那段路是多坑的,于是说:“安子你坐稳了。”那安子便顺手抱着虎子的腰。虎子觉得不舒服,但既跟安子不熟,又应了水养的托付,况且自行车也没地方抓,便不说话。可等过了这段路见安子还没放手,虎子便道:“安子,可以啦,放手吧,不然骑车不方便。”那安子笑道:“好的。”便放了手,手回去时,虎子却见安子的手掠过自己的下面,分明是停了一二秒,虎子一愣,却不便说,心下却极是厌恶,耳边却听得安子笑道:“虎子下面真大。”虎子听得浑身的不自在。便后悔刚才答应帮水养拉安子了。幸亏这时已经到了村,虎子便在晒地把他放下,眼见安子笑着和自己说再见,虎子也只勉强的笑着点头,却一秒也不愿多留,匆匆的回家去了。
下午,虎子去了一趟张福家,眼看没事做,张福便道:“虎子,你不如去挖些药,这两天我们便做药丸。”虎子便应着,回家拿了锄头用具,顺便又带多个袋子,想着如果有蘑菇竹笋之类的便顺手也摘些。可这些日子大家都知道这蘑菇能换药,附近便被采了个精光。虎子便只好入山去,渐行渐远的,竟又绕到了姑婆岭的路上去了。虎子干脆也不看路边,便直接去姑婆岭。这时的姑婆岭,虎子是没有一点恐惧,但却怕开了春后,蛇开始活动,所以仍得小心的走。
正走着,却听到前面有声音传来:“水养,这里有。”虎子一听便知是安子的声音,心里却厌恶,也不想招呼,却又怕他们听到自己的声音,便走得更轻,只想绕过这两人。耳边听得水养说道:“前面便是姑婆岭了。咱们可别进去。如果不是你说要吃鲜蘑菇,我可不愿意跑到这里。”虎子听水养这么说,心中暗笑,这正合他的意,没有人去更好。但此时离两人的声音近了,虎子便更小心,便又听到安子的声音说:“得啦,知道你对我好。”接着便听到水养低低的声音“啊”的叫了一下,又说:“别。”那安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说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人看到。”虎子正奇怪这两人在干什么,便又听到安子低声说:“早上那个虎子的东西可大着呢,比你的还大。”虎子一听,马上便在这两人在干什么,却听安子提到自己,又气又恼。便听得水养生气的说:“他的大,你去找他去。”两人都低低的说话,可这林子里安静,虎子又离得不远,便听得清清楚楚。
虎子见两人扯到他身上,自然生气,接着又听到安子说:“找他也不难,这些初长成的少男,只要我肯让他试一次,只怕他从此便离不开我。”说着又低低的笑起来,虎子听他这话,便又奇怪,正想着,却听到水养怒道:“你这贱货,见人就勾搭。只怕换厂也是勾搭上了某人吧?”那安子笑道:“是又怎么样?我是贱货,你这两年不也扯着我?你若有本事便放了我。你要不要来?”那语气也不着恼。便听水养骂道:“要。看我不干死了你。”虎子听着,见两人没了说话声,便听到一些轻微的率率索索的声音。
虎子知道这两人肯定是要干那事,便要走开,可是,心下却因自然反应,倒忍不住悄悄的向声音靠近过去。渐渐的接近了,便又听到安子的说话声:“舒服吧?”水养却没说话,只“嗯”的一声,鼻音浓重得很。虎子由声音估测距离,知道自己离他们不过十米,便不敢再过去,悄悄的探头看,林子里树木茂密,然而正当白天,一切也看得清楚。果然,便看到两人,两人都侧身方向,水养站着,那安子则蹲着,正用嘴将水养下面含了,头便一进一退的动着。虎子只看得皱眉,他自知道了那些数字的意思后,便对这种事心生厌恶,这下子亲眼看到,自然更是反感。可眼见水养正闭着眼,脸上是一副陶醉的样子,心里又不禁奇怪,想道:难道这就是安子所说的离不开的原因?于是心中冷笑不已。
虎子正犹豫要不要再看下去,便听得水养说:“行了。”虎子以为已经结束,便想着要走,可眼见水养并不拉裤子,挺着下身,却将安子拉起来,三几下便除了安子的裤子,然后安子调转身子,双手撑着树,撅起白白的屁股,向着水养。虎子便意识到这两人要干什么。便又悄悄的看。果然看水养将下身刺向安子,却不知道为什么,那挺着的下身进不去。接着便又看到水养吐了一口唾液,往安子后面乱抹,又在他自己那高昂的东西上抹一把,这一下子再刺,那东西便没入了去。接着看到水养眯着眼睛,一手按着安子的屁股,一手抓住安子的下面,开始动了起来,口里还不住的说:“贱货,烂货,我干死你。”那安子却不住的哼着,却似是极为享受一般。
虎子眼看这事,便知道陈程所说的不假,如果说刚才看到的他只是反感,那么现在看到的,他便是恶心。想想那个本来拉屎的地方,却被用来做这事,再想着如果水养下面的东西,如果碰到了这安子里面的屎时,不知道会不会这么卖力?想到这些,便觉得水养骂的那两个词的恰当。而这一幕便更是丑陋不堪。再也不愿意看。便悄悄的向后退去。
在姑婆岭挖药采菇采笋时,虎子仍想着刚才那回事,他想想了简老师当初说的世人不容的话,却不知道是不是指这些行为,若真是这些行为,那么,岂不是凡这类人就会这样?若真是这样,那么似他与陈程之间,刘桦与简老师和小邱之间的事,又要不要真的算是这类人?如果自己不算是这类人,那么为什么自己不喜欢女的,却只喜欢男的?如果真要算这类人,为什么自己又对这些行为恶心得很?虎子实在想不明白。如果说当初虎子自己也开始肯定自己是这类人,那么,现在,他又开始怀疑自己对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准确的。好在还是那句话,想不通的虎子从来也不愿意去想,所以便专心的挖药采菇摘笋,这可是正事。
第 七 卷
1
村里人一般习惯过了初七(人日)之后开始忙农活,空落落的田野里便多了人的身影。那些冬种的作物,该管的管,该收的收。却也还不算是忙的时候。虎子离离开学还有些天,自己的事早已经完成,恰好又是春雨时候,这天气整天的灰蒙蒙的,做什么事也让人觉得烦,除了赶早收点春笋外,再整天在张福家里玩着。眼见张福已经开始跟徐显讲医理药方,这中医的“望,闻,问,切”却是却为琐碎繁杂,张福要让徐显学得实在,讲得也分外的细。春寒时候,孩子得病的居多,且又都是些感冒之类的小病,有时张福在帮小孩子看病,随便也叫上徐显在旁,将实例与平时所讲的理论便结合起来,这倒是极好的事。虎子也跟着听一点,只是总不上心,大多时候也只陪着福奶奶聊天。张福也知他性情,虎子若在看,张福便越发说得细致,虎子若不看,张福也从不理会。这个时候,年前研好的那些冲剂倒成了常用的药。
这天上午,虎子正跟张福和徐显聊着,便看到栓子媳妇带了大弟过来看病,虎子一见栓子媳妇,便要回避,偏这栓子媳妇看虎子在场,倒是先叫着“虎子叔”了,虎子反而觉得不好,于是便走过去坐在旁边,看栓子媳妇怀里的小孩子,虽然还小,却也有着栓子的影儿,不禁又念起栓子的好处,但栓子媳妇曾经拿那些言语来辱及燕子,虎子内心终不肯放下,所以始终是冷冷淡淡的。等栓子媳妇走了,张福便道:“再怎么说,也是兄弟,虎子也不用去计较着那么多。”虎子默然,也不愿意把栓子媳妇说的那些话说出去。
恰好这时,一大群人慌慌张张的进来了,其中有人边走边叫:“福五爷在家吗?快帮看看。”张福便拉了徐显出了屋厅看。虎子也跟着后面,见这一群人中正抬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被抬的人二十出头,脸色紫里透黑,额上全是汗,双目紧闭,嘴角上还有一些血痕,咬牙切齿的,一看便知是强忍了极痛的样子。等这一群人进了屋厅,将那人平躺着,张福便问情况。原来这人叫孙志平,是市里人,开摩托车摔了,当时便昏了,醒过来之后,便央路人送医,恰好问到的是张家村的人,自然就送这里来了。张福便仔细的看孙志平的伤势,里里外外,无一遗漏,好半晌,才皱眉说道:“你这伤况,只怕去医院更好。”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这批人中并无人认识孙志平,有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便知这事不简单,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便悄悄的走了。倒是孙志平自己说话了:“你老人家先帮我止痛吧。”声音低微,张福说道:“这个自然,入得这门来,我也得尽心。但有一事,你自己必须清楚。”便将所有人都喝出院子外,连虎子和徐显也不留在厅里。
虎子站在院外,看张福在孙志平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孙志平就呆呆的发愣,他脸色也看不出什么来。一会,张福走出来,递给徐显纸条和一些钱,对徐显说道:“你赶快去找车到镇上,按这个号码打电话。务必要叫他的家人快来。”徐显应着就跑了出去。张福又叫虎子看着孙志平。自己却就急急的出门去。却去了好一会,才捧了一碗黄黄的液体进来,又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了三粒食指大小的灰色的药丸出来,虎子拿了这液体,却有一股极强的骚味直冲鼻端,心中奇怪,却不敢问,张福将药丸塞入孙志平口中,虎子端着液体凑近孙志平嘴边。孙志平也闻到那股味道,便稍一迟疑,张福喝道:“喝了。”这孙志平也强悍,闻得这一声,竟便一气喝下,眉也不皱一下。张福又说道:“虎子,你帮我取我的针来。”虎子便急急的去拿针。
张福手持银针,眼见还有许多本村人围观,便道:“这不是什么热闹,你们且去了,也别挡了光线。”众人见一向和蔼的张福,脸色凝重,也不敢再留,一下便剩下孙志兵和虎子张福三人。
张福又对孙志平说道:“我要帮你下针,须得脱了你的衣服。”孙志平点头,虎子眼看张福解开孙志平的衣服扣子,却是小心翼翼的,仿佛不愿意振动孙志平一般。张福解开了孙志平的衣服,便取针下针,手法轻盈,一连扎了十几针,虎子看张福的用针手法,或斜或直,入针或深或浅,竟是没有一丝迟疑。再看穴位,或合谷,太冲,外关,后溪,太白,三间,束骨,足三里,膻中……并不按十二经络图去行针,凌乱得很。下好针后,额上也是一片汗渍,虎子忙取来毛巾,张福擦了一把汗,才静静的注视着孙志平的脸色看。虎子眼见张福这用针手法,心中自然惊服,本来赞一句,可看张福脸色没有半点轻松,便不敢说话。
吃了药,下了针,孙志平就马上松了下来,渐渐的沉睡过去。虎子看他脸色,已由原来的紫黑变成了淡紫,以为已经见效,但看张福脸色依旧十分凝重,也不敢多言。张福又给孙志平把脉,看过之后,又亲自动手抓药,叫虎子拿去煎了。忙乱了这一阵,虎子看已近中午,便低声跟张福说道:“爷爷,如果没有事,我先回去了,忙完家里我再过来。”张福便只是点头。等虎子到了门口,却又追出来,说道:“你下午如果没事,就早点过来,兴许还有好些事要帮忙着。”虎子应着。
虎子中午便煮些香竽,也不等娘回来,自己先吃了,便又过去张福家。
张福也正吃饱饭,和徐显正在屋厅里,那孙志平仍在睡着,张福看虎子来了,便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和显儿商量着趁他睡了,要帮他先将手脚正好,时间拖得长了,恐怕对以后的恢复不利。怕人手不够呢。”虎子和徐显便帮着忙,张福动手将孙志平的手和脚断了的骨接好,两人再帮着绑上绷带。
