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同志小说《兄弟》 - 第29页

毁灭四

陈南俊从报纸上看到李威一家的死讯时,才知道自己想得有多天真、幼稚。

不管李威是不是有罪,也因为他的一句话,害死了无辜的四条生命。

他不是早见惯了黑帮的残酷不仁、血腥暴力吗,为何在看到这条新闻时,双手仍会不停的发抖,狂跳不止的心驱使他猛地站起身,眉目紧锁,怒不可遏地瞪视着窗外晴朗的天空。

怒气是被一点点压回心底的,颓丧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死死攥紧扶手,全身的血液从奔腾状态慢慢趋于平静。

他为什么愤怒,因为自己的错误,还是因为他想把这错误都归绺到廖坤身上。

他清楚的知道廖坤绝没有调查,只是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怒火把那个男人烧到了极限,烧毁他的睿智和品格,他不在乎是不是杀错了人,他只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浇熄那把闷在心头,死死压抑的大火。他宁可选择错杀,也绝不放过有丁点可能成为凶手的人。

他选择暗杀的方式就等于是告诉陈南俊,他根本不需要调查,他廖坤只手遮天,他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可笑的是,陈南俊空有一腔怨恨,却没有跑到廖坤面前指责的资格和能力。也许在下一秒,自己也会进入他怀疑的视线。

见识过那人的可怕,端看他心情的好坏,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一条命。

揉揉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他不知道这条路要走到哪天,手里沾满的鲜血越来越多,还能否洗得清。

廖冰莹清醒的第二天便像发了疯一样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医生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给她注射镇定剂以安抚她躁动的情绪。虎皮帮忙扶着她身子的时候,被她咬了好几口,鲜血直往外冒,他也只是咬着牙,未吭一声。

廖坤用感激的语气劝过他回去,可是他不听,说什么无论如何也要死守在大小姐身边。整整一个星期,他没有回过烈火堂,困了累了就往走廊的长椅上一躺,睡上不踏实的几个小时。双眼熬得通红,脸颊明显瘦了一圈,胡子拉茬,西装皱得没形,憔悴不堪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

后来,廖冰莹逐渐镇定下来,好像接受了这个现实一般。每天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偶尔和嫂子搭上两句无意义的话,常是一坐大半天,看日出日落,看远处的高楼清晰了又模糊,无言无语。

嫂子看得心疼,和廖坤商量着要不问问陈南俊是否有娶冰莹的打算,即使他不高兴,施加点压力,也由不得他不娶。可谁想刚和冰莹提到这件事,她竟无法控制的嚎哭了起来,大嚷着不要,不要,她死也不要嫁给陈南俊,她这辈子嫁猪、嫁狗也绝不会嫁给他。

嫂子拍着她的背,将她揽在怀里。明白了她心里的苦,明白她失身在陈南俊眼前的悲愤和无奈,也明白了他们今生再无缘份。

廖冰莹狠狠咬着下唇,闭上泪流不止的眼睛,她怎么还能在陈南俊对她说了那番绝情的话之后,再要求他娶她。曾经年少无知的那场梦,随着那一个夜晚的种种烟消云散,她再也不抱任何希望。陈南俊,这个名字曾经刻骨铭心,如今,她要亲自从骨髓里挖出这个名字,将它远远的丢弃,深深的埋葬。

陈南俊莫名的被赶到澳门,临行前他到医院找过虎皮,却没想他拒绝了同行的邀请。陈南俊望一眼病房内落寞的身影,没再多说什么,一个人坐上了去澳门的飞机。

一个星期后,在廖冰莹的坚持下,她被批准出院。

嫂子帮她收拾好东西,扶她上车的当口,一抬头,她看见虎皮正提着包要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她虚弱地转过头,对嫂子说:“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

嫂子愣了一下,望一眼一脸无辜的虎皮,点点头。将她扶上车后,走向虎皮,“你先回去吧!冰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以后我们会好好照顾她。”

