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五
两天后,毛子的尸体从江里被打捞出来。
警方介入,调查了一阵,无果可返。
横秋做足了戏,在灵堂大哭大闹,誓要将凶手找出来,碎尸万段。
杂毛昌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出面干涉。在他的帮助下,一顿饭、一杯酒,化解陈南俊和横秋之间的恩怨,这场闹剧才终于落下帷幕。
临走前,杂毛昌转过头望了陈南俊一眼,“别说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近人情,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南俊,以后你要好自为之。”
“谢谢昌哥。”陈南俊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沉思良久。
“妈的,人都快死了,才知道出面,早干嘛去了!”虎皮一边唠叨着,一边不忘往嘴里塞菜。
陈南俊和虎皮继续留在“极水”工作,因为杂毛昌的关系,让一些人收敛了作为,不再总跑来找他们麻烦。
日子就在平淡中一天天度过,虽有些急躁,可陈南俊一时也想不出改变这一切的办法。
街角买了两碗馄饨,他刚走到天台,就听到虎皮超大嗓门从租住屋里传出来。
“妈的,老子什么时候少过你两子,老不死的东西!”
房东大婶估计早已习惯他的粗鲁谩骂,叫嚣的嗓门比他还大,“姑奶奶也不跟你啰嗦,明天你再拿不出房租,我就把你的东西从天台扔下去,兔崽子,跟老娘耍横呢!能租房子给你这样的杂碎,你看老娘是不是吃素的。”
“就你这样的猪窝,还好意思要一个月五百,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难怪你老公在外面找十个八个,气死你这个老东西!哎约……妈的……你敢打我……找抽呢……哎哟……”
“我操你妈,”房东挺着水桶肚,叉腰从屋里走出来,遇见陈南俊,白了他几眼,走下楼去。
一进屋,虎皮揉着头无处发泄,龇牙咧嘴地四处乱瞅。
“吃吧!”将饭盒放到桌上,陈南俊坐在桌边点起烟。
“我正饿着呢!”他抓过饭盒,用汤勺舀起一个馄饨就往嘴里塞,“呕……烫烫烫……妈的,烫死我了。”伸出舌头,苦着脸扇来扇去。
见陈南俊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总算老实地吃下两个馄饨,眼神不安地瞟向他,吭吭吃吃地说:“你……你身上……有没有钱?”
陈南俊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数也没数便扔到桌上。
收起钱,虎皮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那个……发薪的时候我会还你的。”
“输光了?”
“没有,就小玩了几把,剩下的——”
“找女人?”
“咳……我也有需要的嘛!”
陈南俊不再言语,抽完一根烟,扔在地上,踩灭,端起饭盒,默默吃起来。
“床怎么了?”
洗过脸,走到床边时,陈南俊才发现床铺的中央陷下去好大一块地方,不禁皱起了眉头。
“房东砸的,那个贱老太婆,真他妈怀疑是不是个女人!”虎皮边说着边走向门边。
“哼,要打地铺了。”十月的天,还真是够呛。
“吱吜”一声,陈南俊回过头,发现虎皮正拽着门板,咧开嘴冲他笑。
“有这个就行了,”伸手敲敲门板,“放心吧,结实着呢!”
“那门怎么办?”
“靠,穷家破宅,你还指望有小偷光顾啊!”
在门板上铺上棉被,就成了一张窄小的床,陈南俊背对着他躺在一侧,虎皮也很快洗洗钻进被窝。
半夜,被冻醒的虎皮翻过身,拉高被子,小声地询问,“哎,你不冷吗?”
“睡觉。”陈南俊一直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一整晚都不太翻动。
“妈的,这鬼天,真冷,明天,得再买床被子。”
“你有钱吗?”
“靠,你别跟我提钱,烦死了。”
陈南俊不再言语,浅浅呼吸回荡在室内。
虎皮伸出一只手,揽过他腰侧,身子贴在他背上。
“你干嘛?”
陈南俊没有拿开他的手,只是冷淡地问道。
“这样暖和多了,睡吧,睡吧!”