忙完了,张福才说:“显儿,你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说得清楚,他家里人怎么还没来?”徐显说道:“说得清楚了,我是先把我们的地址说了,叫他们记下来,才说这孙志平的事。我也怕他们听了孙志平的事而着忙,顾不得记地址呢。”张福点头,说:“难为你这么细心。”虎子看着孙志平,问道:“爷爷,他不会有事吧?”张福把了孙志平的脉,点头说:“刚才我用了散瘀针,又吃了这么多药丸,命是可以保住了,这手脚以也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却停住不说了,虎子问道:“还有难事?”张福说道:“嗯,另一件事,只怕我也无能为力,唉。”虎子和徐显便不敢问。张福又看了看孙志平,说:“待会他醒来,只怕痛得要命,得先准备针和药。我原来给他刺的就是止痛针,这药本身就有麻醉作用,但也是治内伤的药,对他是有好处。”说着回房去取药和针,虎子见这回只取了两粒,便说道:“爷爷,你原来不是给他吃三粒的吗?”张福说道:“这药有些毒性,平时,我也只敢让人吃一粒半粒,这次算多的了,连续吃过量也不好。”
三人正说着,徐显便发现孙志平缓缓的睁开眼睛,于是说道:“姑公,他醒了。”三人便又围过去看。果然,只见孙志平才醒来,就忍不住呻*起来,虎子知这孙志平极是硬朗,居然也叫出声来,自然是因为痛极。张福走过去,低声说:“这命算是保住了,手和脚也不会有问题,只是另外的那件事,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等你家人来了再说吧。我现在还得帮你施针止痛。”孙志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谢”字,却全身痛得发抖,再也说不同话来。
张福还是先喂药丸,接着施针,且示意两人看,虎子和徐显在旁都看得认真。等针施完,这孙志平便又渐渐的平静下来。接着又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谢谢老爷子。“张福说道:”你虽天生韧性,但若不是误打误撞的找上了我,恐怕这命也难保。也算我们有缘分吧。你好好的睡一觉,其余的事,等你家人来了再作处理。“孙志平点点头,便又闭上了双眼,可眼里却流下了泪水。一会,这孙志平便又睡去了。虎子看着,只觉得可怜。
张福趁这个时候,便又跟虎子两人说了些医理。过得二十分钟左右,张福便又将针拔下。虎子说道:“爷爷,这针拔下,他不会痛吗?”张福笑道:“这针可不能老插着,银针刺穴不过是将气血激活,提升调和能力,强心提神,若是久了,等于透支了人的力气。这是大忌。如果隔得二三个小时,便又不同。所以,针须要定时扎,既可以止痛,又可以保证让他的气血运行。这药丸便正好能麻醉一二个小时,现在是药起作用的时候,没什么大事。”
正说着,忽又听见门外一阵骚乱,接着便是一批人涌着进来了,当先一老妇人,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后面便跟着一个看似稍比孙志平大二三岁的年轻人,两人的后面又是一大群人。其中二个男的,一个女的,穿着打扮不似普通人。后面更跟着四五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看便知是医生。
这群人进得屋来,招呼也没打,就跑到孙志平身边看。那老妇人眼见孙志平的脸色以及身上的绷带,不禁慌乱起来,哭着叫道:“阿平,你没事吧。平时叫你开车慢点,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出了这事。”张福眼见那老妇人要扑过去,连忙叫道:“碰不得。“那年轻人便拉着那妇人。眼看着张福,正要问话。可后面进来的二男一女看到孙志平沉沉的睡着,似没有知觉,也一样急了起来,向着张福先问了起来:“快说,这是怎么回事?伤得这么重,你怎么没把他送医院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怎么就这样随便处理了?”
虎子见这帮人的说话,便知要糟,他对张福的脾气可是清楚得很。这群人没半点礼貌,又用这种责备和不信任的语气说话,肯定要惹张福不高兴,果然,只听得张福淡淡的说道:“手断了一只,脚也断了一条,还有严重内伤,幸好来得及时,如今算是捡回条命,不过,医好之后,会有一个大毛病。这可能在有些人看来,只怕也是生不如死的事。情况就这样。”
那几个男男女女的听得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再问,便又围过去看。那几个穿白大褂的都围过去检查,动作迅速有序,显然是久经病床的医生。张福则在旁边看着,也不作声。过得一会,那几人便停了下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张福。然后向着二男一女点头,几人便一起走到了院子里,虎子只见他们几人不住的说话,又像在争论些什么。却也听不到他们具体说的内容,心中觉得奇怪,便看着张福。张福只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虎子走出屋厅,站在檐阶上,凝神细听,便隐约的听到那年纪稍长的男子说道:“……还是听冯主任的话吧,如果这路上再出意外,恐怕命也保不住。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接着便见这几人又走回来,当先一个女的医生看着张福,点点头,说道:“我们走眼了,原来老爷子的医术这样高明。这么短时间内,竟然可以让志平……”张福却截住了话,淡淡的说:“我们这些农村里的人,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混饭吃而已。你们来了正好,把人带走吧。也省得我来费这个心。”那女医生笑道:“老爷子说笑了,你明知这孩子碰不得,怎么能带走?”张福也不客气,说道:“那是你们的事,抬也好,背也好,你们自己想办法吧。”这等于是下了“逐客令”,倒让这个女医生愣着了,无话可说。那群男女面面相觑,却又说不出话来。
那女医生也算是有见识的人,连忙陪了个笑脸,说道:“我姓冯,是市第一医院的内科主任,这是志平的大哥,孙志勇局长,这是志平的二哥,孙志康主任……”张福却不等她说完,就说道:“原来是大牌医院里的医生啊,嗯,还有这么多有头面的人物。今日连我这破房也沾了光。我一个乡下人,没文化,不会说话,所以便连招呼也不懂得打了。失礼,失礼。”这话人人都听得到,只把那群人说得满面通红。张福又对那一批人说道:“这里的医生足可以证明,我可没有医坏你的孩子,出了这个门,便是你们的事,跟我可没有关系。”接着又对那女人说:“冯主任。你们可以把他带走了。这手脚上的绑带,只是我正骨之后加以固定,如果你们觉得没必要,可以拆下来。嗯,你们最好能够将这孩子全身做详细的检查,一处也别漏了。别糊里糊涂的害了人。”张福把“全身”说得重,说“一处也别漏”时又盯着冯主任说。那冯主任迟疑着,对那群人说:“孙局,孙主任,你们看怎么样?”张福却不容他们说话,抢先了说:“孙局长,病人的伤,只怕大医院可以治得好,及早吧,延误了可不得了。”说着,也不理这群人,便叫徐显和虎子,说:“咱们做自己的事去。虎子,你也得回家去了,你的家务也不能总你娘来做。”虎子看天色还早着,况且也挺担心孙志兵醒来,于是便在屋厅里看,张福见了,也没理他。自己便和徐显在院子里坐着闲话,神情悠闲得很。
2
这一群人中,医生的又把孙志平里里外外的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果然也小心翼翼的不敢稍大力一点,生怕振动了这孙志平一般。检查之后,冯主任又悄悄的对一个男医生说了句什么,那男医生便点点头,然后又听得冯医生对众人说:“我们都别看,让姚医生帮检查一下其他地方。”这群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意思,于是便背转了身。虎子正感诧异,眼见那姚医生去解孙志平的皮带扣,也就明白了过来,于是连忙也转过身去。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才听到那姚医生低低的说:“可以了。”大家才又转过身来,眼见这姚医生脸色沉重。冯医生便问:“怎么了?”姚医生没有说话,对着一干人点点头,示意到外面去说,这一干人又走到了院子去说话,屋厅里就只剩下了虎子和沉睡的孙志平。虎子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只一会儿,便听到那个老妇人哭了起来,另一个女的也跟着流泪,那三个男的都一脸铁青。虎子便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又想到自己问张福时,张福吞吞吐吐的样子,更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这一群人又走了回来,在屋里却都沉默不语。
好一会,那个冯主任才说道:“孙局,孙主任,我也实话实说了,也不知道这老先生用的是什么方法,志平能保住这命,已经是个奇迹。他的那个伤,你就是去外国,恐怕也治不了。而且,他也实在不宜移动,如果一颠簸,只怕这手这脚,到了医院也得大动干戈,甚至保不住。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在这里别动,我看这老先生的医术,可了不得。你拿主意吧。”三个男的六神无主,那老妇人和另一个女的则又在一旁抹眼泪。那女的说道:“究竟要怎么着,你们也好拿个主意啊。”虎子看那女人的神情,忽然便想起燕子来,因为她那关切的样子就正像燕子对自己和豹子一样。那三个男的便又低声的商量些什么,虎子眼见这家人为难,心中不禁不忍。
那冯主任便又走出去找张福说话,张福却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一会,虎子便听张福说:“我当然知道,而且,已经告诉了那孩子了。”这话倒是人人都听得到,屋里的那几人又是脸色发青。屋里这群人也只能呆坐着,过了好一会,那年纪最大的男人说:“妈,我们去跟那老人家说,便让志平在这里留着。”老妇人点点头,边擦眼泪边说:“我们刚才已经是没礼貌了,这回得好好说话才是。”那男人应道:“知道的。”说着,就走了出去,其他人看着,也都跟着出去了。
虎子没有出去,却在屋里也看得清楚,那群人出去后,便低声下气的跟张福说话,再也没了原先那种气势。张福却只拿些不咸不淡的话来说,也没听到让步。虎子看着,便要出去说情,忽然发现孙志平睁开眼睛了。便说道:“爷爷,他醒了。”外面的那群人听说人醒了,也顾不得礼貌,又都一齐涌了回来。
那老妇人看到孙志平醒来,便一边流眼泪一边问道:“阿平,你感觉怎么样?”虎子便听得孙志平低微颤抖的声音说道:“痛……”虎子看孙志平,只见他又是咬牙切齿的样子,冯主任便叫道:“周大夫,来打支止痛针。”于是就有个穿白大褂的忙忙的跑来打针。可这止痛针也不是马上就见效的,孙志平依然是冷汗涔涔,脸色也变成了猪肝色一般的难看。那几个人便只有干着急。
