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三
回到贫民窟一般的租住屋,虎皮一进门便看到坐在灯泡下的儿时好友草鹰那张不友好的脸。
“嗨,你来了。吃了没有?”一边打趣地说道,一边想着这该死的门就没一天好过,幸而他和个乞丐没什么两样,倒也没贼来此处惦记。
“吃你妈个头!”草鹰没好气地骂一声,“我肠子都快跑断了。”
“嘿嘿,还是你厉害,哥们今天记着你的好,哪天等老哥发了,一定不忘了好好照顾你,啊?”勾肩搭背,虎皮笑着安慰惊魂未定的他。
“滚!”抖掉肩上那只脏手,“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同是孤儿院出来的,你叫爷爷我也不帮你的忙。虎皮,你搞这一招,将来被杂毛昌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我也不指望你哪天会发财,总之别再来坑害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草鹰站起身嫌恶地拍拍屁股上的灰,瞅了一眼他这狗窝,撇着嘴朝外走。
“这就走啊,别介,吃了晚饭再走吧!”
“吃?哼,你这有啥,连老鼠都不光临的地方,你让我啃墙呢!”草鹰的声音越来越远。虎皮一脚踢向摇摇欲坠的门板,虽关不住往来的人,但多少也挡些风。
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虎皮睁眼望着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
哪一年从孤儿院出来的,快记不清了。
勉强和小伙伴读完小学,生性好动,再加上不是读书的料,孤儿院的麽麽便停止了他们这样顽皮孩子的学业,好供几个成绩好点的学生继续读下去,将来也许能为修建破旧的孤儿院起点作用。
过了十岁的孩子,基本上没人会来领养,整天不是吃喝,就是打闹,终有一天惹急了一向脾气好的院长,说是让老乡帮他们找了打工的地方,就这样将他们丢弃在陌生的城市。
他倒也不会太怪那个一向和颜悦色的老太婆,也是嘛,孤儿院的经费一向拮据,那么多张嘴需要吃饭,像他这样十几岁的人了,是该出来自己过活的时候了。难道还打算霉死在那里不成。
草鹰是和他一块儿出来的,当初还曾一起到饭馆找过工,到酒店当过保安。
许是年轻人的心性吧,挣来的钱基本上都花在互相请客吃喝中了,那时候也没想过要存什么钱。月底拿到钱,撑不到月中就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日子就耷拉着脸皮互相蹭吃。
不安的本性,让他们根本不能在一个地方待长下去。一天超过八个小时的工作,要么枯燥乏味,要么累得臭死。吵架,打架,旷工,不良记录使他们待不上两三月就被卷铺盖赶走了。当时也没太在意,心想再找下一个就好了。总有种老子活在这世上,就不是会被饿死的主的感觉。
当他想好好干一份工时,不是碰上倒闭,就是老板坑钱跑路,攥着铁硬的拳头,却找不到发泄的人。
十八岁的时候还可以混吃混喝,过一天是一天。二十五岁的人,还有多少挥霍的资本。
难道要他当一辈子的小混混?一过三十,他还混得起来?
草鹰和他不同,虽一样混吃等死,但人家不知哪来的本事,拐了个大学生女人,每月倒有定时的提款机可以拿。
而自己——环顾一下家徒四壁,虎皮苦笑一声,睁开黑夜中泛着绿光,一闪一闪的大眼,手腕中简单包扎的伤口还在隐隐做痛。
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虎皮终于信命,却不认命。
这个世上没人会帮他,上天也不是慈善的主,不会像年少时所想的那样每天掉下几块馅饼来砸到他。
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早晚下一个横死街头的只能是他只剩皮包骨的身子。
有什么在他身体里蠢蠢欲动,有什么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一点点,推动齿轮,走向命运的终点。
“虎皮哥。”
“嗯。”
虎皮一脸得意地挥挥手,甩甩潇洒的短发。想想平时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伙计,如今却只得低声下气地朝他点头弓腰,一股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感情油然而生。
“昌哥来了吗?”