虎皮将头窝在他后颈,呼出的气息流进他身上。
陈南俊拉高被子,盖住两人。
初秋夜晚的寒意,渐渐退去。
陈南俊一早便叫醒了虎皮。
洗过脸将毛巾扔给他,“洗好脸,把被叠好,门板装上,再穷的家你也不想写上‘请君光临’几个字吧!”
揉揉惺松的睡眼,扯下扔到头上的毛巾,虎皮埋怨地说:“你一大早又发什么神经,这才几点,起那么早干嘛!”
“再去找一份工作。”
“找屁工作啊,你有病啊!”
“你想就靠这一床被子,过一个冬天吗,还是你想睡一辈子的门板。不想饿死,被人赶到大马路上就给我起来。”
“我不是有在工作吗?靠那些薪水——”
“只要你不去赌,不去玩女人,那些薪水的确够!”
“妈的!”低声咒骂一句,虎皮懒洋洋的起身,“不对,什么都让我干了,你干嘛去!不行,你来装门。”
“你卸的,你要负责装上。”陈南俊用手耙耙打湿的头发,刚走到空荡的门边。
“想得美。”虎皮一下跳到他背上,快把他压倒时才慢慢滑下来,“想跟我躲懒,没门!”
“走开。”陈南俊伸手推他。
虎皮挡在出口处,背抵着一边,一只脚高高抬起蹬在另一边,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
“你干嘛!”
“有本事,从我胯下钻出去啊!”
陈南俊随即勾起一抹无奈的笑,转过身,“怕了你了。”走向门板边,弯下腰。
“哼哼,这才乖嘛!”虎皮放下脚,得意地走进屋。
没想陈南俊眼角一瞥到他腾出空,身子猛地一闪,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虎皮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溜出了屋外。
只剩下不满的狂啸声震彻天台。
“老板,一笼包子,一大碗面。”
点好餐,虎皮坐下来,学着陈南俊的样子也抓起一份早报看起来。
无聊到他直想再会周公的新闻,看了两句,便扔在一边。
包子端到虎皮旁边,大碗鸡蛋面则放在陈南俊的旁边。他放下报纸,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今天的面好象没加葱花噢!”虎皮嘴里塞着包子,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面前的鸡蛋面,含糊不清地说。
陈南俊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加思索地立刻从餐桌上备用的小碟里抓起一大把葱花扔进碗里,和巴和巴,冲他挺了挺鼻子,继续大口吃起来。
“你这家伙!”明知他不吃葱花,偏偏——什么嘛!搞得他一定会跟他抢似的,他才没兴趣——
眼角瞟到搁置在一旁的辣椒油,他邪恶地笑开怀,舀起一大勺,一把扣在对面的鸡蛋面上。
陈南俊愤恨地抬起头,“你想干嘛!”
“要不吃大家都别吃!你凭什么吃独食。”
“我吃什么独食了,你不是有包子吗?”
“可我今天就想吃你这面了,怎么的!”
“有病!多大的人,吃个饭还要闹腾!”
虎皮将大碗拉放到中间,用筷筒里拿出一双筷子,大口吃起超辣的面来,还不忘啧啧称赞,“味道,好极了。”
陈南俊除了狠狠瞪他,别无它法。
在陈南俊的强迫下,他们在鱼市场找了一份工,每天穿着橡胶围裙和长靴搬运海鲜、鱼类,腥味充斥在身上,总也洗不掉似的。虎皮抱怨了好一阵,陈南俊一直视而不见。久而久之,也听不见他的唠叨了。
那个月,他们一直忘记要买棉被的事,好象有一种温暖已经代替了它的作用。
直到十一月的来临,实在冻得受不了,在陈南俊几次催促下才买了一床丝棉被。
陈南俊一直搞不明白,他们打了两份工,除去房租和伙食,要买两张床的钱应该还是有的。
他第三次把钱借给虎皮时,不忍叮嘱一句,“别全拿走,留点钱买床。”
“知道了,知道了。”钱塞进口袋后,就没了下文。
他还是和虎皮挤在一起睡了一整年的门板。那一个冬天,雪下了很多场,他却从没觉得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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