虎子看到了,忙着叫道:“爷爷,你快来,他打针了还痛呢。”张福便和徐显走过去看,却不说话。那几人只看着张福,眼睛里似在求张福,但张福却偏不理。虎子实在不忍心看孙志平这一家人那样子,拉着张福说:“爷爷,快拿药来啊,等下只怕他会痛昏过去呢。”张福说道:“药在房里。”虎子也不管那么多,飞快的跑去将刚才张福用的那个瓷瓶拿出来,也倒了二粒药丸,便走过去要喂孙志平,张福叫道:“虎子,一粒够了,你当我这药是从外面捡的啊。”虎子就只喂了一粒,然后又抓起刚才福爷爷所用的针,说道:“爷爷,你过来看着我用针,深浅你指着。”又对孙志平说:“你别怕,不会痛的。”孙志平点头,张福听虎子说用针,先愣了一下,却也不阻止,只走近前来。那一干人也都围了过来。虎子也不理会这一干人的围观,静下心来,想着刚才张福下针的穴位,好在他看过了二次,对这些穴位还记得清楚,于是便一针一针的刺下去。张福便在旁偶尔叫“深些”或者叫“浅些”,虎子便按着福爷爷所说的深浅使力,十几针下去,竟然没有错误。只看得所有的人都惊诧不已。包括张福和徐显。
那几个人眼见下完针后,孙志平就渐渐的平静下来,脸色也渐渐平复。自然知道这针的神效,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虎子。冯主任对着张福说:“老先生,我服了,连你的孙子也这么厉害。”张福笑道:“他懂什么。”虎子点头说:“应该是你们刚才打的止痛针起作用了。”那止痛针起不起作用,几个人心里自然明白。倒是一个医生忍不住说:“这孩子的拿针手法不对,平时所见的可不是这样的。正确的拿针方法应该是……”张福盯着那医生,也不等他说完,便冷冷的说:“我们这些乡下人,可不比你们大医生有本领,讲究得很。我们就只管能不能止痛,如果可以,便拿着锤子敲进去也成。”那医生听张福这般说话,想要辩驳,却又说不出来,便涨红了脸,虎子原本被那医生说得满脸通红,内心羞惭,只怕丢了张福的脸,这下子偷看那个医生的神情,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张福便对虎子说道:“你笑什么,偏你逞能,这下可丢了脸了吧。还不快把针找下。”虎子自然知道张福的意思,便笑道:“爷爷,等下吧。”那孙志平这才有机会跟那几人打招呼,原来这些人是他的三个哥,另一个女的是他的二姐。
张福也不管他们打招呼,说道:“孙局长,我那药与针也只是暂时止痛,你要走就趁这个时候,不过,路上还是小心些好,车的振动,也会影响他的伤势。你慢慢的开,这药和针大概也可以抵得到大医院。”虎子知这家人的身份,他也知道张福就是不吃这一套的人,不过虎子还是猜不透其中有更大的原因在内。眼见这家人尴尬,又看着孙志平的样子,虎子就说道:“爷爷,你看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走得了,不如先让他在家里休息着。”张福说道:“你懂什么。不许说话。”虎子其实就是想着给这家人一个台阶下去,可是张福却硬得很,于是又说道:“爷爷,咱们救人要紧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受罪。”那老妇人也说:“老人家,刚才我们实在是心里着急,才失了礼数。”虎子又怕她说出什么不对路的话来,于是抢着说:“大娘,行了,我爷爷不是那样的人,他肯定答应的。你放心得啦。”张福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你可别嫌着麻烦。”
这群人眼见张福口气已经松动,无不大喜,可想着孙志平的伤势脸色又阴沉下来。张福淡淡的说:“我已经跟这孩子说了,幸亏他遇上的是我村的人,送我这里,不然,恐怕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怕就是一个死人了。如今好好的看到这一个活人,还有什么可悲痛的。”张福这话说得直接,但做医生的都清楚,冯主任和姚医生都点头。那几个人觉得也是道理,不再说话。张福也不理会这些人,继续说道:“谁叫我这孩子的心肠好,既然答应了,话也得说明白。他的手脚我大约要用二三个月才能治好,内伤则要更长的时间,只怕也得半年多吧,至于他那里的伤,我可是半分把握也没有。”
一个医生听了张福的话,惊讶的说:“这手脚恐怕没这么快吧。若是在医院,入钢条,拆钢条,也得花上很久时间。”张福淡淡的说:“那是你们大医院的事,我这个乡下的土包子,就只会胡乱的医着,哪里敢跟你们比。不过,大概还敢保证半年多些吧,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就是了。”这一群医生便都红了脸,不敢再说话。
张福又笑着对虎子说:“事是你答应下来的,以后你就得跟着受罪,每天晚上你可得守着他,一定时候便扎针。”虎子说:“没事。”张福笑道:“便有事也是你自己找的。不过,如果你不想这么辛苦,当然也可以叫显儿帮忙,只是你得先教会他用针。”徐显喜道:“虎子,你可记得了。”虎子便皱眉,说道:“爷爷,我怎么可以教徐显哥。”张福却不理他,虎子只得苦着脸点头,张福则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叫做自寻烦恼,也叫做‘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不吃亏,以后也不会长记性。”那老妇人说道:“老人家,我也可以留下来,看有什么能帮着。”张福不客气的说道:“你这年纪了,能帮什么?只怕过不了几天,我们还得找个人来伺候你。”老妇人就低头不语,过得一会,又说:“不然我们便请个人来吧,也不能总让你们辛苦着。”这老妇人也考虑得细。
那孙志平的大哥说:“老人家,这医金……”孙志平这时还清醒着,便低声说:“大哥,命都是老人家救的,还说什么医金。”声音虽然低微,却也平稳清晰。那孙志勇便不说话。张福却对孙志平说:“我原也说过,我们只是缘分问题,也没想过这医金,不过,你哥和姐都是有身份的人,如果不收反而会让他们觉得被瞧不起。况且,我也不愿意他们把我想成了赶着去巴结他们的人。这医金,我们便慢慢的算。”那孙志勇和孙志康便红了脸,虎子见这情形,便笑着说:“你们也别担这个心,先养好伤再说吧。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我爷爷这人,但只要打听一下,在这三村六垌里,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小孩子,哪个不知道,我爷爷可不会乱医人,也不会乱收钱。”孙志平便点头,眼里却又流下泪来,张福对徐显说:“你去把厨房里煎的药拿出来,早一刻就多一分希望。”徐显便去了厨房拿药。孙志康眼见徐显捧了碗黑如墨汁一般的东西出来,便又有些疑虑,虎子看来眼里,怕又生枝节,便说道:“爷爷,我来喂药。”张福本来要说什么,见虎子这么一说,便不再说了。
这孙志平吃过药后,便又沉沉的睡了去,几个医生又忙忙的把脉,一会,冯主任对几人点点头,笑着说:“现在连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了。孙局,孙主任,听老人家的话吧。”这几人虽是大有身份的人,可遇上张福却毫无办法,也就只得回去。出门的时候,那个老妇人又问道:“我们可不可以来看阿平?”张福说:“随你,只要你不嫌我们不懂招呼的话。”
这批人要走时,张福连门也没出,倒是虎子觉得过意不去,就一直送到大榕树下,那孙志勇便拉着虎子,说道:“以后,志平就得你多费心了。”虎子笑道:“我又不懂什么,还是得靠我爷爷。”孙志康忙说:“那是,那是。”
晚上,虎子过去帮忙,看这孙志平沉沉迷迷的,问张福道:“爷爷,是不是我给你惹了麻烦了?”张福笑道:“什么麻烦。这些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我便是要出口气。我可从来不用求着他们。”便又得意的说:“你下针那时,着实是给爷爷争了面子。不过,拿针的手法是不对头,显儿也比你中规中矩。你可得记住了,真要用针,可得认真的学才好。”徐显脸上一红,说:“姑公,我还真没见你教过虎子,可他偏就比我强。”虎子则笑道:“爷爷不是说可以用锤子敲么?”
3
这些天,虎子便每晚得到张福家去帮着看,下针的时候,就果然把徐显拉上,教他如何刺穴,这时,张福便多半在旁边看,却是极少说话。虎子因觉得是自己将这事揽下,所以也尽心尽力,遇到问题,常常便主动问张福,倒还真有点像学医的样子。晚上守夜时也尽量不去惊动张福和徐显两人,眼见着孙志平的病情渐渐起色,晚上下针的次数也渐渐的减了,虎子心里也觉得安慰。因与孙志平接触多了,便也渐渐的熟悉起来。不过,孙志平很少说话,倒是常常醒来时便会自己流眼泪,虎子不知道,却也不便问。
孙志平住下的第三天晚上,虎子仍旧去守着孙志平,半夜里,虎子便见孙志平醒来了,便忙着问:“你觉得怎么样?”孙志平低声说:“没那么痛了。”虎子说道:“爷爷说了,没那么快的,你也静心养着。”见孙志平神色间有些迟疑,虎子怕他又开始痛,便取了药和针来,准备帮喂他吃。孙志平却先没吃药,说道:“我想小便。”神色间有些难为情,虎子也没留意,喜道:“这是好事,爷爷说了,如果有小便了,说明体内的伤势好得快。”便拿了尿壶过来,可眼见着孙志平只一只手,身子又动弹不得,于是说道:“我帮你吧。”孙志平点点头。虎子便将他裤链子拉了,可手接触到那里,虎子却忍不住心便跳得加极,等将那软绵绵的物件抓到手里时,就更觉得连手也颤抖起来,虎子知这就是所谓的“自然反应”,连忙定定神,耳边听得孙志平悄悄的说:“我这东西,长大以后,被男人抓的,你可是第一个。”虎子笑道:“女朋友呢,可不少吧。”孙志平说道:“有过二过啦,现在的这个是第三个。”虎子一听这话,便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恢复了,手也不抖了,手中这物件,便丝毫不再引起他的兴趣。
那孙志平是伤后第一次小便,着实是艰难,虎子抓在手里,等了老半天,才有一点点黄色的尿出来。收拾好之后,,虎子却又看到孙志平在流眼泪。便道:“有小便了,就好得快,你不要担心。”眼见这话不起作用,虎子终于忍不住问:“我可不是一次见你流眼泪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这种心情对病可没有好处。”孙志平似是满肚苦水没路吐,这下有人问了,便说:“这东西以后不能用了,觉得活着真没了意思。”虎子不知道他说的意思,奇怪的看着他。孙志平苦着脸说:“这下面的东西以后都不能跟女人做那事了。”虎子这才明白过来,想着孙志平的家人那悲哀的神情,想着张福吞吞吐吐的样子,才明白是这么回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孙志平眼见虎子的神情,心里更是难受,又流起眼泪来。
虎子想了想,问道:“这男女之事真的这么重要?”孙志平一愣,说道:“可以让人很愉快。”虎子也不理孙志平说的,自己继续说:“重要到没有了男女这事就活着没意思了?重要到凌驾于一切之上了?”孙志平愣愣的,说:“你还小,没经过男女之事,所以不知道这当中的滋味,那是叫人欲罢不休的。”虎子淡淡的说:“我是没经过,但是知道这世上的事情可多着了,父母,兄弟,朋友,甚至是普通人。人活着难道就仅仅是为了男女之事的那点愉快?”
