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四
虎皮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不管他走到哪,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听不到那些议论,也没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议论,但他用脚趾头也猜得到那些内容。
自从那次斗殴以后,杂毛昌许是心有余悸的关系,不曾来过“红光”。手下那一帮小弟倒是经常过来寻乐,总不忘把泊车的虎皮一并拉进来调笑一番。
傻牛犊——这是他最近得来的称号。
一个为人卖命的傻牛犊,却只沦落到睡垃圾的份。
虎皮咬紧牙关,浑身肌肉绷得死紧,他又露出那种能将人杀死的眼神,顿时嘲讽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一晚的情景不约而同的浮上每个人心中。于是各自尴尬的吃东西,唱歌,没人再理他。
虎皮收拾一下果皮纸屑,端盘出屋。
有很少的几次,陈南俊也跟他们一起来过,却总是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不唱歌也不找小姐,闭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虎皮瞪他时的眼神能将人刺穿,遗憾的是他从没睁眼看过他一次。从他进来的那一秒,到他离开,陈南俊始终没有睁开过眼,让人不免以为他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睡觉的吗?
当他们一群人疯够了,走出俱乐部大门与他擦肩而过时,他装作不在意的用眼角注视着陈南俊。
结果,那个男人定在前方的视线连半点往他这边倾斜的意思也没有。
一拳捶上更衣柜,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手指关节处泛出血痕,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他寻到了一个对手,一个他要超越、要磨灭的对手,只是那对手却从没将他放在眼里。完全的漠视激起他心中更强的恨意,他开始每天早起晚睡,拼命练习拳脚。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发泄和努力方式。
他想,等他拳头更硬的那一天,他一定会挤下那个人,坐在他的位置上,永远将他踩在脚底。
虎皮做梦也没想到机会的来临是那么快。
这一天,杂毛昌隔了好久才再次出现在“红光”。虎皮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从小弟那里接下果盘端进包间。
杂毛昌一看到他,竟然咧开笑脸,“噢,我记得你,你叫虎皮是吧,来来来,来这边坐。”推开坐怀美人,拍拍身边的位子。
虎皮晕乎乎的,一副受宠若惊样,他挨着杂毛昌坐下,却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虎皮啊!”杂毛昌抓起他的手,“昌哥还真是对不住你,上次你为我那么卖命,我却因为有要事,匆匆忙忙走了。怎么样,上次受的伤好些没。”
你有鸟个屁事!真他妈会装蒜。虎皮低着头,“没事,昌哥,一点皮外伤早就好了。”
“来来来,”杂毛昌从口袋中掏出一沓钱塞到虎皮手里,“这些钱当医药费了,再给自己买些好吃的,买一身体面的衣服啊!”
“昌哥,不不,我怎么能要你的钱。”虎皮假意推辞,眼睛却一直在那一张张红鱼上打转。
“哎,你这是在生昌哥的气吧……不是就拿着……不然我可真生气了……哎,这就对了。”杂毛昌将钱塞在他上衣口袋中,笑面虎一般将话题一转,“虎皮,你不是一直想帮我做事吗?现在,倒是真有那么个机会,不知你愿不愿意,敢不敢去做。”
虎皮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特意到商场挑了身上档次的西服。妈的,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装上这一身行头,立时变了样,他虎皮也有这人模狗样的时候。
到了办事那天,他起了个大早,换上西服,来到跟昌哥约定好的地点,已经有两个人在那里等他。
这是一个废旧的仓库,很像黑帮电影里坏蛋们交易的地方。
听昌哥的意思,为了化解和叶叔的矛盾,决定将一批货还给叶叔。当然,其中有什么矛盾,虎皮自是没敢问。
虎皮一开始有些疑惑,一般刚入帮派的小弟只能做些打打群架,收收保护费的小事,没混到一定地步,像这种沾粉的事根本轮不上。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这东西,只不过他从来不碰。同个孤儿院出来的家伙因为好奇沾上了它,瘾一上来,竟去抢大头佬手里那丁点货,结果被砍死在街口。
他见过毒瘾发作的人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他告诉自己一辈子都不沾那东西,他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绝不能被这种恶心的东西绊住了脚。
昌哥又怎么会将这种事交给他去做?