虎皮愣怔了一会,不情愿地递出包,站到一边,看着三四辆小轿车挨个放着屁呼啸而去。

虎皮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死心的人。第二天,他一身正装,满脸堆笑,按响了廖家的门铃。

廖冰莹从不肯见他,因此他总是只能走到客厅,放下手中小礼物,夸张的和嫂子侃侃而谈。廖坤常是不在家的,几次以后,嫂子也不和他客气,把他请进门后,便忙活自己的去了,留他一人傻傻地待在客厅。

按说有眼色的人早该减少去的次数,可虎皮不同,他仍是每天上门报到,而且总是留到夜深人静,人家要委婉地赶他出门才肯离去。

终于有一天,他刚想要去按门铃时,站在门口的保镖抬手阻止了他,“坤哥不在。”

“我知道,我不找坤哥。”还不死心地想走上前。

“坤哥不在。”

“我知道,我说了我——”

“坤哥不在。”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了我不找坤哥,我是要——”

“你还不明白吗,坤哥,不在。”

再迟钝的人也该清醒过来了,虎皮一甩手,悻悻地坐回车里。

他是被人家拒之门外了。

明白这一点,他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三个小时后,坤哥的车子从里面驶出。

虎皮闭上眼睛,靠在方向盘上沉沉睡去。

清晨,他找了家旅馆,梳洗一番后再次来到廖家大门外,看着面前对他虎视耽耽的保镖,他撇撇嘴,装作漫不经心地绕着围墙走。

寻着一块合适的地方,三两下爬上墙,偌大的院子一眼望不到头。

他用双手支撑身子,远远瞧着廖冰莹的窗口,傻呵呵地笑。

撑到手麻了,脚控得难受,一屁股摔在地上。

龇牙咧嘴地咒骂一通,拍拍屁股上的灰。眼珠子骨碌一转,他乐癫癫地跑开。

第二天,站在一堆码好的砖块上,拿着望远镜往里瞧。

很快,他总结出一个规律。早晨十点,下午三点左右,廖冰莹都会在嫂子的陪同下在院子里坐上一个小时,一本书,一杯牛奶,有时会添几滴晶莹如珠的眼泪,任时光匆匆溜走。

虎皮折起了纸飞机,写上一行字,一架一架穿透太阳照射的航道飞向院子里,神气的白色划过青翠的树木,或落在草地上,或浮在泛着波光的水面,偶有几封落到廖冰莹脚边。

她瞅一眼远处围墙上的小黑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无趣地拿起一架小飞机,拆开来,“冰莹,你好点了吗?”

随着嘴角弯起的嘲讽的弧度,纸飞机坠毁在椅子下。

倒是嫂子不甚在意地拾起一封封飞翔的信件,一一拆开来——

“冰莹,今天吃过了吗?”

“冰莹,你今天气色不太好,昨天没睡好吗?”

“冰莹,我今天买了一个大西瓜,可真甜,真想给你带一块尝尝。”

“冰莹,老闷在家里不好,你想出来走走吗?”

“冰莹,你看的什么书啊,我也想买来看一看。”

“冰莹,我好想拆了这围墙。”

嫂子禁不住笑起来,一一收起纸飞机,欣慰地望一眼远处的黑脑袋,摇头叹息。

两天后,蔚蓝的上空升起一支支五颜六色的汽球,轻扬飞舞间承载一个个彩色的梦。

突然,汽球不可思议的一个个爆炸,汽球下拴着的重物因着地心引力直直落下。嫂子走上前,拾起粉色康朵馨,金色向日葵,白色百合……

美丽、纯洁、光辉……

抱起一大束各色鲜花,嫂子走向廖冰莹,后者厌恶地转过头,那些鲜花对她来说就像是嘲笑她的存在一样,碍眼、刺目。

嫂子轻叹一声,凝望远处趴在墙边,手里挥着弹弓,无限得意的虎皮。

晚上嫂子帮她擦背时,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个虎皮倒是挺有心的。

廖冰莹没吭声,任水流滑过伤痕累累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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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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