孙志平苦笑摇头,说道:“可是……”虎子却不等他说下去,又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是觉得这是男人的标志,是生活的动力之类的东西。不过,你也想得太窄了些。你想想看,如果你女朋友知道你不能再做那事,她还会理你吗?”孙志平说:“肯定不会。”虎子又说:“可是,你兄弟,你妈,已经知道你不能了,却不放弃你,哪个爱你更多些?你为一个爱你爱得少的人就觉得生活没了意义,又把这些深爱着你的人置于何地?”孙志平说:“这怎么能比呢。”虎子笑道:“我不跟你辩这事。我现在知道你是个母亲和女友落水时,宁可弃母亲而救女友的人了。吃药吧。”喂了孙志平吃药,然后又说:“过得些日子,叫你的女朋友来伺候你吧。”孙志平愣着出神,虎子便想起了刘桦所说的“并不难熬”的话。
虎子可没想到,孙志平的女朋友还真来了,那天上午,虎子去学校报名注册,回来后,忙完家务就往张福家里去。正好就遇到了志平妈和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正哭得厉害。志平妈则在旁边劝着。虎子也不愿意听别人的私事。便去看孙志平,见孙志平正发呆,便笑着说:“没想到你女朋友还真来了。这也好,我们以后也不用帮你端盆擦身。”孙志平却愤怒起来,说:“这女人,一听我说没能力了,就没再进过这房。”虎子说:“这怎么行,她可是你最亲密的人,你就算舍不得让她做这些事,却也没有理由叫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做吧。”接着又笑道:“不知道爷爷会怎么算这伺候人的工钱,不过,即使你家有钱,也不见得就有人肯熬夜费神守着。有些事也不是用钱可以买得来的。”这孙志平原来是想说多给钱的,听虎子这后面的话,竟说不出话来。
开学的第一天,钟老师就难虎子拿来两封信,虎子很高兴,就赶着回信。这以后,虎子仍还得去张福家照应着,大概每周都可以看到孙志平的妈妈,不过,却再也没见过那女孩子。孙志平呢,没再看到流泪,倒是跟虎子和徐显亲密起来。对张福和福奶奶,他也跟着虎子叫爷爷奶奶。张福也不在意,只随口应着。
这天虎子放学回来,虎子看到大榕树下正在收东西,看那熟悉的装货车,便知是陈程的,便高兴起来,可走近了榕树时,却被陈汉生叫住。虎子连忙走过去,陈汉生说:“陈程要我告诉你,他没空来。”虎子心里不禁“格登”的一下,问道:“陈程没事吧?”陈汉生笑着说:“好得很,没事。”虎子这才放下心来,也不再问陈程忙什么。陈汉生正忙得要命,也没多聊,只交给虎子一封信。
虎子先忙了自己的事,到晚上才看信。陈程的信还是老格式,信里夹了钱,不过比较多。第一页上就写了:“我很好。”这三个字,第二页倒是多了些,虎子这才知道,今年初陈程已经开了酒楼,并说是先在县城开,等如果真的好了,再到市里开。现在已经一个多月,基本上稳定了,要虎子准备些山塘蚌,以及一些煲汤用料,搞特色菜,并说会叫人定时来取。又说如果村里人也跟着捞,就低价收起,可以从中赚取点钱用,并说信里的钱就是用来收山蚌的。虎子看着便失笑,他当然不肯,那就等于他在赚陈程的钱了,不过,如果真的有村里人肯摸来买,他倒是乐意低一点价钱,这样陈程也能多赚一点。虎子便忙忙的跟娘说了这事,要娘有空了或者下田时就随便挖些。但怕娘去捞山塘蚌危险,便没告诉她这事。虎子娘跟虎子也是一样心思的想存钱,自然乐意。虎子自己就挤出时间去山塘摸蚌。只挑大的要,好在这东西并没有人肯理,所以挺多的,只一小会就可摸一大桶,既不费力,也不费时。
不过这事还真让陈程料着,有人看虎子摸蚌,便也跟着摸,但却不知道销路,只好问虎子,虎子也只说是人定要的,别人便只好把蚌买给了虎子,虎子觉得这东西也不花本钱,所以就尽量低的价钱收了。这定时来取蚌的人叫肖国,也从来不与虎子有钱交往,通常就是一个信封,里面是陈程早就放好的钱。虎子除了用作本钱外,这钱也不肯动用。他倒是怕这蚌销不出去,问肖国时,肖国笑道:“陈经理这家酒楼的招牌呢,吃饭的人会点,而吃夜宵的,喝晚茶的点得更多。只怕没有,哪里怕销不出去。”得知销路好,虎子才放心。又听肖国叫陈程做经理,不禁好笑。
虎子知道自己也不能因为照顾病人就影响功课,所以时间就觉得不够用了。而且常常会在池塘边看书时,便不知不觉的睡着。好在三月月考时,成绩没有掉下来,虎子也觉得再辛苦也值了。
四月份,农忙就要开始,虎子便把陈程说的话跟娘说了,虎子娘当然是没有意见。于是娘儿俩在耙田时,便留下了二块田没耙,有了空就去整理成畦,也正好虎子所说的一样,其他与虎子这二块田近的人家,知道了虎子要种香竽,眼见这是赚钱的事,又岂能放过。于是也学着留下些地,便也要种香竽。结果,村里就有整片田没插稻子,都种上了香竽。虎子知道这先机还是占不到,不禁苦笑。
忙完了春插和种完了香竽,这时孙志平的手和脚也不再用整天的敷药,也不用再扎针。除了晚上还得去照顾着外,虎子觉得自己也轻松了些。
4
清明节假后回校,这一天,上午放学后,虎子才从教室下来,却看到简老师在等他,连忙跑过去。简老师笑着拉着虎子的手,说道:“走,吃饭去。”虎子以为老太太又送饭过来了,没想到简老师并不回宿舍,一直走向校门。出了校门之后,简老师笑道:“你看看,谁来了?”虎子顺着简老师所指的方向看去,眼前便仿佛亮起了一道阳光。阳光来自那个靠在一辆车旁的人身上。那人很平静,眼睛里是一片笑意。,正看着虎子和简老师。虎子便感到一股温暖和喜悦就从心底升起,放开了简老师的手,走过去,抱着那人。低声叫道:“桦大哥。”尽管他与刘桦接触不多,可是,虎子却觉得很自然,没有半点不妥。刘桦轻轻的抱了一下虎子,然后在虎子耳边说道:“你抱这么紧干嘛,别人可是看笑话了。”虎子这才笑着放开,回头看简老师,却见简老师正看着笑。
在车上,虎子便问起刘子杰,刘桦笑道:“要是把他带了来,我可不用做事了。”虎子便只会笑,发觉自己是无话在找话说。车开到镇上的一家酒楼前,停下,三人上了楼,虎子才发现,简老师一家人都在座。虎子连忙跟众人打招呼。老太太和老大爷看到虎子也高兴。一大桌人吃得热热闹闹的。差不多吃饱时,刘桦说:“叔,婶,简枫的事基本就差不多了,现在要看看这酒席该怎么办?”老太太笑着说:“嗯,就你一个人辛苦。”刘桦笑道:“这是我应该的。”简老师犹豫着,说:“易梅说要在县城外面摆酒,她说她的亲戚朋友同学都在县城。”刘桦点头,说道:“这个肯定了,况且你的房也在县城。”老太太说:“可是,我们对县城又不熟悉,怎么订酒席,会不会吃亏,这可是件难事。”简老师的妹妹说:“还有酒菜的味道,不然,客人吃了不好吃,也丢面。”刘桦笑道:“嗯,那我这些天就专门去县城吃百家,看看哪一家好。”虎子听了这话,悄悄的拉了一把简老师,简老师说:“虎子不急,有时间呢,不会迟到的。”虎子笑着说:“不是,县城里有一家酒楼,老师不如干脆在那里定得了。”简老师和刘桦都诧异的看着虎子,刘桦笑着看虎子,说道:“虎子,你说说看。”虎子却不敢看刘桦的眼睛,对简老师说:“那是陈程开的酒楼,叫‘张家村酒楼’。听他说搞了很多个特色菜,应该不错吧。而且,陈程要是知道是老师你结婚,当然也不敢要高价钱。”刘桦看简老师,简老师知道他要问什么,说道:“我的一个学生,虎子的好朋友。”刘桦笑着说:“原来虎子还有好朋友啊。而且竟然这么好本事,还真想不到。”虎子也不在意。老太太是首先赞成的,说:“这样好,是枫儿的学生,也不会吃亏。”刘桦说道:“虎子找个晚上,陪我去看一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定了。”虎子高兴起来,说道:“老师,你有没有空,不如就今晚吧,我们三个人去。”简老师想了想说:“行,再过些日子反而没空。”
晚上,刘桦开车,加上易梅,四人便一起到县城去。虎子坐车头,易梅和简老师两个坐后面,一路上,简老师和易梅两人便低声商量些事。虎子倒觉得这两人很般配。到了县城,正是华灯正盛的时候,县城自然要比镇上好上百倍,仿佛这时才是最多人的时候,虎子跟简老师去过城市,觉得这县城也跟那城市差不多了。车上,刘桦问虎子酒楼在哪里,虎子却不知道,愣愣的说不出来,刘桦便笑道:“你这个好朋友,怎么会这么粗心呢,也不告诉你地址啊。”虎子自然知道陈程为什么不告诉他,只是却也不好跟刘桦说,便笑了笑。好在这“张家村酒楼”
并不难找,刘桦开着车转,不一会就发现了正处在繁华地带的“张家村酒楼”。
刘桦把车停好,四人一起走进酒楼,看着里面的布置,刘桦才低声跟虎子说:“这个陈程有意思,我开始还怕是个小饭馆,丢了你简老师的面子,没想到这规模,看来陈程年纪不大,却是大老板的料。”虎子见他夸陈程,当然高兴。简老师则和易梅小声说着,虎子看到易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倒也先放了一半的心。看到酒楼里吃饭的人并不多,不禁皱眉,他怕陈程会亏了。倒是易梅笑着说:“虽然在县城这么久,倒没注意什么时候开了这家酒楼。”
这时一位男服务员迎了上来,笑容满脸的问道:“四位,有没有订位?”虎子本想直接说找陈程,刘桦拉了一下虎子,摇摇头,却说:“没有。”那服务员便笑着说:“哦,不要紧,现在位置多,不知道几位要不要我帮找?”刘桦点头,那服务员就一路陪着四人,直到找到了刘桦认为合适的位置,才又含笑的离开。四人坐下了,刘桦笑着对简老师和易梅说道:“看来你教的学生还真行,至少我知道了二个,虎子和这个没见面的陈程。”简老师笑道:“你怎么知道陈程真行?”刘桦指指那服务员的背影说:“看一个人会不会管理,当然就看这些手下了。这人彬彬有礼,我挑了这么久座位,居然没有半点不耐烦神色,说明素质不错。这就是陈程的本事。”
接着又来了点菜的女服务员,易梅就故意问东问西,这服务员也没有丝毫不耐,不停地介绍着店里的特色菜,最后刘桦点了四菜一汤,那服务员又含笑说了声“稍等”,才走了。看着那女服务员,简老师也不禁点头。虎子却不在乎这菜,说道:“怎么看不到陈程?”刘桦笑着说:“你是想带我们试酒菜还是假公济私来看陈程的?”虎子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说:“也想看看陈程啊。”刘桦笑道:“这个容易,你去服务台一问就知道了。”
虎子连忙站起来,也不管刘桦那笑脸,跑去服务台,面对那服务员,虎子却又不知怎么说。还好,这时候看到了肖国,虎子连忙叫了一声,肖国看见虎子,问道:“虎子怎么跑这里来了?”虎子才要回答,肖国又笑着说:“哦,你找陈经理的吧,他刚刚才离开,你要是早到五六分钟也可以看到他呢。”虎子内心一阵失望。肖国倒是个热心人,说:“这里有电话,我帮你打他家里的电话问一下。”虎子喜道:“好。”肖国跟服务员说了几句,便拿起电话来拨了号码。通了之后,就把话筒交给虎子,一会,电话里便传来了声音:“喂,是哪位?”虎子一听是陈程,喜道:“陈程,我是虎子,如今在县城,你开的‘张家村酒楼’,你快来。”电话那头陈程惊喜的声音传来:“真的?你可别骗我,要是骗我,嘿嘿。”虎子只怕等下简老师试完菜会走人,就急忙说:“废话,你快点来。”虎子这头话没说完,却发现手上的电话只有“嘟嘟”的声音,虎子知道是陈程挂了,于是满心欢喜的对肖国说谢谢,同时也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虎子跑回桌上坐下,兴奋的说:“找到了,他马上就来。”看刘桦又笑着盯自己看,便不敢大声,低声笑道:“等下他来了,简老师,师母,我们就叫他请客,钱都可以免了。”刘桦听得哈哈大笑,说道:“简枫,你教的学生果然不简单。”简老师笑着说:“这个我没教。”易梅就看着虎子笑。虎子便跟着笑。眼看菜还没上来,虎子便说:“我到门口看陈程。”刘桦说:“马上就上菜上汤了,你不喝了?”虎子应道:“喝啊,我看看就回来。”也不管三人,就跑到门口。可等了一会,却并没发现陈程,回头看刘桦那里,果然服务员正帮着打汤。虎子想要回去,却又舍不得。便呆看着几个路口。没料到忽然间从后面被人抱起来,虎子大喜,叫道:“陈程!”接着便是陈程的大笑声。