“来了,在包间。”
“好,我知道了。”装模作样地整整领口,刚踏出俱乐部,就被猛扑上来的佳佳撞个满怀,噘着她那红艳的小嘴,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虎皮哥,我就知道你有本事,现在跟了昌哥,以后发了财可不要忘了人家噢!”
甜到腻死人的嗓音顿时让虎皮酥了骨头,狠揉一把她丰满的臀部,夺了半点口红,“那还用说,老子哪天发了财,给你买栋大房子,我一天干你八回,让你爽死,成不?”
“好讨厌,没正形。”佳佳嗲着声娇嗔。
正瞎闹之际,Apple从俱乐部走出来,斜倚在门口,阴阳怪气道,“哟,虎皮哥啊,我当是谁呢!”
虽谈不上玉树临风,貌似潘安之类的,不过虎皮倒真是有一张不算赖的皮相,这也是他唯一值得感谢把他造出来的爹娘的骄傲事。帅气的短发,蓬松柔软,不用怎么打理,即使睡上一整天,仍是服服帖帖,炯炯有神的大眼藏着太多混浊,剑眉挺鼻,英气逼人,唇红齿白,笑起来迷人味十足。靠这张好脸,不知勾引了多少不良太妹,心甘情愿奉献她们算不上要紧的贞操。
可惜他这张脸俊俏是够俊俏,却不够成熟、阳刚,而Apple喜欢的是有着霸气的男人,对于虎皮的挑逗她不为所动,也不加以制止,只用薄薄红唇,轻吐两个字,“做、梦。”
红舌若隐若现,女人特有的柔软抵在胸前,一股血液直往下身冲去,他顾不得想太多,一把抓住女人的长发,双唇堵上她的朱艳。
“叭!”
还来不及回味,一个响亮的巴掌飞上了他半边脸。
虎皮揉着火辣辣的脸颊,耳边是Apple恶狠狠的臭骂,“你这条臭水沟里翻出来的馊狗,想上老娘,你早了八百年。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只不过是做昌哥手下的一个小弟,一条可有可无的狗,还想在昌哥手下谋个职位,我看你连给他端屎盘都不够料,再敢碰老娘一下,我找人废了你那没用的东西,煎成香肠让你吃下去。杂种,回家干你娘去!”一撩长发,扫过他脸庞,Apple扭着屁股踱进俱乐部。
动动脸,虎皮眼神凶狠地瞅着女人婀娜的背影,阴险的笑一点点浮现。
转过脸,身后一群看热闹的同事,虎皮脸上一热,泄恨地大吼,“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人群散开,各自回位。
倒不是因为他跟了昌哥,实在是平时大家对他便有所忌惮。别看他一脸无害皮相,发起狠来六亲不认,凭着一股蛮力,三个月前硬生生将与他闹事的小霸王打成重残,私下里都传言,他不知砍过多少人。自此,更是没人敢惹他,见他均躲得远远的。现如今,他又跟了昌哥,兴头之上,更是猖狂。
虎皮满意地看到人群散去,哼了一声,刚想走下台阶,一道凌厉的视线毫无掩饰地朝他射来,他愤恨地望过去——
陈南俊!
一副看好戏的嘴脸,悠然地靠在车旁。
该死,他什么时候来的?他都看到了,为什么他没有和昌哥在一起?
虎皮正思索着,陈南俊已走到他跟前,双手抱胸,玩味的目光,似乎正等待他的开口。
“俊哥。”半低头,虎皮不情愿地招呼一声。
熨得平整的深色高档西裤,擦得锃亮的品牌皮鞋,虎皮低下的头在触及这些后急忙闭上了眼睛。
自己一身脏兮兮的制服,地摊上买来的开过几次胶的革鞋。同样是昌哥的手下,凭什么!!!
拳头不自觉地攥紧,骨节泛白,掌心被指尖扎得深疼,才缓缓放开。
一抹嘲弄的笑传进虎皮耳朵里,陈南俊单手插西裤中,慢悠悠地走进俱乐部。
不顺眼!
有种人是天生下来就相克的,即使他什么也没做,仍他妈的让人看不顺眼。
虎皮想陈南俊就是这种人,精明得让人看到就不舒服。
用力将脚下的易拉罐踢到老远,他咒骂一声赶往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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