没过几秒,他就为自己找到了最佳的解释。一定是昌哥在上次斗殴的事件中见到了自己的实力,想收在身边,加以重用。那么,这次就是要试探他的能力了。
虎皮洋洋得意地一笑,心情豁然开朗,跟随同伴走进仓库。
陈南俊一脚踏进客厅,杂毛昌正坐在软皮沙发上惬意地随着电视哼起曲来。
“昌哥,大基呢?”大基是纪昌的得力手下,跟随他多年,负责一切他对外的活动,纪昌对他很是信任。陈南俊总会不着痕迹的从他那里套出点话来。今天,他刚从外地办事回来,找了大基一个上午,也没见到他人影。
杂毛昌半睁眼瞅了他一眼,又再次闭上,手指放在膝盖上打着拍子,“我吩咐他去办点事。”
“什么事?”陈南俊坐到他对面,好奇的发问。
杂毛昌干脆将电视关上,转过脸来看向他,“南俊,你还记得上次那件事吗?就是叶诚那个老狐狸找人杀我那次。他娘的,我这两个月根本就没睡好过,越想越气,越想越呕,我纪昌都被人掐着喉咙欺负到那份上了,却连喊的勇气都没有。你说说这不让道上的兄弟耻笑我嘛!我知道他们都在背地里骂我无能的孬种、窝囊废。我他妈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要知道我纪昌虽然有点贪生怕死,但好歹我也是烈火堂的堂主,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我的脸往哪放,我的兄弟还要不要出去见人。”杂毛昌越说越激动,亢奋无比,陈南俊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心中不好的预感在加深。
“所以,我决定找人以把货还给他为名义,把那老家伙约出来,在他们验货时,让大基带人假扮成警察,把他们一并干掉。哈哈哈……怎么样,南俊,我这个点子不错吧!我琢磨了一个晚上,才——”
杂毛昌的兴奋被陈南俊硬生生截断,他“蹭”地站起,“昌哥,你疯了。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让坤哥知道他会——”
“坤哥不会知道。”相较到他的激动,杂毛昌却显冷静太多,“这件事只有你、我和大昌三个人知道,坤哥永远不会知道。”
“昌哥,那些去和叶叔交易的人——”
“要做大事,牺牲一两个手下是必要的。”
陈南俊闭了闭眼,他忘了杂毛昌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可是,您别忘了,大昌带去的那些人,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说漏嘴!还有,叶叔出来和您见面的事,鹰帮的人不会不知道,他就这样没有回去,你以为鹰帮的人会善罢甘休吗?”
“这些你就不要操心了。”杂毛昌端起茶几上的红酒,轻摇浅酌。“我买通了叶叔身边的一个跟班,大基他们会留下这个活口,让他回去把遭遇警察的事告诉鹰帮的人。念及我们这边也有死伤,他们应该不会太怀疑,就算有怀疑,我们来个死不认帐,他们没有证据,刘爷也不好说什么。过几天,再把那家伙干掉,就万无一失了。至于大基带去的那些人,哼哼,死人是不会说漏嘴的。”
陈南俊深叹一口气,双眉紧皱,“昌哥,你太小看刘爷和坤哥了,他们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你那点小把戏,你以为——”
“够了。”杂毛昌猛地一拍茶几,“南俊,话别说得太多了。”
陈南俊明白他被自己激怒了,于是坐下来,好言相劝,“昌哥,难道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吗,这样风平浪静的不是也挺好吗。就算鹰帮的人找不出证据,但他们绝对会心存介芥蒂,到时候相处起来就更难了。弟兄们以后做事也会很不方便。”
“南俊,”杂毛昌闭起眼睛,“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回去吧!你和大基是我的左右手,我相信,这件事,不会走漏半点风声,你应该,能做到吧!”
陈南俊知道自己已经劝不动他了,重重地叹口气,“昌哥,我先回去了。”
出了院子,他点起一根烟,他需要定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这是一条死路,杂毛昌的一句你、我和大昌三个人知道,就断了他所有阻止的念想。
报警和通知坤哥,都是一样行不通的。可眼睁睁看着这一场械斗的发生,他实在过不了心中既定的那个原则。
有什么,有什么方法是可以改变的,他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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