虎子下了地,转身看着陈程,说道:“我怎么没看到你进来?”陈程指了指后面,虎子便知道有后门,陈程笑着说:“我还想等再过些日子,再接你和大娘出来吃饭,没想到你倒跑了出来,你怎么来的?”虎子说道:“快来,简老师和师母都来了。”也不管陈程发呆,拉起他的手就往座位上走。
陈程还来不及说话,已经被虎子拉到了座位上了。眼见简老师和另二人,陈程先叫了一声老师,再对着易梅叫声“师母”,易梅便笑着点头,可对着刘桦,陈程却是愣愣的看着。虎子知他肯定猜得出是谁,便笑着不说话。刘桦却先自笑了,看着陈程,伸出了手,说道:“你好,我是刘桦!”陈程倒是大大方方的,也伸出手去,说:“桦大哥好,我就是陈程。”那正在打汤的服务员停住了手,恭恭敬敬的说:“经理,你……”陈程点点头,向其他服务员招一招手,马上有人跑了过来,陈程说:“加个碗筷。”那人便应了一声,只一会,碗筷就来了,速度相当的快。打完汤的服务员又含笑着说:“你们的汤已经打好,请几位慢慢用,菜马上就到。”然后又走开。
加葱蒜,但别加配菜,要五花肉。”那服务员应了一声便走了。刘桦奇怪的看着陈程,简老师则笑着看虎子,易梅听到五花肉,则先皱眉了。虎子自然知道,却不说话。陈程看刘桦看着自己,便说道:“虎子喜欢吃五花肉。你点的这些都是山里的东西,在城里是特色,在虎子眼里可不是特色。”说得刘桦哈哈大笑。陈程又对虎子说:“虎子别吃那些,等下五花肉上来,你再吃。”虎子说道:“都是同样的东西,为什么到了这里好像味道全不一样了。这个是蚌肉?如果叫村里人来吃,不说出来,肯定不知道。都好吃啊。”刘桦每样都试了,点头说:“味道真的不错,而且吃着不会油腻。”陈程说:“还不到二个月,所以市场还没有完全打开。现在是在招客期间。”虎子看这三十多桌的厅里,也只有六七桌吃饭的人,心里便难受起来,说:“陈程,这么少人吃饭,这怎么行?”陈程诧异,眼见虎子盯着那几桌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易梅也笑起来。陈程说:“你真傻,现在是什么时候?等下便是喝夜茶时候了,饭市早过了。老师,师母,桦大哥,你们也别忙着走,等到了喝夜茶时,让虎子看看。”简老师和易梅便只是笑,刘桦却说:“你怎么招客?”陈程笑道:“我这里的厨师和服务员都比其他的酒楼的工资要高。这个月就打折,口碑和回头客宣传。”眼见虎子又露出担忧的神色,陈程便说:“放心,你知道我不做亏本生意的。”
正好,五花肉上来了,陈程便把肉放到虎子跟前,说道:“你吃肉,我可不愿意看你吃青菜。”虎子说:“饭呢。”刘桦笑道:“我们先吃一块试试,剩下的你就端着吃得了,还要饭来干嘛?”说着夹了三块肉,一块自己,一块给了简老师,又给易梅夹了一块,易梅说不要,刘桦笑道:“你便试一下味道,又没叫你多吃。”易梅便小咬了一口,却又惊讶的说:“你这肉怎么做的?”陈程笑道:“那得问厨师才行,我自己可不会。”易梅便点头。
简老师始终都是笑着看陈程和虎子。虎子也不以为意,他当然知道简老师了解自己和陈程的铁关系。易梅每一样菜试一下,而且每吃一样就赞一样。说道:“陈程,你这里的宣传工作做得不够好。这么好吃的东西,我竟然不知道。”陈程笑道:“师母下次带朋友和同事来吃,我暗中用老板的名义给你长期七折。”易梅笑道:“你还真别说,我可是常常跟爸妈和朋友出来吃饭的。”陈程听了,说道:“嗯,这个汤老少皆宜,等下我叫服务员帮你打个包带回家里让老人家喝着。”刘桦笑道:“等下你师母和老师还要商量事情。”
陈程愣了一愣,马上明白过来,笑道:“这也不是难事,师母家里的电话?”易梅也没隐瞒,便说了。陈程便招手,服务员马上过来,陈程说:“你打这个电话,告诉两位老人家,说这里有请。”服务员便答应着去了。刘桦看简老师,说:“要不要开车去接。”简老师却看易梅,易梅笑道:“不用,走路也不过十分钟。”这里大家要等两位老人,于是便停下来聊天。陈程便又说:“师母,你不如也叫上你的好姐妹来试试这里的菜式。”易梅笑着说:“每样我都试了,真的很好。”虎子怕陈程多生出事来,台下便踢了一下陈程,陈程却向着他微微一笑,也不理会。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门口果然便进来了一对老人,易梅看到了,连忙叫着:“爸,妈,这里。”那对老人走过来了,简老师连忙帮拉椅子。又低声说:“爸,妈,我们来试试这里的菜。”两个老人便点头。陈程早已经准备了碗筷,就亲自给两位老人打了汤。一面免不了又把这汤的好处说了一遍。两位老人听着只是笑,可等这汤入口时,却也同样像刘桦一样,惊讶的赞好,老太太说:“那位师傅掌厨?”陈程笑着说:“大娘,这不重要,这些料是真正的对身体有好处的东西。虎子爷爷还把他做成了药丸。”老大爷说道:“看来还真是正宗的啊。”虎子看这两个老人说的是真心话,这才放心。
看着大家都菜都吃过了一遍,陈程才说:“你们怎么有空出来了?”刘桦看着简老师,简老师便看着易梅,易梅却看着两个老人。两个老人笑道:“酒楼吃得多了,却不知道这里还有家这些特色味道的。”于是易梅便点头。刘桦这才说:“被虎子骗出来的。”虎子便看着刘桦笑。他倒是极希望简老师能在陈程这里酒席的,至少可以帮得了陈程一点。但见简老师和易梅不说话,只怕这里的菜不合适,所以也不敢说。便只低头吃肉。
只得听刘桦问道:“你们这里的一桌十菜一汤,大约要多少钱?”陈程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只是说:“我这里的菜,都比其他酒楼的要便宜些,不过只是暂时,以后做开了,也不能委屈自己;这里的厨师却是要比别人的好。我对自己的酒菜味道和服务有信心,你们要是半年后来,绝对可以看到我说的是不是真话。”刘桦笑道:“特色菜没得比,但是这个五花肉我却是吃得多了,一试就知道高低的。”然后才说:“你老师要摆酒,大概有二十多桌,这生意你接不接?”
陈程大喜,先对简老师说恭喜,然后就说:“这是好事,老师要订二十桌酒席,没问题,我尽可以打折,即使赔本也是应该的。”刘桦笑道:“你别,那岂不是变成你老师存心要占便宜了。你该收多少就是多少,要知道,即使不在这里订,去了别家,也肯定得付钱。”陈程笑道:“没事,我也得送贺礼呢。就当是给老师的礼得了。另外,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的策划一下,做成个广告。到时,老师的同事,师母的同事朋友,都是活的广告。两全其美的事哩。”易梅笑了起来,说道:“放心,只要你的菜能保持这个水准,到十月份我的一个姐妹也结婚,到时便叫她在你这里订席。”陈程笑道:“师母的姐妹,肯定也有折扣。”易梅便笑着点头。刘桦听着陈程说话,只愣着出神,然后笑道:“可惜,可惜。”陈程正高兴,却听到刘桦说可惜,不禁呆住,简老师说:“他是可惜了你这块料,如果你不做老板,他肯定要把你拉走。”刘桦点头:“还是简枫明白我。”两个老人看着这些年轻人热闹,倒是一脸笑意,
虎子见几人都同意订,心里高兴。但又怕他们是碍着面子,于是说:“老师,师母,桦大哥,大爷,大娘。如果真的觉得不合口味,也可以叫陈程改一改菜式。”刘桦笑道:“还是虎子心地善良。”易梅急忙说:“别改,就这些已经很好了。”刘桦听着了,说道:“易梅,看来下次陈程可得真的开个七折卡了。”又对陈程说:“具体的我和你找个时间再详细议定。现在吃东西。”刘桦又对虎子说:“虎子别发愣,我可是要跟你抢五花肉了,嘿嘿,陈程只知道你喜欢吃,却不知道我也喜欢吃。”简老师便笑着说:“虎子,这是真的,刘桦在学校的时候就常常抢我碗里的肉吃。”刘桦哈哈大笑,果真就跟虎子一起吃五花肉。这顿饭,大家都很开心,当然,最开心的应该是虎子。
吃完饭,刘桦要付钱,陈程哪里肯,跟服务员说记到他账上,服务员就没敢收刘桦的钱了。然后陈程又坚持要大家留下来,等晚茶市开始了,虎子果然看到这里几乎满座。这才稍稍安心。陈程又叫了些小吃,其中就是香竽之类的山里的东西,虎子见县城里的人都喜欢吃。虎子便悄悄的对陈程说:“你原来放的香竽也可以用得上啊。”陈程在台底下轻轻的握着虎子的手,说:“是啊,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这半年做开了,豹子哥的钱你也别操心。”虎子便点头。
这一批人直聊到差不多十点半了,刘桦说:“得回去了,你老师和师母还得好好的商量。”简老师便责怪的看着刘桦。刘桦却不以为意,说道:“你回去跟易梅将人数核准了,到时候再由我和陈程商议好。”两个老人说:“阿梅,郭叔叔,黄叔叔,一大帮人也来,你也算上一二桌。”易梅喜道:“好的。”
看大家都要走了,陈程又给两个老人打包了些点心,说带回家去给小孩子吃,那老太太倒是很欢喜。老大爷说:“下次带上朋友们来你这里吃饭。”刘桦本想送两个老人,两个老人却不用,只是叮嘱开车回去小心,便先行走了。陈程则提了一大包东西跟着虎子到了门口,看他们三人都上了车了,陈程却拉着虎子的手,依依不舍。虎子也一样,陈程悄悄的说:“虎子……”虎子能不明白陈程的心意?看看没有人注意,便悄悄的把陈程的手拉到自己前面放着,低声说:“我也很想你。”陈程说:“过两天,我跟肖国的车去看你。”虎子点头,听得刘桦在打喇叭,才放开陈程的手。
6
车开到了学校门口,简老师和易梅下了车,简老师示意易梅先回去,自己便留下来,问刘桦:“你今晚怎么办?”刘桦说:“我先把虎子送回去再说,我想等下去县城吧,反正过些天你还得拍婚纱照,还有得跟陈程商量着酒席的事。”简老师说:“还是别,这么晚,我不放心。”刘桦说道:“你还真婆妈,快走吧,别等下睡沙发了。”简老师也不恼怒,说道:“你进来,换我的摩托车,今晚去虎子家住一晚,虽然破旧点,但我安心,听我的话。”刘桦看着虎子,虎子低低的说:“我家是很破旧。”刘桦却笑道:“没关系,只要安心就好。”果然就换了简老师的摩托车出来。
虎子回到家,村里早已经静悄悄的。进了屋,虎子先带刘桦到自己的房里,然后自己把陈程给的东西放好,这才收拾一下,进房睡觉。刘桦已经躺在床上,却赤着上身,虎子不敢看,说:“桦大哥,家里虽然有床,但都没有整理过,我们就一起睡啦。”刘桦笑着说道:“你若不跟我睡,我反而不安心。客人抢了主人的床,这可是说不过的。”虎子就只笑笑,熄了灯,脱了衣服,上了床后,才又说:“我怕你不习惯。”刘桦说:“没事,没有不习惯的。虎子睡吧,明天还得上课。”虎子应了声,闭上眼,却睡不着,耳边听着,刘桦也没睡,便问道:“桦大哥在想什么?”刘桦说:“你老师的婚事。”虎子便又没了话说,一会,刘桦却说:“虎子,你躺过来一点。”虎子便“嗯”的应了一声,便靠了过去,手却触碰到刘桦的手,虎子忽然便觉得心安静下来。虎子自己知道刘桦对自己的吸引力有多大,他也知道自己无法管住自己,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自然现象”吧。简老师提出让刘桦到自己这里住一晚的时候,他内心里就挣扎着,希望刘桦来,却又怕他来,就像他刚才把手靠在刘桦手旁的时候一样,想靠着,又担心刘桦会把手拿开。好在刘桦也没有拿开手,两只手就静静的靠着。刘桦却叹了口气,低声说说:“虎子,你真的有很多地方跟小邱相似。”虎子便想起那天刘桦跟简老师说的话,于是把自己的手放到刘桦的手里,这时他倒是能确信,刘桦是会允许他这样的。果然,刘桦便轻轻的握着虎子的手。虎子松了口气,他已经不在乎刘桦把他当成了谁,就当成小邱也无所谓。
虎子很快就安静的睡去,朦胧中,似乎有些感觉,好像是刘桦把他抱住了,他自己的手,也好像靠在刘桦温暖的下面。可是虎子却不愿意醒来。
第二天醒来,虎子发现,刘桦是真的抱着自己的,而且,手居然还抓着自己下面,好在自己的下面没有任何变化,依然还是软绵绵的,而自己的手,则又正靠着刘桦下面,虎子发现,刘桦那里也是软绵绵的。虎子很开心,甚至不想起床。就让刘桦这样抓着。虎子其实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在想着陈程,仔细分别陈程与刘桦这两种感情,他得到有很多区别,可是,这两人又都是自己喜欢的,当然,还有豹子和简老师。
虎子就静静的躺着,直到听到娘起床了,他才依依不舍的拿开自己的手,又稍停了一下,才又把刘桦的手轻轻的拿开,刘桦似乎有些知觉,又似乎是不愿意的样子,紧紧的抓着虎子的下面,虎子只好由着刘桦,自己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再看刘桦,却发现他正睁开眼睛,笑着看,手却仍旧没有离开。虎子便有些难为情了,低声说:“桦大哥,我要起床了。”刘桦笑着说:“虎子不怕我这样抓住?”虎子摇摇头,低声说:“我喜欢。”刘桦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别让你老师知道。”虎子点点头。刘桦又说:“你昨天晚上睡得真沉。什么也不知道。”说完,才把手拿开。
虎子下床后,刘桦又闭上了眼睛。等虎子忙完了,又把陈程给的东西分了一部分出来,然后对娘说:“娘,你等下把这些拿给爷爷。”虎子娘应了,虎子回到房里,却又发现刘桦睡着了,看看时间还早,虎子也没有叫他,就坐在旁边看着,看刘桦那张平静的脸,看他那高挺的鼻子,只觉得刘桦只有把眼睛闭上了,自己才可以看得清楚这些。直到时间差不多了,虎子才叫醒刘桦。
刘桦起床后,也没顾忌,拿了虎子的牙刷毛巾来用,却没有吃早餐,只抓了两块糕点,边吃着,边出门。到了学校,刘桦又笑着看虎子,说:“记着,不准把昨晚的事告诉你老师,不然我就惨了。”虎子连忙低了头,笑道:“放心,我们昨晚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桦大哥,我去上课啦。”可是边走,却又不由自主的回头向刘桦招手。
这一天,虎子的心情很好,连岳山也奇怪,中午放学的时候,拉着虎子说:“你一个上午都笑眯眯的,是不是又恋爱了?”虎子当然可以确定自己不是,但是,他只要想着刘桦那双眼睛,就开心。
下午放学的时候,虎子才想起自己竟然没有骑车来学校,想着要走路回去,心里沮丧得很。便加快了脚步,正走着,忽然听到平丽丽的声音在叫:“张虎,等一下。”虎子奇怪,扭头看时,只见平丽丽正向自己跑来,几乎等到帖近了面,才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虎子,说道:“镇上搞‘五四’晚会,学校要我们上次比赛的前五名参加,你也有一份,听说奖金可多着呢,可得认真准备啊。”听到说奖金多,虎子精神就一振,可眼见平丽丽靠得近了,虎子忙向后移了二步,说:“那要准备什么?”平丽丽却又走上一步,笑眯眯的说:“当然是唱歌。我想好了,我们两人一起唱,怎么样?”可能是因为站得过近了,平丽丽高挺的胸便不小心的碰到了虎子的手臂。虎子顿时头皮发麻,只想赶快离开。于是说:“你说了算。”平丽丽又眯了眼,瞟了虎子一眼,说道:“好,明天我中午找你。”虎子便说了时间和地点,平丽丽才一路娇笑着,一路拧着腰走了。看着平丽丽的背影,虎子忍不住伸手拍拍刚才被团软软的东西碰着的手臂。仿佛生怕自己粘上了什么。
虎子走出校门,却发现刘桦开了简老师的摩托车在门口等着,虎子大喜,叫道:“桦大哥,你没去县城吗?”刘桦示意虎子坐车,说道:“去了。跟陈程商量了些事呢。”虎子也不客气,坐到了后面。刘桦便开车了,车却开得很慢,即使出了镇后,也慢吞吞的。虎子说:“桦大哥,你以后在县城,可以去陈程那里住啊,也不用跑来跑去的。”刘桦笑道:“不去,那小子整天笑嘻嘻的,却满肚子的鬼主意,不是个好东西。”虎子便笑了起来,说道:“你也整天的笑着呢。”刘桦说:“我也不是好人,好在我没有那么多的鬼主意。对了,这个坏小子说明天要去你那里取蚌。”虎子便点头。
两人正边走边聊,出镇没多远,虎子忽然看到张福正背了个袋,在前面走着。虎子连忙叫刘桦停车,虎子下了车,大声叫道:“爷爷。”张福便回头看,看见了虎子,便停了下来。虎子追上问情况,原来张福正是去了镇上的一家人里帮看病,张福笑道:“还以为你骑车了呢,看来还得靠这把老骨头走。”虎子笑道:“有车坐。”张福正诧异,刘桦的摩托车已经到了面前。虎子说:“爷爷上车。”张福并不认得刘桦,虎子便说:“这是桦大哥,你上车就是了,不用钱的。”刘桦笑道:“虎子的爷爷,当然是我的爷爷,爷爷上车。”张福也不客气,坐了上去,虎子则坐在后面,三人便一同回村。
到榕树下,张福下了车,笑道:“你晚上不来,就苦了显儿了。”虎子犹豫着,说:“爷爷,我这几晚还不能去,得陪桦大哥。”张福便看了看刘桦,点点头,说:“不过说说,也没事,他若这点苦也吃不了,我也不要他了。你今晚过来,我们熬药。”虎子答应着。两人到了虎子家,刘桦才说: “这两天,得帮你老师选婚纱。我今天晚上在你这里再住一晚,可能要一直忙事情了,只怕要等这事忙完了才稍稍有空。”虎子点头。
刘桦放了摩托车后,便看虎子在忙,见虎子做事有条不紊的,便赞几句,虎子倒也挺欢喜的。虎子眼见刘桦没事做,便怕闷着了他,于是说:“桦大哥,如果闷了,不如出去走走。只别走远了,免得找不着你。”刘桦应着,便自己出去。可等到煮饭时,却犯了愁,原来,虎子平时和娘两个便青菜也可以吃一顿,可如今刘桦来了,除了蛋和小鱼干,他实在也拿不出东西来招呼。想着终于还是杀了只鸡。虎子娘回来了,看到虎子杀了只鸡,奇怪得很,虎子便把刘桦来了说了一下,虎子娘也没说什么了。
这一顿晚餐,虎子便费尽了力,倾尽所有,倒也算得上是丰盛。虎子又干脆叫来了张福和徐显。正好,刘桦又能喝酒,便陪着张福一起喝酒,这一顿饭下来,张福便与刘桦投机得很,大有相见恨晚的样子。这倒是虎子始料不及的。不过眼见刘桦开心,他也就放心。
7
吃过饭后,虎子因要帮张福熬药,就对刘桦说:“桦大哥,我得去帮一下爷爷熬药,你如果累了就先休息。”刘桦看天色还早得很,于是笑道:“我也去。”于是两人便一齐到张福家去。
到了张福家,虎子和张福收拾草药,徐显照看孙志平,福奶奶专门烧火,刘桦看着虎子和张福收拾,便也帮忙。张福眼见他脏活,累活都肯干,又口口声声的“爷爷”叫得亲热,倒也感慨,说道:“真要有你这个孙子,那倒也满足了。”虎子便笑道:“爷爷,有了桦大哥,连我也不要了。”刘桦先前已经了解了两人的关系,于是说:“难道就只许爷爷认你,不许爷爷认我了?可没这个道理。”张福便只是笑而不语。不想刘桦却果真便要认亲,倒把张福给吓了一跳,说道:“果真有这个心便好,也不在乎这个形式。”刘桦这才没说话。
等忙完了这活,虎子又去看孙志平,孙志平说:“虎子这两天去干什么了?竟没见着人?”虎子笑道:“跟女朋友约会去了。”孙志平便不作声。虎子又帮着孙志平收拾了一下,才跟刘桦回来。
睡觉的时候,虎子自然多了,不再像昨晚那样担心多虑,将手握着刘桦的手。刘桦也由得他握着,说:“还是村里的人纯朴,唉,这城里人便一门心思的害人,即使不害人也得一门心思的想着不被人害。”虎子说:“我倒挺羡慕城里人。”刘桦笑道:“有什么好羡慕的。”虎子不说话。
刘桦又说:“虎子这家,也该是想办法重建了。”虎子心里苦笑,他家的事,刘桦又怎么能知道。虽不是朝不保夕,但虎子却知道,要完成这个目标,只怕是一个很遥远的梦想。所以他仍不说话。
刘桦说:“虎子也过了十七了吧,也该为自己的以后打算一下了。说说看,对未来有什么规划?”虎子想了想说:“先读完书吧,没书读时就去打工。”刘桦说:“你能打什么工?”虎子愣住,是的,这个问题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能打什么工呢?虎子忽然发现,自己不敢想以后,所以也从来没有为以后作过打算。于是便又想到豹子和陈程,豹子说过,以后会让全家过得安稳。他相信;陈程也说过,以后自己想读书就读书,不读书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也相信。想到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最亲的哥,一个是自己“一辈子的兄弟”,虎子内心还是很安慰的。
刘桦低声说:“也许虎子还小吧,不该想太多,但是,如果依赖着别人的话,一旦失去了依赖,那时你自己没有任何依靠,一时间恐怕就会承受不起那种打击,所以多少也得想想。”虎了听了这话,心中凛然,刘桦说得对,也许也是他亲身经历的事之后所得的经验吧。果然,刘桦说:“当初我所经的事,唉,几乎就活不下去了,还亏得你老师,这一辈子的兄弟情分,有时候真的让人很感动。我一直在想,你老师,也许就是因为我的事,才这么迟结婚的。如果当初他已经结婚了,恐怕也没有余力去做更多的事。”
虎子想起当初简老师编的那个故事,说小邱结婚了,也同样支持着刘桦,明白这其实是简老师在说他自己,于是说:“即使是结婚了,他也会这么做的。”刘桦说:“我知道,但是,问题是我能不能因为我的事,而影响了他。我能不顾及他而只想着自己吗?”虎子悚然,刘桦的话是对的,如果将来豹子结婚了,如果陈程也结婚了,那他愿意因为自己的事而影响他们吗?他又想起自己当初问简老师结婚的事来,简老师说的“宁可不结婚”的话,也许简老师就明白,结婚之后,真的会失去很多很多。虎子虽然坚信“一辈子的兄弟”,但此时却又全然没了底。
虎子心里乱糟糟的,想着自己一直以为的独自面对,原来自己却一直在依赖着人,可是,目前这情况,他除了就依赖着这份安慰外,他还能做什么?他想不出来。他侧过身子向内躺了,刘桦似乎感觉到虎子的沉重,便不再说话。
良久,刘桦忽然笑道:“虎子还记不记得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个话题?”
虎子虎子尽量平息自己,说:“什么话题?”
刘桦笑道:“当初,很多人说我和你老师还有小邱像同性恋,到如今,我觉得自己有挺像的。虎子怕不怕我会是?”
虎子说:“不怕。”
刘桦问:“为什么?”
虎子想了想,说:“桦大哥是好人。”
刘桦笑道:“虎子,我看你和陈程那些毫不掩饰的神情动作。嘿嘿,也有点像当年我和你老师一样,虎子会不会想过自己是?”
虎子是何等聪明的人,哪有不知道刘桦说这话的意思,想了想,他也不回答,却说道:“桦大哥,这类人的准确定义是什么?”
刘桦诧异道:“你这个问题倒提得挺深刻的,我可得想想才能说。”
好一会,刘桦才说:“怎么给这类人一个准确的定义,似乎从来没有人想过。只把男女之恋的叫做异性恋,其他的就通通归到了这类人去。凭着一个‘不喜欢女人’来分。嗯,我看这恐怕是个错误的分法,就像把人分成女人和男人,但是还是有极个别的既是女人,又是男人,还有些极个别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如果把人分成好人与坏人,可是,除了简单的好与坏之分外,还有些是不好不坏,或者是又好又坏的人。这样看来,这恋爱也可能存在着既是异性恋,又是同志的人,当然也允许存在既不是同志,又不是异性恋的人。”
虎子当然明白刘桦的意思,却见他兜来兜去,如同说绕口令一般,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刘桦也笑起来,说:“我绕来绕去,其实是想说社会上把很多不是同志的人也划到了这个同志的圈子里去了。”
虎子诧异起来,说:“你举个例子来听听。”
刘桦说:“苹果树和梨树经过嫁接后,在那棵树上长出的果实叫什么?叫梨还是叫苹果?要把它归为苹果还是归为梨?”
虎子明知这东西不能叫做苹果,也不能叫做梨,却不知道该怎么叫,于是说: “不知道。”
刘桦低声笑着,说:“这果实却因为既有苹果的味道,又有梨的味道,便叫做苹果梨。可是这果实既不是梨,也不是苹果,所以既不能归为梨,又不能归为苹果。”虎子听着,便呆呆的想着。
刘桦想了想,说:“比如……虎子,你说吧,有个长了男人的身体,心理上却把自己当成是女人的人,你说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嗯,你会因为他的身体是男人就说是男人呢?还是因为他的心理上是女人就叫他女人呢?”
虎子想了想,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分,所以仍是回答说:“不知道。”
刘桦笑道:“长着男人的身子,却往往把自己看成了女人,既有男人的外表,又有女人的心理,这种人叫做性别认同障碍,我们能把他简单的说成是男人或者是女人吗?可惜,因为他不喜欢女人,不想跟女人结婚,于是外人也把他归为同志了。就我的认识来看,单纯的看外表判断,一个男人喜欢上另一个男人,就算是这类人,似乎也不太对。”
虎子忽然说道:“我知道桦大哥的意思了。”
刘桦笑着说:“你说说看。”
虎子说:“桦大哥的意思是这一类人,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喜欢上另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外表是男人,而心理上不是男人的男人。”
刘桦笑道:“嗯,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当是胡说八道,你可别乱说,不然只怕骂也被骂死。只是大家都是男人,何必在意非要有那些形式呢?其实,不管是什么,只要你是男人,喜欢上的不是女人,便肯定要被外人瞧不起。那些所谓的正常人,可不会跟你去分什么。一杆子便可以打死了这一船上是与不是的人哩。”说到后面这些话,虎子便听得出刘桦明显的生涩的语气。
虎子理了理头结,发现似乎有很多要问的,但首要的却是那个形式问题,于是问:“什么形式?”
刘桦当然不会说出来,虎子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刘桦诧异,问:“你怎么知道?”虎子便把水养和安子的事说了出来。刘桦笑道:“你当时是什么感觉?”虎子就说:“我不知道。”
刘桦几乎没大声笑起来,说:“少跟我打马虎眼,你便不说,我也知道。不过,别人是别人的事,大家是你情我愿,周瑜和黄盖。谁也说不了他们。每个人只管好自己就得了。”
“可是,”虎子却说,“也许外人瞧不起的,就正是这种行为呢?”
刘桦便沉默起来,一会才说:“虎子想得深了些。其实,男人之间的情感,便不是这类人,同样也有极要好的,形影不离,可是没有人会说他们。即使有人说,他们也不怕,照样的勾肩搭背。为什么这类人却要怕?其实感情是真的好的话,谁都无可非议,也许这些人遮摭掩掩的,怕人知道,就因为明白这些形式不为其他人所容吧。很多这类人就只会怨天尤人,责备外人的不理解,不宽容,却从来没有从自身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我便认识一个这样的人,在一起大谈尊严的问题,我当时问他尊严如何获得,他便理直气壮的说他从没害人,即使喜欢这些形式,也只是自己的同类人,大家都喜欢,算不得害人。这话原来也没错,但细想之下,有些形式,便简接的害了人也有可能,只是我们不自觉而已。”虎子听得愣愣的,他第一次对这一类人有了更多的认识。于是细心的对照自己的行为,内心里也暗暗的警惕自己。
刘桦又停了一下,却又低声笑道:“我刚才也说了,即使是这类人的感情,大家相处是真诚的,便都值得尊重。至于说到瞧不起,我看也未必是对的。这社会上,无论这类人还是所谓的正常人,要瞧不起的人与事可多着呢。只怕是谁也不比谁更高尚些。”虎子想着这句话,倒是凛然,是的,包括他自己没有什么可自恃的,用不着因为这些而看不起别人,甚至是厌恶别人。这样一想内心里是一下子就对平丽丽的厌恶感减了,甚至连水养安子的憎恶感也减了。
只是说了这么久,却仍没说到点上去,究竟这同志的定义是什么呢?虎子仍不明白。但觉得也许都已经被世人定了性,只怕再考虑也已经没了意义,因为所谓的正常人不会认同,恐怕这一类人自己也未必就肯认真考虑。想着,虎子心里暗暗叹气。虎子沉思了一会,才又问:“桦大哥,这一类人,是该用行为方式来介定,还是以感情来介定?”
刘桦想了一下,说:“你所说的这两个应该不会矛盾,各人看法吧,我也不知道,但我个人认为应该是以感情来定义,似乎更恰当一些。有这份感情,形式就不重要。”虎子便想到刘桦与简老师四年没见面的事,心里赞成。却听刘桦又说:“不过,感情与行为形式是相依存的,感情没了行为形式的支撑,恐怕难以维持,也有人说,有了这些行为之后,慢慢的也会产生感情。只是感情是唯一的,而行为形式则是多样的。”虎子听着,便想起了与简老师说过的“形式”和“安稳”。这是一样的道理。
又听刘桦说:“当然,也有人觉得形式更重要,为了形式放弃了感情,我就认识两个这样的人,在一起有二年时间了,但不存在这种形式,结果,其中一个放弃了,好像现在也没了联系。”虎子听得心里一紧,朦朦胧胧的升起了一个念头,但马上就又消失。刘桦又说道:“大家都认为,是这类人就一定有这样的感情和形式,这是必定的,就算这类人自己也是这么想法,视作必然。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只看你选取的是什么样的形式而已。”刘桦最后这样说。
虎子又说:“如果有人不喜欢女人,可是这人既喜欢男的,却又绝对不喜欢这些行为的,算不算这类人?”
刘桦笑道:“不知道。只怕是在正常人眼里你是这类人,但在如今的这类人眼里,你又不是。”
虎子自己心里也闷闷的,说道:“哪算什么?”
刘桦忽的笑出声来,马上又忍住,说:“是大庙不收,小庙不容的野和尚。”
虎子没笑,他此时的心情,便想及以后,也许以后他自己就是一个野和尚,于是说:“这个野和尚该怎么办?”
刘桦想了想,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德标准,因这个标准又产生自己的道德底线。如何判断对与错,却本身就是个难以介定的东西。野和尚就只管念自己的经吧。只要不做害人的事,就足够了。唉,可供同志选择的性形式很多,不必要专门挑这些为世人不耻的形式,嗯,有时候,自己选择了什么,那这后果就得自己去承受。”
虎子明白,说到底还是得依靠自己,不过虎子还是坚信陈程会陪着他,所以也不太担心这个问题。虎子却忽然问:“桦大哥,你呢,是不是那类人?”
刘桦回答倒是挺干脆的,虎子听他笑道:“我就是个野和尚。”
虎子知道自己也是个野和尚,不禁对刘桦更生了一些感情,他默默的把身体向刘桦靠近一些。忽然又想到自己的另一个问题,于是低低的说:“如果一个人喜欢着很多个人,又都想着要抱着他们睡,这又算什么?”
刘桦笑道:“也许别人会说这是滥情,又或者会说是乱七八糟的,没有立场,但是我不这样认为,没有那种形式束缚,喜欢多少个人,并没有什么关系。还是那句话,看看这种喜欢会不会害着了人,如果不会害人,就喜欢也没什么问题。”
虎子说:“我还是觉得不妥。”
刘桦奇怪了,说道:“你举个例子来说说看。”
虎子想了想,最后终于说:“我喜欢陈程,也喜欢我哥,还喜欢简老师……跟他们在一起,就想抱着他们睡。这算什么?”
刘桦又笑了起来,说道:“你果然学全了简枫小子的那一套。简单的一句话,你也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你有害他们吗?”
虎子想了想,说:“到如今为止,我应该没有害过他们。”
刘桦“嗯”的一声,说道:“既然这样,你又何妨都喜欢着,只要他们接受。至于以后,便顺其自然吧,是自己的终归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恐怕你也强求不来。知进知退。如果影响到别人的时候就该退。”
虎子没再说话。
刘桦便又说:“其实,感情是一样的,也许是所选择的形式上有所不同吧,比如别人喜欢的形式,你也不一定会喜欢,你喜欢某种形式,别人不一定喜欢。究竟谁的形式是对的,谁的形式是错的,这就没有法子去判定了。”
虎子愣愣的听着,他想到,自己所喜欢的,其实也是众多形式中的一种。既然大家都是一种形式,也许有重与轻之分,本身就没有对与错之分。这时候,虎子再想起平丽丽,水养,安子,便再也没有任何看法。各人选择的不同,只是所造成的后果,就各人承受而已。
刘桦沉默了一下,叹息着说道:“我以为虎子说喜欢的人里会有我,可惜没有,有点失望。”
虎子低声说:“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我以为你已经知道。”
刘桦说:“又来简枫的这一套。”虎子扭回身子,平躺着,手握着刘桦的手,然后说:“我也想有你这样的一个哥,真正的哥。但是,我却不愿意只是你心中小邱的影子,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上课。”
刘桦轻声说:“虎子真傻,我知道你是虎子。”说着,把虎子抱到怀里,说道:“虎子睡吧,我是你哥,如果你愿意,我会是你永远的哥。也许我离你很远,但是,有些人和情分是距离和时间都隔不断的。”又轻叹一声,说道:“简枫啊简枫,你始终比我理智。”虎子不知道刘桦这话的所指,但他却明白自己刚才所说那话的,其实也还是在找一个供自己安稳的地方,而这地方却还是虚妄的。然而,他除了能这样虚妄着,是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不久,他真的睡了过去,梦里,白茫茫的一片,他和燕子,豹子,陈程,简老师走着,一路欢笑着,可是后来,简老师拉着易梅,对虎子说着“什么都得自己去感受,去面对”,就笑着走了;接着陈程拉着一个人走了,耳边响着“一辈子的兄弟”人却消失在白茫茫中;然后燕子和豹子也说着:“虎子,我们都很爱你。”可是后来也不见了;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走着,走着……
硬来的时候,虎子却发现自己泪流满脸。尽管身边还躺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是也正如刘桦自己说的那样,虎子知道,刘桦也离自己很远。
8
上午课间操的时候,岳山看着虎子,说道:“你可能不适合恋爱吧。”虎子一惊,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岳山说:“你昨天恋爱,今天失恋。比上次更快。”虎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怎么又失恋了?”岳山说道:“你今天的神情,就失恋一个样。”虎子诧异,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与平常有什么不同,就只当岳山在故意作弄自己,也不在意。
中午,虎子按预定的时间在池塘边等平丽丽,平丽丽倒也准时,手里拿了一份东西,虎子见她诧异的看自己,不禁奇怪。平丽丽说:“张虎,很奇怪的感觉,你昨天还像是个小孩子,可是今天的神色怎么就像个大人了?”虎子笑道:“怎么可能。”忽然想起岳山的话,虎子觉得自己应该是很容易就被人看穿的人。不禁暗暗警惕。连忙问道:“你准备的是什么歌?”平丽丽凑了过来,那胸部却又碰巧撞着了虎子,虎子连忙缩了缩,平丽责倒不以为意,指着那份纸上的歌词说:“你看这首《雨季》怎么样?”
虎子才看就知道不是自己会唱的歌,不禁皱眉,说道:“这歌我不会唱。”平丽丽失望道:“这歌好听呢,还指望着我们两人靠这歌拿奖金哩。”虎子不禁低了头,平丽丽又说:“这样吧,我找来磁带,你听着学,反正也还有时间。”虎子又怎么能说自己没有录音机呢?想了想,虎子就说:“你说好听,你唱给我听听看。”平丽丽笑道:“没问题。”于是就低声的唱了起来:
“那一个雨季,
雨点淅淅沥沥。
我站在车来车往的路上,
看那个打着花伞的你。
你的眼睛,
就像清澈的雨滴。
那一个雨季,
雨是动人的诗词。
你看着我的那双眼里,
有着很多我读不懂的忧郁。
我想抓住,
留不住轻忽如雨的你。
啊,青春的雨季,
总是这样的让人难以忘记。
啊,多情的雨季,
又是这样的让人伤感迷离。
这一个雨季,
青春已经逝去。
雨中那曾经的小花伞啊,
早已经成为梦里珍藏的记忆。
走过了雨季的我和你,
仍不知自己的将来在哪里。”
虎子听着,却发现这首歌并不难唱,一二四段都是相同的旋律,即使是副歌部分,也不难,于是说:“这歌我好像听过,有些印象。”平丽丽喜道:“这就容易,我再唱给你听听。”于是就又唱了起来,虎子心里便默默的记着,等平丽丽唱完了,虎子就笑道:“果然是这歌,只是这两句我还是记得不牢。”平丽丽又唱了第三次,虎子便道:“我试试看。”他也不唱歌词,只管把旋律哼出来,平丽丽听了,说道:“还有些上滑音和下滑音没用好。你慢慢去记一下,肯定能记得起。”虎子也不知道什么上下滑音,但为那奖金,他得去记,这是真的。于是又详细的问了,心中便又记着。一个中午,虎子倒还真把这歌学会了。虎子心中欢喜,他昨晚因刘桦的话,本已对平丽丽的恶感就减了,现在看她又不遗余力的教这首歌,于是,平丽丽走时,尽管还是一扭一拧的,虎子却不再在意,反正这与自己无关。
下午放学时,虎子想着明天是星期六,便去简老师宿舍,正好看到简老师和易梅在商量着照相的事,便略略的聊了几句,又怕陈程来了等得久了,便告辞要回去,简老师送着虎子到操场,说道:“我办酒的时间你应该知道吧,到时你一定要来。记住了。”虎子点头。简老师又笑道:“你的情况我也知道,所以你不用搞什么红包之类的。”虎子也答应着,心里却有自己的主意,钱多钱少也许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自己尽了心也尽了力。
回到家里,陈程果然在家里等着,那蚌陈程早已经叫肖国带了回去。虎子倒也省事。晚上睡觉的时候,虎子便又悄悄的把水养和安子的事告诉了陈程,陈程一边听一边笑,每一个细节都问得清楚,虎子说到精彩处,陈程就又插话,直把水养,安子的神情动作都问得清楚了,虎子说完后,笑道:“你猜得没错,果然是这么回事。”却没见陈程回答,虎子奇怪,问道:“想什么?”陈程说:“好奇怪,怎么就这么多这类人呢?”虎子笑道:“桦大哥说城市更多,他都接触过这类人了。”陈程愣了,一会才胝声笑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怕桦大哥的眼睛,一和他的眼睛对视,就总让人想入非非的。”又说:“不知道怎么找得到这类人的?”虎子倒没关心过这事。所以也不知道。
陈程又说:“你说那个安子,肯定不止水养一个朋友吧。”虎子说:“应该不止,”陈程愣愣的说:“他竟是凭这个,让水养恨又恨不得,爱又爱不能。可见这个家伙的吸引力之强大。”虎子想起水养当时的那些神态,动作,便点头,说道:“应该是,你若看到水养那神态,恐怕也不是我能说得清楚的。”陈程便又不说话了,似乎又在想什么。
虎子见他出神,不禁也好笑,侧过身来,摸到陈程下面去,却发现陈程下面硬绑绑的。正想取笑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陈程,你……”陈程低声笑道:“虎子,我们也试试,怎么样?”虎子听得愣了,心里顿时乱了起来,他一直觉得陈程与自己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可没有想到陈程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话,可是要认真的想,陈程的这种想法似乎还是有迹可寻的,只不过是由于自己的过于确信而已。虎子不愿意去想,可心又迷乱得很,这迷乱间,混不知陈程什么时候脱了裤子,并将自己的裤子除下,等陈程伏到身上,正想做那动作时,虎子才惊觉,连忙低声说:“陈程,别。”陈程愣住,说:“虎子不愿意?”虎子说:“不是说过了吗?这些会得病的。而且脏呢。”陈程看着虎子,还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又不说了,躺了回去,却愣愣的不说话。
虎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忽然似有些空虚,隐隐的觉得失去了些什么,但他不愿意去想,于是翻身过去,伏在陈程的身上,两具赤裸裸的年轻身体紧紧的帖在一起。虎子闭上眼睛,用心的感受着陈程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和那每一点体温。陈程抱着虎子,双手在虎子的背上轻轻抚摸着,渐渐的却又滑向虎子后面去,虎子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动,陈程便不动,只是低声说:“虎子,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们就不可以呢?”虎子不知道怎么说,陈程又低声说:“你不愿意为我做吗?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虎子早已没有了那些看轻别人的话要说,即使有他这时也不会去说,陈程的话,是一个等待他选择的问题,他能作什么选择?虎子想了想,只是轻声说:“你不愿意为我放弃吗?我们既然是一辈子的兄弟,那些形式还很重要吗?”这话虎子跟陈程说已经是第二次。他想,陈程肯定知道意思。陈程便不说话,只紧紧的抱着虎子,将虎子用力的压在自己身上。虎子似乎明白,他把问题交由了陈程去选择。他心里却依然希望这个“一辈子的兄弟”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陈程轻声说:“虎子,放心,我不会伤害虎子的。虎子不愿意的事,我不会逼虎子去做的。”虎子点点头,静静的伏在陈程身上不愿离开。好久,才躺回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握着陈程下面,又把陈程的手放到下面。低声说:“陈程。”陈程低声说:“虎子,别说话。”两人就动了起来,都很温柔,很细致……
第二天醒来,虎子发现陈程第一次比自己醒得早,正一手支着头,看着自己,陈程的眼里有些迷惘,似在想着什么。虎子也不愿意去想什么,不说话,轻轻的靠进陈程的怀里,陈程抱着虎子,仍旧看着虎子的脸,轻叹一口气,说道:“虎子,等下我又要出去了,真舍不得你。”虎子却知道,自己心里要比陈程更舍不得。但他没说,只是紧紧的抱着陈程,很用力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也融进陈程身子里去一般。陈程便不再说话,也紧紧的抱着虎子。
两人抱在一起,虎子便又迷乱起来,但,当陈程的手再次滑向后面的时候,虎子便又发现自己全身不舒服起来,他知道陈程下面正剧烈的反应着,他愿意想着是陈程喜欢自己的身体,却绝不愿意相信陈程是喜欢那个地方,他悄悄的离开一点点,他相信陈程明白他的意思,果然,陈程的手不再动,虎子心里叹气,看陈程时,陈程却闭着眼睛,脸上很平静,虎子这时却无法感受到陈程在想什么。一会,陈程说:“虎子,我得起来了。”虎子不敢说话,怕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说出陈程消失的话来。陈程想起身,虎子却握着他的手,轻轻的说:“陈程,别动,让我也好好的看看你。”陈程没动,虎子坐了起来,放平了陈程的身体,借着微光,把陈程的脸,身,还有下面那蓬勃着的东西,看了个遍,甚至把陈程下面的皮也轻轻的拉下来,听着陈程渐渐粗重的呼吸,他知道陈程想什么,于是便又温柔的动了起来,陈程却止住了虎子,把虎子抱到身上,低声说:“虎子,如果你想,你来。”虎子心里苦笑,陈程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是,如果他可以做,昨晚他就不会拒绝了。
这一天早上,虎子又一次为陈程释放,而他自己,也是在陈程手里同时释放,他似乎要用这种方式去找到某种感觉,可又觉得不是。究竟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等收拾好之后,虎子还是不让陈程动,自己亲自帮陈程穿上裤子,可当裤子遮住了下面的时候,虎子却又忍不住再把裤子脱下,痴痴的看着。
送陈程上车的时候,虎子眼看陈程要上车了,说:“陈程,你会记得我吗?”陈程拉着虎子的手,笑道:“别傻,无论什么情况,我们都是一辈子的兄弟呢。”虎子想叫陈程抱一抱,可是这么多人,他不敢,于是就点点头,笑了一笑。等陈程坐的车开出去,虎子便追着车跑了很远,直到看不到车了,才停下,眼泪却在这一刻汹涌而来。
回到家,虎子觉得身子懒懒的,似乎是要病了的样子,却又不像,只是无端端的便有一股柔柔的酸软之感就会升起,压也压不住,这感觉来时,虎子就像麻痹了一样只能停下,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能想,直到这感觉消退了,身子才又温暖起来。可是,只隔得一会,这感觉便不由自主的冒起来,反反复复的,无从把握,也无法控制。
虎子勉强把家务做好了,却饭也没吃,就跑回房去睡觉。虎子娘回来时,没见虎子吃饭,来房里看,发现虎子躺在床上,怕他生病了,问:“虎子,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叫福爷爷看看?”虎子连忙爬起来,说道:“没事,只是昨晚跟陈程说话说得晚了,困呢。我睡一觉就没事了。”眼看娘怀疑,虎子便又笑道:“娘,我都快十八了,难道还不懂照顾自己吗?”娘才放心走了。
等娘一走,虎子便怀疑自己是不是连续二次造成的累过度。看着陈程躺过的位置,于是便又想起陈程来,仿佛又看到陈程支着头在自己身边正迷惘的看着,这眼神再也挥不去。虎子很怕这种眼神,想着,忽然心里一痛,接着又是一痛,然后再又一痛……仿佛又有一种寒意从心里升起,而且很快又浸入骨髓里去,恨不得要找被子来捂着。这种感觉虎子是熟悉的,他也知道现在需要的不是被子,可这时却没有人在他身边让他依靠。虎子愣愣的,便又看到豹子,看到陈程,那一幅幅的画面,纷乱反复。无奈之下,便咬牙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子里去……
当释放开时,虎子心里便对自己说:没事,三次呢,都还有这么多。不过,这次确实是累了,便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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